早晨。
位于陽明山上的白宅一如以往的寧靜,青綠的楓樹環繞著宅邸,撲鼻而來幾縷素馨花香,園丁正推開鏤花大門準備出去清掃一夜的落葉。
春末夏初,空氣中已然隱隱浮著燥熱之意。
餐廳里,偌大餐桌上只有兩個人在用餐,陳嫂把飯菜端上桌就輕巧地退下了,來去不留痕跡,不愧是白宅的首席幫佣。
此刻,桌上是五碟賣相極佳的小菜和一小兵顆粒分明見真功夫的清粥。
雖然這個早晨和過去幾年來的每個早晨都一樣,但白其昌卻心神不寧的吃著粥,幾度欲言又止。
他要怎麼開口?
叫他怎麼開得了口啊
不如就別開口了,用寫信的好了,把自個兒對他的恩情從頭述說一遍,看這孩子能不能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接受了他要說的事,雖然這麼做著實違背他施恩不望報的初衷,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做了。
唉,越想越郁卒,想他白其昌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偏偏生了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讓他不省心,臨老了還要為她操心,真是命苦啊!
元善騰將老人家的煩惱糾結全看在眼里,他慢條斯理、面不改色的吃完兩碗粥,規矩的放下碗筷,這才抬起眸來直視白其昌。「有什麼話就說吧,伯父,再這麼憋著,恐怕清淡的粥也不消化了。」
「啊--你、你知道我有話要說?」白其昌暗暗松了口氣。總算是引起善騰的注意了,再演下去,他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元善騰好笑地說︰「是的,我知道您有話要說,您直言無妨。」
表現得這般明顯,不就是要他主動開口嗎?
伯父使來用去,千年不變都是這一招,他已在這宅里生活了十幾年,還會不明白嗎?
「是你要我說的哦。」生怕他反悔似的,白其昌強調了遍。
元善騰莞爾一笑。「是我要您說的。」
想來事情跟某個小妮子有關,伯父才會如此難以啟齒。
「那我就告訴你……你听好了--」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元善騰的臉色,白其昌假咳了聲虛張聲勢,這才吞吞吐吐的說︰「呃……我說善騰啊,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算犯下什麼彌天大罪,也可以戴罪立功啊你說是不是?人活在世上不可能都不犯錯,你呢,宰相肚里能撐船,就包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吧……那個--允婕要回來了。」說完,緊張的觀察著當事人的反應。
雖然他說的語焉不詳,但該說的都說了,不知道這麼說,善騰听不听得懂?
說真的,這些年來,這孩子變得益發莫測高深,他是越來越模不透他在想什麼了。
白其昌還在忐忑不安,元善騰聞一知十,完全听懂了。
他眯了眯眼眸,眼里波瀾不興。
也該是時候了,她終于知道要回來了……
「哦?什麼時候?」他狀似漫不經心的問。
依照他的了解,白家父女都有被逼急了才狗急跳牆的毛病,所以那個小妮子回來的時間若不是下午就是晚上,再不然就是凌晨的飛機,只有這三種可能,其中又以第一種最有可能。
「那個……」白其昌硬著頭皮說道︰「今天--下午。」
若非拖到不能再拖,他也不想講啊。
丙然。元善騰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我知道了。」他淡定地問︰「幾點的飛機?我去接機。」
聞言,白其昌立即慌亂搖手。「不,不用了,你那麼忙,我叫司機過去接就可以了,跟你說不是要你去接她,那丫頭算什麼,怎麼可以勞煩你去接她呢?」
「我堅持。」元善騰嘴角含著笑意。「我們是一家人。」
白其昌瞬間抖了下。
要命,善騰在笑,但他怎麼沒在他眼里看到笑意?不但沒有,剛剛好像還有一陣冷風吹過……
好吧,年輕人的恩怨,他們自己去解決,他年紀大了,禁不起血壓忽高忽低,還是別介入比較好,以策安全。
「那就麻煩你去接那丫頭了,兩點四十五的飛機。」白其昌陪笑地說。
丫頭,原諒老爸,你造的孽,自己去面對,這麼好的男人,你居然瞎了狗眼不要,那也只能由你自己去擺平善騰內心那把未曾熄滅的怒火了……
不過,他怎麼罵自己女兒是狗呢?女兒是狗,那他這個親生爸爸是啥?答案很明顯,也是狗。
「我說,善騰啊,如果你不想看到允婕的話,我可以叫她搬出去……」白其昌又討好地說。
兩害相權取其輕,別怪他這個做老爸的狠心,大局為重,他也只能把對公司比較沒有貢獻的那只小米蟲給踢出去了。
「不。」元善騰挑高俊雅帥氣的劍眉,淡淡一笑。「這里是她的家,她當然要住在這里。」
白其昌再度感受到某人笑意里的騰騰殺氣。
「陳嫂,可以給我咖啡了,送到書房來。」元善騰起身,經過落地窗時,剛好瞥見一只小麻雀輕快的躍上枝頭,他的眼眸微沉。
他等了那麼久,怎麼可以讓她再次飛離他的手掌心?
這一次,就算要把她的羽毛拔光,他也要讓她待在他的身邊!
白允婕很不耐煩的看著入境大廳的時鐘。她已經在這里等了快一個小時,老爸派來接她的人到底是混到哪里去了?開除!像那種混水模魚的家伙,一定要將他開除!
三點十五分,她的耐心告罄。不等了,她決定搭出租車回去把老爸罵個臭頭!
不遠處,元善騰摘下墨鏡,深眸痴醉的鎖住她火爆但不失婀娜的身影。
她給人的感覺依然驕蠻,不過外型上倒有了微妙的轉變,那日益成熟的女人味令他驚嘆。
如今的她,秀眉濃黑、大眼晶燦、豐唇飽滿、曲線傲人,加上一身的不馴,就像是一團會移動的火焰。
紐約征信社每星期會將她的近照傳給他,也會巨細靡遺的報告她當周的生活,而他每年的年假都瞞著眾人,獨自飛往紐約住上一星期,住處就在她的公寓旁,可以將她看個夠。
這個女人,這幾年顯然早就不再想起他這號她亟欲擺月兌的人物,她在紐約的設計學院過得樂不思蜀,打入了藝術家的生活圈,參加派對、泡夜店狂歡,都快變成一個地道的美國人了。
幸好,她深邃的輪廓在白人世界里不算突出,因此雖然她忙于玩樂,但身邊始終沒有固定的護花使者。
當然,如果有的話,他也會想辦法拆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經過歲月的洗禮與自身的努力,他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不但坐穩了貝麗連鎖飯店集團總經理的位置,豐厚的年薪和配股早讓他的身價突破億元大關,更別說他的私人投資了,如今的他,就算離開白家也有能力另起爐灶。
不過他當然不會離開白家……
看著白允婕,他腦海里冉冉浮現過往的點滴,包括她披著白紗嫁給他的那一天。
將情緒深藏,他舉步朝那個女人走過去,為了這一刻,他已醞釀了太久太久……
「再等下去,本小姐就姓烏龜!烏龜允婕!」
就在白允婕正準備憤然離開時,一抹高大的身影擋住她的去路,
元善騰露出一抹迷人又友善的笑容。「歡迎回來,允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