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艷陽高照。
縴細的雙臂拖著兩大只紅色行李箱,鐘戎戎行色匆匆的走出機場大廳,深藍色直筒牛仔褲包里著一雙筆直修長的腿,美麗的臉龐無一絲歡容。
她柔女敕的紅唇抿得死緊,窈窕的身軀緊繃,渾身上下都透著焦灼之意,一句話卡在喉間,在胸口懸著--
爺爺,你千萬不能死,戎戎回來看你了!
「三小姐。」司機老何恭謹地打開勞斯萊斯古董車的後門,將自小看到大的小姐給迎上車。
「爺爺怎麼樣?」一坐定,她便緊張地問。
老何在鐘家服務超過三十年,是她爺爺的心月復,對鐘家忠心耿耿。
「呃,三小姐回去看了——看了就知道。」老何心虛地低下頭,慌張地踩下油門。
阿彌陀佛,菩薩原諒他……他真的不會說謊,一幸好三小姐天真爛漫、毫無心眼,不像二小姐那麼精明,也不像四小姐那麼古靈精怪,否則他一定會穿幫。
「噢!我知道了,爺爺快不行了,他老人家搞不好挨不過這個夏天是不是?還是熬不過今晚了?老何,吳醫師到底是怎麼說的?你不要瞞我,我承受得住。」
他的態度讓戎戎開始胡思亂想,憂愁寫滿她澄澈的眼。
老何沒敢說活,噤著聲開他的車,冷汗流了滿背。
「老何,究竟怎麼樣?你快告訴我啊!」她忍不住又催促。
他被逼問得沒法子,期期艾艾地開口,「那個吳醫師說--說--」
說老爺子身體勇壯得像條牛,每天還可以晨泳半個小時,再活三十年都不成問題啦!
沒等他說完,戎戎就紅了眼眶,把紅唇咬得好緊。
「要不是我貪玩,跑到意大利玩了半個月,讓大家找不到,也不至于這麼晚才趕回來,如果爺爺有個三長兩短,我、我--」
「三小姐不必自責了,老爺不會怪你的。」老何于心不忍地勸慰道。
這個老太爺,年紀都一大把了,還這樣整自己的孫女,真是騙死人不償命喔。
戎戎不安的絞著十指,幽幽地說︰「可是我怪我自己。」
自小她們四姐妹就對古板且嚴厲的爺爺又愛又恨,父母在空難中過世後,鐘家人的生殺大權就全操縱在爺爺鐘自封手中。
爺爺人如其名,故步自封,掌管鐘氏集團,翻雲覆雨,集團在他老式作風的帶領下,年盈余竟也可高達三十億,而她們也才有如此優渥的生活可過。
鐘自封絕不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和藹老人,他惟利是圖,光從他替四姐妹找的婚配對象就可得知一二。
鐘家在商場上的成就不能滿足老人,他還要靠聯姻來擴展集團版圖,期盼借由四名孫女的姻親關系讓鐘氏集團更上層樓。
鐘家未來的接班人就是她們如花似玉的四姐妹,誰都看得出來鐘自封對孫女們期望很高,除了培養她們習慣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之外,為她們一一覓得好夫婿更是他最大的目標。
「早知道爺爺命這麼短,我就听他的話,嫁給麥家那個紈挎子弟,讓他老人家開心、開心。」
戎戎咬著粉唇,想到向來疼愛她的爺爺快不久人世了,眼眶熱熱的,胸口好疼。
自從三年前她滿二十歲生日那天,爺爺突然在她生日舞會上宣布她與電訊業龍頭麥家二公子的婚事之後,她就不顧一切的逃到巴黎去。
三年來她不顧爺爺每月一封血淚縱橫的家書哀求,硬是不肯回來,生怕一回來就要走進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墳墓中。
「其實我心里早就原諒他了。唉,要不是他做得太過分,未經我同意就隨便允婚,我也不會離家三年。雖然大姐、二姐和小妹她們不時飛到巴黎去看我,可是我也好想家呀。」她蹙著柳眉,自言自語。
「三小姐,你真的不要再怪自己了,我想老爺都明白的。」
老何終究是看著她長大的,明白她心軟又不夠理性的性子,真的不忍心看她一直怪自己,她兩只手再扭下去,十指都快扭斷了。
車子下了交流道,直駛陽明山的豪華別墅,縱然這已經不是台北地價最高的地段,但老一輩的企業家仍習慣住這種庭院深深的深幽大宅。
「三小姐回來啦!」
老管家季伯迎上來,吩咐另一名男佣提行李。
「三小姐一路辛苦了,要先洗澡還是先吃些點心?我早吩咐忠嬸做了你愛吃的桂花涼糕,冰冰涼涼的,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忠伯喜滋滋地問,渾然忘記老太爺的交代。
戎戎責怪的看了他一眼,「忠伯,爺爺病得這麼重,我哪有心情吃東西?我要先去看爺爺。」
忠伯仿佛被人點醒,連忙點頭如搗蒜。「哦——對、對!先去看老爺子才對。」
隨即領著戎戎一路穿過白色的歐式回廊,斜斜的陽光透過玻璃帷幕灑進來,回廊外的庭園植滿各色玫瑰,景色夢幻幽雅。
鐘自封早年留學英國,因此大宅布置得有如歐洲貴族莊園,除了名貴的花草品種移自英國及荷蘭外,所有家具亦均來自歐洲,還養了一匹純白高大的歐洲馬,以及一只有英國血統的獵犬。
盡避已經高齡七十了,他仍然喜歡穿著整套帥氣獵裝,出席宴會也一定以歐洲名牌亮相,雪茄匣和裝飾用的古董拐杖更是他隨身必備配件,已成他個人獨特的標志了。
現在,他正氣若游絲的躺在復古華麗的大床上,等待他心愛的孫女采見他「最後一面」。
☆☆☆☆☆☆
「這樣不好吧?」
鐘程程不安的朝典雅的房門口東張西望,她沒有善盡通知之職,也算是幫凶,可她實在不忍看到爺爺和妹妹即將展開一場殘酷的骨肉對決。
鐘研研瞥視大姐一眼,對她的仁慈不以為然。「要是你覺得不妥,大可以代替老三嫁啊,反正麥家二公子根本不會在乎他娶的是誰,只要是咱們鐘家人就可以了。」
「二姐,你要叫大姐嫁得那麼隨便啊?」老鐘希希杏眼圓睜,插入兩位姐姐的談話之中。
研研瞪了美少女一眼,「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希希嘟起紅艷艷的菱唇,故意挺挺圓潤的胸部,問得一語雙關,「我都二十了耶,哪里小?」
研研雙手抱胸,不屑地瞄著她姣美玲瓏的胸部曲線和不盈一握的縴縴細腰,還有她百褶短裙下那雙勻稱修長的美腿。
「小妹,有句話叫胸大無腦听過沒?我們鐘家千金要注重的是內在美,像你這樣只會成天保養來、保養去,連只腳指頭都不放過,簡直是自取滅亡,這樣將來在商場上要怎麼跟人家斗?」
希希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反正鐘家有你就夠了,你是我們的女戰士,爺爺最得力的助手,有你在我們就安心啦,根本不必知道怎麼去跟人家斗,對不對,大姐?」
研研听得柳眉倒豎,氣急敗壞,「混帳,你這樣太沒骨氣了!」她最見不得那種不戰而敗或沒有斗志的人,尤其是希希這種毫無危機意識的人,更是叫她不齒。
希希戲劇性的涌起兩泡淚水,可憐兮兮的轉頭看程程,「大姐,你看啦,二姐又凶人家了,人家又沒講錯。」
好脾氣的程程連忙打圓場,「研研,你別罵希希了,她是無心的,而且我也覺得希希講得很有道理,我們做人以和為貴,何必跟人斗得你死我活,留給別人一條活路,也是替我們後代子孫積福,你說對不對?」
「我拜托你們振作點!」研研快抓狂了,她握緊拳頭,齜牙咧嘴地說︰「再這樣下去,我們鐘家要怎麼在商場上立足?你們這樣軟弱無能,別人都把我們當笑話,爺爺一世威名都快被你們兩個毀掉了。」
為什麼?!
為什麼她鐘研研空有一身禁得起寒徹骨的魄力與決心,卻偏有三個不成材的姐妹?她真是恨鐵不成鋼啊。
大姐程程沒有脾氣又溫馴得可恨,鐘氏集團總經理的職位給她當真是形同虛設,她一個月曠職至少十五天,整天沉浸在她的花店里模模花草就滿足了,這樣溫和的女子,要怎麼帶領鐘氏邁向更美好的未來?
小妹希希雖然有點小聰明,人情世故卻一點也不懂,整天嘰嘰喳喳談的都是她研究出來的美食和保養心得,不知外頭人間疾苦。
老三戎戎就更不用說了,做事常常只憑一時沖動,感覺對了就去做,毫無理性可言。
喏,就像戎戎三年前貿然地離家出走,安撫麥家的工作全落在她頭上,有這樣的姐妹,鐘家怎麼強盛得起來?
「哪有這麼嚴重。」希希小小聲地咕噥。
研研就是凡事太認真了,眼里心里只看得到工作,是個標準的工作狂。
不過她自己愛工作,也不能要求別人全和她一樣啊。
人各有志嘛,像她就只喜歡研究美食和美容保養,大姐程程只愛弄些些花花草草,她們全都對公司的事一竅不通,也沒興趣,真把她們趕鴨子上架,逼去公司上班也沒好處,公司只會被搞得一團亂而已。
「這樣還不嚴重?」研研冷睨著她認為非常不知天高地厚的希希。「要不是有爺爺給你資金,你的餐坊和美容坊可以順利開業嗎?你以為每個人都可以在二十歲就創業當老板嗎?」
希希揚揚眉梢,「所以我很用心、很用心的經營餐坊和美容坊啊。」
「你還敢說你用心?」她挑起眉毛,嚴厲的譴責道︰「你的餐坊用的都是上等食材,卻只賣商業午餐的價格,每個月虧的錢都由爺爺自掏腰包替你補上,這樣叫心經營廠
希希一愣,半晌才找到一句話回答,「可是客人都很滿意。」
研研冷哼一聲,「他們當然滿意,有個傻子願意用豬肉的價格請他們吃龍蝦,用青菜的價格讓他們吃鮑魚,這樣的虧本生意會沒人上門捧場才奇怪。」
「客人會上門是因為我的手藝好,才不是因為我用的食材很高檔哩,不要把我看扁了。」她生氣地說。
「你們不要再吵了。」床上的老人終于忍不住開口︰「我現在命在旦夕,你們這樣吵鬧不休像話嗎?」
希希忍不住噗哧一笑,露出漂亮整齊的貝齒。「哎喲,爺爺,反正又不是真的,三姐也還沒到,有什麼關系嘛。」
「我不管,總而言之,你們三個給我裝得哀戚點。」鐘自封板起面孔。「老何不是已經回報說戎丫頭下了飛機嗎?東堂,去看看她怎麼還沒到。」
「是的,老爺。」一名眉頭深蹙的俊美男子忍耐的掃了屋里祖孫四人一眼,轉個身往房門走。
身為鐘家的總管,他真要有非比尋常的耐力才可以勝任,否則光被他們祖孫幾人不按牌理出牌的整法早就整死了,年紀輕輕的他肯定英年早逝。
言東堂打開房門,一名穿牛仔褲的長腿女郎適巧旋風般的奔進。
「爺爺!」戎戎梨花帶淚的跑進來,直直奔到床前才停住,聞到滿屋子藥水味,又忍不住掉下兩串淚。
世事果然是無常的,才三年的時間而已,爺爺怎麼就病成這樣?記憶里,他老人家甚至連傷風感冒都很少,這番變化叫人難以承受。
「戎……戎丫頭……你總算回來了。」鐘自封奄奄一息的看著孫女,伸出一只抖得厲害又滿是老人斑的手,為求逼真,又抖個兩下。
「爺爺,你不要死,戎戎什麼都答應你,什麼都答應。」
她不會再任性了,自小她們四姐妹就是爺爺一手含辛茹苦撫養成人的,她怎麼可以忘記爺爺的養育之恩,不孝地忤逆爺爺呢?
「真……真的?」鐘自封的手仍然在抖,不過是興奮的顫抖。
拖延麥家的婚約已經三年了,每每見到麥家人,他就覺得心虛,一張老臉不知要往哪里擱才好。
麥家二公子明年就二十九歲,近來他們下了最後通牒,若鐘家再不履行婚約,他們就要退了這門親事,另和商場上的大戶葉家訂親。
這是萬萬不能發生的事,葉繁生那只老狐狸,他向來就看不順眼,他怎麼可以讓姓葉的老家伙得到麥氏這麼好的姻親呢?
所以他不惜裝病危騙戎戎回來,總之先把她騙進禮堂再說,之後要殺要剮就隨便她了。
反正他知道戎丫頭雖然行為叛逆,心里還是挺尊重他這個爺爺的,等她嫁進麥家當少女乃女乃的時候,她就會感謝他了。
戎戎緊緊握住老人的手,拼命點頭,自責的淚水如雨下。
「當然是真的,我不會再任性,不會再離家出走了,爺爺,在你有生之年,戎戎都要陪在你的身旁,做你的乖孫女。」
「好、好,戎丫頭,你想通就好了,留在爺爺身邊做爺爺的乖孫女,不要再離開爺爺了。」鐘自封感動極了,差點就忘了這一幕可歌可泣的祖孫相擁畫面是他用卑鄙手段換來的。
「爺爺……嗚嗚……你不要死啊……戎戎還需要你的照顧,你不要丟下戎戎……」
突然間,她止住了淚水,因為她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她瞪大眼楮,不敢相信,不會吧?爺爺再怎麼老奸巨猾,也不會這樣算計她才對。
「怎麼了?戎戎,你怎麼不哭了?」鐘自封也覺得不對勁。
戎戎瞪著他,筆直的看進他眼里,怒火漸漸高熾。
「你手上的針頭怎麼沒有插在血管里呢?」
「什麼?」他頓時一傻,看看自己的手臂——
媽呀!透氣膠帶是什麼時候月兌落的?他怎麼一點都沒有察覺?莫非是他作戲抖得太厲害?
他尷尬的抬眼看著她,嘴角僵硬地扯了一抹笑。戎戎正握著小拳頭,氣得全身發抖。
☆☆☆☆☆☆
「天哪!」
尖叫聲富麗堂皇的歐式宅院里響起,接著腳步紛沓的眾人奔向二樓的驚聲尖叫之處。
「什麼事?什麼事?」程程睡在戎戎對面的臥厲,聞聲慌張的跑出來,身上穿著柔美的銀白絲綢長睡袍。
「誰在叫啊?叫那麼大聲。」睡在戎戎右邊房間的希希也揉著惺忪睡眼走出來,她穿著可愛的米妮圖案及膝睡衣。
「發生什麼事了?」研研一馬當先沖上樓,她剛晨跑回來,一身精神奕奕的紅色運動服。
「誰在叫?」言東堂踱步而至,如往常一般,不到六點他就西裝筆挺,一年到頭、不分四季他都這樣穿。
「總管,三小姐又離家出走了。」發現紙條的陳嫂把戎戎的留書高舉,繼而送到言東堂面前。
這里能主持大局的不是三位千金小姐,而是他們氣勢不凡的年輕總管。
「我就知道。」三姐妹異口同聲。
昨天那場戲演到最後竟「突槌」,她們早就猜到會有這種無言的結局了,沒啥奇怪。
「該死!那丫頭不是說什麼都答應我嗎?」隨後趕來的鐘自封氣急敗壞的高嚷。
「老爺子,你別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得了,三小姐走不遠的,我馬上派小龍、小虎、小豹去追。」忠伯連忙撫勸。
研研冷冷的看了爺爺一眼,語氣比西伯利亞的寒風更冷。
「爺爺,你要戎戎什麼都答應你,那也得要你先真一腳踏進棺材再說。」
☆☆☆☆☆☆
「這次無論什麼天災人禍,我說什麼都不回去了。」戎戎指天指地的發著誓,語氣堅決。
身懷六甲的古正芳笑盈盈地看著好友,勸道︰「別氣、別氣,先喝杯西瓜汁,夏天西瓜很甜,不但清涼降火,還可以養顏美容,多喝一點有益無害。」
戎戎凌晨五點就跑來按她家的門鈴,看到她一身風塵僕僕,她沒多問什麼,先安排客房讓她補眠休息。
此刻已經下午三點,戎戎睡足了,她們坐在獨棟小洋房漂亮的客廳里喝菲佣準備的下午茶,她這才問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可憐的戎戎,事隔三年,仍然逃不過被逼婚及逃家的下場,生在首富之家的她,難道注定命運要如此乖違?
戎戎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五百西西的西瓜汁,還是氣憤難平。
「正芳,他們居然聯合起來騙我!要不是我眼尖發現了那針管怪異,現在我恐怕已經傻傻的走進禮堂,嫁給那個麥家二公子了。」
正芳笑著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爺爺老謀深算,狡猾得像頭狐狸,怎麼還輕易地相信他病危的話呢?」
她揚起雙眉瞪著好友,「我再怎樣也想不到他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這多不吉利,中國人都挺忌諱的不是嗎?尤其是老人家更在意這種事,我真想不通是誰給他出的餿主意。」
正芳垂下眼眸,掩住笑意。「可見你爺爺已經山窮水盡,想不出什麼辦法騙你回來,所以只好出此下策,連自己也拿來詛咒。」
她知道鐘家四姐妹和鐘老太爺經常斗法,游走在鐘老太爺自定的嚴格戒律邊緣,挑戰是當人爺爺的夠權威,還是當人孫女的夠叛逆。
據說除了戎戎的二姐不負老爺子所望,對集團很有貢獻之外,其余都是鐘家的米蟲,一點貢獻都沒有。
「總之,這次我不能原諒他。」戎戎握緊拳頭,N度對自己發誓,絕不能再困心軟而自毀幸福。
「那你打算怎麼辦?」她實事求是地說︰「你們鐘家財大氣粗,你在台灣又只有我一個高中死黨還有聯終,他們遲早會找到我,然後就找到你了。」
「也就是說,我不能躲在你這里嘍?」她失望地說。
原想把正芳夫家當避風港,正芳的老公是個好好先生,這棟小洋房又只有他們夫婦倆居住,容她小住一陣子應該是沒問題的。
可是照她所講,看來不出幾天一定有人找到台中這里來,她不就像甕中之鱉等著被逮回去。
不行,她不回去,除非她是心甘情願把自己嫁掉……對了,只要她結了婚,到時回去爺爺也拿她莫可奈何,想到這一點她忍不住雀躍起來。
當然,也不是說隨隨便便就把自己嫁掉啦,人與人之間要講求緣分的,搞不好這回她離家出走就會遇到個有緣人,與她共度一生……
「戎戎,你還是回去和你爺爺和解吧,祖孫倆好好談談,不要把事情弄得這麼僵。」
「我跟他若還有得談,我就不會三年拒回家門了。」她憤慨地說︰「你不知道我爺爺有多麼惟利是圖,他眼小中只看到錢錢錢,完全不管我和麥家二公子有沒有感情就硬要我嫁給他,我連他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哩!」
「那個麥肯尼長得還不錯。」正芳連忙接口,「我看過財經雜志的報導,他蠻優秀的,還有柏克萊大學的學歷,不一定你爺爺是欣賞他的人品才要你嫁給他。」
「是朋友的話,就幫我想想怎麼安頓我的未來,不要再替我爺爺講好話。」
戎戎煩躁的走來走去,苦思隱姓埋名過日的對策。
一直以來她的經濟來源都來自爺爺,所以這次離家出走不可以再刷卡了,除了身上僅有的現金兩萬塊之外,也不可以動用金融卡,否則肯定馬上被家里發現她的行蹤。
找到工作和落腳處是當務之急。
但是她在巴黎學的是對討生活英雄無用武之地的藝術,是很高雅浪漫,卻不切實際,除非她成名,成了名畫家,開始有人買她的畫,否則她畫出來的東西根本和垃圾沒兩樣。
那怎麼辦呢?她要藏到哪里去才好?
天哪,想得她頭都大了!
唉,果然!她不得不承認,她們就像二姐常掛在嘴邊的不知人間疾苦。
平常養尊處優慣了,連一點養活自己和處理危機的能力都沒有,死到臨頭才來抱佛腳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她決定了!這次離家出走她要當成一種自我磨練,考驗她鐘戎戎能不能月兌離鐘家的羽翼好好活著,不再是溫室里的小花朵……
「戎戎,你不要走來走去嘛,看得我頭都昏了,我可是孕婦耶。」正芳忽地挑眉,「我想到了,如果你真的暫時不想回去的話,我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你去。」
戎戎眼楮一亮,立即撲到恩人面前。「什麼地方?」
天下之大,總算有她鐘戎戎的容身之處了。
靶謝上帝!中國人的話沒錯,出外靠朋友,她有正芳這個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哪!
她微微一笑,「我姨母在鄉下開的幼稚園。」
「幼稚園?」她一愣,「我能做什麼?」
正芳嫣然一笑,「當然是老師啊,難不成你想煮營養午餐?我記得你廚藝很爛。」
「老師?」她皺起眉頭。「可是我又不是學幼保的,也不常接觸小孩子,我……」哪能勝任啊?不要誤人子弟就好。
她笑了笑,胸有成竹。「你不是會畫畫和彈琴嗎?當幼稚園老師只要會這兩樣就行了,鄉下地方不會要求太多的。我幫你寫封推薦信,我姨母一定會錄取你,那里還有員工宿舍可以住,免錢的,你可以安心住一陣子,沒人找得到。」
「可是——」
她真的對小孩子一點經驗都沒有啊,不知道幼稚園的小朋友都幾歲大!她彈的那些莫札特和蕭邦作的曲子他們可以理解嗎?她畫的那些抽象派的畫,他們看得懂嗎?
「別可是了。」正芳不容置喙,輕松的拋下一句,「除非你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