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道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他居然听懂了,「你人都沒道理的來了,還想要什麼道理?」
呃,好吧,即使略微直接,但也不無道理。
往好的方面想,很辛苦,但也都過去了,而且發現夫君居然是故人,感覺跟抽到大獎也差不多啊。
原本就過得挺不錯的,昔日上司再多照顧一下,她就人生無憂啦,哈!
「如果不想被拉出去游街,以後看到我要叫‘大爺’或者‘夫君’,別再喊經理,說話之前記得,隔牆有耳。」
「是。」蘇勝雪從善如流,「大爺!」
姜少齊第一次露出滿意的樣子,「與花院雖然以叔娘為長,但既然你有二女乃女乃的身分,還是該打理起來,下人都太懶散了,即使沒有賞銀,也是領有月銀的,既然如此,就不該放任下去,若你因自己是兼祧之妻不好出手,跟我母親說一聲,母親自然會以大太太的名義出手。」
哇喔,厲害。
她是從小生在蘇家,才能自然而然的喊娘,他來這里不過兩年,怎麼好像活得跟她一樣久,母親叔娘喊得順口,後宅套路也模得清楚?
但想想他剛才的叮嚀,也是啦,隔牆有耳。
入境隨俗總是不會有錯的,自己是蘇勝雪,這不用懷疑,她已經當了十六年的蘇勝雪,至于暴君,從此以後叫做姜少齊,大爺,或者夫君。
「若是在姜家,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書齋,有事情可到那里找我。」
「是,大爺。」
姜少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跟我到外間。」
蘇勝雪即使莫名其妙,但前生累積了太多對于上司的條件反射,居然就跟著繞過屏風,到了外間。
姜少齊對著門外喊,「進來。」
就見兩個青年進來,規規矩矩的說︰「大爺。」
這兩人基本上只跟著姜少齊在外頭打理飯館,住在書齋後頭,甚少進入院落,府中太太女乃女乃大部分都沒見過,因此見眼前女子雖梳著婦人發式,但也無法分辨身分,便只向姜少齊行了禮。
「這兩兄弟便是我前年從醫館買下來的,年紀較長的是盧通,另一個是弟弟盧晏,兩人的妻子也都在府中,晚點我會讓她們過來讓你見見,有事情想辦又找不到人時,吩咐他們夫妻便是。」
蘇勝雪忍不住握了拳,果然對同鄉人是會比較照顧的,別的不說,他的眼光肯定好,挑出來的人不會有問題。
「這是二房的二女乃女乃,讓你們做事,不用問我,直接去辦。」
「是,見過二女乃女乃。」盧家兄弟齊聲道。
蘇勝雪差點跳起來歡呼,真是太好了,即使她還想不出來有什麼事,但有備無患嘛。
六姑的陪房雖然有七口人,但老的老,小的小,真的能用的就是大山夫婦,大河夫婦,大河夫婦生的春來跟運來這兩小妞,不太可靠,之前還想自薦去姜少軒院中服侍,丟臉得六姑都想打發她們出去了,她哪敢吩咐她們做事。
至于她的如月跟桐月,勝在忠心,然後就沒了,梳妝打扮,生活瑣事這些沒問題,但真有要緊的,恐怕要砸鍋。
剩下的就是姜府配下來的嬤嬤大娘,她神經再粗,也知道這些人不能用。
現在可好,她有事情可以找他的人,他的眼光絕對沒問題,他一直懂得看人,也懂得收買人心,看盧通跟盧晏都一臉聰明又忠心耿耿,姜少齊大概糖果鞭子一起來,已經把兩人收拾得服服貼貼。
最後夫君大人離去前,留給她幾張銀票,又交代了她一番,這才離開。
不得不說,姜老太把盡孝這種事情改成五日一次,真是太仁慈了。
兆天府的冬天根本就是明天過後的場景,雪花冰花跟人有仇似的撲面而來,有時還會夾雜雨水,真是沒有最冷,只有更冷,若是出門看江面成冰,在冰上飲茶,那還有點興致,但現在忍受風吹雪打卻是為了替姜家盡孝,而且除了姜老太跟卓氏,滿廳女人也不太待見她們姑佷。
只是這是規矩,不管她怎麼想,規矩都是規矩。
哪個老人家不喜歡看到人來院子湊熱鬧,退後一步說,每天早上需要去盡孝的都是媳婦,沒幾個老太太會心疼別人家的女兒,最多就是交代孩子別帶過來。
比起來,姜老太就好多了,不只交代以後孩子別帶過來,還多了一句「你們五天過來一次就行」。
嗷,萬歲。
蘇勝雪的冬衣早早發下來,除了各種厚實的衣裳鞋襪,還多了件披風,雙面都是兔毛,當然比不上姜少齊那日披來的肥厚貂裘,但想起蘇家只給夾棉,雙面兔毛已經算相當豪華。
今日是盡孝日,摟緊披風,二房人馬照樣在蘇六娘的帶領下朝喜福院前進。
蘇勝雪憋了一整晚的話,好不容易見到人,馬上問出來,「六姑,大山是不是這兩日要去給阮大娘送銀絲炭?」
「怎麼了?」
「牛婆子昨天傳口信來,說白老板摔了腿,他媳婦特意上門說,一個女人家送不來,我娘怕我擔心,存炭用完了也不講,倒是晚上守床的牛婆子凍得睡不著,我這才知道已經幾日沒炭可用。」
兆天府太冷,銀絲炭供不應求,即使只是睡覺的時候燒上一盆,一個月也得花上快三兩銀子,阮大娘也好,金大娘也好,總舍不得買,蘇六娘是讓女乃娘傅嬤嬤的兒子買了送去,順道探望母親,她因為才入門不久,所以是跟一間炭行打上契約,讓他們每五日送上十斤過去,原本以為這方法挺好,可沒想到老板摔了腿,雪深炭重,女人家也的確做不來。
深宅大院,別說她們不好出門,就算是大山這樣的陪房,由于主人家是孀居,也不好常常出去,如果可以一趟解決,那就盡量一趟,她不想落人口實。
「那好,回頭我讓大山去見你,看要怎麼送,你再交代他就行。」
蘇勝雪一蹦,摟住蘇六娘的胳膊,「謝謝六姑。」
蘇六娘笑道︰「都成親了,還這麼孩子氣。」
「成親」二字,以前她是不太敢在勝雪面前說的,即使這孩子不在意,但一個女人明明有丈夫卻獨守空閨,又算得上什麼好事。
但現在不同,听說大爺前兩日回家,還特地到了與花院,她覺得是那日大爺去跟姜老太辭行,見到勝雪的容貌之後動了心思,雖然說兼祧之妻比較尷尬,但美貌的女人只要有幾分聰明,要過上好日子不會太難。
泵佷一路說笑,姜老太的住處很快就到了。
一進大廳,柳氏帶著青姨娘跟丫頭婆子,又是已經在里面。
蘇勝雪真沒看過有誰比柳氏更早,感覺好像三更就埋伏在喜福院門口,大廚房一送早茶進去,她馬上就沖進去佔位置。
卓氏帶著秦姨娘,趙姨娘,姜寶珠,隨後也到了。
姜老太很快出來,又是新一輪的宅內聊天,但最近比較有趣一點,都是繞著過年話題。
大概臘月初開始,就是各種訂購,送禮等等。
基本上都是姜老太跟卓氏在聊,至于蘇勝雪,雖然沒有插嘴的權利,但過年實在是很令人開心的事情,是故也听得津津有味。
年夜飯上什麼菜,甜點要哪幾種,四果搭配,一直到元宵都不能重復,呵呵,光想就很幸福啊。
而且根據她跟六姑打听來的,姜老太會給壓歲錢,耶。
「好,那就這樣定了。」姜老太抱著棗姐兒,笑咪咪的說,「二媳婦,兩個孫媳婦,你們有沒有想到什麼,要跟大媳婦說的?」
蘇六娘很快開口,「媳婦魯鈍,不能給婆婆還有大嫂分憂,尤其大嫂,年頭到年尾,忙里忙外,真是辛苦了。」
卓氏連忙說︰「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客氣的,弟妹若是把我當外人,我才要生氣。」
姜老太看多了妯娌吵鬧,見這兩人十分和睦,滿臉開心,「好好好,大媳婦能干,就多勞些,家和萬事興,看你們相親相愛,老太婆就高興。」
「婆婆言重了,不過一點采買小事,哪算得上辛苦。」卓氏才不怕辛苦,采買權柄握在手上,都不知道多舒服,寧願忙死也不想有人來幫忙,這蘇六娘這麼多年都不爭不搶,太識相了。
「對了婆婆,趙姨娘有事想請示。」
見姜老太點頭,趙姨娘往前一跪,「稟老太太,我父親寫信來說,三哥的兒子拿到了京生資格,打算明年上京考試,但從北居府沒辦法一口氣趕到京城,想在兆天府住兩個月,好過過水土,等夏天過後再南下,婢妾想問問您,能不能在年後出去幾日,替佷子找清靜的院子。」
雖說是找院子,但也包含了打掃跟布置,還要找一兩個下人來服飾,沒半個月忙不來。
偶而出去一天,卓氏能說了算,要連續出去半個月,得姜老太點頭才行。
姜姜老太想了想,趙家數代書香,祖上還出過兩個進士,只不過這兩代過得不太好,將來難說。
雖然是下人的親戚,但京生這身分不是想要就有的,若是趙家能出個進士,對姜家也算好事,即使這次考不上也無所謂,就當結個善緣。
于是她點頭了,「既然是京生,也不好怠慢了,家里客院空著,就請趙京生來家里住著吧,大媳婦,這事情就交給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用問我,趙姨娘,起來吧。」
趙姨娘大喜,磕了一個頭,「謝老太太,謝大太太。」
磕完頭後,這才爬起回到卓氏後面站著,神色十分高興——果然就像父親說的,即使姨娘是下人,但拿出京生的身分,姜老太肯定會請佷子入府。
姜家的客院清靜,外頭的地方哪能比。
「好了,過年大小事情就這樣定下,都回去休息吧,我啊,要陪我們棗姐兒玩,不跟你們說話了。」姜老太說完,抱起棗姐兒,直接就往內室去。
卓氏連忙上來拉住蘇六娘,「弟妹勻些時間給我。」她的字太丑,自從看到蘇六娘抄寫的經書,便年年央她來房中幫忙寫紙條跟禮單。
「昨日練琴,有幾處不明白,正想請大嫂指點。」蘇六娘照例把卓氏的面子作足,「勝雪自己回去吧,午飯不用等我。」
眾人又行禮如儀一番之後,這才陸續走出大廳。
蘇勝雪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攏攏披風,有銀絲炭的大廳跟刮著風的庭院實在差太多了,「桐月,我們走快點。」
丫頭的披風可沒主人家的那樣保暖,桐月已經凍得說不出話,只能點頭。
誰知才走過喜福院的垂花門,青姨娘卻突然從旁邊冒出來,嚇了主僕倆好大一跳,定了神後,這才發現青姨娘只是打頭陣的,柳氏在後面,僕婦們則隔著幾步之遙站在後頭。
蘇勝雪忍笑,這什麼蠢陣仗?
依然是敵不動,我不動,反正在裝沒事這件事情上,沒人可以贏她,沒人!
大概是風太大,柳氏一下破功,發出一個嗯哼的聲音,青姨娘就像接到指令一樣,開口道︰「大女乃女乃讓我來問你,那日大爺去到與花院,都說了什麼?」
柳氏吸吸鼻子,難掩委屈,大爺回來三天了,都還沒去過鳳集院,而書齋是男人的地方,女人要是敢擅自過去,可不是跪祠堂可以了結的,可是,與花院的守門婆子說,大爺回家第一天就去了,還在廂房待了好久。
蘇勝雪就不爽了,首先,她是女乃女乃,青姨娘是個下人,沒有「我」跟「你」,而是「婢子」跟「二女乃女乃」。
這些並不是小事,如果她在這點上退讓,平靜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因為大家都會听說二女乃女乃很沒用,而會想來測試她有多沒用。
六姑看似溫和平淡,但可沒哪個僕婦敢在她面前自稱「我」,就連洗衣房那幾個刁鑽母雞,也是乖乖的自稱「老奴」。
被踩了都不還手,那不是無爭,那是沒用。
「桐月,給我打她。」
桐月在蘇家,那是連劈柴挑水都得做,打人那有什麼問題,她力氣大得很,上前一步三兩下就把青姨娘揍倒在地。
柳氏跟青姨娘沒想到她說打就打,等反應過來,桐月也已經完成任務,青姨娘躺在雪地里,眼冒金星,事情發生得太快,竟沒人去扶她。
柳氏身邊的大丫頭嚷道︰「二女乃女乃也太不講理了,說打就打!」
「你現在是在惡人先告狀嗎?還是也想讓我的丫頭打一頓?」蘇勝雪步步逼近柳氏,「我跟我婆婆的性子是很像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前提是,你得跟你婆婆性子一樣才行。」卓氏可是很懂人情世故,不會輕易鬧事,跟大家的關系一直不錯。
柳氏看她這樣,有點害怕,後退了幾步,卻因為雪太深,一下跌入雪堆里,看著蘇勝雪還站得好好的,怕她伸腳踩下,連忙道︰「妹,妹妹,有話好說……」
「妹妹?現在是把我當妾室嗎,我是大紅花轎入門的正房太太,跟你是妯娌,不是姊妹,你應該喊我弟妹,就像我應該喊你大嫂一樣。」蘇勝雪蹲了下來,「大爺是我拜過堂的丈夫,我跟夫君在房中說什麼話,不需要向你報告,懂嗎?」
說完,她站起身子,「桐月,走。」
「小姐,那不是回我們與花院的路。」
「我們不回與花院,來去漱石院找大太太,我這大嫂腦子有問題,嘴巴也有問題,我怕她去漱石院那邊胡言亂語,亂了兩房和氣,所以先去說一聲,我讓人打了青姨娘,因為她對我不敬,我也嚇了大嫂,因為她喊我妹妹,把我當姨娘。」
聞言,柳氏臉色一下難看起來,婆婆已經無數次警告她,老太爺留給二房的那份錢產不少,她不想讓庶子甚至旁枝拿去,大爺給二房留子嗣那是勢在必行,讓自己別搗亂。
柳氏在丫頭的幫忙下勉強爬起,想去攔人,卻沒想到那一主一僕腳程很快,已經走了好一段路,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