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喜娘原本有點感觸,听到小翠的話忍不住笑了,「不用,一來,我們無憑無據,二來,你以為人人都跟我一樣容易相信人哪,如果他連這點把戲都看不穿,那不用混江湖了,早早回家種田才是。」
喬喜娘一直屬于事後諸葛型的,也知道自己不聰明,總是要在事情發生後,才能想起當時哪里不對勁,就像現在回想起來,梅雪晶打听朝陽亭的時間明明比跟她討論刺繡還要多很多,可是自己當時完全不覺得怪,只是很高興多了一個朋友,可是啊,懷應時什麼人,他沒這樣好糊弄。
小翠听她阻止,想想又道︰「那我們來去跟梅夫人說,你這庶女一路耍詐,她很想嫁,萬一懷公子真的上門,讓梅夫人別答應。」
「那就更不用了。梅姑娘居然能騙著梅夫人到此,所有人都以為她無意結親,要不是我們偶然听到,大抵也會被瞞在鼓中,太厲害了,我比不過,想掀她的臉皮,小心被反咬一口。」
「小姐,難道我們就這樣被白白利用嗎?」
喬喜娘莞爾,「如果是滅門之仇,斗不過也得斗,但現在又不是,就算找她對質,她也會有別的說法,這種人,如果哄不住我,就會先下手破壞我的名聲,最後說不定會傳成我死皮賴臉想嫁給懷應時,懷應時卻對她有意,她為了成全姊妹情義拒絕,沒想到懷應時還是只要她,梅家名聲好,她又那樣端莊,說什麼人家都會信——被騙就算了,為無法改變的事情跟這種人扯破臉皮,不值得,而且很危險,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她會出什麼招。」
「那我們今天……」
「我們今天看到日出,真的很美,這樣就好了。」
相對于跳腳的小翠,喬喜娘倒是真的完全不介意。
她知道懷應時是好人選,也想過若能嫁給他,應該不錯,但畢竟也只見過兩次面,要說多喜歡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但不會覺得可恨。
今天本來就是來看日出,鈺州有河無湖,「朝陽從水面升起」是未曾有過的經驗,今日得償,看過未曾看過的風景,那就夠了。
「……好可惡,奴婢好想讓梅雪晶身邊的人知道她多壞。」
「要說起來,梅夫人才是罪魁禍首,要不是她逼迫至此,梅姑娘也不會一路走險招跟惡招,這種嫡母,庶女要是乖乖听話,那就毀了,梅雪晶現在好歹有個不錯的希望,當懷夫人不但可以永遠離開梅家,還能過得很風光,要是得了丈夫的心,將來說不定可以回踩梅夫人,給自己報仇一下。」
小翠卻沒這樣豁達,想到婚事,內心就有種煮熟的鴨子飛走似的難過,在懷應時眼中,應該覺得蘇寧寧活潑可愛,梅雪晶高貴冷艷,自家小姐在兩大美女夾殺之下,恐怕印象淡淡的,「原本只跟蘇姑娘的話,還有些機會,現在加上個特別的梅姑娘,懷公子看來不會當我們的姑爺了。」
「是啊,我也這樣想。」
「小姐不可惜嗎?」
「可惜也沒辦法啊,你家小姐拳腳功夫是三腳貓,又不懂琴棋書畫,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刺繡,但我想雲山不缺繡娘,啊,本姑娘的個性也不錯,但就像我哥說的,個性不能下飯,臉才行,他娶嫂子也是因為嫂子是美人,看著美人食欲會比較好,人只要能吃得下,身體跟心情都壞不到哪里去,再說像我娘那樣暴躁,可我爹永遠讓著她,順著她,哄著她,就是怕我娘不高興,你看,一個大鏢師居然怕老婆不高興耶——說來說去都怪我娘不會生,她自己長得跟仙女一樣,怎麼就把我生得像我爹呢?」
噗——
喬喜娘皺眉,「什麼聲音?」
「沒听見呀。」
「真沒有?我剛明明听見有人在笑。」
「小姐多心了。」
喬喜娘也沒多想,大抵是為了想看日出早起,睡得少了,所以精神不好吧——幸好懷應時今天沒來看日出,不然肯定會跟梅雪晶聊起來,那自己就會被困在朝陽亭上層。
卻不知道,懷應時今天是有來看日出的,但他是一躍而至樹梢上,兩組主僕都沒什麼功夫,居然沒人發現,梅雪晶的心機跟喬喜娘的月兌線他都听在耳中,正確來說,是一直看在眼底,梅雪晶雖然表情淡然,但眼神卻是野心勃勃的,欲擒故縱的人他看多了,這女人騙不了他,只不過看在她的言行舉止不粗魯,便也沒像對王秀娟那樣,一開口就要她走。
梅雪晶跟喬喜娘都來觀日,他是挺高興的,想討好他是好事,有閑情也是好事,前者能以他為天,後者則與他個性相合,只是他是個喜歡有話直說的人,因此前者自然是不考慮了。
夫妻乃長久之事,若是不能坦承相對,那實在累得很,想要什麼,直接說,不要拐彎抹角,因為他不想猜,也懶得猜。
欲擒故縱算是他相當討厭的一種行為。
比較起來,自然是喬喜娘跟蘇寧寧合他心意,但要再說得更深層一點,還是喬喜娘的分數高。
蘇寧寧嬌憨可愛,但有些嬌氣,都已經說了申時听琴,她就有辦法晚半個時辰,昨天太陽很大,他又刻意交代侯仲群要在每個院子都放日晷,晚一些無所謂,但刻意晚到,這就有所謂了,他不希望以後的妻子永遠姍姍來遲,那不是身分,那只是單純的腦袋有問題,尊貴不是在這種小地方上彰顯,但蘇寧寧好像不太懂這樣。
丫頭回話說,她一早就準備好了,婆子提醒她時間差不多了,她卻說,不行,得讓懷公子等等。
懷應時就很想知道,為什麼自己必須等?若蘇寧寧長相很菜市,還會端著架子讓人等嗎?
喬喜娘知道自己不美很好,這樣就不會自恃美貌,懷應時的關家表妹就是美人兒,總覺得自己應該得到所有人的特別待遇,明知道他不讓外人進自己書房,表妹總想闖一闖,還一副「為什麼我不能進去」的樣子。
為什麼她不能進去?這種無腦問題表妹居然問得出口,前兩年還異想天開纏著母親,想讓母親對他這兒子下命令不準擋表妹進院子,這種給兒子添麻煩的事情關蓮芯當然不可能做,把佷女兒哄住了,又讓他叮囑守院子的人注意一點。
萬一表妹使了怪招進去,不能打她,又不能殺她,再火大也只能讓事情過去,于是只能告誡守院子的人,如果讓外人溜進圍牆,就把自己脖子洗干淨,等他回來砍。
美人才能任性,喬喜娘既然知道自己不美,就比較不會出現奇葩行為……想起那句「她自己長得跟仙女一樣,怎麼就把我生得像我爹」,懷應時忍不住又笑出來。
喬喜娘雖然不若喬夫人那樣國色天香,但卻也不是喬華豐那樣的一臉橫肉,就是比一般好一點,但還不到中上之姿的長相,清秀邊緣,佔不到相貌的便宜,但也不會吃相貌的虧。
侯芳菲絕世容姿,卻跟他夫妻離心,所以現在他知道,個性遠比容貌重要,他再也不需要一個異心的妻子。
喬喜娘還有一點讓懷應時覺得好的地方,梅雪晶騙了她,她並不是無所謂,只是能往好的地方想,反正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就不用抓著不放,至于丫頭說的告狀,她也能衡量現況,梅雪晶這種庶女在嫡母長年的壓迫下,有種詭異的強大,那是在正常呵護下長大的喬喜娘無法抵抗的,去戳這種人,被反捅是必然的,一個不小心,說不定身敗名裂,代價太大,不值得。
對人能以誠待之,發現被利用後能想通前因後果,都不錯。
太笨不行,太聰明也不好,喬喜娘這樣剛剛好。
喬家在馨州足足玩了十余日這才回到鈺州——買整車的花染布,繡線,各色緞子,還參觀了有名的絲湖莊染院,親眼見到染石,染草,見到工人怎麼把一匹一匹白絲放進水中攪煮入色,晾干定色,喬喜娘真覺得不虛此行,一路上她已經在腦袋里開始畫起花樣子,等回家就要畫出來,先繡幾方手帕,再給爹娘做個薄披風。
可沒想到一回家,就發生大件事情︰媒婆上門。
是鈺州有名的周媒婆,自稱鈺州月老,講媒功力一流,稍有點門戶的人家,都知道這號人物,想說個門當戶對的親事,找她就對了。
喬華豐跟柳氏原本就想著回家後請人去張家透話,好說喬娘婚事,待管家告知周媒婆住在自己家客院,夫妻頓時傻眼。
趁著婆子去通知時,夫妻連忙問清這是怎麼回事。
「周媒婆大概七八天前到的,說要給妹妹提親。」喬耀一臉奇怪,「爹你不是說其它幾家小姐都很漂亮,肯定不會選上妹妹,大嫂連豬腳面線都準備好了,怎麼懷家居然上門提親?」
喬華豐只覺得一口茶要噴出,「什麼?!」
「我來。」陸氏啟動了婦女八卦機制,「爹,娘,是這樣的,幾日前周媒婆上門說要給小泵提親,可爹娘不在,我們自然沒人敢允,讓她半個月後再來,她卻說這門親事有壓力,非成不可,想住在這里,好第一時間跟爹娘談。」
比起喬華豐的驚愕,柳氏卻十分高興,「那她有沒有透露些什麼?」
「只說懷家很有誠意,其它的媳婦兒也不好意思繼續問,不然倒顯得我們很貪財。」
「這樣很對。」柳氏夸獎了一下陸氏,「你很懂事。」
誠意就是聘金,女方家人追著問誠意,這樣不好。
就當這時候,周媒婆來了,一臉笑嘻嘻,「喬老爺,喬夫人,倒是讓我好等,老太婆禁不起天天來回折騰,只好厚著臉皮先住在這,兩位莫怪。」
「周媒婆客氣,快請坐,上茶。」
一陣見禮安坐後,周媒婆笑說︰「我也不客氣了,今天是受懷公子所托,想跟喬姑娘求娶為妻。」
柳氏苦苦壓抑著興奮,「周媒婆可有听懷公子說,喜歡小女哪里?」
「懷公子喜歡喬小姐品行端良,氣質大方。」
啊,這話身為母親的人愛听,要說她女兒美,肯定別有意圖,但說女兒個性好,那肯定是實話,這是身為母親最驕傲的地方,柳氏一向注重孩子的品行,也覺得自己把喜娘教得很好。
周媒婆見到柳氏的臉色,知道事情幾乎成功,自然不再那樣顧忌。
原來就在喬家一行人在馨州游玩時,懷應時已經找上了鈺州最有名的媒婆,身為飪州月老,周媒婆自然很忙,手上一堆八字帖子等著找對象呢,怎麼可能放下手邊事物讓他插隊,懷應時也沒多說,銀票一甩,周媒婆立刻把手上的八字帖給甩了,喚車夫跟婆子,直奔喬家。
「懷公子是希望能在今年年底前成親。」周媒婆笑咪咪的打開一直拿在手上的匣子,「這是聘禮單,還請夫人見過。」
輩六張東西,五百兩黃金面額的銀票四張,共兩千兩黃金,另外有店鋪一間,還有馨州茶園一處。
柳氏身後的陸氏看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自己當年嫁給喬光,聘金一千兩銀子,自己的爹就已經很開心,覺得超有面子,到現在都還會跟鄰里炫耀,未來小泵居然值這身價,兩千兩黃金不說,還有店鋪跟茶莊,一年收入上百兩,而且每年都有,是斷不了的財路,未來姑爺這聘禮,可是給得太大的。
柳氏見到這聘禮,自然不再懷疑懷家想娶之心,只是說起婚期,有些猶豫,「這只剩幾個月,恐怕不夠時間備嫁。」
「喬夫人放心,懷家只有懷夫人在,其余無親屬,姑娘繡個荷包跟手帕也就夠了,至于床鋪喜被,懷家繡娘會準備,小姐只需做出喜服即可。」
柳氏想想,如果只是這樣,八個月倒是可以,「不知道周媒婆可有帶上懷公子八字?」
「沒有,懷公子說,他不信這個,所以不用合,至于日子嘛,喬家選上便行,他也是不信好日子的。」
也是,如果凡是都按照歷法,那他這教主啥都不用做了,每天在家專心念佛吧,「這樣說來也有道理。」
周媒婆笑逐顏開的拿出婚書,「懷公子已經寫上了,就請喬老爺簽上一簽,懷喬兩家,從此便是親戚。」
「那好,這事我答應了。」柳氏道︰「老爺,行吧?」
喬華豐很哀傷,妻子從頭到尾沒問他意見,自己巴拉巴拉就說好了……他能說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