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盛澤突然心領神會,她大概是看過盛晴的報導。
盛晴在東區經營一間寵物咖啡廳,真的是不賺錢,不過盛晴很開心,母親也常常過去,他覺得如果有間店能讓妹妹覺得充實,母親也有地方走走,那就好了,何必要賺錢。
由于一杯飲料才八十元,因此很受到寵物主人的歡迎,貓貓狗狗都會在那,成了毛小孩爸媽口耳相傳的好去處。
兩三個月前,城市雜志說想采訪,盛晴于是答應。
記者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寫出的文章非常令人不舒服,盛晴氣得要死,她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卻遭受故意扭曲。
譬如說,被問到定價問題,她說我把開心放在賺錢前面,最好大家都能來這里交朋友,哥哥也支持我這麼做,記者卻寫因為有哥哥的支持,店長希望讓花不起太多錢的人也來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寵物咖啡。
又問起現在流浪動物的議題。
盛晴明明是說,店里的動物都是領養來的,我有在做絕育支援,其他方面雖然受限于時間,還沒開始,但希望以後能接觸,譬如說中繼之家,緊急救援,這些都希望以後能盡力協助的。
記者寫出來卻變成,我時間寶貴,中繼之家,緊急救援,這些實在做不來,動物們需要?就先交給愛心人士嘍。
非常的扭曲,報導出來後,盛晴被罵得要死,還有人說絕對不去這間店了,店長沒愛心,又自以為了不起。
盛晴第一次知道此道邪惡。
佳笙安慰她說,本來就是這樣,有些記者有專業素養,有些沒有,而這記者明顯仇富,羨慕姐姐好命,所以姐姐說什麼都是錯的,不過姐姐也不用放在心上,口碑勝于報導。
盛晴那篇自大又沒愛心的扭曲報導,自然是有牽連到快捷商務。
好事者紛紛在網路上貼文,要大家別買快捷商務的東西,盛晴很自責,覺得都是自己害了哥哥——賀盛澤覺得,蘇若薔選擇沉默是因為這樣。
這算是保護嗎?
男人想,是吧,女人用她的沉默維護著他。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男人率先走了出去——她有些習慣還是改不了,譬如說,男尊女卑,她不曾走在他前面,並肩而行時,也會稍微往後離他半步距離。
上次注意一個人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時的他,很年輕,因為喜歡,所以全心全意對對方好,沒想到這份感情讓全家陷入前所未有的糟糕情境。
後來忙于工作,沒時間想感情了。
就這樣過了幾年,最近,又開始有一些些少年情懷,他可以不承認,但是騙不了自己,她沒有跟自己示好,也沒有主動親近,但他就是被「勾引」了。
她在沙發上看書時,他會忍不住打量她看書的模樣,閱讀的表情,這哪里是青樓女子,分明是大家閨秀。
他總覺得這女人好像是為他量身打造出來的一樣,他怕吵,她愛靜,他怕相對無言,她便努力了解。
懊怎麼說,她用一種沉默的冷俐對待他。
而他,很受用。
看著手中的草莓盒——他都忘了上次自己買禮物是什麼時候了,雖然只是簡單的果物,但就覺得她會喜歡。
罷剛看到她被團團圍在記者中間,無法月兌身的模樣,真讓他覺得有點……心疼。
他沒有跟她說過自己的想法,也沒表示過好感,當然也沒給她所謂的特權,她因為沒有底氣,所以什麼都不敢說吧,怕跟盛晴一樣,被曲解後害了他。
雖然沒有認識很久,但他覺得自己喜歡這個古代人。
也許以後會更喜歡也說不定。
回到自己家,舒服多了。
蘇若薔抬頭問他,「我去做飯?」
「等等,不急,我有話跟你說。」
「嗯?」
電話很不合適的在這時候響起。
蘇若薔笑了笑,「你接電話吧。」
賀盛澤拿出電話時想,如果汪仕柏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他絕對要宰了他。
男人按下接听鍵,「如果是廢話我就掛電話了。」
「兄弟怎麼這麼無情呢。」汪仕柏嘻嘻哈哈,「我可是因為幾個星期沒見特別打電話關心你。」
「你哪這麼好心,有話快說。」
「兩件事情,第一,蘇若薔下周一進棚,別忘了送她過去,她的經紀人當天會到攝影棚跟她會合,你可以跟對方交接一下,當然前提是你還想送她回家的話。」
對了,他都差點忘記她的本業是藝人,蘇若薔得回到蘇若薔的世界。
居然這麼快就一個月了,幾乎不知不覺……
「第二件事呢?」
「第二就是,你到底來真的還是玩玩?」
「不關你事。」賀盛澤說完就掛了電話。
一秒後,鈴聲又響了,切掉,再響。
第三次,賀盛澤知道他不接,汪仕柏會打到他電話沒電,「你再打我的電話,我就把你的號碼發送給所有想嫁入豪門的小明星。」
「喂!我問你那問題是有原因的。」
賀盛澤從鼻子發出一個聲音表示不信任,「給你一分鐘。」
「我最近听到一些消息,如果你對蘇若薔有興趣,我就該跟你說,但你如果對她沒興趣,那就算了,所以,你現在要听,還是不要听?」
「給你三分鐘。」
汪仕柏哈哈一笑,「那是不是可以解釋成,你真的對她有意思,那八卦周刊說的是真的?」
「快說。」
「好啦好啦,我听說,蘇若薔好像在打听趙凜月,你記得他吧,就是酒會那天,佳笙一直找人家說話的那位漢唐歷史博士,趙凜月身家不錯,又年輕有為,多年來都擔任他哥的歷史顧問,簡單來說,他的意見可以左右編劇走向,所以,蘇若薔有意思跟人家親近。」
賀盛澤皺眉,「听誰說的?楚如憐?」
「你怎麼知道?你通靈了?」
「她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就你帶蘇若薔走的那一天,你們剛走,她馬上跟我聊起這部戲,聊著聊著,講到趙凜月,她就告訴我了。」
真是死性不改,只要有一點點威脅自己的可能,就會毫不留情毀掉對方。他當然不喜歡當時的蘇若薔,但那個蘇若薔也就是無腦點,罪不致死,楚如憐這消息一放,無論蘇若薔戲分多寡,都是使手段得來的,無論表現好壞,得到的背後評價都只會是卑鄙。
看著在廚房忙碌的女人,賀盛澤更確定自己的心意,他不容許別人傷害她,絕對不。
蘇若薔一推開「微雲畫室」的門,年輕店長便上前招呼,「小姐,請問要找些什麼?」
「想試試畫紙跟畫筆,好一點的。」
總怕有些畫面會忘記,來到這里後,她就一直想找紙筆把記憶中的畫面繪制下來。
身體的傷並不嚴重,只是心理障礙大,始終不敢離開住處太遠,昨天听賀……盛澤說,下周一就要拍片,女人想,到時狀況會更復雜吧,她現在已經對這個行業稍有概念,演員,戲子,重點就是,她必須一個人面對了。
既然如此,就先試試自己一個人出門吧。
于是今天賀盛澤出門後,她叫了計程車,報了地址,到了這間評監相當不錯的微雲畫室,想找到合適的紙筆——一方面算是小小的外出練習,一方面,她也是真的想畫畫了。
「我們的筆在這邊。」店長引著她到左牆邊,「都是名家制作,大小楷都有,可以試試軟硬。」
說完打開櫃子,直接取出筆架讓她看。
蘇若薔取出一枝,仔細審視後又放回去,再取一枝,又放回去,就這樣一來一回,那架子上十幾枝價格高昂的毛筆都被她審視遍了,似乎都不是很滿意。
「就這些?」
「這是最好的了。」店長有些冒汗——他對這些毛筆,宣紙,墨條,根本不熟,會在這里當店長,也只是給姑姑看店而已。
此時見這女人似乎有些門道,開始有點緊張,想想,找個理由開溜去打了電話,要姑姑下來救人。
「那不看筆了,墨呢?」
墨條當然也是,一塊一塊拿起來,一塊又一塊放回去,就在她以為墨條也要失望的時候,倒意外發現一塊還不錯的。
于是拿起那塊墨條,「這個我要了。」
「好。」回應她的,是一個六十余歲的老太太,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但感覺還不錯,挺和藹,「小姐對後面的筆不太滿意?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沒找到合適的。」
「要什麼樣的,跟我說說,倉庫還有些沒拿出來。」
「我要香狸毛混鹿毛的,你們那都是狼毛混羊毛,我用不慣。」
老太太點點頭,「香狸毛混鹿毛的有,不過現在人不怎麼用,都放在後邊,我還有塊松香墨跟一些不錯的染墨,要看看嗎?不過先跟你說,價格不便宜。」
老太太的倉庫其實很多寶物,不但挖出幾枝她慣用的香狸毛,混毛的比例也挺好的,由于筆墨價格都挺高,因此同意讓她試筆。
宣紙攤在桌子上,蘇若薔月兌下外套,研了墨,微一想,便勾勒起來。
老太太便坐在她旁邊,看她畫畫。
蘇若薔也沒有不自在,自顧的下筆。
三十分鐘後,紙上出現一幅黑墨仕女圖。
老太太笑,「墨跟筆都不錯吧?」
「幫我包起來,紙,要一刀。」
老太太听她要了,嗓門一拉,「國超,听見沒,把筆墨弄干淨包起來,洗筆時小心點,掉一根毛,我就扣你一天薪水。」
那店長急忙過來,把東西收到後面去清理,很快的包裝妥當,交給已經付好錢的蘇若薔。
蘇若薔才剛走出微雲畫室,趙凜月便跟著後腳進來——其實他有看到她,原本想打個招呼,但見她沒注意也就算了,反正他對這種無腦怪也沒什麼好感,打招呼只是盡盡社會人士禮儀而已。
趙凜月推門而入,看到櫃台後的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來,「今天什麼日子,媽你居然自己看店?」
「被國超這小子叫下來,說來個怪客人,頂不住。」
「是啊,表哥你不知道來了個多怪的女人,我汗都要流出來了,到現在都還覺得熱。」
「剛出去那個白色大衣的?」
「表哥你有看到,我快被她嚇死了。」
「沒出息。」老太太一個巴掌呼他後腦杓,「早叫你要多學,總不听,看吧,這下被考倒了,要不是姑姑厲害,大單就跑了,凜月你不知道,那小姐一口氣買了幾枝香狸毛筆,連我囤了十幾年的染墨都買走了。」
「那也算有緣人。」
「你娘只相信有錢人,不信有緣人,總之,她買到好貨開心,我賣到價也開心,就是這小子,丟臉。」
趙凜月倒是稀奇了,他這表弟其實挺有墨水,對于古文物也有一定的造詣,不然媽媽也不會放心讓他看店,居然被難倒?
听那過程已經覺得不可思議,待看到那幅畫,真是……
柄超說,「我看了這畫就覺得自己老實,表哥你看,交領都錯邊,裙子上的羊居然只有兩只,應該要三只的嘛,還有,哪有人花鈿貼在頸子上,看來她也是裝模做樣厲害而已。」
趙淒月看著那畫,眉心艱了起來——不是畫錯,在野史上,曾經有一個非常短暫的皇朝,短到沒有記錄在正史當中,新皇為了立威,大幅更改禮俗,喜慶,以及美麗的意義。
這看似錯邊的領子,數目不對的羊只,貼錯地方的裝飾,都像極那個失落皇朝的文化,這必須是非常了解的人才能繪制出來,只是……她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