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柴房?如果是別的院子的人為什麼要去柴房?
春曉睜大眼楮,「這人……這人不是我們府里的對吧?」
桃花不吭聲。
春曉氣急敗壞,「桃花。」
桃花小聲說,「他以前是的嘛……」
「重點是他現在不是啊。」
「可是你看他現在這樣不舒服,他根本沒辦法照顧自己……」
「你瘋啦,讓婉姐知道,你會被打的。」
「那怎麼辦,你看天色陰陰的,昨夜那樣大的霧,說不定等一下就要下雨了,他一個人在外面,這樣不行的。」
「你跟他非親非故,管這麼多做什麼呢,我們在這逞是當人家的丫頭,人家是要我們在這里洗菜,打掃,伺候主人家的,不是要你當好人救人,如果是在鴛鴦谷,你喜歡撿什麼就撿什麼,但這里是朱府,要听從的是朱家的規矩,你不能把鴛鴦谷那一套用在這里,被婉姐知道,好的話打你一頓,萬一趕你出去,你要怎麼辦?你爹娘還在等你的苗子錢呢。」
桃花不是沒想過那個最嚴重的後果,可是,從小爹娘就告訴她,要互相幫忙,鴛鴦谷里沒有人會見死不救,桃花以前在三千河邊看到病得喵喵叫的花花,都把它撿回家養了,何況現在是個人,他們還說過幾次話。
如果她真的這樣趕他出去,別說爹娘一定會罵她,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一輩子都要記掛著這人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安好。
最壞的情況是婉姐趕她出去,那……那也不要緊,如果真這樣,她就去蘭草那兒,那店里因為月銀少,所以很缺人,最糟最糟,就是晚兩年回鴛鴦谷,無論如何,她不能見死不救。
如果爹娘在,也一定會同意她這樣做的。
「桃花,你如果不好趕他出去,我來。」
「不要。」
「桃花!」春曉提高音量,「我剛剛說那麼多,你都沒听進去?」
桃花扶住了他,不由分說往柴房走,「我先帶他去柴房,晚點,我會自己跟姐說。」
婉朱時京沒想到自己真的被安置在柴房了。
柴房……
堂堂朱家少爺居然淪落到住在柴房的地步——他好幾次想跟她說,他是少爺,扶他回竹院,但總說不出話,一開口就是咿咿呀呀。
小丫頭見狀,拍了拍他,安慰說,「你放心,我不會讓婉姐扔你出府的。」
于是他只好放棄了。
坦白說,剛剛見她那樣,也不是沒感覺,非親非故,她都冒著郡樣大的代價要救他……
難怪她能理解他們幾個少爺年年要競船的原因,心地厚實的好丫頭才能想到那里去,不然,就以為他們只是愛玩而已。
第一次看到她,只覺得這丫頭眉毛怎麼長得這樣難看,活像毛筆畫過似的,還有,頭發也太糟糕,一個大包綁在腦袋後面,也不梳個樣式,袖子長到在腕上折了三折,總之,大大糟糕……現在再看,卻不覺得那麼難看了。
比里來的丫頭,自然是什麼都不懂得。
他決定把她調到竹院來。
到時候讓秦姨把她照竹院丫頭的規矩打扮起來,應該還過得去……會這樣做,一方面是「報恩」,一方面也是覺得她可惜了。
朱時京想,最好等下阿婉親自過來看他這個被桃花撿回柴房的人,阿婉自然認得他是誰,到時他就可以回到他安穩的床上,風大夫很快會來,兩帖藥下去他就會舒服很多……
桃花先把他安置在牆邊,接著他就看她快手快腳的用木板搭了一個矮床,又用粗紙把窗縫塞好,出去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扛回兩床被子跟枕頭,舊舊的,但卻很干淨。
鋪床,放枕頭,扶他過去,手腳俐落得很。
看他望著自己,小丫頭不好意思的說,「我沒有新的被子,只好先拿自己的給你用,你別嫌。」
朱時京覺得自己這次發熱有些嚴重,一定是太熱了,才讓腦子發昏居然覺得那小丫頭剛剛的表情挺可愛。
「我還是小丫頭,分到的東西當然不會太好,不過你放心,太陽大的時候我都會曬曬,前些日子多雨,乜都用火盆烤過,很干淨的。」
听說雲族極度男尊女卑,現在看來果然不假,明明是她「救」了他,卻還擔心自己不周到。
布料有點粗,不過就像她說的,還算干淨。
在她的幫忙下,朱時京解了外衣,躺進了那布料有點粗,棉絮也沒展平的舊被子。
見他望著自己,丫頭又問,「要不要喝點水?」
點頭。
于是她又把他扶起,慢慢的喂了他半碗水。
大概是喝了水的關系,他覺得喉嚨好多了,于是試著再講話,「……嗯……被子……嗯……被子給我了,那你……睡哪?」
這次發熱真的很厲害,就在不久前,他還想要她扶自己回竹院的,但現在,卻不這樣想了。
竹院那些位階比較高的丫鬟,總會不遺余力的在他發熱時力求表現,而且總會等到他發怒之後才收斂。
她剛剛喂他喝水時,他腦中突然想,如果是她來照顧他,應該會好些。
他相信她只是想照顧一個病人,而不是想要爭取什麼機會。
「我跟春曉擠一擠就好。」說完,桃花笑笑,「她只是講話比較急,但人不壞的,你別介意她說的話。」
「你剛剛講,晚點要自己去跟阿……」驚覺自己差點講出「阿婉」,朱時京連忙改口,「跟婉姐說?」
「嗯,在這里做事,就得守這里的規矩,沒經過同意,留個人在主人家當然不行,所以我得去跟婉姐說一聲,婉姐最多罰我一頓,不會趕你的,放心好了,等會我去找大夫,讓他來給你瞧瞧。」
朱時京迷迷糊糊中,真的隱約覺得有人來給他診脈,說了什麼也不清楚,沒多久,就聞到藥的味道。
沒力氣起來,有人扶著他,小心翼翼的把藥一點一點的喂進去。
米湯,藥,米湯,藥……
有入每隔著一段時辰就來喂他這兩樣東西。
他發熱時一向是這樣,昏昏沉沉,要三五日才會好上一些。
于是等他真正的睜開眼楮,心里也有數,是幾天過去了。
罷好這時,柴房門開了,小丫頭端著一碗不知道是米湯還是藥的東西進來,看到他睜眼,一喜,「你醒啦?」
點頭。
「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
「那就好。」小丫頭把碗先放在地上,「我扶你起來坐一會,躺了這麼久,一定很不舒服。」
「我睡多久了?」
「四天。」
朱時京看她那碗黑壓壓的藥,「請大夫……要不少銀子吧?」
「當然,蕭大夫出診一趟要好多錢。」
見她說得坦誠,朱時京笑了笑,「攬錢不容易,不肉痛?」
「肉痛的。」
「那還給我請大夫?」
「我又不會看病,當然得請。」小丫頭笑笑,拿起剛剛擱在地上的碗,用湯匙舀了遞到他面前,「喝吧,大夫說了,你這病是大暑大霧造成的,來得急,去得也快,再喝幾帖藥,就會好的。」
看著她笑語晏晏喂他喝藥,想起她說「說不定少爺們辦這活動,只是想幫幫那些漁人大哥」的樣子,還有她在饅頭包里塞的那五百文防身錢,朱時京忍不住笑了——接著,又怔住。
他剛剛感覺……感覺……
這丫頭的眉毛好粗,頭發只綁了一個大包,袖子長到在腕上折了三折,還不識字……典型的粗丫頭。
他不可能會喜歡她。
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