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美麗街有一種夏末的氣息。
天氣雖然還有點熱,但陽光已經不再那麼灼人,傍晚的風總帶著些微的涼意,橘黃色的夕陽,會讓人產生一種初秋的錯覺。
罷目送小女兒離家的沈老爹坐在自家經營的「星星花坊」前的石階上,表情有些恍惚。他生命中有兩個大風暴,第一個,發生在二十年前老婆跑掉的夜晚,第二個,就是剛剛小女兒與男朋友離家的這個假日午後。
沈老爹有一對雙生女兒,因為開了家花店,所以他把女兒們都取了與花有關的名字,搶先報到的那個叫央樨,手腳比較慢的那個叫央柰。
雖說是雙生,不過個性與才華卻成對比。
姊姊是小鮑主,妹妹是小野人;姊姊出類拔萃,妹妹月兌線有加;姊姊短短三年內在補教界闖出名堂,妹妹卻連找個工作還要托人幫忙……
沈老爹原本以為自己要養那個月兌線的小女兒一輩子,沒想到,她居然在大學畢業後的短短五個月內就找到了對象,那個對象還是個律師,而且沈老爹也很熟,因為他就住在沈家正對面,是袁代書的兒子,叫袁希珩。
兩人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據袁希珩說,他一直在等央柰長大,沒想到她念了國四,又念了高四與高五,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大學畢業了,現在他要帶著她一起去外地創業,還說如果一切順利,一年之內就會結婚。
然後,就在這個夏末的午後,兩人在沈老爹的淚眼相送下,離開了從小長大的美麗街。
嗚嗚,真舍不得。
星星花坊前的石階上,沈老爹戲劇性的從央樨、央柰兩姊妹出生的那一刻回想起。就像所有的父親一樣,一下欣慰小女兒有了好歸宿,一下又覺得袁希珩那小子未免太好命……
「爸。」沈央樨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你要在門口坐到什麼時候?」
「我……坐很久了嗎?」
「你一整個下午都沒有動過。」
他回過神,「央柰……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爸,他們是去高雄,又不是去甘比亞。」央樨略帶好笑的將父親拉起,「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倒不如替央柰高興找到了好對象。」
沈老爹一想,也是。
比起來路不明的小子,袁希珩算是不錯了,怎麼說也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他個性溫和,沒出過什麼大亂子,而且比起當代書的父親更青出於藍的考上了律師,央柰嫁給他,起碼不用擔心經濟問題。
他的眉頭開了一點點。
再後退一步想,央柰雖然選擇了愛情,但央樨還在自己身邊嘛,如果想念起離開的小女兒的話,看大女兒也一樣,反正她們是雙生子,不細分根本沒差別……
沈老爹終於將自己的從石階上移開,「那小子……會疼你妹妹吧?!」
「那當然,他從小就對央柰好。」
「你覺得他們大概什麼時候會結婚?」
「比起那張紙,更重要的是他們相愛吧,一個是我妹妹,一個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他們會白頭偕老的。」
案女兩人在夕陽晚風中聊了一下,說著說著,央樨好像想起什麼事情似的喔了一聲,「對了,爸,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嗯,有事情呀。
央樨一直是個成熟的孩子,從不需要人家擔心,於是沈老爹笑咪咪的等著,一點都不擔心。
夏末初秋的晚風中挾帶著花坊特有的香味,央樨綻出非常漂亮的笑容,「爸,你要當外公了。」
沈老爹一時間沒听清楚,喔的一聲,「我要當外公……」三秒後,他睜大眼楮,「我……我……要當外公?!央柰……央柰她她她……」不會吧,袁希珩那小子看起來還滿人模人樣的,怎麼下手會這麼快?
「不是央柰啦。」
沈老爹安心了。
咦,等等,不是央奈,那……他只有兩個孩子啊……
他再度睜大眼楮,「那是誰?該不會……」
「是我。」
「你?!」
央樨漂亮的眼楮透出笑意,「爸,我懷孕了。」
沈老爹大叫出來,怎麼會這樣?他孩子的肚子里有了另外一個人的孩子,然後,他完全沒發現自己孩子有戀愛的跡象。
央樨會帶回家的只有同學跟同事,他見過那些人,從來沒發現其中有什麼可疑份子,他的外孫到底是誰放進央樨肚子里的?現在的男人都很壞,該不會是不想認帳吧?
「那個男人是誰?」
她微笑不答。
「他是不是不想負責任?」
身為雙生兒的姊姊,她非常沉得住氣。
「你該不會是要說他是誰不重要吧?央樨,你不要這樣都不吭聲。」沈老爹說到俊來聲音已經在發抖了,「你這樣子,爸爸會擔心。」
央樨安撫似的輕拍著沈老爹的肩膀,「我就是怕你反應過度,才不敢先跟你談這件事情。」
「央樨……」
「爸,我二十五歲了。」晚風中,她神情自若的勾起一抹漂亮的微笑,「不是被騙,也不是糊里糊涂有孩子的,那個人……那個人有跟我求婚,不過,我還沒有那個打算,寶寶的預產期在明年夏天,你呢,就等著當外公好了。」
「央樨,你總該跟爸爸講一下……是怎麼回事吧?」
「嗯,那要從六月開始說起欸……」
沈老爹,五十八歲,美麗街星星花坊的主人,繼老婆在二十年前跑掉、小女兒跟男朋友去高雄創業之後,此刻正迎向生命中第三個超級風暴。
他的大女兒,要當媽了。
此起與男朋友遠走南部的小女兒更霹靂的是,在大女兒說出懷孕這件事情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