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峻揚一直愛玩。
泡夜店,把美眉,喝點小酒,微醺之際跟幾個朋友聊天,或者打賭幾分鐘之內能拿到吧台邊短裙辣妹的電話……
由于多年來熱鬧的夜間生活從來不曾出過亂子,因此朋友們都封他為「夜玩達人」,顧名思義就是夜間很會玩的達人,衛峻揚很喜歡這個稱號,也樂于將稱號背後代表的光榮意義繼續推進──事實上他也一直這麼做,不過大家都知道,凡是紀錄,就有可能被終止或者被打破,夜玩達人亦然。
這個紀錄只到昨天晚上為止。
因為他有個一個不大,但也足以讓紀錄不完美的「意外」出現。
一個女人!
今天早上衛峻揚一醒來,自己的床,自己的天花板,原以為是昨夜一起玩的朋友送他回家,但一轉頭就發現,不對,麻煩大了。
他身邊有個女人。
睡得熟呼呼的,背著他跟被子卷成一團,看不到臉孔,空氣中有種女人才有的淡淡香味。
衛峻揚瞬間有種青天霹靂的感覺。
不是不曾有過一夜,但是由于他有物品類潔癖,絕對不會讓不認識的女人跟他一起滾家中的床單──因此即使獨居,也沒有女朋友會突然查勤,比起大費周章的換床單洗床單,他還是寧願到飯店花個幾千塊過夜。
多年來他不曾帶不認識的女人回家。
所以昨天是……
衛峻揚想了想,他根本喝得不多。
他喝酒一向是小酌,因為微醺比不省人事有趣多了,當然,就現實方面來說,也安全多了。
有點飄飄然,但是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用擔心嗨過頭失態,也不至于上計程車後連自己住哪都說不清楚。
昨天晚上明明只喝了兩杯啤酒,連要酒保幫忙叫計程車,怎麼跟計程車指路他都還記得,怎麼會一覺醒來旁邊多了個女人,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衛峻揚揉揉太陽穴,尷尬啊。
一個確定自己沒喝多少的人,一個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女人,中間是幾個小時的空白,沒有其他人證、物證,唯一慶幸的是,他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所以這只能算是小意外,而不是大爆炸。
還在想,旁邊的女人發出一聲囈語。
「嗯……」
極可愛的聲音。
女敕女敕的、細細的,還帶點女乃氣的感覺,讓人听了忍不住想要笑……不對,帶點女乃氣……
衛峻揚從床上跳了起來,伸手將背對自己的女人扳過身子──彎彎的眉毛,圓潤可愛的嘴唇,沒化妝的臉是吹彈可破的白皙,雖然還未睜眼,但稚女敕的臉龐已經明顯發出一個訊息,一個很明顯的訊息……衛峻揚一下抖了起來,媽啊,這……這女孩有沒有成年啊?
***
「姓名?」
「江晶雅。」
「幾歲?」
「十九。」
呼~~還好。
半個小時前,她起床揉著眼楮問他「這里是哪里」的樣子,讓他一度懷疑她可能只有十五、六──十九雖然還是很小,但至少比十五、六歲好一些。
「你……記不記得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
叫做江晶雅的小美眉看著他,圓潤的粉色嘴唇一下嘟了起來,表情似乎不太滿意,「你是認真的嗎?」
他就知道這麼問一定會被當成莊孝為,可沒辦法,他真的對昨天晚上一點印象都沒有。
于是,衛峻揚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非常誠懇,「我喝醉了就什麼都不記得。」
江晶雅看著他,將他從左看到右,再從右看到左,後來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說法,「我們昨天在酒吧遇到,你,跟你的朋友,後來你的朋友接了一通電話,好像有急事得先走了,然後她跟我說,你的酒品不好,能不能預付我計程車錢,請我跟著計程車送你回家,只要看著你進門就好,誰知道計程車剛停在你家門口,你就吐了,連我一起被趕下車。」
嗷,他就知道。
他的酒品一向很差,為了不要破壞形象,他從來不敢喝醉,一旦真的喝醉了,要他月兌褲子跑大街這種事情說不定都做得出來。
他吐了,連帶她被趕下車,他又住在山上,手機訊號零格的山上,附近沒有公共電話,只有豪宅深院,但一般的豪宅深院可不會在三更半夜借人打電話,她沒得選擇,只能跟著進屋子。
昨天……他想起來,他有第二攤。
第二攤的人馬是大學的社團朋友,其實已經幾年沒聯絡了,前幾日突然接到電話說想聚一聚,于是一群人一起出來,談天說地,很快的酒後忘形。
「我沒對你做什麼吧?」雖然衣服都好好的,但喝醉了他不保證沒對她亂吻亂親,「我是說動手動腳之類的……」
「沒有。」
還好……
「但也差不多。」
耶?
「你一直拉著我的手,力氣超大,你看。」小美眉舉起手,白女敕女敕的手腕上一圈淺紫紅,而且明顯腫了起來,「我原本想睡沙發的,可被你拉得沒辦法,只好在旁邊躺下。」
衛峻揚一看只覺得愧疚萬分,他昨天是吃了大力丸嗎?怎麼會在拉扯之間把她的手弄成那個樣子。
她手腕那麼細,一定很痛。
「對不起。」很鄭重的語氣。
江晶雅望著他,對他一笑,「我原諒你。」
因為她的一笑,氣氛突然輕松起來。
衛峻揚發現,小美眉笑起來挺美的,雖然眉眼不月兌孩子氣,臉龐也還有嬰兒肥,但怎麼說啊,感覺很舒服就對了。
「你先吃點東西,我等會帶你去看醫生,先看看醫生怎麼說,好嗎?」
「我吃西式早餐喔。」
「那容易。」
即使是單身,不過他的冰箱可是很物盡其用的,原因很簡單,當初為了貪圖清靜與夜景,選了山腰的小別墅,雖然如願過得很清靜,而且每夜都有夜景,但缺點就是買東西不方便,最近的超市開車也要四十分鐘,這一切的一切,都養成他囤積食物的習慣。
大餐沒有,但一般簡易的西式早餐絕對沒問題。
「來樓下吧。」
「嗯。」
***
他的餐廳在一樓,木質地板,瑞典風格的簡約設計,跟廚房客廳共享一個開放式空間,從餐桌可以望到後院。
後院大概網球場大小,草皮是歐洲草種,很漂亮,因為喜歡這種草特有的顏色,于是要景觀公司千里迢迢替他弄來,靠近屋子的地方有一棵兩層樓高的樹,小圍牆邊有一排玫瑰,圍牆外就是一片山景。
「坐一下吧。」衛峻揚指著餐廳里的吧台座位,他從冰箱拿出土司、培根、蛋,「喝什麼?」
咖啡,紅茶,還是……
「牛女乃。」
「呃……我這邊沒牛女乃。」
他自從小學畢業後就再也沒有喝過牛女乃。
「蜂蜜水?」
「也……沒有。」
「那你家有什麼?」
看著江晶雅巴掌大的臉龐滿是疑惑,他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干麼問她要喝什麼啊,他家除了咖啡紅茶啤酒之外,就只有礦泉水,他剛剛應該問「要冰的礦泉水,還是不冰的礦泉水」才對。
「礦泉水好嗎?」
「嗯。」
可能是因為她年紀還很小的關系,他很主觀的替她決定了不適合刺激性飲料,而這個刺激性,當然包含冰飲在內。
這個決定很顯然是對的。
她將礦泉水倒入玻璃杯,沒有異議的開始了中午十二點的早餐。
看她拿著刀叉專心吃東西的模樣,他忍不住提醒她,「你要不要先打個電話跟家人說一聲。」
畢竟是個女孩子家,一夜未歸,而且現在已經是太陽正當午,還是先打通電話讓家人放心一下比較好。
他原本是好意,沒想到此話一出,江晶雅一下嘟起嘴,「我家人現在離我幾千公里遠。」
「你一個人在台灣?」
「如果不是你昨天把我的包包扔到垃圾車上,我現在應該在飛機上。」
啊咧?
「你告訴我包包是什麼牌子,我照原價賠償給你。」他知道把她的包包扔到垃圾車上這很符合他醉後的風格,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賠償與道歉,就算她說那是柏金包,他也會二話不說的開支票,只不過她的包包跟飛機有什麼關系?
「只是一個化妝包跟手機,都幾百塊而已,不要緊。」江晶雅抬起頭看著他,「可里面有我的護照跟機票。」
他懂了,「所以你原本今天要出國?」
「不是。」
他又不懂了──機票跟護照不是要出國還能干麼?
「我原本今天要回國。」她一臉無辜的看著他,「我是美國公民,跟爸媽回台灣玩,爸媽因為工作不能耽擱,上星期先到紐西蘭,我原本打算搭乘今天的飛機直飛紐約的,可是現在……」
喔,這、這……真的是很糟糕。
他因為發酒瘋把人家的包包丟到垃圾車,包包里有護照跟機票,簡單來說,她這個美國公民不能回家都是他害的。
所以他應該先帶她去看醫生,接著去AIT,等護照下來再替她買機票,在這中間要替她安排住宿問題,她在台灣有其他親友嗎?比起飯店,一個小女孩子家應該還是跟親友住一起比較安全……
「老實告訴你,我剛回台灣時曾經遇過一次小偷,把我包包偷了……」
他心中有了不吉祥的感覺,「然後……」
「然後我三天前才剛去AIT拿補發的護照……」
「所以……」
「所以我想這次AIT應該不會這麼快補發給我,因為很少人會在十天內連掉兩次護照。」
衛峻揚頭一下大了起來。
的確,十天內申請兩本護照,如果他是AIT相關人員,也會覺得這個申請要再研究一下比較妥當。
「或許可以請你美國的家人傳真一些證明文件……」
「我美國同住的親人只有爸媽,他們現在在紐西蘭。」她看著他,眼中意思很明顯──沒有哪對父母出國時還隨身將女兒的證明文件帶在身邊的。
「在台灣的親人……」她一看就是台灣小移民,跟著爸媽去美國,但台灣總還有其他親人吧,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姑姑舅舅之類的,或許可以請他們提出其他證明文件,讓相關單位盡快補發。
「我在台灣沒有親人。」小美眉臉龐直直對著他,「我是孤兒,十二歲的時候被一對來台灣登山的美國夫婦收養,這次回來原本是想跟從小養育我的修女說謝謝,可是教會搬家了。」
衛峻揚瞬間覺得原本只大了三倍的頭現在變大到十倍。
沒有任何相關證明,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去AIT填單,等候,然而她十天內掉兩次護照,那過程勢必很冗長。
喔,對了──
「這樣吧,下午我們先去看醫生,然後我安排你住飯店……」
「我不敢一個人睡,怕有壞人。」
「可是你爸媽不是上星期就去紐西蘭了?」
「所以這個星期都有個地陪姊姊跟我一起睡啊。」
「那那位地陪姊姊……」如果照時薪付錢的話,應該可以請她繼續照顧江晶雅吧,怎麼說她都還小,需要一個人照顧她,不需要二十四小時貼身,只要讓她知道,她有需要的時候隨時都有人就好。
「因為我原本應該在今天上飛機的,所以我爸媽跟旅行社簽訂的合約只到今天為止,而且我找姊姊都是按快速撥號鍵,不記得她的手機號碼。」
衛峻揚懂了,她找地陪姊姊都是直接撥號,她的手機則在包包里,包包嘛,被他昨晚酒氣風發下丟上垃圾車。
既然只簽約到今日,那麼那位地陪姊姊也不會在飯店里了。
「壞人沒這麼容易進去,高級飯店有門禁人員管理。」
「可門禁人員管不了鬼。」
「……」
她抬起頭,水汪汪的眼楮看著他,表情非常無助。
衛峻揚嘆了口氣,在台灣無親無故,怕人又怕鬼──怎麼辦?
「這樣吧,我樓上還有空間,等會去多買一張床,你不怕的話就跟我住吧。」
至于為什麼不喜歡帶陌生女人回家的他會願意讓她住下,除了「禍頭」這個大帽子之外,好像還有一些他也說不上來的原因,她不像其他接近他的女人那樣具有侵略性或者企圖性,當她看著他的時候,他幾乎會覺得自己在跟一只剛出生的小貓對望。
無助又驕傲的眼神。
雖然無言,但他很確信眼前這只漂亮的小貓在跟他求助,他沒辦法不理。
「那你女朋友不會介意嗎?」
「我沒女朋友。」
「喔~~」江晶雅低下頭,抿嘴一笑,眼中閃過得逞的笑意,「那請多多指教喔。」
***
下午先去看醫生,做了一些檢查,醫生表示沒有什麼大礙,接下來幾天注意一些,會慢慢恢復,末了交代,「這幾日不要搬重物,藥膏一天一次。」
衛峻揚很高興听到這個勉強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然後她想起來飯店的名字,他們驅車前往飯店要取行李,值班的櫃台人員認出江晶雅,交給她一張紙條。
雅雅,昨天晚上是不是玩瘋啦?居然一整夜沒回來,我已經跟你爸媽報備過了,自己打電話去解釋一下吧,又,行李因為你一直沒回來取,我直接寄回紐約了,就這樣,有事情再聯絡我吧,高姊。
衛峻揚拿著那張幾乎什麼都寫了,就是沒寫號碼的紙條,「這位就是你的地陪姊姊?」
「嗯。」
這下好了,小貓咪連行李都沒有,他得帶她去市區一趟,替她買幾套衣服還有鞋襪,生活必需品,還有……
懶得想,直接拿出手機,按下「三」。
「衛婷婷。」他直接喊出妹妹的名字,「搬家只能帶五樣東西的話,你會帶哪五樣?」
電話那頭的衛婷婷笑了出來,「這是什麼心理測驗?」
「不是心理測驗,快告訴我。」
「我不要,一定是宜珊還是子豪告訴你的心理測驗。」衛婷婷一口咬定,「等我講出來後你又會嘲笑我一頓。」
「我發誓不是心理測驗,我只是需要知道女生搬家需要,最需要的東西是什麼。」
「你的劇本要用?」
他的劇本根本還沒開始寫,「對,沒錯,我的女主角要搬家了,但她只有小車一台,身為男人的我實在不知道女生會依照什麼順序塞東西,所以請告訴我答案。」
「喔喔,早說嘛,我想想。」衛婷婷考慮了一下,「錢包,衣服,化妝品,手機,電腦,衣服含外出服跟家居服喔,然後鞋子包包帽子這些都包含在衣服里,保養品跟梳洗用品又包含在化妝品里,電腦嘛當然是筆電,上網跟DVD是基本配備,錢包這個就不用我說了吧,錢跟卡片都包含在里面。」
他就知道該先問一下。
在跟婷婷說電話之前,他真的就只有想到衣服而已。
因此他得先帶江晶雅去買錢包,衣服,化妝品,手機跟電腦……百貨公司應該都可以買到。
很麻煩吧……他是個不喜歡逛百貨公司的人,不喜歡到接近沒耐心。
但奇怪的是此刻他沒有不耐煩的感覺,當然說不上喜歡,只是單純的覺得不麻煩而已。
因為知道AIT這次絕對不會那樣快補發給她新護照,所以兩人反而不急了,比起可能有得等的護照,先解決眼前的問題比較迫切,他不想讓她一直穿著那件睡了一整晚已經起皺的連身裙。
那件起皺的連身裙讓她看起來相當不自在。
接下來他們花了三小時在百貨公司,她不斷的在少女專櫃試衣服跟鞋子,然後買了兩個外出包,她沒有化妝的習慣,但他還是在專櫃小姐的建議下替她買了少女系簡單保養品,她說她在台灣沒朋友,用不著手機。
等大功告成時,外面天色已黑。
于是,衛峻揚下了一個決定,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