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簡訊鈴聲響起。
夏若琪正在叫資料,伸出左手抓起手機打開訊息,寄件人正是臻臻,內容曰︰
寶貝,我結婚了,現在跟新婚老公在機場,我們準備搭機到舊金山度蜜月,回來再找你喝下午茶,結婚好幸福,你也快點找人嫁,愛你喔。
拿著電話的手一顫,瞎米?結婚?
她們上星期吃飯時,臻臻不是還在那邊大談「何必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嗎?怎麼才一個星期那棵樹就冒出來了?
夏若琪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蠢,因為她听到有人笑出來的聲音。
轉頭一看,正是她半小時前才跟泥姊夸過的小厲。
張開嘴巴正想說些什麼,突然又覺得,算了——美少年都可以在她面前摳腳趾了,她為什麼要介意在菜鳥面前露出呆滯的表情?
這時間來舞字都是為了寫稿的,于是她指了指里面,小厲卻沒有進去,反而從包包里掏出一包咖啡豆,滿懷期待的說︰「琪姊,這是我新買的咖啡豆,要不要喝一杯?」
女人馬上把指著寫作室的手轉向茶水間,「快去。」想想,又三八的補上一句,「親愛的,等你喔。」
看著小厲迅速竄離,夏若琪忍不住炳哈大笑——小菜鳥就是這點有趣。
大男生純良得很,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都被她調戲這麼多次了還是會害羞,真可愛,哈。
喝了一口咖啡,夏若琪眯起眼楮,嗯,職業水平,又一口,終于張開眼楮,「你應該去開咖啡店的。」
小厲很坦白的說︰「我也想啊,可我沒錢。」
唉,也是。
想裝潢得有品味一點,百來萬跑不掉,台北房子租金又貴,小厲才剛出社會,身上哪來百來萬。
「有錢的話想開嗎?」
「想,類似咖啡店,但不全然是。」
「當然要加減賣甜點跟輕食,喝了咖啡後卻告訴我沒有蛋糕,我會掀桌的。」夏若琪對他勾了勾手指,故做神秘的說,「看在你有更遠大志向的份上,姊姊告訴你,編劇這一行,前兩年你是賺不到什麼錢的,得買平價的衣服,大幅取消娛樂,減少聚餐,就算家具已經需要更換,可能也得忍耐。」
小厲點點頭,「我知道,前三年要把自己當學徒。」
「沒錯,就是這樣。」
雖然一樣掛名編劇,一樣是每天交十分鐘的劇情,但小厲跟暄暄兩人加起來還沒柚子拿得多。
新人皆如此,就算這個新人寫台詞如江郎附身一般流暢,一樣是拿菜鳥價。
沒有申訴管道,因為這叫行規。
夏若琪自己也是這樣熬過來的,當時萬分不服,覺得自己寫出來的也不輸人,怎麼就只能拿一半的錢?及至後來有次制作人打電話來說空服員訓練中心的實習艙突然說不借了,男女主角得換個地方相遇,要他們改。
一堆人都傻眼,怎麼改?當時高鐵還沒開通,台鐵又沒有商務或者頭等席次,他們需要一個高級的,有點隱私,跟商務旅游有關系的場所讓男女主角相遇,而且要讓他們在相談甚歡之後不得不暫時分開,怎麼辦啊怎麼辦?
大家開始抱頭燒的時候,那個她一直認為沒什麼特別的資深編劇嗯的一聲,讓大家把場景拉到過境旅館的會員酒吧——一樣高級,有隱私,可以襯出男女主角的商業身分,相談甚歡但隔天得各自搭機繼續前往目的地。
從那次以後,她就再也不會抱怨。
就像有錢人請保鏢,就算晾著三年都沒用,但只要哪天能幫客戶躲過一刀一槍,那就值回票價了。
「琪姊你在這一行很久了喔?」
「大學畢業到現在,七年。」
「因為工作很忙,所以一直沒有結婚嗎?」
夏若琪囧了——這周是在舉行國際逼婚嘉年華嗎?媽媽前兩天打電話過來,跟她說「爸媽想你啦,星期天回家吃個飯吧」。
經驗告訴她,等她回家,飯桌上一定會坐個陌生男人,不是某某朋友的兒子,就是某某親戚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孩,共同特點都是很乖很老實,不抽煙不喝酒,至于為什麼會出現在夏家的飯桌,原因都是「剛好來家里拜訪,就留他一起吃飯了」,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
她當然是說自己好忙好忙,有空再回去。
爹娘拚命想介紹男生給她,臻臻閃婚發簡訊要她快點找人嫁,現在居然連小菜鳥都問她結婚沒?這世界在追殺單身嗎?
「結婚得有對象哪,小厲。」
「你男朋友還沒打算結婚嗎?」
「你講到重點了,我男朋友……到底人在哪里呢?」
她已經五年沒真正戀愛了,剛開始是因為工作忙,而且鐵了心要在這圈子闖出名堂,所以跟當時的男朋友分手,但等到這一兩年有余裕可以戀愛時,突然好像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沒辦法再為了配合某個人而挪動工作,也沒辦法明明很想在家休息,卻因為男友一通電話就得盛裝出門,更不想因為自己突然想去九份,就得跟某人道歉說「不好意思,今天沒辦法陪你」。
簡單來說,她想出門時就會出門,想休息時就會休息,不想為了配合誰來勉強自己——這種心態能找到男朋友才怪,夏若琪知道是自己的問題。
在一般人眼中她太自我中心。
有啦,她去年有談過一小段看起來還不錯的戀愛,但是,只能說,愛情中的突發狀況是令人難以預料的。
幸好她天生對感情慢熱,對男人感覺雖然不錯,但也沒愛得要死要活,要不然恐怕要被打擊得一個月直不起腰。
「琪姊眼光太高了。」
「你又講到重點了,我娘說我的眼楮長在這。」夏若琪指著自己的頭頂位置,「因為眼高于頂,所以什麼都看不見,唉,不要說我了,說說你,女朋友還好吧?有沒有吵著說‘到底是我重要還是工作重要’?」
「我現在沒有女朋友。」
「天啊,你該不會也是……」
「那倒不是,回台灣前我跟她好好的談了一下,彼此都同意台北跟紐約實在太遠了,再多的關心言語也比不上一個擁抱,遲早會分手,與其慢慢拖,不如好聚好散,不要耽誤彼此的時間。」小厲看著她古怪的臉色,笑,「琪姊不知道我是從美國回來的對吧?」
夏若琪雙手一攤,「人事不是我在管啊。」
而且經過耀哥的教訓,她不太會去細問些什麼。
小厲這樣多好,清清爽爽的大男生,有禮,溫和,笑起來人畜無害,簡直就是為了讓她們這群姊姊保養眼楮而誕生的一樣,萬一熟了之後他也來個「我就是想要你這種火辣的女朋友,我就是想要你這種奔放的女朋友,我承認,哈,我想要,哈……」,那……
好啦,她就是希望看得順眼的男生永遠不要讓她幻滅,不要熟悉,也不要變成朋友,就讓她保持遙遠的距離,這遙遠的距離自然會在遮掩缺點之外還順便美化一切,這樣他們在她眼中就永遠是美大叔、美中年、美青年、美少年,她看到的時候會覺得很美好,這樣就好了。
「那我跟琪姊自我介紹一下好了,我叫官厲耘,今年二十七歲,英國文學碩士,單身,個性不太活潑也不太有趣,我對這一行非常有興趣,我會好好學習。」
夏若琪很久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此人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界的一哥,還……還……總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