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綺羅帶到哪里去了?」
午夜十二點,倪鏡沖進倪家大宅,直往倪瀲灩的房間,且一進門就捉住她的手臂大吼。
「鏡?」倪瀲灩皺眉,她的手臂被兒子抓得好痛。
「綺羅呢?」他窮凶惡極的大吼。
「綺羅?我今天都沒見到她啊!」他試圖撥開他的手,眼角已滲出因疼痛而泛出的淚水。
他用力的甩開她,像只無頭蒼蠅在房間里打轉。「綺羅、綺羅,你出來!」
「鏡,綺羅不在我這里!」看兒子這副模樣,她的心好疼。
「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他充斥著血絲的眼眸瞪視著她。
「從那一天起,我就沒見過她,鏡,發生了什麼事?難道……綺羅什麼都記起來了?」她不安的猜測。
「你把她還給我!」听到她的話,倪鏡心里悚然一驚,他第一個直覺就是老娘把綺羅從他身邊奪走。「你把她還給我!」
「鏡!三更半夜你在發什麼瘋?」倪震東听到聲響後立即趕來。
「把綺羅交出來!」倪鏡置若罔聞,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帶走綺羅的女人。
「我沒有見過她!」她大吼。
「但是她不見了!」他吼得更大聲。
「那不關我的事,你自己去想辦法。」倪瀲灩狠下心來,第一次,她要眼睜睜的看著兒子痛苦,而不想法子伸手拉他一把。
「你!」她的拒絕令他疼痛不堪的心髒,收縮得更加劇烈。
「鏡,你不能老是這樣出了事就莫名其妙的把過錯推到你媽身上,她是人,她會受傷,尤其是被她最愛的孩子所傷,外婆在這里求你,不要再這麼殘忍了好嗎?我實在舍不得我的女兒被你傷得體無完膚,你不愛她沒關系,那我認了,但是我們愛她,愛這個早已被老天爺折磨得遍體鱗傷的孩子,求你高抬貴手放過她吧!」倪方雲沖進房抱著女兒哭泣。
「媽……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倪瀲灩在母親懷里痛哭。
「你說,你這像什麼樣,你讓自己的長輩低聲下氣的來求你,你還是個人嗎?」倪震東臉色鐵青的指著他的鼻子大罵。
「我也不想這樣!」母親眼淚與悲鳴割弒著他的心,倪鏡的心好疼,倪瀲灩幾近絕望的哭聲會讓他發瘋。「你不要哭了!綺羅不見了,你又這樣,你們兩個是存心逼瘋我嗎?」
听到他的話,倪瀲灩掙月兌母親的臂膀,走向他,伸出手撫模他覆滿痛苦的臉龐。「你是來這里找綺羅還是找媽媽?」
當她的手觸踫到他的時候,瞬間,那罩在心上的寒冰被母親像太陽般溫暖的愛漸漸消融,所有的往事變得微不足道,這一刻,倪鏡覺得好累,他只想能有個人站在他這邊,支持他,讓他有力量找到綺羅。
「媽!」倪鏡無力的跪了下來,抱著她的腰痛哭。
「鏡,別哭,媽媽幫你找,我一定幫你找到綺羅,你別哭……」倪瀲灩也跪了下來,抱著兒子嗚咽。
「怎麼辦?媽,怎麼辦?她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從不知道自己能這樣深刻的愛著一個女人,原來要等到她離開了,我才會發覺自己也有那麼深刻的愛。」此刻的倪鏡就像個無助發慌的孩子,向母親傾訴心聲,期望在她溫暖的懷中找到安慰和答案。
「我知道、我知道!」倪瀲灩緊緊摟著他。
一旁的兩個老人家看了頻頻拭淚,他們總算在有生年完成心願,看到女兒能重新擁有兒子的愛。
凌晨兩點倪瀲灩帶著倪鏡來到槐圈。
「你說什麼,綺羅今天來過!」听了守園阿土伯的話後,倪鏡很激動的重復。
「老吳,你快說,綺羅在哪里?」倪瀲灩連忙問。
「綺羅小姐中午來,但是她傍晚就走了。」
「她傍晚就走了?」倪鏡不相信。「我要進去找找。」
倪瀲灩連忙拉住他。「鏡,老吳不會騙我們的,我們不能在這里浪費時間,還是趕快去別的地方找吧!」
「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我們還能去哪里找?」一整夜馬不停蹄的找尋,讓他快虛月兌了。
「會有辦法的,打電話問其他三個兄弟有沒有什麼消息。」他們兩母子出了倪家大宅後,分別到照、雋、轍那里踫踫運氣,但是依然沒有綺羅的蹤影,于是全家總動員找人。
倪鏡正要拿起手機撥號,只聞手機乍然作響。
「喂?找到綺羅了嗎?」倪鏡匆忙發問。
「你在找我嗎?」手機那頭傳來正是綺羅的聲音。
「綺羅!」他霎時睜大眼楮大叫。「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電話那頭的人淒涼的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別怕,我立刻去接你,你先告訴我,那里有沒有什麼路標?」
「我不想再看到你。」她微弱的音量傳來。
「綺羅,你在說什麼?我是倪鏡啊!是你說永遠不和我分開的倪鏡。」倪鏡的心驚悚的跳動著。
「永遠不分開?媽媽也希望和爸爸永遠不分開啊,但是你媽媽成全她了嗎?你知不知道你媽媽做了什麼?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麼!」說到最後,綺羅簡直是無法克制的尖叫。
「你記起來了?」倪鏡顫抖著嘴角問。
「她恢復記憶了!」倪瀲灩聞言花容失色。
「對,我全部都記起來了,當我看到媽媽寄給爸爸的信後,我就什麼都記起來了。」那些媽媽用血淚堆積起來的字字句句就這麼侵蝕她的腦細胞,回憶從爸爸拍下來的那些照片一點一滴回流,剎那間,她什麼都明白了。
「你冷靜一點,先告訴我你在哪里,我們見了面再好好談談。」倪鏡試圖哄騙她,他必須先找到她。「我不想再見你,我不想看到一切跟倪瀲艷有關的人……嗚……你也一樣,騙子、騙子!」
「我沒有騙你什麼,我是真的愛你、是真的!」倪鏡對著手機真誠的大喊。
「不要再說了!我恨你們,我恨你們倪家所有人……」在失控的尖叫後,綺羅掛斷電話。
「綺羅、綺羅——」倪鏡對著斷訊的手機大叫。
霎時,倪瀲灩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喂?」她語帶哭音的發出聲音。
「倪阿姨,我是小隻,我和照找到綺羅了,她……」舒隻抽抽噎噎的說。「她從中正橋上跳下去,照也跟著跳下去救她了。」
「不……」倪瀲灩的手機自掌心滑落。
「怎麼了?」倪鏡一把扶住虛軟的母親,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機。「喂、喂?有什麼消息?」
「綺羅跳河了!」舒隻的哀泣聲自手機傳來。
「什麼?!」倪鏡難以置信的睜大眼。
幸虧倪照和舒隻開車沿路尋找,當車子開上中正橋,看到一名女子攀上鐵欄桿,背影頗為熟悉,于是倪照把遠視燈一照,看清楚是綺羅時她已經跳下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對我的恨就這麼強烈嗎?」倪瀲灩在病房外哭泣著。
倪鏡坐在椅子上,後腦勺抵著牆壁,望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默然不語。
其他人也是靜靜的守在急診室病房外,沒有人多說一句話。
醫生走了出來。「病人醒了,經過我們急救後,已沒什麼大礙,只是身子很虛弱,需要多休息,而且我們發現她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
倪鏡聞言激動的上前抓著醫生的手臂。「你說綺羅有孩子?」
「對,現在是很不穩定的時期,還好這次孩子命大沒有流掉,你們應該好好照顧孕婦才行。」
「綺羅!」倪鏡沖進病房。
倪瀲灩也想進去看她。
「媽,你先不要進去,綺羅的身體狀況跟情緒還不是很穩定,你進去反而會刺激到她,還是讓鏡先去面對她吧!」倪照拉住母親說。
「照,謝謝你幫媽咪救了她,謝謝你!」倪瀲灩倒在兒子懷里哭泣。
「你是我老娘,為了你說什麼我也要把她救起來。」
「謝謝!」
綺羅看倪鏡進房後,掙扎著要從床上爬起來。
「你已經夠虛弱了,不要再花費你僅剩可以維持呼吸的力氣好嗎?」他沖過去抱住她,阻止她瘋狂的行徑。
「放開我、放開!」綺羅握起拳頭打他。
「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放開你了!」他還是緊緊的抱著她。
「但我這輩子不要再看到跟倪瀲灩有關的人,你是她的兒子,我也不想再見到你,放——開——我!」綺羅尖叫。
「你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我真的好擔心你跟孩子會承受不住。」倪鏡捧起她蒼白的臉,心里好疼。
「你說什麼?孩子?」她突然間平靜了下來。
「對!孩子,我們的孩子,你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不!不——」她發出淒厲的悲鳴。
「綺羅,不要這樣,嫁給我,我會好好照顧你跟孩子,彌補你所曾經失去的。」她幾近絕望的哀叫令人驚栗與心酸。
「彌補我?你要怎麼彌補我?你能讓我的媽媽死而復生嗎?你能把媽媽還給我嗎?」綺羅充滿憤恨的淚眼瞪視著他。
「我能給你一個幸福的家庭,我會再給你溫暖跟快樂,我發誓!」倪鏡篤定的承諾。
「哈……」她自憐的笑著。「為什麼我的幸福跟快樂要仇人的兒子給我?為什麼?我不要你的施舍,你們倪家人最愛施舍人了,把人擁有的一切剝奪之後,再玩著虛偽的把戲,耍的人團團轉,東西南北分不清楚,把仇人當恩人,媽媽說得沒錯,倪家的人就喜歡把人當白痴一樣的戲耍,倪瀲灩耍我媽,倪瀲灩的兒子來耍我,我們翠川家注定是敗在倪家人手上了。」
「這不是施舍,我是真的愛你!」倪鏡湊上唇吻她。
綺羅倔強的咬破他的唇,但是他無動于衷,依舊痴痴的吻著她,他的血流進她嘴里,淚水也跟著滑落她的眼角。
久久,他才戀戀不舍的離開她的唇瓣。
「我會保護你一輩子,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她看著他唇上的血,顫抖的手忍不住想為他擦拭,卻被她強力的壓抑下來。
「你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現在你已經不是自己一個人,你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倪鏡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綺羅淚眼迷蒙的望著他,她好累,好想倚在他懷里睡去。
「當這個孩子誕生,過往的一切將因此而雲淡風輕,我們會有屬于我們一家人的幸福。」
「不會的,我不會擁有這種幸福的。」她搖搖頭。
「有我就會!」他將她摟在懷里。
「你是倪瀲灩的兒子。」她像是在告訴他,又像在說服自己。
「我是最愛你的人,我是給你幸福的人。」
「好,你跟我去日本,永遠不再回台灣,永遠不和倪家人見面,包括你的兄弟,尤其是倪瀲灩,我要你答應我一輩子都不見她,讓她嘗嘗失去摯愛的痛苦,可以嗎?你辦得到嗎?」倪瀲港搶走她的爸爸,她要帶走她心愛的孩子。
「這麼做你會快樂?」倪鏡驚訝的看著她。
「不會,但至少倪瀲灩會很痛苦。」她飄忽的笑著。在台灣和倪瀲灩相處的這段日子,她明白倪瀲灩有多愛自己的孩子。
「綺羅,你是個善良的女人,這麼做,你會跟著她痛苦。」他太了解她。
「無妨,我只要她痛苦就好了。」面對他,她的確無所遁形,他真的就像一面鏡。
倪鏡凝視她,無語。
「怎麼樣,你願意嗎?不答應也無所謂,反正你們倪家一家子都是騙子。」她嘲弄的笑道。
「我答應你,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反正我以前就沒讓老娘好受過,也不差傷她這一次了,她沒有我,還有照、雋跟轍,但是你沒有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倪鏡對著她心酸的微笑。
她看到了他眸里的淚光,原來他對母親並不是沒有愛,只是隱藏起來罷了。
綺羅明白,她這一傷,是一次害苦了三個人,但是一想到葬生海底的媽媽,她就克制不住報復的。
「我們去日本,過我們的生活,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一星期後,倪鏡帶著綺羅出院,隨即,便結束他在台灣的事務所,把事業遷到日本,從此不再涉足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