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兒,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他忽然開口道。
「你剛才不是才說過嗎?」她白了他一眼,臉色卻不由自主的赧紅了起來。
「那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今生今世我已不能沒有你?」他又問。
她的臉愈來愈紅,很不習慣情人間的甜言蜜語,因為她會覺得手足無措。「你今天是不是在哪兒吃了糖或是蜜,要不然說話怎麼這麼甜滋滋的?」她紅著臉問他。
他搖了搖頭,將她手上的湯盅接過來放到桌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認真地凝望著她說︰「因為太在乎你,這輩子已不能沒有你了,所以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惹你傷心難過,讓你生出想要離開我的念頭,欣兒。」
「我從未想過要離開你,況且,我現在都有了咱們的孩子,我又怎會離開你呢?」她不知道他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這來了,離開他?她真的想都沒想過。
「若只是人留下,心卻遠離了呢?貌合神離的夫妻也不是沒有,我沒辦法接受有一天咱們倆會變成那樣。」他搖頭道,說著停頓了一下,改以異常認真而嚴肅的神情凝望著她,緩聲道︰「所以,我在這里對天發誓,同時對你——我的夫人溫欣承諾,我唐御只願與溫欣一世一雙人,不納妾,無通房。今生今世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啪答一聲,溫欣的眼淚突然從眼眶掉落下來,一滴接著一滴,頓時淚如雨下。
「怎麼了,怎麼了?」唐御被嚇到,一邊著急的問,一邊手忙腳亂不斷地替她拭去從眼眶滑落的淚水,只是怎麼擦都擦不完她不斷掉落的淚水,慌得他不知所措,只能將她擁進懷里,不斷地輕撫著她的背。
「欣兒,怎麼了?告訴我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話,你跟我說,我一定馬上改。你別哭了好嗎?乖,乖,別哭。」他柔聲安撫著她。
溫欣哭得不能自已,她也不想這樣,但淚水就是不斷地從她眼底冒出來。
她想到了上輩子的她是多麼渴望成親嫁人,擁有一個歸宿,一個家,一個能真正愛她、疼她、惜她的人,結果卻落得那樣不得善終的下場。這輩子她看開了,什麼也不求,他卻一次又一次的敲開她原本緊閉的心門,一次又一次的為她帶來令人驚喜且難以置信的禮物。
一世一雙人,白首不分離。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其實在她重生後,她也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夢想,想找個老實安分可靠的男人嫁了,平凡點沒關系,沒有榮華富貴也沒關系,只願君心似我心,夫妻倆相親相愛,一世一雙人就足夠了,但是自從決定嫁給唐御之後,她便不敢再奢望,不敢再妄想了。
鎮國公府是什麼地方,唐御又是什麼身分,他的後宅里怎麼可能會只有她一個女人呢?
三妻四妾應是最基本的吧?所以,她不求唯一,只希望他有了新人或新寵之後還能敬重她,記得她才是正妻,不要寵妾滅妻,讓她哀莫大于心死。
可是他剛剛卻對天發誓,對她承諾,說只願與她一世一雙人,說他不納妾,不要通房,只願得她一人心,與她白首不分離。
嗚嗚……她活了兩輩子,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種話,第一次有人如此在乎她,如此重視她,如此愛她,這叫她怎能不激動得淚如雨下,無法自已呢?
她在抽噎中抬起頭來,紅著雙眼,沙啞的開口說︰「唐御,不要負我。」
「傻瓜,我剛才不是說了要與你白首不分離嗎?負了你,誰陪我白頭偕老?」他柔聲說道,捧著她的臉,溫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好了,別哭了。我還沒吃飽呢。」他說道,知道這個方法一定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丙然,他話一說完她立刻驚醒回神的伸手將自個兒臉上殘存的淚水拭去,拿起桌上的筷子,轉頭啞聲問他︰「你還想吃什麼?」
他溫柔的微笑,伸手將她手上的筷子拿過來,道︰「我自己吃,先前是逗你的,你別生氣。」
她搖了搖頭,啞聲道︰「你讓我起來,你快點吃。」
他點頭松開她,溫欣便起身走回原先的位置坐下,安靜地陪他用膳,直到他吃飽之後,開門問她累不累?
她搖頭,他便牽起她的手,要她陪他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夜色沁涼如水,燭光自遠方窗內輕輕地透了出來,帶出陰影重重的氛圍,輕風吹過樹梢,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令人不由自主的生怯,但溫欣卻因為有唐御在身旁,有他溫暖的大手緊握住她的手,讓她只覺得安心,不覺得害怕。
「冷嗎?」
身旁傳來他溫柔的詢問聲,她覺得一陣心暖。
「不會。」她說。
「冷了或累了就告訴我,咱們回房休息。」他交代道。
「好。」她柔聲應和。
兩人手牽著手,踩著夜色,無聲勝有聲的在蘭亭院里的庭圔小徑上散著步。
「昨晚——」
兩人突然異口同聲的開口道,卻又同時停了下來,對看了一眼後相視而笑。
「你先說。」唐御柔聲道,現在的他己經寵妻寵到在妻子面前,事事都以妻子為先,再無男尊女卑的觀念了。
「昨晚你很晚才回房歇息嗎?對不起,好像有孕在身的因素,讓我較易疲憊,先睡沒等你回來。」她歉然的對他說。
「你若硬撐著等我,我才會生氣。」他緊握了一下她的手,對她說。「你這樣做很對,累了就睡,有什麼話明天也能說,若是有重要的事非說不可,就吩咐丫鬟轉告我一聲,讓我回來之後再喚醒你就行,懂嗎?」
「好,我听你的。」她點頭道。
「這事你當然得听我的,否則我可是會生氣的。」他故意壓低嗓音威脅恐嚇她道。
溫欣扯唇一笑,絲毫不覺得有被嚇到或被威脅到,只覺得好笑。
「剛才你想與我說什麼?」她問他。
唐御略微沉靜了一下,調整了下情緒後,才改以有些認真而嚴肅的語氣道︰「你可知昨晚父親為何找我,又與我談了一整晚?」
「發生了什麼事?」她直接問道,懶得猜也猜不到。私事公事、朝事家事、大事小事這麼多,誰知道公公昨晚找他會是為了什麼事呢?
「皇上又讓我升職了,勛位和官位都升了品級。勛位也就算了,官位卻是從正六品連跳兩級到正五品懷化郎將之職。」他告訴她。
「這是真的嗎?」溫欣倏然停下腳步,整個人都被嚇到了。
「嗯,所以昨晚我才會與父親針對這事談了一整晚。」唐御的語氣不由自主的變得沉重。
「咱們回房說。」溫欣拉著他的手往回房的方向走去。
她得和他好好的談一談,同時好好的想一想才行。
她原以為他以鎮國公世子之名掛個都尉職,管的事和人不多,若是出了什麼事,上頭有大官頂著,下頭又有鎮國公府做憑恃,只要不謀逆應該就能萬無一失才對。但是現在升到那什麼郎將之職的,宮里若出了什麼事的話,他還能夠獨善其身嗎?還有辦法獨善其身嗎?
「怎麼了?」回到房里,唐御出聲問道,總覺得媳婦的反應有些不對勁。
「你先告訴我你的新職位要做什麼?要帶兵嗎?還是統領管轄?還是做護衛之類的?」她問他。
他微蹙了下眉頭,問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會擔心你的安危。」她憂心忡忡的看著他說。
他驀然笑逐顏開,喜歡被她關心的感覺。他說︰「你放心吧,這職位需要統領管轄,偶爾也需要做護衛,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帶兵出征,你大可放心。」
她一點也不放心,反倒更加擔心。「你統領管轄的是宮外的人,還是宮內的?」她忍不住又問。
「主要是宮內的禁衛軍,也有一些宮外的,總之這職務很安全,你放心吧。」
一點也不安全,因為皇上出事,第一個有罪的就是禁衛軍統領,就是他,這叫她如何放心?
溫欣臉色有些白,心里有些慌,因為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皇上在這幾年一定會出事,確切的時間她並不清楚,只因為她上輩子所听所聞皆來自于街頭巷尾、茶余飯後的談資,根本真假難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皇上的確是曾經出過事,而且肯定嚴重到無法隱瞞才會傳出京城,傳到遠在雍州城的百姓都知道,還為此議論紛紛。
「欣兒,你在想什麼?」唐御目不轉楮的看著她問道。
溫欣看著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究竟該從何說起,即便她想以預知夢來說事,但是其中有太多不確定要她怎麼說?況且這還關系到皇上的安危,她怎敢胡言亂語?
「咱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官位,就做個閑散的鎮國公世子難道不行嗎?」她期盼的看著他問道。
唐御對她搖了搖頭,嘆息道︰「我原先也有這個想法,這才會試著向皇上辭官,誰知道皇上不僅不允,還讓我的官位一口氣連升兩級。」
溫欣頓時整顆心都涼了,原來竟是皇上不允,沒想到他如此受皇上器重。而所謂伴君如伴虎,她根本無法想象倘若皇上哪天突然因中毒而倒了下來,身為禁衛統領與皇上新寵的他,將會遭遇到何種嚴厲的對待!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這件事發生才行,不能眼睜睜的看他陷入牢獄之災,遭受質疑甚至是刑求逼供。
記得上輩子雍州百姓說得繪聲繪影,宮里有多少人入獄,又有多少高官貴冑家族牽扯其中,多少人活活被逼供而死,然後尸體一車一車的推出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簡直就是血流成河。
「欣兒,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唐御伸手輕輕撫上她蒼白的臉頰,眉頭緊蹙的緊盯著她問道。
「我不知道,我需要想一想。」她無助又茫然的對他說。
「想什麼?」他問她。
她看著他,猶豫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答道︰「想很久很久以前曾經作過的一個夢。」
「夢?」一听見這個字,唐御臉上的神情倏然多了幾分凝重。「你又夢見了什麼?」他問她。
溫欣搖著頭,帶著些許恍惚與回憶的神情,喃喃自語般的對他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作的夢,在我還待在桃林鎮李家的時候,夢里全是市井小民或販夫走卒茶余飯後的閑聊,只是閑聊的內容卻是當今皇上。」
「皇上?」唐御遏制不住驚愕的月兌口而出。
「對,皇上。」溫欣喃喃地答道,繼續說︰「都說天高皇帝遠了,皇上的事又關我這個失憶的小女子什麼事?因此我完全沒在意,甚至不曾去回想,去懷疑它的真假。」
「懷疑什麼事的真假?」唐御問她。
溫欣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沒有回答。
「欣兒?」他催促的問道,有些心急,因為她剛剛提到了皇上,又為他升職的事弄得有些魂不守舍、臉色蒼白的,讓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夢境有些大逆不道。」她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沒關系,這里只有咱們夫妻倆,別擔心這種事。」他握緊她的手,安撫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她又說。
「沒關系,你只要告訴我你記得的事就好。」他柔聲道。
「我很害怕,害怕它是真的。以前它和我沒有關系,所以我不怕,但是它現在卻和你有關系。唐御,我好怕。」她反手緊緊地抓著他,語氣既壓抑又害怕又驚恐。
「別怕,有我在。」他將她摟進懷中,擁著她柔聲說道,「你只要告訴我你夢見什麼就行了,一切都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就像梅良鎮的事一樣。告訴我。」
「我只模糊的記得一些。」她在他胸前輕聲道。
「沒關系,將你記得的部分告訴我就行了。」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你必須答應我,這件事我若告訴你,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即使是父親或是皇上都不行,因為禍從口出。」她倏然抬起頭來,有些草木皆兵的緊捉著他說道。
「我答應你。」他點頭道。
「我要你發誓。」她緊盯著他,不放心道。
「好,我發誓。我唐御在此對天發誓,絕不將今晚夫人對我說的任何一句話告訴第三者,如違此誓——」
「妻子溫欣不得好死。」她快速接口道。
唐御倏然變臉,緊緊地扣住她的雙臂克制的搖晃她,朝她低吼道︰「你這是做什麼?你瘋了嗎?」
「我知道你在乎我就跟我在乎你一樣,只有這樣做,你才會認真看待這個誓言。」她堅定不移的直視著他說。
「你——」唐御咬牙切齒的瞪著她,整個被她氣到都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了。
「你別生氣,若非事關重大,我不會逼你發誓,我真的害怕你會為了顧全大局而不顧我們母子倆。」溫欣說著伸手輕覆在自己仍然平坦的肚子上,神情憂傷。她不要她的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爹爹,或是見不到爹爹,不要他受牢獄之災,生命受到威脅。
「你到底作了什麼夢?」他現在只想知道這個,到底是什麼夢把她弄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溫欣看了他一眼,才低聲答道︰「皇上病危。」
「這不可能!」唐御滿臉震驚的叫道。「這不可能!」他又再說了一次,只因皇上還不到知天命的年紀,平日又是精神抖擻,紅光滿面,少有病痛,怎麼可能病危呢?這不可能!
溫欣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皇上的身子一直都很好,很少病痛,而且還不到五十歲的年紀——」他話未說完,只听溫欣開口說了句話。
「是中毒。」
唐御的臉色瞬間蒼白成一片。現在他終于明白為何妻子在听見他升官之後,會變得如此驚恐不安與草木皆兵了。
中毒?這表示有人要謀害皇上嗎?那是謀逆大事!而他,身為皇上身邊的新進寵臣是絕對逃不過被懷疑的命運,倘若真不小心被牽連上,表鐺入獄事小,牽連家族事大,最壞結果連抄家滅門都有可能。
夫妻倆默默無言的對視了一會兒,唐御啞聲開口問道︰「這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溫欣搖頭道。「夢境畫面或是在酒樓,或是在街上攤位上,河堤邊,大樹下,幾乎可以說是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談論著這件事。而所謂無風不起浪。」
「除了中毒病危外,你還記得什麼?例如時間,例如人名,或任何有關的事?」
「我記得听說死了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尸體都是一車一車的推往亂葬崗掩埋。」溫欣面無血色的說道。
「還有呢?皇上他最後是否……」
「沒有!」溫欣迅速搖頭道,「夢里面沒有國喪。」
唐御頓時整個松了一口大氣。
「我想起來了!」溫欣忽然叫了一聲。
「想起什麼了?」唐御緊張的看著她。
「想起最後救活皇上的並不是宮里的太醫們,而是民間大夫,一位好像是叫做什麼白鶴的大夫。」
「白鶴?」唐御愕然驚叫。
「怎麼了?」溫欣問。
「我認識那位白鶴大夫。」唐御看著她說。
溫欣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忽然再也說不出話來。他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