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馳俊離開後,駱含瑄的心情不由自主的低落了好多天,直到母親面露擔憂的前來關心她,她這才提振起精神,勉強自己恢復正常,再度將心力投注在開飯館的事情上。
連馳俊在時,兩人分工明確,一主外一主內,而今他離開,她只得內外兼顧,也因此在朝陽城里就多了一個玉面朱唇的王公子。
王公子來歷不明,但肯定不凡,大家都這麼猜,只因為正大街那間正在改建的大飯館,听說正是他與誠王世子交好的那位眼神銳利、辦事犀利的連公子所共同擁有與經營。不看別的,光憑這點便可看出王公子的不凡之處,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是嗎?
事實上也是如此,經有心人的打听得知,王公子年紀雖不大,看起來比個文弱書生還不如,但做起事來那可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許多沒搞清楚狀況想來倚老賣老或偷奸耍滑的,一個個全丟了差事。
听說今日王公子又發落了一個,還不是個普通人,而是鼎鼎有名的大廚師。
在外頭跑了一個上午,處理好外邊的事務返家後,駱含瑄不像往常那般直接朝後院走去,而是招呼跟她在外頭跑了一上午的李管家與她進了書房。
「李管家請坐。」
李管家點頭坐下,態度不卑不亢,一如既往的冷靜與和順。
「李管家,你是不是對我不太認同,尤其是處理事情的方式?」駱含瑄看著他開門見山的問道。
李管家立刻起身,躬身答道︰「屬下不敢。」
「坐下來說話。」駱含瑄朝他擺了擺手,見他重新坐下後才又繼續道︰「我說這話並沒有任何責備或不滿的意思,只是想好好的和你談一談,畢竟連公子告訴我可以信任你,但要我信任一個對我不滿的人,實在是有點羅。你可不可以說說你對我的看法?」
「屬下對姑娘沒有任何不滿。」李管家面不改色的道。
「你這是睜眼說瞎話。」駱含瑄搖了搖頭,目不轉楮的看著他說︰「別的不提,就拿我剛才處理譚師傅的事,你雖然沒說什麼,但臉上寫著可不是贊同的表清。」
李管家略微猶豫了一下,這才開口道︰「那位譚師傅是公子費了許多心思和代價才請來的,依照公子的計劃,是準備要讓他做豪華大飯館的招牌主廚。」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為我辜負了連公子的苦心,你才會對我心生不滿?」
「屬下逾越,請姑娘責罰。」李管家低頭道。
「可是為什麼我覺得你對我的不滿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經存在了,並非今日才產生?」駱含瑄緩聲又問。
李管家有些驚罰的抬頭看她,沒想到她的感覺會這麼敏銳。
「李管家,咱們今天就開誠布公的好好談一談吧。」駱含瑄一臉嚴肅,語氣略帶命令,「你對我有何不滿請直說,有錯我改,沒錯我會向你解釋我的做法,你若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咱們就來討論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出來,因為未來咱們還要共事很長一段時間,我希望就算不能相處愉快,至少也能和平共處。」
李管家向來冷靜穩重的神情被一抹迷惑所取代,整個人顯得有些呆滯茫然。
「李管家?」駱含瑄喚道。
他猛然回神,臉上的迷惑被另一抹復雜的神情所取代。他說︰「姑娘,屬下只是個下人,你根本不需要向屬下解釋任何事,只需要對屬下下令,讓屬下听令行事就行。」
「那不是我的做人處事原則。」
李管家頓時啞口無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見他這樣,駱含瑄輕皺了下眉頭,決定還是自己主動解釋她的做法好了,要不然天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才願意開口說明他對她的不滿之處。
「我不知道連公子是否與你說過,這間飯館自始至終都是依照我的想法來打造的,連公子只是合伙出資,並擔任對外執行的角色,如今連公子因事暫離,逼得我這個正主不得不親自出馬,得到的卻是手下們的輕視與陽
奉陰違,我拿幾個不听話的刺頭以儆效尤,難道不該嗎?」
一頓,她又道︰「開飯館自然需要廚師,連公子為此費盡心思找來名廚,不管是為了當噱頭或鎮店之寶我都心領了,但我卻不能因此本末倒置,任由那所謂的名廚左右我的做法和決定。」
「飯館的確是需要人才,卻不需要恃才傲物的人,一個不听號令、不為我所用的下屬,他能力再高對我又有何用?讓一個高傲難馴的人只會為我添堵,為飯館招來禍亂而已。」
「姑娘,譚師傅是公子所挑選的,公子的眼光向來精準。」李管家忍不住為主子辯駁。
泵娘這是把公子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啊。
「我從沒懷疑過連公子的眼光。」駱含瑄嘆氣道︰「可是這件事連公子的確是求好心切了,因為急著得離開,沒時間與我細談,誤會我所需要的廚房人才的類型,又想在離開之前替我把這件事解決,才會造成今日的結果,其實我未未怪他且還是充滿了感謝,謝謝他為我如此費心,但我卻不能因為感謝就勉強錄用不合格之人,李管家以為呢?」
「屬下明白了。」李管家嚴謹的點頭道。「敢問姑娘需要的是何種廚房人才?還請姑娘明示。公子既命令屬下協助姑娘,不管姑娘的要求有多高,屬下都會竭盡心力辦好姑娘所交代的事。」
駱含瑄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對廚師的要求並不高,你和你家主子一樣,都想錯了方向。」
「請姑娘明示。」李管家眉頭輕皺。
「咱們飯館今後販賣的每一道菜肴,都將出自我所編寫的食譜里,那些菜式大重一些新穎、口味獨特的菜,做法和一般百姓所熟悉的料理也有所差異。換句話說,廚師們想要做出咱們飯館的菜,就得一道菜、一道菜地從頭學起。因此,我需要的並不是名廚,而是有廚師經驗、願意學習、肯吃苦耐勞,最重要的是要听從我的指揮與命令的廚師。李管家可明白了?」
「屬下明白了,公子和屬下之前的確都想錯了方向。」李管家苦笑道。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駱含瑄開玩笑的對他說。
李管家卻驀然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朝她鞠躬道歉,「之前是屬下目光短淺,才會誤會了姑娘,今後屬下必定唯命是從。」
「別唯命是從,如果對我的決定有所懷疑或異議,請李管家盡避直言告訴我,畢竟我年紀輕又生長于後宅,見識必定不如李管家,還要請李管家今後多多指教。」駱含瑄誠懇道。
「屬下不敢。」
「不敢的話就把它當成是我的命令好了,剛剛李管家不才說要對我唯命是從?」駱含瑄微笑道。「對了,近來連公子可有消息傳來?」
李管家搖頭。「算時間公子應該剛到京城,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等事情處理完了定會與姑娘聯絡。」
「我知道,我只是有點擔心。」駱含瑄喃喃自語。
「姑娘無須擔心,公子很厲害,連家那些人是傷害不了公子的。」
「但願如此。」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轉眼又過了一個月。
朝陽城中萬眾矚目的「豪華大飯館」終于在喧天的鞭炮聲中隆重開幕,只見整條正大街上擠滿了車潮人潮,車水馬龍、熱鬧不已。
豪華大飯館由三間鋪子合並重建而成,建地極廣,樓高三層,整體給人的感覺就是高檔、豪華、大氣,讓人嘆為觀止。
其實不只嘆為觀止,原本還讓人望之生畏的,不過就在三日前,市並中開始流傳一個關于飯館開幕日將半價優惠的消息,又听說飯館里賣的全是听都沒听過的新穎菜色,高貴不貴,許多人便從卻步轉成了期待。
當然,畏懼者依舊大有人在。
「是真是假,不會是騙人的吧?」
「倘若一盤菜就要一兩銀子,半價對咱們這些市井小民又有何用?咱們還不是吃不起。」
許多人發出類似的讓,但立刻被些行動派出言反駿,善之鑿鑿的響警都是真的,只因他們已經去問過,不僅得到飯館那方的答復,還親眼目睹飯館外牆上貼的紅紙黑字的公告。
「上頭寫了什麼?」
「本店開幕當日半價優惠,還有……菜單。」
「菜單?什麼菜單?」
「三杯烤雞三百五十文——」
「啊!」突然有人驚叫一聲,引來多人不滿的白眼。
「你叫什麼呢?」
「這三杯烤雞我听過,就在兩個多月前,賓悅客棧的大廚吳師傅曾和人比試了一場,結果慘敗,這道三杯烤
雞就是對方所做的四道菜中的一道。」那人激動道。
「慘敗?你開玩笑吧?」有人听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是真的!」那人發誓道︰「我婆娘的弟妹的二叔的兒子就在賓悅客棧里當差,這事可是他親口說的。」
「這件事我也有耳聞,好像是真的。」從旁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管他是真是假,兄弟,你快點說說還有哪些菜色?還有,你剛剛說什麼三杯烤雞三百五十文,難道你所說的菜式全都標上了價錢?」有人迫不及待地問。
「沒錯。」
「我抄了他們的菜單,我來說。」有人興致勃勃的插口道︰「三杯烤雞三百五十文,打拋豬三百五十文,沙鍋魚羹三百文,五更腸旺三百文,涼拌雞絲兩百五十文,十錦烘蛋兩百五十文,歐姆滑蛋燴飯兩百五十文,炒碼面兩百五十文,芙蓉豆腐兩百文,炒鮮蔬兩百文,野菜湯一百五十文,甜品一百五十文。一共是十二道菜,我算過了,全點來吃也不過才三兩銀子而已。」
「所以半價就是一兩五貫錢嘍?只要找些朋友湊桌分擔一下,不就只需要花上幾百文錢就能將那些听都沒听過的菜全數嘗遍?」有人腦筋動得快地道。
「沒錯,我正打算要這麼做。」
「兄弟,算我一份。」
「也算我一份!」
于是,市井小民決定以湊桌的方式前去嘗鮮,有錢人自是不在乎那點銀兩,早就摩拳擦掌的等著豪華大飯館開幕日到來,然後就成就了眼前飯館內高朋滿座、座無虛席,館外大排長龍、人潮洶涌的熱鬧景象。
開幕大吉。
事實證明豪華大飯館果然是高貴不貴,當天不管是沖著半價而去的貪小便宜者,或是為了嘗鮮而去的好奇者,只要嘗過那一道道前所未見的料理之後,無一不被其精致美味的菜肴所折服,從此四處廣而告之的成為飯館免費的活廣告。
當然飯館內也不單只賣這些平價美食,還有另外針對揮金如土的有錢大爺們所開發的菜單,只是沒公開給人看罷了,否則上頭每道菜的標價絕對能讓人嚇得目瞪口呆,從此對豪華大飯館敬而遠之。
飯館的生意相當火熱,即便第二天便恢復原價,依舊擋不住饕餮之徒的前僕後繼,天天客滿,財源也隨之滾滾而來。
飯館每天皆有數百兩的營業額,扣除各種成本,淨利也有上百兩,樂得駱含瑄笑呵呵的,也讓飯館內的員工與宅中奴僕們對她越發的佩服與敬重,其中自然包括了李管家。
總而言之,從飯館開幕後駱含瑄天天都樂呵著,樂呵到老天爺終于看不過去,給她來個樂極生悲——駱家人找上門來了,且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不知何時已從荊州返家的駱二爺,也是她這身體原主的親爹。
李管家盡責地先將人攔在外頭,親自前來稟報並得到她的首肯之後,才又轉身去將人給請進門。
可是不管是李管家或是駱含瑄自己都沒想到,駱二爺見到數月不見的女兒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動手甩了她一巴掌,張口就罵,「不孝女!」
駱含瑄感覺臉頰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響,腦袋一片空白,然後怒由心生!
她抬起頭來,以陌生的眼光看著駱二爺,緩聲開口道︰「你真是我的親爹,而不是後爹嗎?」
「你說什麼?!」駱二爺瞠目怒問。
「瑄兒記憶中的爹疼愛女兒,從不舍得動手打女兒一下,更別提是不分青紅皂白,連問都不問一句為什麼,光听一面之詞就將女兒定罪,對女兒又打又罵的,你真的是我爹嗎?」
駱含瑄直視著他的雙眼,清澈晶瑩的目光像是能透視人心。
駱二爺不由自主的避開了她的目光,有些氣虛卻仍強硬道︰「你自己做錯了什麼事,難道自己不知道嗎?若不是你實在是太過分,爹又怎會動手打你?」
「女兒做錯了什麼?」
「你忤逆你祖母,還將你祖母氣到臥病在床數月至今未愈,你說,爹打你、罵你、說不孝有罵錯嗎?」有了這個合情合理的罪名,駱二爺的氣勢瞬間又強大了起來。
駱含瑄目不轉楮的直視著他,淡淡道︰「所以爹的意思是,要女兒順了老太太的心意,嫁給朝陽周家那個無惡不作的紈褲,做他第十三個小妾嗎?!」
「什麼?」駱二爺猝不及防的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呆了。
「老太太要將女兒嫁給周家紈褲做小妾,這就是女兒忤逆老太太的原因,老太太沒跟爹說嗎?」駱含瑄面無表情,平靜而緩慢地看著他說。
「這……這不可能……」駱二爺白著臉,搖著頭,一臉拒絕相信的樣子。
「這件事駱家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爹不信盡避找個人問問就是了。」一頓,她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神情,以防萬一的建議道︰「倘若是駱家下人全被下了封口令,一問三不知的話,爹不妨去胡家醫館找胡大夫,問問當初女兒是如何瀕臨死亡,亦可去長橋邊的林家醫館找方大夫問問,當初娘又是如何差點病入膏肓的,想必老太太手再長也伸不到人家醫館那兒去。」
「瀕臨死亡?病入膏肓?」面無血色的駱二爺踉蹌了一下。
駱含瑄有些悲憐的看著她這一世的父親,卻淡然的開口說︰「爹應該知道,娘和女兒在那個家里有多不受待見,你在家時我們母女倆就要看人的臉色過日子了,你不在家時我們過得會是什麼樣的日子,你難道想象不出來嗎?
「你離家一去半年,回來後見妻女不知所蹤,你可曾關心過我們母女倆的安危,可曾想過要趕緊出來找我們,可曾問過其他人我們母女為何會離開駱家,可知道你未及笄的女兒是被趕出駱家的,還是以淨身出戶的方式,女兒至今仍能平安的活著見到你,是老天的垂憐,而不是女兒命大,爹可曾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