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明星稀,幽靜清朗,的確是個舉杯邀明月的好夜晚。
杜綺玉奉命為公子們送酒到東跨院的亭子,提著燈籠領路在前的是田莊里的張婆子,也因此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這會是一個騙局,更沒想到張婆子會為了她那個好吃懶做又好賭成性,在外頭欠下一賭債的兒子而為錢出賣她。
一踏進亭子里,見亭內只有李敬一個人時,她頓時渾身一僵,整顆心都沉了下去。她回頭看向領她來此的張婆子,卻只看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換句話說,此時此刻在這里就只剩她和李敬兩個人。
甭男寡女,夜晚私會。
這兩句話八個字突然在她腦袋里乍響,讓她瞬間明了李敬卑劣的算計,想必待會兒就會有人被引來此地,撞見他們倆在此私會吧?但是她當真以為她會怕那些閑言碎語,當真會這樣就從了他嗎?作夢!
二話不說,她將手上端著的酒放到亭子里的桌幾上,然後福一福身,轉身就走。
一只手突然從後頭伸來,猛然扣住了她的手腕,讓她離去的腳步不得不停了下來。
「李公子,請你自重。」她用力的掙扎,冷聲說道。
「你一個婢女,一個卑賤的奴僕也敢要我自重?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嗎?」李敬冷笑的嘲諷她。
「婢女也是人,也知道好壞,也想嫁個良人,而不想嫁給禽獸。」杜綺玉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壓抑的恨意從心里迸發出來。
「你這個賤人!」李敬怒不可抑的咬牙怒聲道,從沒想過她竟敢說他是禽獸?!「很好,說我是禽獸是嗎?那我今天就禽獸給你看!」說完他用力一扯便將她扯進懷中,低頭欲凌辱她。
「不要!救命!救命!」杜綺玉用力的掙扎、閃躲、抵抗、呼救。
「你叫大聲點沒關系,正好讓人過來看看咱們的好事。」李敬獰笑的說道,一邊動手撕扯她的衣裳。
「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這個道貌岸然的禽獸得逞的!」杜綺玉絕望的掙扎,恨聲的咬牙道。她是絕對不會再走上一世的老路,即便她今晚會因他而失去名節,甚至是失了身,她也寧死不從,絕對不會嫁給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做妾!
「我倒要看看你這賤人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李敬的動作瞬間變得更加粗暴,狠狠地抓住她的頭發,將她的頭壓向他的狼吻,她拚命的掙扎抵抗卻無力回天,只能眼見李敬那令她作惡的嘴臉一寸寸的愈來愈靠近自己,她不禁絕望的閉上雙眼。
突然之間,李敬施壓在她身上的所有力氣瞬間消失。
她愕然睜眼,就見近在咫尺,臉上依舊帶著猙獰表情,雙眼圓睜,眼神卻已失去焦距的李敬身子慢慢地往下癱軟墜落,然後露出不知何時來到這亭子里的上官擎宇的身影。
因為太過突然,杜綺玉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當她眨眼回神欲張嘴說些什麼時,他卻已先一步的扣住她的手腕對她輕聲說道︰「噓,別說話,跟我來。」然後便拉著她急速躲到涼亭外的一叢矮樹林里。
「待在這里,小心別發出任何聲音。」他迅速交代她,說完之後又立刻回到了涼亭之中。
當他做完這一切動作時,在通往這涼亭小徑的另一頭傳來有人正往這里走來的說話聲,听那聲音似乎是二少爺還有楊公子,以及李敬身邊的小廝招福。
躲在矮樹林中的杜綺玉渾身僵直、發冷。
「今晚的月色的確適合小酌幾杯,但咱們居住那院子就不錯,何必舍近求遠的跑到這里來。」楊獻的聲音從小徑那頭傳來,說話的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就順他一回,待會兒少說幾句。」杜從卿接聲說道。「上官公子也來了嗎?」
「上官公子不在房里,小的怕我家少爺等急了,便先領兩位公子來此。一會兒小的再去尋上官公子。」招福回答道。
「那你快去尋上官公子過來吧,涼亭就在前面,我們倆自個兒過去就行了。」杜從卿有些迫不及待的催趕道。因為他擔心楊獻和李敬兩個人待會兒一言不合又會斗起來,沒有上官擎宇在一旁壓陣,就怕他一個人會控制不住場面。
「是,小的這就去尋上官公子。」完成少爺交代任務的招福突然得到這個退場的機會,當然立刻應是,腳底抹油,匆忙離開。
杜從卿和楊獻兩人自是不疑有他的朝點著燈火的涼亭走了過去。
按照李敬的計劃,他們倆將會撞見他與杜綺玉私會苟且的畫面,而他則會為此事負責,納她為妾。
當然,他並沒有忘了那丫頭誓不為妾的誓言,以及杜從卿與楊獻這兩人明顯偏心那丫頭的事,所以為防這兩人口徑一致的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甚至還備了後招。不過他千算萬算也想不到上官擎宇會在他計劃才剛展開時,就突然出現壞了他的好事。
當杜從卿與楊獻走進亭子里時,就見上官擎宇手上端著一杯酒獨自啜飲著,而李敬則是胸前衣襟半濕,渾身酒氣的橫躺在涼亭的長椅上醉得不醒人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楊獻愕然的問道。
「擎宇,你怎麼會在這里?」杜從卿幾乎與他同時開口,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出來賞月,半途遇到他,被他拉來陪他借酒澆愁。」上官擎宇平靜地看了他們倆一眼,淡淡的語氣中帶著一抹無奈。
「難怪李敬的小廝先前去你房里找不到人。」杜從卿恍然大悟的笑道。「不過這家伙是怎麼喝的,怎麼會醉得這麼快?」他看著李敬。
「我被他拉住時,他就已經渾身酒味了。」上官擎宇說。
「原來他早就一個人先喝開了,那還找咱們來干什麼?替他守夜,還是送他回房啊?」
楊獻不悅的撇唇道。
「他都醉得不醒人事了,你就少說兩句吧。」杜從卿搖頭道。「你留在這里陪擎宇小酌幾杯,我去找人來送李敬回房休息,一會兒就回來。」
「去吧,去吧。」楊獻趕人般的朝他揮了揮手。
杜從卿也不再廢話,直接轉身走出涼亭,不料才往前走了幾步,便听見小徑那頭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抬頭望去就見樹影之間有一盞燈光在搖晃,正朝這方向迅速地移動而來。
正好。他心想著,便立在原地等候。
不一會兒,提著一盞燈籠的兩道人影便出現在小徑那頭,進入他眼中,來人步履匆忙,並未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眼前兩人快要撞上來了,他這才出聲喝道︰「來者何人?」
他突如其來的聲音瞬間將兩人嚇得停下腳步,猛然抬頭朝他看來。杜從卿這才看清楚匆匆行來這兩人的長相,其中一個竟是杜總管的妻子,綺玉丫頭的娘。
「榮大娘,這麼晚了你急匆匆的跑到這里來是有何事?來找我的嗎?」他開口問道。
周氏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二少爺。二少爺出現在這里,那麼綺玉所做的事是不是都已讓二少爺給看見了?想到這,周氏頓時嚇得雙腳一軟,就地跪了下來。
她磕頭哭求道︰「請二少爺恕罪,請二少爺饒命,這全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沒把孩子教好,才會讓她犯下如此大錯,求二少爺饒過綺玉,奴婢願代女受罰,求求二少爺,拜托二少爺,求求您了。」
「榮大娘,你這是做什麼?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說什麼,綺玉她怎麼了?犯了什麼大錯?你先站起來把話說清楚。」杜從卿皺眉道。
「怎麼回事?」愛湊熱鬧的楊獻從涼亭內走出來,左右張望的說︰「我好像听見綺玉那丫頭的名字,那丫頭也被叫來了嗎?在哪里?」
听見這一席話的周氏都懵了,她下意識的出聲問道︰「綺玉她人不在這里嗎?」
「不在啊。」楊獻答道。
周氏立刻轉頭看向通風報信,還為她帶路匆匆趕來的張婆子,問她,「張嫂子,你跟我說你親眼看見綺玉在這里做那臊人丟臉的事,讓我趕快來阻止她,免得她鑄下大錯。綺玉她人呢?」
「這、我……我不知道,也許、也許她已經離開了。」張婆子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的回答。
「離開了?」周氏茫然的重復她的話。
「等一下,榮大娘,你剛才說什麼臊人丟臉的事是怎麼一回事?」杜從卿問。
周氏渾身一僵,垂淚答道︰「二少爺,奴婢沒臉說,真的沒臉說啊。」
「好,那你來說,把你親眼看見綺玉在這里做那臊人丟臉的事說出來。」杜從卿倏然將目光轉向張婆子,命令道。
「奴婢、奴婢看見綺玉她、她在前面那涼亭里勾引一位、一位公子。」張婆子不由自主的發著抖,結結巴巴的說。
「可知那位公子姓什麼?是姓上官、姓楊、還是姓李?」楊獻勾唇插口問道。
「姓李,沒錯,是姓李,奴婢听見綺玉喚他李公子——」
「大膽!」杜從卿怒不可抑的大聲喝道。「給我跪下!你竟敢睜眼說瞎話的在這邊胡言亂語,還不給我從實招來,是誰讓你如此污蔑綺玉,毀她名節的?」
張婆子立即跪下,趴伏在地上,抵死不認的嘴硬道︰「二少爺饒命,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住,只要辦好這件事就能拿到剩下的十五兩銀子,有了這二十兩,她就能償還兒子在外所欠下的一大半賭債了。
「你這婆子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楊獻忍不住在杜從卿開口之前說道︰「你可知道,就在今天早上,你口中的李公子開口願用一萬兩白銀做為納綺玉為妾的聘禮,最後卻被綺玉當面拒絕了?你說在這種情況下,綺玉為何還要去勾引李公子,這不是笑話嗎?!」
「一萬兩白銀?」張婆子瞬間就被這幾個字給震傻了,她呆呆的看著楊獻,突然間明白大勢已去,她完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二、二少爺,這位公子說的話是真的嗎?那位李公子真的要拿一萬兩做為聘禮,納綺玉為妾嗎?」周氏也被震驚到了,她站起身來,難以置信的開口向自家少爺求證。
「沒錯,不過被綺玉拒絕了。榮大娘該不會想替綺玉應下這門親事吧?」杜從卿開口道,平靜的語氣听不出任何他對這件事的想法。他想看看綺玉的爹娘在這事上會做何選擇,畢竟沒幾個人能抗拒得了一萬兩的誘惑,不是嗎?
一萬兩白銀。周氏完全無法想象那是多少銀錢,要用多大的箱子才裝得下那麼多銀兩。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得有多快,也可以感覺到自己有些心動,但卻沒忘記二少爺說綺玉已經拒絕了這件事。上回為了讓女兒接受她不願意的婚事,她就已差點失去女兒,這一次她再也不會重蹈覆轍,不顧女兒的意願了。
她驀然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的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道︰「不,既然綺玉都拒絕了,奴婢就不會再為她應下這門親事。」
「一萬兩可不是小數目。」杜從卿緊盯著她說。
「奴婢知道,但這聘禮收了也是要給那孩子的,孩子都說不要了,奴婢自是不會去強迫她做不願意的事。」周氏平靜地回答。
「素來听聞秦嶺田莊中的杜總管夫妻愛女如痴,疼女若狂,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杜從卿哈哈笑道,終于知道綺玉那丫頭的富貴不能移是向誰學來的了。這一家人真的不錯,這也難怪爺爺從不懷疑杜總管的忠心,自始至終從未派人到這秦嶺田莊來查帳了。
「讓二少爺見笑了,奴婢就這麼一個女兒,不疼愛她要疼愛誰呢?」周氏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綺玉人不在這里,你一會兒再到別的地方去找女兒。現在先幫我去找幾個人過來,送已經醉了的李公子回房間休息。」杜從卿言歸正傳的吩咐道。
「是,奴婢這就去找人。」周氏應聲而去。
至于仍癱坐在地上的張婆子,杜從卿連看都沒看一眼,便與楊獻一起轉身走回涼亭去。
處置一個犯錯的下人根本不需要他動手,杜總管自會懲治。
走進涼亭坐下後,楊獻忍不住看了一眼因爛醉如泥而不醒人事的李敬,撇唇問杜從卿,「你覺得讓那婆子撒謊的人是誰?」
「你心里不是已有答案了,還問我?」杜從卿替自己倒了杯酒,舉杯就口,一仰而盡。
他現在真是後悔莫及,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開口邀李敬同來了。這家伙在京城時明明就是個謙謙君子,怎麼到這鄉下田莊之後卻變得如此難相處,甚至還甚為卑劣?是因為四個人上山打獵,只有他一個人受傷,自尊受了傷,脾氣變壞才導致現在這個樣子嗎?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李敬這人也無須深交了,禁受不了一點失敗或打擊,眼高手低的狹隘之人能有什麼成就?這麼一想他又不覺得邀請他來是個錯誤的決定,至少他已借這機會看穿這個人,以後可以不需要再浪費時間與他相交,省時省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