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想,沒錯,自己要準備什麼?「我的穿著,至少不能穿牛仔褲去吧?」
「這是小事,待會兒去百貨公司買一套適合的衣服換上就行了。」
她頓時無言以對,因為這的確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況且就算讓她回育幼院換衣服好了,她的衣廚里也找不到任何一套稍微正式一點的衣服,大多是毛衣、棉衫、牛仔褲、棉裙之類的。想到這兒,她不禁更加擔憂,因為她現在才意識到他們倆好像屬于不同世界的人。
「澤京,你覺得你爸媽會喜歡我嗎?我什麼都沒有,沒有家世背景,沒有學歷,沒有長相,甚至連最基本的嫁妝可能都拿不出來。你覺得他們會接受我嗎?」她擔憂的說。
「你說這做什麼?只要我喜歡你、我接受你就夠了。他們喜不喜歡、接不接受根本無關緊要,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畢竟要和你一起生活共度一生的人是我,不是他們。」他蹙眉道。
「你不能這樣說,雖然他們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畢竟還是你的父母和家人,而且我說真的,昨晚听說你的親生母親病了很多年都是你在照顧之後,我就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她猶豫的對他說。
「什麼奇怪的感覺?」他問她。
「感覺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你和你的親生母親始終保持聯絡。」他呆若木雞的看著她,表情驚震,好像被她這個想法給嚇到了一樣。
「他們不可能會知道!」他直覺反應道。
「為什麼不可能?如果只是偶爾聯絡一次還好,但你們是長期聯絡,而且你母親後來還生病了好幾年,你不可能只出錢用遙控的方式請人照顧她,一定會常去看她、陪她對不對?這樣你又怎能確定你的養父母始終不知情?」她反問他。
「他們沒有任何表示,還放心將公司交給我打理。」
「他們為什麼要不放心?你是他們的兒子。」
「不是親生的。」
「如果他們始終把你當成親生的看待呢?」
「不可能!」他直截了當的反駁,表情不自覺的染上一抹疏離。
「為什麼?」
「他們自己有親生兒子。」
「有了親生兒子就不能將收養的孩子也當親生子女一樣疼愛嗎?他們可曾對你不公平、冷落或故意排斥過你?」
「沒有,但是他們也從未像對待小齊那樣打過我,罵過我。」
對他們而言,他就像是外人而不是家人,不像是他們的兒子,這一點真的讓他無法釋懷。
「你從不犯錯,考試又永遠拿第一,他們就算想打你罵你也找不到理由啊。」她為他們解釋。
「這次我不負責任的拋下工作離家出走,一走就是好幾個月,連一通電話都沒有,這還不足以構成他們生氣的理由嗎?」他不禁有些生氣起來。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慢地對他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一直都知道你和親生母親有聯絡,知道她生病餅世的事,知道你心痛難抑,知道你需要時間獨自舌忝拭傷口,他們還會對你的離家出走生氣,開口責罵你不告而別的舉動嗎?」
池澤京震驚的看著她,血色一點一滴的從臉上退去,轉眼只留下蒼白一片。
他忽然想起父親在公司看到他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瘦了一點,這陣子都沒有好好的吃飯嗎?
而當他事後打電話給媽媽時,媽媽也是不斷在電話中提醒他,告訴他一定要按時吃飯。
他們都沒問他離家出走的原因,只關心他的身體狀況,是因為早已知道原因才沒問,才只擔心他會不會傷心過度而忘了要吃飯,身子會受不了嗎?
眼眶突然傳來灼熱感,他的視線慢慢變得模糊,只听見單瑜茜柔聲說道︰「我覺得你應該要好好的和他們談一談。」
接著耳邊便傳來她起身下床,走進浴室洗漱的聲音。
他無力的仰躺在床上,閉上眼楮讓淚水滑落,心情卻極度惡劣,難道爸媽真的全都知道?難道他們真的一直都將他視為己出,不停包容他、愛他、疼他?
他心亂如麻,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情況有點好笑,明明她才是要見公婆的那個丑媳婦,怎麼他看起來卻比她還要緊張不安呀?
「澤京,你還好吧?」
單瑜茜開口問身旁的未婚夫,他們都已經到達目的地,他的車子也已經熄火至少十分鐘了,結果他卻坐在駕駛座上一動也不動的,好像沒打算下車的樣子。
「如果你覺得今天不適合,我們改天再來也行。」她輕聲說。
「我只是有點緊張。」他深吸一口氣後,轉頭告訴她。
「要見公婆的丑媳婦是我,你緊張什麼?」她好笑的問他,其實心里比誰都明白他在不安、緊張、擔心些什麼。
「放心,就算他們不喜歡我、不滿意我,我也不會和你分手的。就像你說的,只要你喜歡我、接受我就夠了,要和我一起生活共度一生的人是你,不是他們。」
她用輕松的語氣對他說道,說完還有些臉紅的傾身主動親吻他一下。
他的手突然壓在她腦後,讓原本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吻瞬間加重加深,結果最後主動的被被動的吻得氣喘吁吁,整個人癱軟無力。
她被他拉下車帶進屋里時,氣息還有些不穩,雙腳仍有些無力,紅腫的嘴唇讓人一見就知道他們倆剛才在車上干了什麼事。然而最羞人的是她原本毫無所覺,但拜他那個活潑過頭又口無遮攔的弟弟所賜,讓她這頓丑媳婦見公婆的晚餐是吃得臉紅到不行,但也因此完全忘了緊張就是了。
暫時撇開那個自來熟的頑皮小弟不提,池家父母完全就是一對嚴父慈母,只不過嚴父的形象應該與其工作職位有關,一整個就是領導者的氣勢,連頑皮小弟在他面前都不得不正襟危坐了起來。
不過單瑜茜有發現,池父在面對池母時,嚴肅的表情總是會緩和許多,取而代之的全是專注、呵護與溫柔。
五十余歲,結婚超過三十載的夫妻,還能讓人感覺到他們相愛,真的很讓人羨慕和感動,也因此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相信這麼有愛的一對夫妻對待養子和親生兒子絕對不會厚此薄彼。
「你們繼續聊,我先去洗個澡。」池父起身道,因為現在聊的做甜點話題他一點也插不上嘴,而且有听沒有懂。
「你洗好的時候叫我一聲,我幫你貼藥布。」池母柔聲說道。
池父點點頭,轉身回房。
「媽,爸怎麼了?為什麼要貼藥布?」父親離開後,池澤京忍不住開口問母親。
「前兩天不小心拉到筋。」
「沒去給醫生看?」池澤京不由得蹙緊眉頭。
「看了,藥布就是醫生給的。」
「很嚴重嗎?」
「有吃藥又有貼藥布雙管齊下,我看他今天的情況就比昨天好多了,你不用擔心,沒事。」池母微笑道。「我們剛聊到哪兒了,瑜茜?」
「司康餅。」她趕緊答道,然後將話題導回池澤京教她做甜點時所發生的種種趣事,氣氛始終愉快又融洽。
不知過了多久,池父輕喚︰「老婆來一下」的聲音從主臥房那邊傳來,池母歉然的說了一聲︰「我過去一下」,便起身朝臥室的方向走去,回房幫丈夫貼藥布。
「我去看一下。」池澤京靜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起身。
單瑜茜對他微笑點頭。雖然他覺得養父母沒將他當親兒子看待,但他卻依然對他們充滿了關心,她喜歡這樣的他,真的很喜歡。
敲了敲門,池澤京開門走進父母的房間,只見父親正趴在床上,上衣整個掀到肩頭,而母親則站在床邊幫他將藥布貼在肩背上。他們倆在听見敲門聲後,同時轉頭向他看了過來。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不在客廳陪瑜茜?」池母率先開口。
「過來看看。爸,你還好嗎?」他問父親。
「沒什麼大不了的,過兩天就好了。」池父動作利落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卻不小心拉扯到痛處而忍不住「嘶」了一聲。
「你看看你,逞什麼強呀?」池母叨念一聲,急忙伸手去扶他,不過動作再快也不比年輕力壯的兒子快。
「爸,你沒事吧?」池澤京難掩擔心。
「不是說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嗎?」池父揮了揮手,不過這回動作明顯小心許多。
「你快回客廳去陪你女朋友,這個女生看起來很純樸、很可愛,是個好女孩,我和你媽媽都很喜歡,你要好好的對待人家。」他認真而嚴肅的交代。
「最好能夠早點結婚,早點生個孩子,你年紀也不小了,是到了可以當爸爸的時候了。」池母在一旁笑著補充,「孩子生下來媽媽可以幫你帶。」
池澤京目不轉楮的看著父母,感覺他們對待他的態度和方式十多年來沒有改變,但是為什麼以前他會覺得他們把他當外人,沒把他當真正的兒子看待,而今卻可以感受到他們對他有著多到幾乎要溢出來的關心與愛呢?
難道一切都是因為他的不安感所導致的誤會嗎?
「爸,媽,你們為什麼從來都不打我也不罵我?」一股迫切想得到答案的沖動讓他沖口問道。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說這麼奇怪的話?你又沒做錯事,爸媽為什麼要打你、罵你?」池母失笑反問。
「這次我不負責任的把公司丟下,離家出走後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回家,這樣還是沒有做錯事嗎?」他再問,眼神緊盯著父親與母親。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池母才上前一步,伸手踫了踫他的臉,歉然的說︰「我們都知道你很難過。你生母的事我們覺得很遺憾,沒能幫上忙,對不起。」
他們知道,他們真的知道……池澤京完全無法遏制淚水涌出,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有個無形的罩子將他整個人罩住,讓他無法自由自在的呼吸,感覺無時無刻都被人監視著,但是這一刻他覺得那個罩子消失不見了,他自由了,這種感覺讓他喜極而泣,淚流不止。
池母倏然將他擁進懷里,將他當成三歲孩童般不斷輕拍安撫著。
他將額頭抵在媽媽的肩膀上,心想著,原來媽媽的懷抱是這麼溫暖,原來爸媽都愛他,原來他一直都很幸福,好幸福,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