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讎天沒有一絲疑問,完完全全依照邾梅告訴他的路標,也就是以「?」字為暗號的指示前進,直到車子開進一條無人的地下道,車燈照在等待他們的人臉上。
「邑城中王霸五方,?象威揚宇內外」那名年約四十的男人突然開口。
「前朱雀而後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邾梅邊說邊對他做了幾個動作。
「小姐,請這邊走。」男人看後立即恭敬的說。
「麻煩你了。」邾梅輕應一聲。
「小梅?」莫讎天一點也不懂他們之間的術語,見男人看他一眼後走到前方帶路的姿態,他一點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任那男人。
「沒關系,相信我。」她對他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雙手更是反握住他的。
听她這麼一說,莫讎天只有撇開心中不祥的預感,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尾隨那名男人前進,沒多久就到了一間金碧輝煌的房間,房內惟一令莫讎天好奇的是四面牆壁上皆有一個浮雕,其姿態亦禽亦獸,讓人看了有說不出的怪異,最夸張的是它們明明是浮雕卻栩栩如生,活像下一刻就會從牆壁上跑出來似的。
「對不起,可否請這位先生在這里等等,小姐跟我到另一間房間?」男人突然開口。
「抱歉。」莫讎天收回停在牆上詫異的目光,銳利的眼神直盯著眼前的男人,環住邾梅腰間的手緊了些。
「小姐?」他眼中閃過一抹擔心與不解的對邾梅開口。
「你們有事要向我說嗎?」邾梅問,「如果是的話,你們在這邊說沒關系的。」她也不想和莫讎天分開。
「這……」男人面有難色的看了一眼,又偷偷瞄了莫讎天一眼,然後才吞吞吐吐的說︰「是有人要見你。」
「見我?是誰要見我?」邾梅訝然的睜大目無焦距的雙眼。
「這……」男人皺起了眉頭。
「是我父親嗎?他也來台灣了嗎?」
「對,是中王。」
男人過分急切的回答引起莫讎天的注意,他面無表情的臉起了一絲懷疑,深邃如能透視人心的雙眼筆直的盯著那男人看,而對方竟心虛的不敢看他。
「真的是父親嗎?」邾梅憂喜參半的叫道,隨後又若有所思的搖搖頭,「不可能,母親死後父親曾經發誓過不再踏出‘邑城’一步的,他不可能會來台灣的。」
「你在安什麼心?」莫讎天一個箭步緊緊扣住男人,「說,是誰指使你的?」
「放開他!」一直躲在外頭,等待誘走邾梅後動手的人一見事跡敗露立即現身,瞬間將莫讎天團團圍住,當然每個人手上的槍全對準他一人。
「阿天?」邾梅看不到四周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她卻能感覺到房內多了不少人,她伸出手想尋找突然離開自己身旁的莫讎天,卻不小心被腳邊的不明物體絆了一下,幸好有人及時扶住她才沒讓她跌個四腳朝天,「謝謝。」她回頭輕聲對扶住她的人說。
莫讎天一心一意的信賴邾梅,所以根本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那麼多枝槍指著自己,而他惟一的直覺反應竟是想伸手保護她,然而還來不及伸出手護衛她,他看到了一個自己此生最不想見到的人,那名曾經出現在邾梅門前與她談論合作捉拿他的警察,正親密的扶著她。
「冷面,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駱威冷靜的開口勸他。
「你……」駱威的聲音听在邾梅耳中成了晴天霹靂,她震驚得睜大雙眼,不相信駱威竟會找到這里來,然而她沒有多想,立刻驚惶失措的揚聲大叫,「捉住他,你們快捉住他呀!」
莫讎天的呼吸哽住了,心跳停止了,一切的原委全在心里串連起來然後顯現眼前,他感覺到心頭似乎有一把刀正在翻絞、刺穿著,然而流出的血液卻是冰冷冷的凍得他全身僵硬,連淚水都結成了冰,流不出來。他冷眼的看著四周因她的命令而對自己虎視耽耽的人們,眨眼間雙手竟多了兩把槍。
「不要動,你們再動一下我就對她不客氣。」他冷酷無情的對他們警告,面無表情的臉卻比十二月的冬雪還冷冽。
邾梅快哭出來了,她以為只要發出「黃?」,他們要出境到美國的事就能萬無一失,怎麼知道台灣的警察竟如此神通廣大的追到這兒,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救阿天?她到底該怎麼辦?
「退後,全部的人都給我退後。」莫讎天一手用槍指著男人的腦袋,另一只握槍的手卻指向邾梅,因為他已經看出屋內的人對她的命令示若聖旨,「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知道,所以只要槍對準她絕對沒有人敢輕舉妄動,果真,他們一個個的開始往後退。
「冷面,你逃不掉的。」現在只有駱威持槍與他相對,不退反進的說,因為駱威研究過他,所以駱威也比誰都知道他的個性,他絕對不會傷害無辜之人,即使命在旦夕也一樣。
「你要不要試試看?」莫讎天低柔的聲音令眾人不寒而栗。
听到他這種聲音,邾梅就真的知道他們的處境一定非常不樂觀,恐懼感在她心中迅速激增,為什麼「邑城」人民沒有阻止那些警察,這兒是「邑城」的勢力所在地不是嗎?為什麼沒有人可以幫助她把警察趕出去呢?誰都不準傷害阿天,如果誰敢傷害他的話,她就和誰拼命,誰都不準傷害他!
「捉住他,你們快捉住他呀!」她再次大聲的對四周下命令。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猶豫了一下,終于決定听從命令的動手,怎知腳步都未跨出去兩聲巨響同時響起,並引來邾梅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阿——」
邾梅尖叫聲所帶來的反應幾乎可以用驚天地、泣鬼神來形容,當然那不是說她叫得有多夸張、多大聲、多震撼人心,而是因為她的尖叫造成周遭所有人的劇烈反應。
「小姐!」
只見大伙眾口一詞的大叫一聲,哪還管莫讎天的去向全部涌向邾梅,有如驚濤駭浪的直盯著她檢視,擔心她若真有個什麼閃失,他們這輩子是再也無顏回「邑城」,只能一輩子做個流落他鄉的浮萍了。
駱威束手無策的被擠在人群中,眼睜睜的看著就要手到擒來的「冷面」,因為眾人突然一窩蜂的圍了過來讓他滯礙難行,想開槍卻又怕傷及無辜,他咬牙切齒的詛咒了幾聲,卻全被周遭焦慮的聲音蓋過。
「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小姐!」只見全部的人七嘴八舌的圍繞在邾梅身旁不斷的詢問著。
「阿天,阿天呢?」邾梅回過神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睜著目無焦距的眼問著周遭的人,「阿天?阿天?」
「小姐你沒事吧?」其中一人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阿天人呢?你們誰告訴我阿天人呢?」邾梅捉住一個人的手不放,激動的神情依然問著同樣的問題,她听到槍聲了,是誰開的槍?阿天中槍了嗎?阿天沒事吧?為什麼他們都不回答她?
「阿天,阿天你在哪里?你回答我呀,回答我呀!」她叫著問著卻始終沒人回答她。
自從昨天晚上突然間接到「黃?」後,所有在台灣的「邑城」人民瞬間沸騰了起來,立即馬不停蹄的追查起邾梅的下落與這段期間的一切遭遇,然而得到的消息卻是令人震怒的。原來邾梅現在不只是雙目失明,還被傷她的那個殺人犯所欺騙而挾持,至今行蹤不明,成了警方全力偵緝的人口之一……這簡直太令人發指,堂堂「邑城」中王三小姐竟在台灣淪落到這種地步,這教他們怎麼對得起「邑城」的主子呢?
所以在幾位權高且經過大風大浪的長老們決議後,他們決定要救三小姐免于苦難,首先就要拔除她身邊的惡瘤,也就是那個叫「冷面」的殺手,所以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部署了一切,打算來個甕中捉鱉,怎知……
唉!幸好三小姐沒什麼損傷的平安歸來,要不然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只是為什麼三小姐口中竟阿天、阿天的叫個不停呢?這個阿天到底是誰呢?大家眼觀鼻、鼻觀心的想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誰是阿天呀!
「他逃走了,人已經不在這兒了。」惟一知道她指的人是誰的駱威在見眾人滿臉霧水後終于忍不住開口。
「逃走了?」邾梅喃喃自語的念著。
「對,逃走了。」駱威再一次確定的告訴她,駱威不知道邾梅為什麼會突然改變心意決定和警方合作引出「冷面」予以擒拿,雖然說結果並未盡如人意,但至少在完全看清「冷面」的長相後要緝拿他會比較容易,更何況現在他又中了一槍,想必負傷而逃的他用不了多久就能落網的。
「謝謝你的合作,邾梅。」他忍不住向她道謝一聲。
「合作?」沉迷于莫讎天逃走的事實上,邾梅在听到這句話時反應是懵懵懂懂的。
「謝謝你決定和警方合作,雖然我不懂為什麼上面的人會突然改派別人負責,而且行徑作風又有些怪異,」他瞄了環繞在她四周的警界精英們一眼有些調侃的說,「但至少你引出了‘冷面’讓大伙一睹他的廬山真面目,以後要抓他就能省事不少,更何況他又中了我一槍之後才逃掉的,我……」
邾梅一頭霧水的听著他說一堆自己听不懂又莫名其妙的話,然而當她听到「冷面」這兩個字,又听到中槍後,她不知不覺的表情一瞬之間蒼若白紙。
「你說什麼?!」她驚恐得大叫。
「‘冷面’是在中了我一槍之後才逃走的,如果機楊四周的警備依然沒辦法讓他落網的話,那麼你也毋需太緊張,我們警方一定會全力保護你的安全,更何況受傷的他至少有一段時間不能出來為非作歹,你不要太擔心他會來找你報仇知道嗎?楊警官、陳警官、張警官,你們說我說得對不對?」駱威以為她的失措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所以他盡其所能的安撫她,甚至要身旁他認識的警員幫忙應聲以助長聲勢。
邾梅根本什麼都沒听到,現在的她滿腦子回繞的就只有一件事——他中槍了!
怎麼會這樣呢?阿天中槍了,都是她害的!若是他不听她的話而依照他自己的計劃行事,那麼他就不會中槍了。他說過他十幾年的殺手生涯都活得好好的,不會有事的,然而現在卻因為自己而陷入絕境,甚至于中了槍,她真的是他的累贅、禍害,要不是因為有她,他一定不會有事的,都是她害的,都是她!
不行,現在不是她自責的時候,先解決問題是要趕快找到阿天才行,她一定要馬上將他送到醫院急救,要不然血流多了是會死人的……
死,阿天絕對不能死,她不要阿天死呀!
邾梅突然發瘋似的跳起身,也不管自己什麼都看不到,或者撞到了什麼人,她一心一意只想沖出去找莫讎天,一想到他渾身浴血、奄奄待斃的樣子,她就覺得自己好像也快死了的樣子,阿天,他不能死,不能死呀!
「小姐小心!」
眾人的警告聲來得太晚了,邾梅只覺得自己被疑似桌角的東西阻礙住,一個重力的沖撞下除了月復痛難挨外,自己更因反彈力而顛簸得向後倒,重重的摔跤倒地。
「小姐你沒事吧?」眾人手忙腳亂的上前扶起她問。
即使自己真的撞疼摔傷了,邾梅依然沒有多余的心思來為自己哀慟哭泣,她惟一的反應是抓住扶持她的手,不顧一切的想得到一個答案,「門在哪邊,你告訴我門在哪邊?」
「小姐……」被捉住的人千想萬料也猜不到自己會听到這個問題,一時之間竟呆若木雞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有誰告訴我們在哪個方向?」邾梅伸出茫然的雙手在四周揮舞著問道,「誰能告訴我?」然而她根本沒有時間等待他們回答,再度模索著前進,阿天,你要等我。
「小姐你要去哪里?」她在第二次跌倒前被人扶住。
「我要去找阿天,他受傷了,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我一定要去找他,你可不可以帶我出去?我的眼楮不方便看不到路。」她絕望的求道。
扶住他的男人與室內所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對她溫柔的開口,「好,我帶你出去。」
「謝謝,謝謝!」邾梅如臨大赦般的拼命點頭道謝,然後不疑有他的讓人扶持著走,心中惟一的信念依然是︰阿天,你要等我。
鏡中的男人慘白臉上懸掛著豆大的汗珠,青筋在他咬緊牙關後清楚的浮現臉上,他的氤氳深沉的雙眼筆直的看著鏡中他血流如注的肩膀和忙碌的雙手。
他雙手並用的以一支烤過火的鐵夾在肩膀的血洞中找尋彈頭,堅定的手沒有因為疼痛而顫抖,緩慢的移動,仔細的尋找,直到踫到那個不容置疑的劇痛根源後,他牙根一咬狠狠夾住拔出,一氣呵成的猶如子彈是在別人體內而不是自己體內一樣,當然他馬上領悟了「吃不盡苦,學不盡痹」這句話的涵義。
顫抖的瑟縮一下以抗拒那股椎心刺骨之痛,他將那粒彈頭丟到桌面上,開始以白布擦拭汩汩流不止的血液,然而流出來的血像是不要錢似的不肯止歇,他改以強力壓止傷口的方法試圖止血,當白布染成紅布後,他放棄的將血布丟開,拿起一旁準備的酒眨也不眨眼的潑灑在肩頭。
肩膀上的疼痛連「痛不欲生」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莫讎天卻悶不吭聲的默默承受,他握緊雙拳的手臂青筋浮動,咬緊牙關外抿緊的雙唇蒼白無一絲血色,他要用疼痛來麻痹自己,讓自己忘卻一切有關她的記憶,他要用疼痛來提醒自己,要他一輩子牢記這次的教訓,他要用疼痛來記住這一切,這筆血帳他要她血債血還!
顫動的向後一躺,他任傷口上的血液與酒汁交雜的紅沾濕了一床被單卻不加以制止,他,在等死嗎?不,如果那一槍可以讓他死的話,那麼他就不會大費周章的做了這些死前掙扎的蠢事了,那麼他又為何任傷口疼痛,任血流如注呢?因為他在自我懲罰,懲罰自己的愚蠢無知,懲罰自己的有眼無珠,竟然明眼人被瞎眼人騙得團團轉猶不自知,他真是普天之下最呆的大白痴呀!
莫讎天啊,莫讎天,難道在他遭受世間所有的冷酷無情後,依然不能仇視上天嗎?他好恨,他好恨呀!
「阿天!」
一聲尖叫後,邾梅登時由床上坐起,目無焦距的雙眼睜得好大,額頭上微滲著冷汗,她夢到阿天渾身浴血的躺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動也不動好像死了似的……
她冷冷的打了個寒顫拼命的搖頭,不會的,他說過不管如何都會讓她重見光明的,他絕對不會言而無信的,絕對不會!
她伸出手模索著四周,然後緩緩的移身下床,不管怎麼樣自己一定要到阿天那里去,他受傷了正需要自己的照顧,她不能讓他孤單的承受痛苦,她一定要找到他才行,可是她要怎麼逃出這里呢?
發出「黃?」請求救兵是她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一件事,因為她沒想到他們會在短時間內查出「冷面」的底細,並以她的安全為由找來警察準備緝拿阿天,而她還天真的請他們帶自己出去找他,然後傻傻的被人軟禁了還不知道,哈!這真是太諷刺了,太好笑了,她竟被自己的部屬軟禁,這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之事呀!
邾梅下了床沿著床邊走了一圈找到鞋穿上,隨即尋著最靠近自己的一面牆,沿著牆面尋找出路。她雖因看不見而笨手笨腳的,但她卻是那麼的小心翼翼,撞到東西不驚叫,踢到東西不喊痛,只怕一出聲馬上有人沖進來將自己困住,那麼以後要逃可就會難上加難了。
然而突然間傳來的開門聲,嚇得邾梅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卻愈跳愈往下沉,愈跳愈冷,希望在胸間破碎,淚水在不覺間落下,「求你放我走,我求求你。」她整個人癱軟在地叩頭的哀求。
「青龍」抿緊嘴巴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一向活蹦亂跳、無憂無慮、倔強、沖動、不服輸,也就是「邑城」中他最疼愛的小妹邾梅,竟然會變得如此慘不忍睹,凌亂的外觀、紅腫無神的雙眼、蒼白絕望的淚臉,還有那跪地乞求的無助神情,老天!外面那群人一個個都該死,竟然沒有人告訴他真話,害他一進門後就被嚇得啞口無言,憤怒得想殺人泄氣,他握緊拳頭,不遠前一整面的落地窗立刻迸裂。
「青龍?」邾梅立刻感覺到四周怪異的氣流,她抬起茫然的雙眼尋覓的出聲,會是「青龍」嗎?他應該在「邑城」才對,可是為什麼她感覺有風,一股憤怒的颶風在自己四周逐漸成形,「青龍哥是你嗎?」她伸出雙手尋覓著。
「嗨,小梅。」「青龍」伸出有力的臂膀溫柔的將她由地上抱起,放進舒適的沙發椅上。
「真的是你?」听到那睽違以久的嗓音,邾梅難以置信的驚叫道,然而隨著叫聲灑下的是那串令「青龍」疼惜的淚珠。
「怎麼了?告訴青龍哥誰欺負你了,青龍哥幫你報仇。」「青龍」溫柔的替她拭淚,溫柔的開口問她,然而臉上的表情卻與溫柔兩個字相差千里,他冷峻得讓人看了都會覺得不寒而栗、膽戰心寒。
「他們把我關在這里不讓我出去……我要他們幫我和阿天到美國去……他們卻設計要抓阿天,還……還把他打傷……我要去找阿天,他們……不肯還把我關在這里……青龍哥……我要去找阿天……」邾梅緊捉著「青龍」的衣袖,抽抽噎噎的將心里的委屈與難過全部哭訴出來,「他受傷了需……需要人照顧……他需要我照顧,我要……要去找阿天……」
「乖,別哭了。」他拼命的替她拭淚,「你口中的阿天是不是就是那個殺手,你知道他是個殺手嗎?」
「我知道,可是他不是壞人是好人,我知道的,他說他一定要幫我醫好眼楮,讓我重見光明,而且他還答應我以後再也不殺人了,他不是壞人的,青龍哥。」邾梅吸了吸鼻子,盡全力替莫讎天辯解。
「那你也知道你眼楮受傷是誰害的嗎?」
「我知道,是阿天。」她點頭,「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良心不安的徘徊在我的左右,後來還從幾個流氓手中救了我,我知道他不是故意要傷害我的,我一點也不怪他,甚至于還很高興可以因此而認識他,我愛他。」她老實的告訴「青龍」她的心。
「小梅你還這麼小……」「青龍」的眉心糾結了起來。
「我已經十八歲了,古時候十八歲的女人都當媽媽了。」邾梅憤然的打斷他,然後又突然緩下口氣,帶著「青龍」所未見過的神情說︰「青龍哥,我是真的愛他的,如果他若有什麼意外,我想我也不會獨活的。」
「小梅……」看著她面無血色的臉龐在一瞬間散發出來的奪目光芒,「青龍」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惟一的感覺是小女孩長大了。
「青龍哥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
「可不可以利用‘邑城’的力量阻止任何人傷害阿天,讓警察、FBI的人以後都不再捉緝他了。」
「小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可是我不要阿天有危險,每天還得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我不要他這個樣子。」
「小梅,這個社會是有法治的,如果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可以隨便殺人而不受法律制裁,那麼這個世界早就完蛋了,我不能答應你這件事。」「青龍」看著她倔強的臉孔好半晌,然後以非常理性的口氣對她說。
邾梅好久沒說話,茫然的雙眼卻有著說不出的哀傷與絕望。她知道如果最疼愛自己的「青龍」都無法答應她的要求,那麼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救阿天了,罷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在知道阿天就是人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後,自己依然愛他、對他獻身,她的決心天地日月可為鑒,「海枯石爛兩鴛鴦,只合雙飛便雙死」,如果他死了而自己獨生,那人間還有什麼趣事呢?她露出一抹淒涼的微笑。
「小梅,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青龍哥幫你找到適合你的眼角膜了,你的眼楮馬上就可以復明了。」見到她臉上淒愴的笑容,「青龍」于心不忍的立即以歡愉的口氣告訴她這個好消息,試圖讓她忘卻心中的哀傷,「來,我們馬上到醫院去,醫生說手術前要先幫你的眼楮檢查一下,看看你……」
「不,我不要去。」她突然出聲打斷他,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堅決。
「小梅?」他不懂。
「我告訴過阿天,在我眼楮復明的第一眼要看到的人一定是他,否則的話我寧願一輩子看不見,現在我連他的人在哪里都找不到,我又憑什麼去動手術?如果再度重見光明卻見不到他,我又何須復明呢?」她笑著說,平淡的言語中充滿了堅定不移的磅礡氣勢,「我要等找到阿天,讓他陪我進醫院動手術,我才會去。」
「青龍」蹙緊眉頭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小梅,你有沒有想過看不到的你要如何找他呢?為什麼你不先把眼楮醫治好……」
「不,我若找不到阿天,他一定會自己來找我的,只要等他的傷口好些,他會來找我的。」她搖頭打斷他說。
「小梅……」
「青龍哥你不要勸我,也不要再為我的眼楮煩惱了,沒有阿天在我是不會去做眼角膜移植手術的。」邾梅決然的說,「我知道你們都很關心我,可是我心意已決,你就別再多費唇舌勸我了,我的脾氣你可以說比誰都清楚,如果你們強迫我的話,我會做出什麼事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青龍」知道她不是在威脅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因為在邾梅十三歲那年因听說了父母親的戀情,知道她父親有意在了卻凡塵俗事後追隨母親而去,年輕氣盛的她竟以自己的生命威脅她父親不準離開她,因為在她十三歲的心靈上,父親是她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絕對不準任何人傷害他,當然包括「中王」自己,所以她用「中王」最愛的自己來威脅他,要「中王」放棄追隨其妻子的傻事,怎知「中王」竟什麼都沒說就將她狠狠的罵了一頓,說她小小年紀什麼不學,竟學會威脅之事,要她回房好好反省。
然而誰知道邾梅回房後反省沒有,卻寫了一張遺書給「中王」,要「中王」了解失去他,她們姊妹所忍受的痛苦就像現在他失去她的感受一樣,但願自己的死可以挽回他的心,那麼她死而無憾。很難相信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會做出這種事,當然她的行為不止嚇壞了「中王」,更震驚了整個「邑城」,再也沒有人敢將她說的話拿來當玩笑,尤其在她以性命作要脅之時。
邾梅年紀雖小,脾氣又有些倔強與沖動,然而她卻並非不懂事愛胡鬧,一次的自殺事件嚇壞大家後,她從未再做過任何驚世駭俗的事,也沒再有威脅恐嚇之事件發生,然而這次的堅持……「青龍」不知道如果強迫她去動手術會發生什麼事,但是真能讓她這樣繼續下去嗎?那個叫阿天的冷面殺手對她的感情到底又是真是假呢?他真如她所說的會來找她嗎?如果他沒有來的話,小梅難道真要一輩子活在黑暗中?
不行,自己絕對不會讓黑暗主導小梅的一生,如果說讓她重見光明的鑰匙在那個叫阿天的殺手身上,那麼就算上刀山下油鍋,自己也要找到他讓他交出那把鑰匙。
「好,青龍哥不強迫你,可是你要等那個叫阿天的人來找你,你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來找你嗎?還是你打算去找他,你知道從哪找起嗎?你有他的任何資料,知道他住在哪里、長什麼樣子,還有他的本名叫什麼,你們有共同的朋友,有人知道他的消息嗎?」他柔聲的對她問道,既然她要找他,他就幫她吧。
「我只知道他叫莫讎天,從小在美國舊金山長大,現在住在一間靠海的房子里,其他的……」邾梅茫茫然的搖頭回答,第一次發覺自己對他的一切知道的竟是少得可憐,甚至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莫讎天、美國舊金山、「冷面」、殺手,再加上那天曾經目睹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有這些資料要找到他應該就不難了,「青龍」在心中忖道。
「靠這些資料你要怎麼找他呢?小梅。」他柔聲的問著茫然不知的邾梅,他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我想回我租的地方住,我相信阿天一定會回來找我的。」她抬起臉告訴他,「可是我害怕又有人會利用我來抓阿天,我不要他受傷,青龍哥你可不可以幫我?叫‘邑城’的人不要再監視、保護我了,阿天他絕對不會傷害我的,至于警察和FBl的事……」
「那些事青龍哥幫你解決。」「青龍」突然說。
「青龍哥你答應我讓警察他們不再想捉阿天了是不是?」邾梅激動的握住他的手臂問。
「沒有,我只能答應讓那些警察遠離你的生活,不能監視、干涉你的生活、交友……」
「這樣就很好了,謝謝,謝謝青龍哥。」她高興得差點沒飛揚起來。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青龍」看著她今天第一個真心真意的笑臉說,「我要搬去和你一起住。」
「一起住?」她像是呆住了一樣。
「對,這樣我才方便照顧你。」他溫柔的替她撥開臉頰上的頭發,「你不會以為我會將你一個小女孩丟在那兒不管吧?」
「可是我那里很小謗本擠不下兩個人,而且阿天一定不會高興看到我和別的男人住在一起,雖然你是我的青龍哥……」邾梅呆若木雞好半晌後才吞吐的說。
「就這一個條件而已。」
「可是我那里真的很小……」
「小不小,等我看了以後再說。」
「但是……」
「小梅,你要我幫忙就得听我的,更何況我就只有開這麼一個小條件而已,沒什麼好討價還價的。」「青龍」柔聲的告訴她,語氣卻是不容辯駁的。
面對著他,邾梅雖看不到他堅忍不拔的神情,卻知道外表溫文儒雅的「青龍」其內在卻是堅硬剛強的,只要一經他決定過的事絕對沒人能令他改變主意,所以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默然不語了。
日子在等待中滑過,邾梅不說話,「青龍」卻將一切都看在眼里。看著她的不安與恐懼一天天的增加,人也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卻無力阻止這一切,一向笑容可掬、溫文儒雅的他也禁不住板起冷臉來。
懊死的莫讎天!就算小梅再愛他、再維護他,自己也要讓他為小梅這陣子的哀傷與消瘦付出代價,至少挨一頓痛打是絕對逃不過的,「青龍」坐在室內惟一的一張椅子上,板著臉,皺著眉,眼神銳利如刀鋒的想著。
「青龍哥……」
邾梅的叫喚聲拉回「青龍」的冥想,他冷凝的表情一瞬間轉為溫柔憐愛。
「怎麼了?」他柔聲的問。
「你……你真的把警方的人都弄走,不再監視、守著我嗎?」
「怎麼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問?」他沒有生氣地質疑他的作為,只是擔心的問。
「有嗎?青龍哥,你真的將那些警察或者其他以用保護我為名的同胞們都趕離我身邊嗎?為什麼都一個月了阿天一直都沒出現?真的沒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嗎?青龍哥,真的沒有嗎?」她神色慌亂的問著。
「小梅,也許他已經回去美國了……」
「不,不會的,他說過他一定會帶我到美國動手術的,他不可能一個人走而把我丟下不管,他絕對還在台灣的某一個地方的。」
「那……那也許他不知道你回到這里住,所以現在正到處在找你……」
「阿天他很聰明的,他知道我一定會回到這里等他的。」邾梅痛苦的搖頭,「青龍哥,你說阿天會不會因為上次中槍而……」她根本還沒說出那個「死」字,淚水卻已決堤而出的汩汩流了下來。
「不會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杞人憂天呢?」「青龍」緊握了一下拳頭,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安慰的說,「好了,別亂想了,青龍哥帶你到海邊走走怎麼樣,以前在‘邑城’你不是最喜歡待在海邊听海浪聲嗎?」
「海邊?」
「對呀,走吧,整天關在這個水泥牢籠里,你不悶,我都快被悶發霉了,不過還好沒‘發騷’就是了。」他以輕松逗趣的口吻對她說道,雙手更是不等她有所回答而徑自扶起她向門的方向走去。‘
「可是……可是如果我離開這兒,阿天就找不到我了,我不要去。」邾梅搖頭不肯走。
「你不是曾經告訴我,他,也就是阿天也喜歡帶你到海邊去嗎?說不定找不到你的他也會去海邊,更說不一定我們會與他不期而遇,你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嗎?」他分析的告訴她。
「會嗎?」邾梅驀然抬頭望向他的方向,臉上有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悅,「他真的會去海邊找我嗎?」
「我不能確定,但與其每天坐以待旦的等他出現,我們不如多創造些給他找到我們的機會,也許真的無巧不成書的和他踫見了,那你正可以結束我們每天‘等無人’的悲哀。」
「對,你說得對,那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青龍哥你快帶我到海邊去。」邾梅一改剛剛的猶豫,迫不及待的催促出聲。
「青龍」露出一絲苦笑後無聲的嘆息,現在對她說什麼、勸什麼,拿什麼誘惑她、拿什麼威脅她,都沒有用「阿天」兩個字來得有力。不吃飯,「阿天」一定不喜歡看你瘦巴巴的樣子,她二話不說立即大口咽飯;不睡覺,「阿天」一定不喜歡看你雙眼浮腫,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她乖乖閉上眼楮;哭不停,「阿天」一定會心疼你的眼淚,他一定不希望你為他哭紅了眼楮、哭丑了自己,她忙不迭的擦干淚水。
現在「阿天」兩個字對邾梅來說簡直成了聖旨,他不知道假若那個莫讎天真的不再出現,她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自己是否該多加點力氣把莫讎天給揪出來,免得她坐立不安痴痴守候著那無憑無據的空口諾言呢?該死的莫讎天,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