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寇浚和醫生約好了要回醫院做更細部的檢查,兩人在吃完早餐之後,便各自換上外出服準備出門。
昨晚他將主臥房讓給她睡,自己則睡在書房隔壁的客房里。
時雨婕雖早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會和她同房而睡,但卻沒想到他會將主臥房讓給她,而委屈自己去睡客房。
他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不是嗎?實在沒道理讓她這個客人鳩佔鵲巢,可是老實說,他這項決定確實取悅了她。
不過令她高興的不止是這件事,還有剛剛在早餐桌上,她說她要陪他去醫院做檢查時,他沒有任何反對或是拒絕的反應。
他已經接受了她,而且不止是接受她的存在,還包括她對他的關心,這點讓她現在的心情好到不行,甚至于還忍不住的哼起歌來。
換好衣服,兩人在客廳會合,然後一起出門。
寇浚負責鎖門,而時雨婕則從皮包內拿出車鑰匙,準備走到一旁的車庫去開車,誰也沒發現站在庭院外頭,因看見他們倆一起走出家門而雙眼圓睜的露出一臉震驚表情的張玉芬。
「妳為什會在這里?」她怒氣高漲的在一瞬間即沖到她身邊,然後用力的推了她一把。
事發突然,誰也沒注意到她的出現,也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因此時雨婕被她這麼措手不及的一推之下,立刻失去平衡的從大門前的階梯上摔了下來。
「砰!」
她的身體撞到地上的悶響聲,讓倏然回頭看見這一切的寇浚,像是被人狠狠的刨了心般,痛得幾乎要昏厥。
「雨婕!」
他迅速跳下階梯沖到她身邊,小心翼翼的扶起她,猛然抬起頭怒目瞪向張玉芬。
「妳做了什麼?」他厲聲問。
他嚴厲凶猛的表情,讓張玉芬不由自主臉色煞白的退後了一步。
「我……我……」她從沒見過他露出這麼可怕的模樣。
時雨婕突然抓住他手臂的動作,讓寇浚瞬間低下頭去。
「妳覺得怎麼樣,哪里受傷了?」他緊張的問道,語氣中盡是不自覺的溫柔與呵護。
時雨婕眉頭緊蹙的將手掌攤開,只見掌心四周全都是擦傷,有些傷口已經開始在滲血了。
「除此之外呢,還有哪里覺得痛的?」
「左邊大腿外側和膝蓋。」剛剛率先落地的部位。
寇浚聞言,立刻將她的裙子往上撩,想查看她腿部的傷勢,但下一秒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而猛然停頓了下來,抬起擔憂的雙眼,眉頭緊蹙的看向她。
時雨婕大概知道他停頓的理由。他不想冒犯她,也不想在屋外路人隨時會經過的地方,讓她的大腿敞露出來。
「扶我起來。」她要求他說。
寇浚立刻小心翼翼的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可以嗎?」他注意著她的情況。
「可以。」時雨婕強忍著左半邊身體所傳來的疼痛,勉強自己對他露出一抹微笑,然後她轉頭看向張玉芬。
張玉芬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擔心,好像是在擔心她的傷勢一樣,不過當她一接觸到她的目光後,那所顯露出來的忿恨與憎恨神情立刻讓她改變了想法。
「我不會向妳道歉的。」張玉芬抬高下巴傲慢的對她說。原本她是有些擔心自己闖下大禍,但看到她還能站立,她的恨意又取代所有。
「妳應該要道歉。」寇浚雙眼一瞇,嚴厲的冷聲道。
張玉芬背脊微微一僵,但卻拒絕看他,拒絕听他的要求--不,或者該說是命令比較合適。
他就這麼在意那個女人、袒護那個女人嗎?即使那女人真是他的未婚妻,在他失去記憶不記得她是誰之後,她對他而言應該只能算是一個陌生人不是嗎?為什麼他給她的感覺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警告過妳不準再來糾纏他,妳沒听見嗎?」她雙手握拳的對著時雨婕咬牙道。
「听見了,但是我不記得自己答應過妳。」時雨婕冷靜的回答。
「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張玉芬勃然大怒的口不擇言。
「注意妳的說詞。」寇浚沉聲開口。
「我們回屋里去好嗎?」時雨婕輕掐了一下他的手臂說。不管是她的手心還是膝蓋或大腿外側都愈來愈痛了!
寇浚忍不住低咒一聲,為自己忽略了她的傷勢感到生氣。
「可以自己走嗎?還是要我抱妳?」他低頭問她,卻不等她回答便徑自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時雨婕有些驚嚇,但隨即伸出手臂圈住他。
罷才的突發狀況讓寇浚來不及將大門鎖上,這正好方便他們推門而入,省下了用鑰匙開門的麻煩。
「砰!」大門隨聲緊緊關上。
張玉芬站在大門外,臉色煞白、渾身僵硬的氣得直發抖。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她從小張那里听說他今天要回診,特地向公司請假過來要陪他去的,結果呢?他卻為了時雨婕那個不要臉的女人,連一句她為何而來都沒問,就讓她吃了閉門羹。
對他而言,她就真的這麼比不上那個女人嗎?
不!她絕對不會這樣就善罷甘休的,寇浚是屬于她的,沒有人可以跟她搶奪他,沒有人!
進屋後,寇浚小心翼翼的將時雨婕放在沙發上,然後轉身去拿回藥箱之後,坐到她身邊的位子替她處理掌心的傷口。
他低著頭專心一致,表情嚴肅,嘴巴抿得死緊,一副強忍著怒氣的模樣。
時雨婕懷疑的看著他,不確定他到底在氣什麼。
失憶前的他或許會為她受傷而感到生氣,但是現在的他,她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好氣的,難不成是氣她耽誤了他去醫院檢查的時間?
也對,以他的個性,一定很希望快點找出讓他失憶的原因,然後快點恢復記憶才對,所以今天的檢查對他而言,想必格外重要,她應該早點想到這一點的。
「我沒事,只是輕微的擦傷而已,這些小傷我可以自己處理,你快去醫院吧。」她扯了抹笑開口對他說,伸手想接過他手中的藥,怎知他卻迅速的避了開來。
她有些愕然的抬起頭,卻見他隱忍怒火的雙眼筆直而銳利的瞪著她,讓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她月兌口問道,但他卻什麼也沒說。
「把手伸出來。」他沉聲命令。
她听話的將雙手重新攤在他面前,雙眼卻目不轉楮的盯著他看。
他到底是怎麼了?如果剛剛從階梯上跌下來的人不是她而是他的話,她或許會猜他可能不小心撞到了頭,誤打誤撞的讓他恢復了記憶。可明明跌倒的人是她呀!真是莫名其妙。
替她手掌上的傷口上完藥之後,他忽然動手去掀她的裙子,他的動作是那麼的突如其來又唐突,害她嚇了一跳,反射性的緊緊按住裙子,不讓他掀。
「妳這是做什麼?」他抬眼問道。
「呃……」她呆愣愣的說不出話。這只是直覺反應而已,要她怎麼解釋?
「妳身上還有我沒看過的地方嗎?把手拿開,讓我看妳腳上的傷。」他蹙眉命令。
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讓她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下對勁的地方,只乖乖的松手讓他將她的裙子撩到大腿上。
時雨婕輕蹙眉頭,瞪著自己青黑一片的大腿,覺得--好丑。思緒一頓,她忽然想到他是不是也這樣想呢?
女生總是愛美也愛面子的,她下意識的想將裙子往下拉,遮蓋住大腿外側那一片合掌也蓋不全的瘀傷,怎知他壓在她裙上看似溫柔卻堅定的手卻一動也不動。
她微微抬起頭來偷瞟他一眼,卻被他下顎緊繃的陰郁神情給嚇了一大跳。
他抿緊嘴巴從藥箱里拿出適合的藥油替她抹上,動作輕盈而溫柔,和他臉上緊繃的神情形成明顯的對比。
「這傷看起來好像很嚴重,其實只是瘀傷而已,沒什麼的。」她試圖輕松的說,企圖化解周遭凝重的氣氛,但他下巴的線條卻一點放松的跡象都沒有,搞得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只能靜靜的看著他替她抹藥。
「這樣揉會痛嗎?」他開口詢問,抹藥的手勁突然加重了一點點,像是想幫她推開愈來愈深沉的瘀血般。
「一點點。」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謊道。
靶覺到她的瑟縮,他下顎又是一陣抽緊,臉上凶惡的神情看起來像是要揍人的模樣。
「我沒事,真的沒事。」她有些緊張的向他保證,就怕他會忍不住沖出大門去揍張玉芬。
身為一名投顧,又是公司的領導人,他給人的感覺總是冷靜自制的,再加上他待人處事時溫文的態度,以及配戴著一副無框眼鏡,又常會讓人將溫文儒雅這四個字套在他身上。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那些全都是假象,在他冷靜自制與溫文儒雅的表象下,是比獅子老虎更嗜血的殘忍。
「對不起。」他忽然對她道歉。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時雨婕一怔,抬起頭看向他。
「我在妳身邊卻還讓妳受了傷。」他低著頭說。
雖然他的語氣輕柔平穩,但她還是听得出來他在說這句話時十分的壓抑。
「這並不是你的責任。」她急忙道。
「它是。」他驀然抬起頭來低吼。
時雨婕被他臉上深深的自責與憤怒給震住了,她從沒想過他竟是在生自己的氣,生自己沒將她保護好的氣。
「我說過會愛妳、保護妳一輩子,不讓妳受到一絲委屈的。結果我不僅讓妳受了委屈,還讓妳受了傷,這是我的責任,我的!」他壓抑的說,有股想狠狠揍自己一拳的沖動。
時雨婕瞠目結舌的瞪著他,震驚、期待又怕受傷害,腦袋紊亂得幾乎無法正常運作,正常思考。
他剛剛說什麼?會愛她、保護她一輩子?他怎麼會記得他曾經對她說過這句話,他怎麼會記得……
「你想起來了?你是不是想起來了?!」她緊抓住他的手,激動的緊盯著他問。
寇浚小心翼翼的先將她受傷的手從他手臂上拿開,呵護的捧在手里之後,才對她輕點了下頭,啞聲道︰「對不起,讓妳受委屈了。」
「哇--」
時雨婕瞬間放聲大哭的撲向他,就像是被嚇壞的小孩撲進母親懷里,崩潰的在一瞬間將積壓在心里的害怕一次釋放出來一樣,哭得不能自己。
寇浚伸手緊緊擁住她,不斷的親吻著她的耳朵、頸肩,同時在她耳邊低喃著他深深的抱歉與懺悔。
他告訴她沒將自己照顧好,讓她擔心了,他很抱歉。
他告訴她失去記憶忘記她,他很抱歉。
他告訴她見到她卻沒有馬上想起她,他很抱歉。
他還告訴她,其實他早就不再懷疑她是他未婚妻身分,並且深深的感覺到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卻沒有早點告訴她讓她寬心,他覺得很抱歉……
他不斷的說,為過去兩天來所發生的每一件事表達深深歉意。
時雨婕靠在他懷里模糊的听著,並不是很在乎他說了什麼。溫柔、疼惜、不舍和懊惱、自責,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各種對她的豐沛情感,這才是她所認識的寇浚,感情豐富的寇浚,她的寇浚。
他終于又回到她身邊了。
想到這一點,她突然渾身一僵,不自覺的又將自己更往他身上靠去,好似擔心眼前的一切是一場夢境。
不,這絕對不會是一場夢而已,因為回應她的靠近的,是他堅定不移的擁抱與溫柔親吻。
他似乎無法再忍受她的哭泣,突然捧起她的臉,低頭吻住她的唇。他的吻輕落而溫柔,每一記都像一句安慰,叫她別再哭泣。
她輕輕的推了他一下,再度將臉埋進他結實的胸前半晌,這才終于停止哭泣。
「浚。」她吸了吸鼻子,埋在他胸前啞然的開口。
「嗯?」他移動一下,像是在低頭看她。
「你真的什麼都想起來了,不是在騙我?」她抬起頭凝望著他,啞然問道。
「我什麼都想起來了。」他用拇指擦拭著她眼角和臉上的淚水,神情溫柔的對她說,「我愛妳,小婕。」
時雨婕聞言,頓時破涕為笑的朝他露出一抹好美好美的微笑。
「我也愛你。」她沙啞的說。
寇浚雙眼發亮的立刻傾身給了她一記深情又溫柔醉人的吻。只不過原本毫無的情動之吻在她采出舌舌忝上他的唇瓣,攪亂了他的思緒與自制力之後,一切就失控了。
他們一路從沙發到臥室的大床上,等到兩人終于能像平常一樣的平穩呼吸時,已是數小時之後。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時雨婕好奇的開口問道。
此時的她正穿著他的襯衫坐在床邊,讓他重新替她的傷口上藥,而寇浚則坐在她前方的地板上,身上只穿了一件長褲。
「妳是問突然恢復記憶的事嗎?」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點點頭。
「我也不知道。」他回答。
「啊?」她呆了一呆。
「就跟我為什麼車禍後會莫名其妙失去兩年的記憶一樣,我對它為什麼會突然恢復,也一樣莫名其妙。」他目下轉楮的看著她,眉頭微蹙的嘆息。
時雨婕嘴巴微張,愕然的看了他半晌之後,陡然哈哈大笑的倒躺在床上。
「什麼事這麼好笑?」寇浚不解的起身坐到床邊,寵愛的看著笑不可遏的她。「小心妳手上和腳上的傷口。」
「老天覺得我們的戀情太順利、太幸福,也太快樂了,所以才會沒事搞這招,想讓我嘗一下喜怒憂思悲恐驚這七情的滋味。牠一定是在嫉妒我的幸福。」她笑著說。
「別亂說話。」他輕斥的將落在她臉上的頭發撥開。
「不然你覺得這莫名其妙的一切要怎麼解釋?」她問。
「怎麼解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都回到正常的軌道了。」
「一切嗎?我可不這麼覺得。」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除了我之外,另外還有一個未婚妻。」她瞄了他一眼,嘲諷的說。
寇浚聞言蹙起眉頭,「妳指的是張玉芬?我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態度認真,眼神專注的凝視著她說。
「是嗎?她都說她爸可以證明你們倆已經論及婚嫁了,還是你想說她在說謊?」
「她的確是在說謊,我和她除了同事關系外,沒有任何其他的關系。」
「但是她可不是這麼想。」
「我不管她怎麼想,只管妳怎麼想。小婕,我愛妳,這輩子除了妳之外,我不會再對第二個女人動心、動情。」他眼神清亮,語音深情的對她告白。
時雨婕幸福的微笑,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下來親吻,兩人唇舌一接觸便彼此糾纏下休,半晌才有辦法暫時分離。
「不要懷疑我對妳的感情。」額頭抵著額頭,他啞著嗓音,溫柔卻霸道的對她說。
「遵命。」她微笑著親吻他一記,旋即好奇的問︰「你打算拿張玉芬怎麼辦?」
「既然都已經恢復記憶了,妳覺得她還有可能會是個問題嗎?」他將她摟在胸前雙手圈著她,不答反問。
時雨婕愣了愣,「也對。不過我有預感,她好像沒那麼容易打發。」
「怎麼了,難道妳又夢見了什麼?」寇浚早就知道她有這項特異能力,他們倆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秘密存在。
「沒有。」她搖了搖頭,「我最近一次作預言夢就是夢到你在機場外發生車禍的事,差點沒把我給嚇死了。」
「對不起。」他又再次向她道歉,同時低頭親吻了她一下。「那麼,妳為什麼會說妳有預感呢?」
「不知道,大概是女人的直覺吧。」時雨婕聳聳肩。
「女人的直覺?」寇浚挑了挑眉,好像覺得很有趣。
「如果張玉芬真的對你糾纏不休的話,你要怎麼辦?」她臉上表情一整,突然認真的問道。「我記得她爸算是你的恩人,若不是他慧眼識英雄,敢大膽的投資在你身上,今天也就不會有浚宏投顧了,不是嗎?」她有些擔心。
「為了回報這個伯樂之恩,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盡心盡力的經營公司,而公司每年的豐厚紅利便是我對他最真誠的感恩。如果他還不滿足想挾恩圖報的話,我不在乎將我所擁有浚宏投顧的股份全都送給他。」寇浚看了她一眼後平靜的開口,一點不舍的感覺都沒有。
「但是浚宏投顧可以說是你這些年來的心血結晶……」
「任何東西都比不上妳對我的重要。」他毫不猶豫的打斷她說。
時雨婕知道他听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但是她不甘心呀!她才不想讓他辛苦多年的成果白白送人。
「怎麼了,妳不贊成我的做法嗎?」他察覺的問道。
「我……算了,」她欲言又止的搖搖頭,「反正這事也還沒發生,而且說不定是我多慮了,所以等它不幸真的發生了之後我們再來討論吧。我們來談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他挑高眉頭。
「就是關于我的工作的事。I
「妳的工作怎麼了?妳不是已經順利的考進浚宏了嗎?還有什麼問題?」他不解。
「我已經連續曠職三天沒到公司上班了,你覺得呢?」
「妳都沒請假嗎?」
「你覺得我會有心情記得要去請假嗎?」她不答反問,接著不等他開口又說︰「請問總經理,像我這樣的員工,公司還有可能會讓我繼續留在那里工作嗎?」
「老實說,不可能。」他回答。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公司自然也有公司的規定。
「所以……」她忽然沖著他直笑。
「所以?」他警戒的看著她。
「運用你的權力讓我走後門吧,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