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住在這麼好的地方……」
「閉嘴!」
「說說也不行?」邵守辰收回東張西望的視線,對著身旁惡狠狠斥喝他的人,不客氣地冷停了一聲。
睨了眼腳底下的樓梯,他很不平衡。
這社會真不公平,賣毒品害人不淺的家伙,住的是佔地百坪的樓中樓別墅;而他這種除暴安良的好國民,居然還得月繳萬元以上租間破公寓。
若是被個案件也能有獎金百萬,或許他就可以比這些黑道中人富有……去去去,他是值得信賴的人民保母,怎可愧對國家栽培、長官期許,產生這種要不得的邪念?
再看一眼已經失去自由被銬住的雙手,他又不小心地去在意手銬的廠牌問題。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橫亙在他面前。
不過嘛……一個人要在兩個星期之內被綁架兩次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許他應該驕傲一下下……
不是才告訴自己有重要的事嗎?連他自己都想訓誡自己啊!
跋緊消滅掉心里的胡思亂想,他已經不知不覺被帶到二樓走廊最底的房間前。
望著木門,他像是被罰面壁思過般呆站著。
「你不是要帶我進去?」他微感困惑地出聲提醒身後挾著他的男子,不明白他為何走到這里就不動了。
男子很快地恢復略顯猶豫的臉色,不悅地皺眉低唱︰「安靜點!不要一直說話!」沒見過這麼長舌的階下囚!
邵守辰沒看漏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掙扎和懼怕。攏起眉峰,他狐疑地睇向眼前的房門。
要進這房間,真那麼可怕嗎?
彼東延怎麼說也是他們老板,雖耳聞他行事毒辣不留情,但對自己下屬也是如此嗎?
若連共出入的手下都對他懷有一分戒心,那一旦頭子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大概也都留不住吧?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就是拿走該拿的而後鳥獸散,任憑他們的老板陷入險境,說不一定還會扯他後腿,而不會想到要誓言護主。
做壞人做成這樣,其實也滿悲哀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哪有不自私的?什麼義氣,生死金權兩當頭,可能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吧!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里浮現了雷聿俊美的臉孔。
若是雷聿身陷危機,他會有什麼反應?唔,現在的情況就是最好的範例,他這不是來救他了,很有義氣吧!
想著想著,他竟開始希望雷聿稱贊他了。
嘿嘿嘿……
「笑什麼?我叫你敲門你沒听見?」身後的男子不耐煩地喚回他的神游太虛,實在受不了俘虜不把自己當一回事。
「是是。」邵守辰撇了下唇,只覺這男人太沒膽,連敲門這種事都要人代勞,他就不信顧東延是長了什麼血盆大口、三頭六臂,嚇煞了這些人。
舉起手,還沒觸到門板,門就「咿呀」一聲,先一步地被里面的人拉開。
邵守辰一愣,才抬眼,就對上了那張令他幾個小時前險些惱火到斃掉的俊美面容。
他心髒猛跳了一下,這才發現憋了好久的氣終于放松。
他平安無事,一點損傷他沒!不管哪路神明,感謝祂的保佑。
「我擔心你一個人寂寞,所以來作陪了。」拉起一邊嘴角,邵守辰像是在說「你別想自己甩掉我亂來」。
雷聿睇著他,看到他出現在自己面前,一點都不驚訝。
「感謝你抽空前來。」他勾笑,眼楮里閃耀著某種思緒,輕緩出招,撥回他的得意。
兩個人對望著,彷佛旁若無人。
「還聊什麼天?走!」門後出現一名留著胡子的男人,他喝退杵在門口的邵守辰,正要帶雷聿出去。
推著邵守辰的男子忙道︰「還有這個警察怎麼辦?」要殺還是要留活口?
胡子男人回頭望一眼,只看到拿著拐杖的背影沒有言語地緩緩揚手指示。
邵守辰偷眼看了下,雖沒見到樣貌,但從他們的態度來推斷,幾乎能確定那人就是顧東延。
只是,他看起來並不如傳聞中那樣陰狠,那微駝的身影,不知何故,反而讓人覺得好孤寂……
胡子男人接到指示。「全都抓到後面倉庫關起來!」
邵守辰隱隱感到氣氛有些不對勁。他望向雷聿,只見後者揚起一抹詭異的笑。
怎麼……
他錯過了什麼事嗎?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門外的人才落鎖,邵守辰就忍不住出聲問道。
「有嗎?」雷聿環顧著這差不多十坪左右的空蕩房間,不是很認真地開口。
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他怎麼這麼容易就放過你?他不是很恨你嗎?」他還以為他一定會被重刑折磨虐待什麼的……不過幸好沒有。
「他留下我,大概是打算對付整個雷氏。」填給他一個響應,他依舊顧著打量周遭。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願意跟我坦白?」看到他敷衍的態度,他氣得橫眉豎眼。「你不信任我沒關系,但我希望你能不要對我說謊!」他不要求他掏心挖肺,但,最少在這種生死攸關之際對他誠實!
雷聿緩慢地轉首凝視他,雖然他仍是一貫地閑雅,但隱隱灼燒的薄怒還是透過彼此牽扯的氣流,傳達到了邵守辰身上。
「我不信任你?」他對于他又提及這個論點似乎極為不悅。「如果你肯思考,就可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麼。」他陰沉地說道。
邵守辰愣住,彷佛又看到了另一種樣貌的雷車。他驚訝得忘了開口,才眨了下眼,就發現他又將情緒全部斂藏起來,剛剛那幕對話宛如是自己無聊發的大頭白日夢。
他詫異,亦十分不解。「你不是只是因為要抓到顧東延才這樣做?」
他之前明明勃不是這樣說的,怎麼現在又不一樣了?那他費盡心思,千回百轉,究竟是為了勞啥子怪理由?
「我沒那麼說。」雷聿坐向身後唯一一張椅子,視線放在自己被銬的雙腕。
什……什麼啊?他簡直……就像是在耍無賴嘛!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邵守辰完全胡涂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要我自己去找答案,不如現在就直接告訴我。」他站到他眼前,干淨的眼楮直瞅著他。
雷聿抬起優美的雙眸對上邵守辰的坦誠,忽地,他笑了。
啊?邵守辰傻愕,看到那絕美的笑容並沒有感受心情轉好,只覺得他變臉比他那個年輕的阿姨還快上好幾倍。
「你……」
「還記得我說的附屬條件嗎?」雷聿問,悅耳的聲音又低又沉。
「記得……」第一是不準魯莽行事……他不會想現在跟他算帳吧?都已經被抓起來關了,難道要他憑空消失再重來一次?
「你想知道第二個條件是什麼嗎?」他傾身,半掀眼瞼。
邵守辰無故地心悸了,猛然竄起的呼吸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知道,他笑得愈魅人,就表示心里打的算盤愈詭異。
「什麼?」他降低聲量,也開始神秘兮兮。
雷聿一笑。「本來,那只是這整件事情中的附帶結果,但,我不滿足了。」
「然後?」他望著他,還是一頭霧水。
「然後……顧東延的事情對我而言,已經不再是最重要的。」他笑得讓人徹底著迷。「計畫轉變,首要易拉,我的目的,不再是那麼簡單。」
這樣還不簡單啊?他拐那麼多彎,揚得他腦子都纏成死結了,卻還是半點也沒听懂。
「結論?」邵守辰張大眼,等待他劃下句點。
雷聿有意無意地輕啟唇瓣,卻又一個字也沒講,教人發急。
「你最重要的目的是什麼?」邵守辰忍不住皺眉催問。好奇怪,雷聿說的這一串話,讓他有種……被人盯鎖住的不舒服感。
就好象是一張沒有空隙且靜候多時的網,正待收線擒捕某種難得的獵物……背上起了疙瘩,他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真的很怪,他甚至好象可以略略看見,那獵人掛在臉上喜悅的笑有多麼……心機深沉。
「目的……」雷聿彎起美眸,柔潤的唇線牽出一道完美的弧。「你自己慢慢想。」他斬斷他的期望,沒有把層層的問題做個解答,反而又去了好多個問號擾亂那本就單純的思緒。
他……他根本什麼都沒說嘛!邵守辰整個人僵住,惱怒泉涌上來,他咬牙︰
「耍我很好玩嗎?」
「還不錯。」雷聿垂眼低笑,俊美絕倫卻又陰險狡詐。
「能娛樂你是我的榮幸。」他從齒縫當中迸出字句。動嘴,他一向處于下風。
動手的話……呃,好象也討不了好。真悲慘。
「我很想謝謝你,但是……」雷聿疊起修長的腿,往後靠向椅背。「與其花時間做言語上的爭論,不如先想辦法離開這里如何,邵警官?」他姿態優雅,表明不想唇槍舌戰。
重點是,他已經成功地將邵守辰的注意力轉移,他肯定他已將最先質疑的問題,忘了個一乾二淨。
真令人愉悅,不是嗎?
邵守辰的確憶不起他一開始在懷疑些什麼,休只覺得似乎有哪里餃接不上。
想要好好厘清思索,卻又只能翻出一團亂。甩了頭他決定先處理前的危機。
「我知道你一定認為我毀約,答應不要莽撞,卻又跟著來搗亂。」他抬起下巴,氣定神閑。「其實,我這次可是有備而來。」他嘿嘿笑著,被銬的雙手從腰間皮帶抽出……一支發夾。
喔……真聰明。雷聿淡然地瞧著他一臉光芒。
「這是我臨要趕來前,看到那個怪女……咳,看到你阿姨,然後跟她要的。」
邵守辰晃著手中的黑色細長發夾。「秘密武器。」
「火力還真強大。」
「你少說一點諷刺的話會怎樣?」邵守辰差點大吼,憋著氣低道︰「先把手銬解開再說。」他遞給他。
雷聿拿起發夾靠至唇邊,和上次同樣地折彎。
他大概不會想到,若對方用繩子綁,這「秘密武器」就成了無用廢物……不過,他可能也藏了什麼利器在身上,他了解,他並不如表面一般有勇無謀,只是踫到了他的事,總是會多幾分沖動失控。
邵守辰曲起腿蹲在他眼前,將雙手學著,一副侍衛朝聖的模樣。
雷聿瞅著他,似在沉思些什麼,沒有動作。
「干什麼?」淨看著他做啥?邵守辰一臉怪異。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養一只大型犬也不錯。」他微笑,將發夾插入他的銬鎖孔洞之中。
邵守辰瞅著他轉動里面的彈簧,蹙眉無法理解他語里的含意。怎麼又扯到養狗……這家伙說話就不能直接些,老要他想,又想不出個所以然,好累啊!
解除了他腕上的束縛,雷聿轉而解起自己的。
「你所謂的『有備而來』就是這樣?」真是貧瘠的裝備。
「你好象喜歡把我看的很笨?」邵守辰轉動自由的雙手,英眉挑的半天高。
「我稱贊過你有大腦。」已是極為寬善。
「我懷疑你話里的誠意。」邵守辰抽動臉皮,決心不跟他做這種鐵定慘敗的口舌之爭。「我已經報了警,你是要待在這里等救援當人質任人宰割,還是要出去湊個熱鬧?」他揚起笑,俊逸的輪廓充滿躍動細胞。
不用言語,也可以明顯知道答案。
雷聿低笑,拿開自己腕上的手銬。「我們頭一次意見相同。」
「那就放個鞭炮來慶祝慶祝吧!」他朗笑,將暗藏于鞋子當中的幾個小紙包取出。「把你的打火機給我。」邊說,他邊從紙包拉出一條細布繩做成的引線。
雷聿側首觀看。「這是『鞭炮』?」
「在旅館那時候不是奪下一把槍?如果直接把它帶來,肯定會被他們收走。」不一定還會往他身上射幾個洞,曝成干尸以示警告。「既然不能帶武器,那就利用子彈里面的火藥做些花樣。是有點寒酸,但功用可是很大。」他就是料想到有這種情況,所以才做了這種小型爆裂物。
七年的警察經驗可不是白搭,這不是用上了?
雷聿俊雅地笑。在專業上,他的確有其精明的一面,否則他的戰功不會如此彪炳;只希望他的智能能分配一些在其它太過于貧乏的部分。
不過……維持著這種只在他面前愚笨的樣子似乎也挺不錯的……
邵守辰瞅著他詭譎的笑意,再次感到一陣惡寒在背後升起,反射性地回頭一看,當然什麼都沒有。
神經過敏嗎?他很快地將這個疑問丟到腦後。
「打火機。」他伸手要。
雷聿緩緩地從口袋中取出,頓了下道︰「你就這麼有把握我身上一定有?」
他從他手中接過銀色雕紋的打火機,瞇起了眼笑。「可別忘了,我對你的事情了若指掌。」
雷聿微怔,笑得誘人。「謝謝你對我如此關懷。」
啊?
「誰關懷你!」火燒獅子頭,他整張臉迅速爆紅,緊急澄清否認。「你不要又把話題扯來扯去,害我沒辦法專心。」強硬地佯裝鎮定,他來回看了看,走近唯一的窗口,將裝有火藥的紙包塞在鋁條的空隙中。
走門出去,會被逮個正著,只好委屈一點爬窗了。
拉著長長的引線,他和雷聿也站到最遠的角落去。
「好象馬蓋先。」要點火之際,邵守辰喃語。他以前可是忠實觀眾。
「嗯?」雷聿難得地不懂。
「你沒看過這個影集?」他訝道,隨後想到他的生長環境,揚起笑,剛毅的臉部線條頓時不自覺地溫和。「不知道有沒有影碟,找到了再帶給你看。」他很自然地說著。擦下打火機,他將引線端點著。
火線開始竄走,雷聿卻只是看著他。
「把耳朵摀起來。」邵守辰開口催促,卻見他動也不動,索性背過身面對牆角,縮起肩膀,一手掩著自己耳朵,一手將他納到自己胸前讓著。
雷聿俊美的臉上產生了表情變化,但是人細微,這種緊張的氣氛下,邵守辰根本無法察覺。
他遲遲沒有保護自己的動作,讓邵守辰略感焦慮。眼見引線就要燃盡,他一急,本來只是搭在牆上的手落到了雷聿的肩上。
他沒有猶豫地將他的臉埋進自己肩膀當中,細心掩住。「踫」地一大聲,火藥也在同時引爆。
邵守辰衡量過份量,雖不及屋垮磚裂,但沙塵還是漫天飛起,空氣中也回蕩著適才爆炸的震動。
在一片嗆鼻的灰沙之中,他仍是聞到了那屬于雷聿身體上的麝香味。
有些微失神,觸目的柔細黑發更是讓他思緒蕩漾。
懷中人體的溫熱提醒著他趕快回魂,他不願教雷聿看輕他的為人,也絕不能讓雷聿擁有受辱不被尊重的感覺……
他放開手,只見那雙可以懾人意志的晶眸緩慢地與他對望。
他在美麗的眼楮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像,那幾乎就要隱瞞不了的情感無所遁形……凝視著雷聿,他依然無法從那張足以暈醉他的面容上看出任何端倪。
他怨惱自己這麼容易被瞧透,但更恐懼一旦他全盤托出,這絕俊至極的笑容將會有離他而去的可能……
忽地,他看見雷聿誘惑的唇輕輕勾起。
耳邊殘留著震爆過後的嗡嗡共鳴聲,他好象講了幾個字,但邵守辰卻完全听不清楚。
「什麼……?」他下意識地朝他靠去,將原本就極近的距離更加縮短。
雷聿彎起魅眼,緩緩地側首,唇片頓時剛過他微啟的嘴!
邵守辰驚愕住!身體僵硬了十幾秒,腦袋也空白了一整片。他猛地往後仰,心髒差點跳出胸腔。
什麼?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他吻到了雷聿!?
他的氣息急促,他的思維斷路;他冷汗涔涔卻又在心底竊喜,他想要冷靜卻發現自我控制的能力已經化成一團爛泥!
是意外?是意外嗎?
他瞪眼看著雷聿,只見到他自若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跟自己的大吃一驚比較起來,他跟個沒事人般,彷佛一點也不在乎那不算吻的吻!
他沒生氣,也無所謂的忽略……
是……意外吧……他深吸好幾口氣才能平撫心慌意亂的震撼,不自覺地舌忝了舌忝還留有淡溫的唇。看到雷聿正朝他這邊望來,他趕緊抿住嘴別開視線,差點咬到舌頭兼扭傷脖子。
他活到這麼大,當然不可能沒有戀愛的經驗,但這是生平第一次,他蹙腳得像個缺少腦漿的白痴,甚至比他年少情竇初開時更蠢!
他向來只會直線思考,喜好分明,情緒易懂,對一個男人擁有超越平常的心動讓他困惑,他不知道這種感情定什麼,所以只能一直否認;但當他明白了,瀟灑接受且決心坦然面對,卻又不知該從何面對起。
他之前所擁有的各種經驗全都派不上用場,雷聿是個男人,所以他就用男人的方法來與他交手!
那、那……他沒排練過會跟雷聿有這種親密舉措,他要怎麼反應?
像雷聿那樣當成不小心的巧合?真的是不小心嗎?
要道歉,還是要放電?邵守辰忍不住抱頭,他好想吶喊,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純情,卻也覺得如果真是意外巧合那會令他非常地失望……
「你到底走不走?」冷淡的磁嗓打斷他無謂的天人交戰。
邵守辰抬起臉,發現雷聿已經拿掉斷裂的鋁窗站到外頭去了。
「呃……」太快了,他還沒怨嘆完。
「你如果要繼續待在這里等人來抓,那就自求多福。」丟下話,他先一步走離。
「等等!」邵守辰哪肯這樣被他甩掉?他馬上把自己脹到快爆的腦子進行刪除,四大皆空,跟著他後面追出去。
他真的對那一個如羽毛般的吻沒感覺,只是個上天的惡作劇、不小心的小小小錯誤吧……
好無情。他用力地嘆了口氣。
當然,他不會看見,雷聿唇邊那一抹邪氣絕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