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從小到大的人生,陳睿今知道自己得到的評語鐵定只有「普通」兩個字。
普通的長相,考上普通的學校,以普通的成績畢業,做著普通的工作,日復一日的普通生活。
除了一百七十九公分這個比平均值還修長的身高外,在他二十八載的人生里,找不出第二件能夠「不普通」的事情。
今天開會的時候被上司責罵了,因為上個月的業績沒有達到標準。
雖然已經習慣了,那些也算不上是什麼難听的話,但是回到座位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把文件夾甩丟在辦公桌上。現在景氣這麼不好,能三餐吃飽就要偷笑了,誰還有閑情逸致拿錢出來購買不是那麼立即需要的東西?
養車是很花錢的,汽油、保養、停車位、各種稅賦等等,擁有一台車,一年至少要花費五六萬在那上面。他自己本來也有一台中古車,不過後來也因為負擔愈來愈困難而賣掉了。
上個月,他還退掉原本的公寓,搬到更便宜的地方居住。
屋齡有些老,廁所有時候還會漏水,他最受不了的是隔壁的住戶老喜歡把垃圾放在門口不丟,不僅佔位置還會散發臭味,雖然房東說是因為那家單親家庭,大人忙著上班,小孩也要上學打工,倒垃圾時間家里沒有人在,但他還是好幾次差點按門鈴抗議,只不過最後結果都是忍耐下來。
好想做些什麼。
好想做些什麼來破壞這種無聊的人生。
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看過這樣的故事,一個公車司機因為每天行駛相同的路線而感到厭煩,于是有一天,司機開始幻想自己能夠載著整車的人月兌離那條仿佛束縛住自己的道路,盡情地開到喜歡的地方去。
陳睿今坐在人來人往的捷運站出口旁,昂首盯著大型電視牆,閃爍的畫面里淨是些拼經濟拼選舉的新聞,不了解老百姓甘苦的政治人物在國會殿堂里面拼命作秀,比他們開記者會唾罵的綜藝節目或者不良刊物還低俗可笑。
吃完便利商店買來的微波便當,將手里只剩半罐的啤酒也一口氣喝完,垂首將罐子捏扁,丟進自己隨身攜帶的購物袋里。雖然情緒已跌至谷底,整個人沮喪失落,但他還是記得要把垃圾帶回家資源回收。
「喂,你有空嗎?」
一個清亮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陳睿今頓了頓,慢了一拍才抬起臉。
因為夜晚的路燈背光,他一時間看不清對方。
「我看你坐在這邊很久了,很無聊嗎?要不要我陪你玩啊?」
隨著對方最後一句話的語尾上揚,陳睿今眨了眨眼,這才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穿著高中制服的男孩子。
黑色的長褲和西裝外套,因為寒流來襲,還在外面加了一件深藍色的風衣。
不論是西裝外套的扣子或者風衣的拉鏈,都沒有乖乖地扣好拉好,最里面那件白襯衫還拉出褲腰之外,不大規矩的穿著方式,很符合時下年輕人的叛逆。
斑中生拉下自己頸間的圍巾,笑笑地重復說道︰
「如果沒人陪你的話,我陪你玩吧。」
斑中生有一張綺麗的臉容。
不知道這樣形容對還是不對,反正就是長得比清秀還要清秀,較一般男人更來得縴細。這種年紀的孩子,有時候會具有某種亦男亦女的氣質,若非他身上穿的是男校制服,這種不大光明的夜晚,也許就會有人錯認了。
「喂,你干嘛不理我?我是很少主動找人的,這種好康以後可能再也遇不到了喔。」高中生撇撇濕潤的唇瓣,一副不爽要走人的模樣。
主動……找人?
好康?
陳睿今恍然大悟,剛才喝的一罐啤酒的酒精全數揮發,沖動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等一等!」
斑中生回過頭,漂亮的眼楮被路燈映照的一閃一閃的。
陳睿今帶著點認真地看著他,卻因為對方太過悠閑鎮定的姿態而莫名地唇干舌燥起來。
好想做些什麼。真的很想做些什麼,來破壞掉這個無趣的人生。
就像故事里的公車司機一樣,離開原有的道路,月兌軌而去。
「你抓著我又不說話,到底想做什麼?」
斑中生不高興地瞅住他。
年輕干淨的面容,讓陳睿今心跳加速,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你……你跟我來。」
最後,他這麼說。
***
「我要一個一號餐,薯條可樂加大,還要一盒九塊裝雞塊,然後再給我一杯香草女乃昔和一個巧克力聖代。」
身旁的高中生高高興興地拿著滿滿的端盤找空座位,陳睿今低頭看著自己的錢包。
沒想到高中生瞧起來瘦巴巴的,食量卻這麼大。青春期的孩子總是吃得比較多吧。
有些後悔,早知道就別理他。不過畢竟是要人家跟自己來了,陳睿今還是走到高中生找到的位置坐下。
「是你自己說不吃的,我可不會分你。」高中生咬了一口漢堡說。
陳睿今不禁嘆了一口氣,連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
在如此明亮的地方,高中生漂亮精致的長相一覽無遺。身為男人,會去覺得一個同性「漂亮」,那也是因為除了漂亮之外,真的找不出第二個更接近的形容詞了。
燈光下,高中生的頭發呈現有些奇怪的紅色,不知道是不是年輕人趕流行染的,瞳孔和皮膚的顏色好像也比一般人淡了點,可能是某種體質關系,陳睿今沒有細思。
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還相當稚女敕青澀的孩子啊。
比起馬路旁邊晦澀的氣氛,速食店明淨敞亮的空間,似乎讓他從微醺的酒意之中月兌離出來,十分鐘前還混亂的腦袋已經變得平靜。
他不是同性戀,過去二十八年來沒有這種案例,生平第一次被搭訕,生活一連串不如意,墮落的思考加上一些些的醉意,讓他在听到這孩子的邀請時,心中閃過非常不應該的念頭。
就算只是一瞬間,那都是絕對不可以的事情。所以,他立刻清醒過來責備自己的可恥,把這孩子帶來這里補救這個嚴重的錯誤。
看著高中生吃的津津有味,他清咳兩聲,扳起臉孔道︰
「那個……你平常都在做這種事情嗎?」
斑中生瞅他一眼。
「哪種事?」
「就是、就是找人援交啊。」
又不是自己去援交,陳睿今卻回答得有些尷尬。
若非看過新聞報導,他還真不敢相信這種社會黑暗角落會真實在自己身上發生,更可怕的是,媒體都只注意援交女孩年齡層逐漸下降的事情,卻沒發現現在居然連男孩子都開始干起這種勾當了!
斑中生黑白分明的清澄雙眸直盯著他,然後就像是美麗的畫面被破壞了一般,高中生毫不文雅地哈哈大笑起來。
「你……你在笑什麼?」陳睿今下意識地瞧了瞧左右,幸好位置偏僻,沒什麼人看過來。
「我在笑……噗哈哈哈!」高中生撫著肚子,笑到眼角含淚。
「你……」
「大叔,我決定要叫你大叔!」高中生努力歇住笑聲,拿起杯子,大口喝可樂潤喉,接著把吃完的漢堡包裝紙丟進盤里。
「我今年二十八歲,你至少小我十歲,的確是應該對我用敬稱。」陳睿今嚴肅正經地點頭道。
「用敬稱……噗!炳哈哈!」結果又惹來高中生的一陣拍桌大笑。
陳睿今實在不了解他在笑什麼,難道這就是他們這些年輕人說的「無厘頭」嗎?也太教人模不著邊際了。
好不容易高中生才停下來,連連嘆息道︰
「唉,那個啊,大叔,你說的沒錯,我真的很尊敬你啊。你是第一個沒有帶我去開房間,還打算在這邊幫我做心理輔導的人。」
被看穿意圖,陳睿今也不再客氣下去了。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倒想問你,是什麼不得已的原因讓你必須做這種事情?」
斑中生拿根薯條去沾女乃昔,放進嘴里吃掉,聳聳肩道︰
「哪有為什麼,沒錢花。」
陳睿今實在搞不清楚現在年輕人的想法。
「沒錢花就要出賣身體嗎?」
「唉喲,這哪有什麼,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而且我是男生,沒有那個膜又不怕懷孕,只要安全措施做好,不要染病就行啦。」
露骨又不愛惜自己的話語和沾有女乃昔的薯條都同樣讓陳睿今皺起眉頭,他道︰
「你不怕將來長大後悔嗎?」
「我們這種人哪會有將來,只有把握現在啦。」
陳睿今嚴肅道︰
「你這不是在作賤自己嗎?」
斑中生聞言,忽然傾身逼近他,一手靠在桌面撐著自己的臉,他吊兒郎當地笑道︰
「你好像覺得自己很有資格教訓我的樣子,那麼,我想請問一下這位大叔,你從來沒有作賤過自己嗎?」
陳睿今因為他突兀的靠近而稍稍吃了一驚,不知道是頭發還是哪里,高中生沒有同齡男孩的汗臭,反而飄來一點沐浴乳的香味。
「這個……」他汗顏地不知該如何應答。
事實上他會跟個小孩子坐在這里的理由,就是自己差點迷失的證明。
「每個人都會有說不出來的苦衷啊,像我,我們家的環境超糟糕的,所以我只能靠自己,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喜歡做這種事吧?如果有別種方法的話,我也不會找上大叔你了。」高中生從鼻腔哼出聲音,略帶不屑地侃侃道出自家的悲慘遭遇︰「我爸是英國人啦,我媽懷了我之後他就跑回英國去了,我媽大著肚子還要賺錢養我,很辛苦地把我拉拔到大,家里什麼東西都拿去當了,有時候還賣血呢,我們家都一箱泡面吃三個月的,好不容易我懂事了,換我媽病倒,那個健保爛得要死,沒有給付,醫藥費一個月要四、五萬,你說才在念高中的我要上哪里去籌錢?」
他邊說邊吃,倒空薯條盒後舌忝舌忝手指,再抬起視線,卻錯愕地看見陳睿今的眼眶竟然泛紅了。
雖然說是素昧平生,但是,雖然看起來很孤僻,其實個性卻相當多愁善感的陳睿今,心里真的非常為他難過。
明白自己有些失態了,高中生的注視讓陳睿今相當不好意思,只得用手指耙耙頭發,遮掩眼角同情的淚痕,梳得好好的西裝頭,因此而散亂了。
原來這孩子是混血兒,這樣說起來還真有點那種味道.听完高中生可憐又可悲的身世,陳睿今道︰
「你說的也對,你可能不是那麼願意,我只看到表面,不應該用高道德標準和眼光指責你。不過,這種事情真的不好,就算……你不是女孩子,也應該珍惜自己才對。」
斑中生小心收起原本驚訝的表情,聞言又是不明顯的一頓,隨即吊起眼楮睇著他。
「原來大叔你很坦率嘛,我看你今天坐在馬路旁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在你請我吃這一頓的份上,現在換我听你訴苦好了。」
陳睿今先是愣住,跟著微微地苦笑起來。
「沒什麼好說的,比起你來,我只是不夠知足而已。」
斑中生「喔」了一聲,半晌,才又說︰「那你今天回家之後,就要重新振作起來了啦,不要坐在馬路旁邊發呆,看起來很蠢又很落魄,我差點丟零錢給你了。」
陳睿今被他夸張的形容逗笑了,也跟他講︰
「我還是認為你的賺錢方法不大好,不過我沒辦法給你什麼實際幫助……啊。」他忽然拿出皮夾,拿出一疊名片翻找。「對了,我認識一個醫生,我想他對你的母親應該會有幫助。」
「是嗎?」接過他遞來的名片,高中生倒是對他皮夾里的其他東西更感興趣。「原來你是汽車銷售員啊,這個給我一張。」他探出手搶得陳睿今的業務用名片。
「你……」
「我餓的話,就找你出來吃免錢飯!」高中生笑說道,然後抬眼盯著他看,漂亮的粉色唇瓣勾起微笑。「大叔,我們也許吃著吃著就交往起來了呢。」
「嗄?」陳睿今傻住,連忙解釋︰「我不是同性戀,我也沒有戀童,對你這種少年沒興趣,今天是因為……」
斑中生忽而立直身,作勢寬衣解帶起來,他吃一驚跟著站起,月兌下自己外套制止。
「你你你、你在公共場合干什麼?」陳睿今緊張兮兮地把自己的衣服裹到他身上,將他包得密不透風。
「哪有干什麼?」高中生惡作劇似地凝視住他,舉起右手,掌心里是一條領帶,「我的制服領帶剛剛好像弄到蕃茄醬了,我把它解下來啊。對了,你幫我洗吧,我有空再找你拿,我的時間到了,不能陪你啦。」
他自顧自的說完,把領帶丟給陳睿今。
這是代表他們還會有機會見面?陳睿今一時之間只能倉促道︰
「我、你……我的外套。」
斑中生忽然一手搭著他肩膀,將臉湊到他的耳邊。那股突如其來的溫熱氣息,讓陳睿今面頰泛起一股淡微的麻意。
「我怕冷啦,外套借我,用聖代跟你換。下次再還給你。」
清亮的笑聲極之悅耳,這麼接近的距離,陳睿今才發現高中生的皮膚宛如牛女乃一般細致光滑,幾無瑕疵。
就這麼一個發楞的空隙,高中生順利離開了。
陳睿今原地怔住好半晌,看著高中生沒動過的巧克力聖代。良久良久,才嘆息地坐回椅子上。
「今天只有十二度啊……」
叫他吃完這個東西,然後穿著一件襯衫和毛背心回家嗎?
***
自從那夜之後,陳睿今在上班時間都會下意識地注意門市附近,看看有沒有相同制服的高中生徘徊。
是因為那孩子拿走了自己的名片,所以才會讓自己有這樣的期待。
兩個星期過去,他終于明白這一點.而再也沒出現過的高中生,更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傻瓜一樣被要得團團轉。
算了,反正本來就不是認識很深,沒有必要患得患失的。
他損失的,只是台幣兩三百元,還有一件不是太高級昂貴的外套,另外就是一份正剛要萌芽的忘年友情罷了。
話是這麼說,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跑到那天遇到高中生的地方等待。
望著巨型的電視牆,花花綠綠的節目閃過陳睿今的眼前,他卻始終無法專心。
模模大衣口袋,里面放著一條已經洗干淨的領帶,因為不能確定對方什麼時候會出現,他幾乎是每天都帶在身上。
總之坐在這邊的話,或許那個孩子會突然跑來丟自己零錢吧?
抱著這樣奇怪的想法,他近似發呆地坐在那個靠馬路的位置,而且一定是要這里才行,如果坐得太遠的話,他怕那孩子可能會沒看到他。
幾個小時過去了,路人愈見稀少,電視牆也隨之關閉。
陳睿今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勉強搭到最後一班捷運回家。
帶著疲憊的心情和身軀回到住所,爬上二樓,看見隔壁今天沒有放垃圾,他一陣感慨,欣慰鄰居總算有進步了。
將鑰匙插入鎖孔,剛往右邊轉,隔壁人家忽然旋風似的拉開大門!
陳睿今嚇了一跳,自己明明是開自家門,怎麼連隔壁門也彈開了?
但是,他接下來的震驚卻遠遠超過于此。
「你也太晚回來了吧?」
清澄的嗓音微微上揚著,年輕漂亮的臉孔探出門口,略帶埋怨地看著他︰
「我等你很久耶,等到差點睡著了,明天一大早我還要打工,睡眠不足上班會沒精神啊。」
站在隔壁房子里面的,正是那天的高中生。
看到自己等了兩個星期的人就在眼前,陳睿今內心毫無喜悅,只有瞠目結舌、萬分錯愕,根本沒有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
怎麼會在這里!?
斑中男生一身簡便的家居服,倚在門旁邊,雙手抱胸,懷里還有個紙袋。
「我忘了自我介紹,我住在三樓雙號已經七年,是你上個月搬來卻從沒有打過招呼的新隔壁鄰居。」
「鄰……鄰居?」陳睿今楞楞地重復。
「為了表示歉意,我先坦白。我們家是單親家庭,我是混血兒都沒有錯,不過我媽沒生病,她每天上班很辛苦,而且我下課之後也要打工,所以我們都沒有時間丟垃圾。可是有一天呢,在樓梯間的垃圾不見了,本來我還以為是童話故事里的善良小精靈跑出來幫忙了,不過偷偷觀察以後,才知道原來不是小精靈,是我家好心的芳鄰看不下去而伸出援手,我想要道謝,但是有點孤僻的鄰居好像不大喜歡跟我們來往,然後又有一天,我在路上看到那位好心的芳鄰,心里想著一定要去跟他認識一下,我想要來個特別一點的第一次見面,所以和你開個玩笑,不小心誤導你,還讓你請我吃了一頓晚餐,所以,之後,就是那樣咯。」
斑中男生一攤手,劇情解說結束,有補充︰
「援交的事是騙你的,我們家是有點窮,所以我才得去打工,不過沒有到嚴重那麼嚴重的地步。話說回來,那種用芭樂電視劇拼湊的謊話也有人相信,我真沒看過大男人哭呢。」
他哈哈笑了兩聲。
陳睿今蹬著他開心的樣子,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
比起羞恥或者丟臉出糗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他卻覺得強烈的失望情緒幾乎淹沒自己。
他是真的同情這個孩子,而且也想過還要再請他吃飯。
但……這小子——簡直是魔鬼!
所以說他最不想接近小孩子了,總是長得一副天使的樣子,卻有一雙惡魔的翅膀。他哥哥的孩子才五個月大而已就讓他退避三舍了,為什麼他會去惹到一個十幾歲還這麼恐怖愛說謊的?
不想承認自己被徹底戲耍,他扭開門把,直接進入自己的家門。
斑中生眼明手快,擋住他就要關上的門,不過卻比不上陳睿今的力氣。
「好痛。」
一聲痛呼,讓陳睿今立刻拉開木門,待看到高中生眼里的笑意,他知道自己又被騙了。
結果高中生順利登堂入室,陳睿今也沒有辦法把他趕出去。
「戲弄我很好玩嗎?你已經玩夠了吧!」
他丟下公事包,與其說憤怒倒不如說非常泄氣。
斑中生偏過頭,只說︰
「……我的領帶呢?」
陳睿今氣悶道︰
「丟了!」
聞言,高中生瞼上有著難以言喻的沮喪。
「喔……是嗎?這幾天教官一直抓我違規,不過我從今天開始放寒假,也用不到了啦。」
陳睿今不想說話。
卻听他道︰
「你在生氣?」
陳睿今還是不願意回答。
「……好吧,我再次向你表達歉意,真的很對不起。」高中生鞠了個躬,拿起自己帶進來的紙袋,有些委屈地道︰「我都在上課打工,沒時間去找你,不過今天等你回來,就是要把外套還給你的。」
他的誠懇,讓陳睿今感覺自己的怒意顯得幼稚。不過是小孩子的惡作劇,自己一個大人,要跟他斤斤計較嗎?
雖然馬上就心軟了,卻又沒有辦法那麼快全部釋懷,但他還是伸手收下紙袋。
「我知道你以後都不想看到我,這樣好了,我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了,反正這也是很容易做到的。」高中生這麼說,語氣相當落寞,轉身就要走。
那種垂頭喪氣、可憐兮兮的模樣,讓陳睿今不禁開口叫住他︰
「等——等等!」
深深呼吸幾次,再三告訴自己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就算了,而且那天自己的確有不對之處,即使只是一秒鐘閃過的念頭也好,那都是不應該也不可以產生的,被引誘上當就算是懲罰吧。
從大衣口袋里掏出領帶,陳睿今扳著臉拿到他面前。「拿去,我幫你洗干淨了。」
他嚴肅到不行。
斑中生卻一下子容光煥發,忽然笑了出來︰
「哈哈,你真是容易上當耶!居然隨身放在口袋里啊?你一定是在等我去找你吧!」
又……被耍了?
「什——不、不是,這——」
陳睿今鐵青著臉,急忙要解釋,高中生卻忽然墊起腳尖輕吻了他的頰。
只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連一秒鐘都不到的極輕接觸而已。但從來也沒預料過自己會被個小孩子——而且還是個男生給偷襲的陳睿今,腦袋一片空白,整個身體在瞬間僵硬到成為化石的地步。
「我告訴你,我爸真的是英國人,所以我們家都用這種外國人的方式來表達感謝啦。」
「你……」
這孩子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一定又是在騙他吧?
「還有,大叔啊,你真有趣。我喜歡上你了,以後我會常來找你的。」
「你、你——」
什麼喜歡?哪種喜歡?話里到底有幾分可信度?這個一定也是在騙他的吧!?
「我明天要打工,先回去睡覺,掰掰啦。明天見,大叔。」
直到他歡欣揮手的身影消失在木門的另一側,陳睿今還是宛如被下咒般,石化在那里,動彈不得。
他是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住在一間便宜的公寓里,過著很普通又貧乏的生活,並且覺得自己會就這樣直到老死。
他對某些事情有奇怪的的堅持,不是因為特別好心,只是一點個人固執及原則問題。他的長相比實際年齡老氣,看起來陰沉孤僻其實卻有點多愁善感;他注重環保也很有公德心,細心確實地做好資源回收和分類,雖然極不甘願,卻總是每天幫隔壁鄰居倒垃圾。
結果,隔壁鄰居,一個好像不大普通的十六歲高中男生,很不普通地對他說喜歡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