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 第2章(2)

書名︰無雙|作者︰決明|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還敢問她,是嗎?

她才想問,不是嗎?

難不成,這一襲衣裳之于他,算是樸素?他尚有更花俏、更驚人的,沒穿出來見人?

「兄弟送我的,我倒沒注意這些。」

你兄弟不會是在惡整你吧?她心中冷冷地想。

他看來就是一副和善好欺的模樣,沒脾沒氣,難保兄弟之間沒存壞心眼,背地里設計他。

表面兄友弟恭,暗里腐敗惡臭,諸如此類教人作嘔的虛假,她見過的還會少嗎?

明明不是招峰引蝶的性子,那些兄弟盡送些不合適他的衣裳,將他裝扮成俗麗彩鳥,居心叵測。

他的身形、簡單、素雅的黑絨裘,便很合適了……

咦?她與他又不熟稔,怎會以了解他是哪款性子?——無雙眉心一緊,斥著自己多心。

說不定這種打扮,他自身偏愛得很。

「兄弟送的你便穿,哪天他們送些粉女敕的軟綢女裳,難不成你也照單全收?」她嘴壞,酸溜溜的。

她討厭……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家伙。

越善良、越好欺負的,越教她皺眉。

「他們不會這樣做。」霸下搖頭。

「哼,你又怎知他們會不會?」她哼聲。

人心隔肚皮,掛著一臉甜笑,再捅人一刀,這種事可不是子虛烏有。

「自家兄弟,沒那種惡念。」他為兄弟們辯駁。

不過,他想,曾有某幾只倒動過這類玩興,不帶惡意,只是好玩。

無雙嗤之以鼻,嘲諷他太傻、太天真︰「就是自家兄弟,利益、權力、地位、爹娘寵愛,才更容易滋生惡念。」

她的家族,正是如此。

所有的丑惡,早已潰爛見骨。

什麼兄弟姊妹,翻起臉來,比仇敵更狠。

霸下沒開口,始起眼,凝著她。

素聞她那一旁支,家斗的情況及手段轟烈狠厲,什麼都能爭,什麼都想奪。

那環境養出她好強、好勝,不輕信于人的個性,並不讓人意外。

也許,連她的腿傷……

「你們有九兄弟,彼此之間爭斗得很嚴重吧?」無雙突地問。

不待他回答,她冷冷撇唇,自覺問也白問。

九名龍子所爭,全是海之主的龍座,豈有拱手讓人的道理。

于是,她逕自又答︰「忙搶功、忙陷害、忙于除去對方,看似和睦,鮮有嫌隙,實則笑里藏刀,算計著踩在誰的肩頭上,才能爬得更高些。」

這便是她過的日子嗎?

猜忌、防備、存疑,草木皆兵,誰都無法盡信……

才造成她此刻,眉冷、目凜,一臉冰霜,連說起話來,嗓亦清冷森森——

「像你呆呆的,通常第一個被剔除,此時,仍滿心以為兄弟情堅似金,不會陷你害你,一切皆屬意外、無心……抱著單純斷氣。」

她不留情面,也不婉轉。

「我呆呆的?」霸下咀嚼著這……嗯,有趣的描述,頗為玩味。

「忠厚老實。」她略略修正,然而,臉上神情對這四字,另有見解——

忠厚,蠢得很雄厚;老實,呆得很扎實。

一目了然的鄙視。

「太忠厚老實的人,短命。」

丙不其然,她再開口,一樣沒好話。

「不去害人,也會被害;不想沾血,卻被迫不得不沾。說我挑撥也好,斥我胡言也罷,你啊,還是別太相信……你的兄弟們。」

她原想將這些話說罷,便起身走人,不想讓他誤解,她是在同情他的「忠厚老實」。但她壓根忘了,忘掉自己的腿瘸,撂完話,轉身就走的豪邁,現在的她,無法做到……

她又惱又氣,想狠狠捶打雙腿,又不願在他面前做出如此示弱之舉,只能繃著臉、咬住唇,露出窘色。

倒是霸下,看穿她的心思,明白她何以臉色一變。

不是他觀察細微,或是心思縝密,而是她根本藏不住情緒。

她養出了防備心、猜忌心、疏離心,卻似乎養不出城府,學不來深沉心機。

他緩緩站起,袖口邊刺繡的花紋,美麗、鮮艷,隨他走動,仿佛活著一般,迎風搖曳,那些栩然的花,朝她綻來——

不,是被花紋披覆的手,伸向了她。

「在陸路上,行動不便者,確實寸步難行,不過身處海域,佔了地利,倒也不至于無法『走動』。」

霸下握住她的膀子,輕易地將她提高起來。

她一愣,來不及反應,人已像只小蟲子,被他提在手上。

她雙腿無力支撐,全身重量集中在他一掌之內,對他卻不具任何影響,無須多費勁道。

「你做什麼?」

她以為,他會追問她何以說出︰還是別太相信……你的兄弟們。

或是,可她為誣蔑其余龍子開口致歉。

然而,他並沒有。

仿似他不在意那些,反倒將注意力轉移到她的腿傷。

「只要能浮起來,『走』就不成問題。」霸下在她腰際輕輕比畫,指常之間凝出薄透的氣沫,繞著她縴細的腰劃過一圈。

他並未踫觸到她,手掌距離衣物,尚有一指之距。

腰間傳來觸感,也是相隔著氣沫。

那層氣沫形成圓圈,沫身泛有七彩,嵌在無雙腰上,那膨軟的程度,像一大團綿雲。

她飄浮了起來,即使他松手,她也沒狼狽摔跤。

圓圈氣沫,撐托起了她。

「你可以靠著自己,或是由女侍輕扶……」霸下淡眸瞟去,那兩只不敢靠太近,只躲在遠端一角,窺探著、注意著的魚女,她們應能听見他說話。「龍骸城多數地方皆能暢行無阻,許多美好景致也不會錯過。」

無雙感覺新奇,未曾想過氣沫也能這般用。

她想憑己之力,試圖移動,強烈的好勝心讓她不想受助于人。

雙手撥動,果真毫不費力,她像個甫學會走,便想開始跑的女乃女圭女圭,亟欲嘗試氣沫還能做到多少的事。

豈料,氣沫看似容易,卻有奇竅,一味地拂游雙臂,只會反其道而行。

她非但前進不了,氣沫還失去控制,領著她在原地打轉,一圈又一圈……

無雙听到自己發出的驚呼,同時,還有他的笑聲。

不是震天價響,不是肆無忌憚,不帶惡意,沒有嘲弄,只純粹是悅樂,因為好笑而發笑。

霸下邊笑,邊為她止下轉勢。

「你的姿勢不對,也太心急了。」

她在這個男人面前總是出糗,被他看見她失措、笨拙的模樣。

「……這樣好蠢!只會被當成笑柄!把它弄開!我不要了!」惱羞成怒,便是無雙此刻寫照。

「沒有人會笑你,而且,你看起來也不蠢。」

這口吻溫溫淺淺的,壓根是在哄女乃娃的吧?!她才不信!

「你剛就笑了!」她指控,臉上一片惱紅。

「你看錯了。」為了安撫她,善意的謊他都能說。

「我听到的!」她拳兒握緊,抵在腿側。

笑得那麼理所當然,聾子才听不到!

「我不是笑你……應該說,我的笑沒有惡意。」

只是覺得她方才窘紅的神情,很可……可愛。

他若實話實說,她也不會開心。

比起「可愛」,勇猛、強悍之類的褒美,她才會更喜愛吧。

「這種氣沫並不難使用,瞧,只要牽著,像散步一樣,就能輕易移動。」霸下親自示範,握起她的手,邁開步伐。

他一走,她也跟著挪動,雖然雙足無法使力、無法舉步,卻能因他牽曳,緩慢地飄浮前行。

她身下的裙擺微微拂曳,如流瀑,奔泄而下;如嬌花,怒展綻入,乍見之下,只覺好看,完全瞧不出腿有異狀。

「你讓你的侍女們挽著,慢慢走,神情悠哉些,旁人不細瞧的話,是看不出端倪,也不會多注意你的腿傷。」霸下沒松開手,仍在走著。

大掌寬厚,溫度炙暖,覆在她掌背,用著一種……很輕的力道,牽引她走過藥居一角。

她還記得,扛起螺轎的他,氣力有多驚人,此刻卻也能有……呵護著花朵,不傷蕊瓣、不折細睫的溫柔之力。

掌好暖,指節有力,但不見蠻橫——她納惑盯著,想瞧明白,這男人的手,將那些勁道,全藏到哪兒去了?

這一遲疑,又被他拉了好長一段路。

兩人身影似極了悠然漫步,穿過海草蔥蔥的小徑。

草間綻開的繁花,是陸路上難得賞見的海之花,花瓣厚實,像多汁的鮮果,色澤更是罕見的艷。

當她意識到,兩人手相牽、共步游,落在旁人眼中,是怎生的親昵,招惹閑話,她連忙甩開他的手。

甩開好溫暖、好謹細,令人心安的……那雙手。

少掉她的牽曳,她險些又在原地打轉,還是靠他出手扶住氣沫,穩下她,而她一時情急,攀住他的臂膀,不想再失態——

結果,仍是變成了這副模樣。

她討厭無助、柔弱的自己。

包討厭,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無用待援的自己!

「你們兩個,過來攙她。」霸下喚著緊跟在後面的兩只魚女。

魚女趕緊上前,牢牢挽住無雙,不敢稍有差池。

「不用走遠,但適時外出散心,對她的傷勢恢復有益無害,若她體力不錯,多陪她走走。」他交代魚女。

「是。」她們連連點頭,應諾著。

他回過首,朝無雙笑,太淺,唇角甚至沒有勾起,只有眼尾微微變下。

「明日別忘了來喝藥,我再帶梅子過來。」

她沒給他允諾,回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