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有向任何主子抱怨過任何事,沒有討厭、沒有不喜歡,她總是很听話地隨著主子的命令行事。
她知道自己的身分,一柄劍該有的身分,所以即便她有多討厭哪一任主子的行徑,她也從不說,只是很小人地在心底祈求下一任主子會更好。
南烈是她頭一個能坦言道出心中感受的主子。
她不知道,「主子」原來也可以是待她這麼好的。
他不會因她的直言而發怒,所以她能毫無顧忌地告訴他︰「我討厭你這樣說」,若換成前頭那一千兩百個主子,她決計不可能開得了口。
這麼任性的話,只有南烈可以包容她。
「我說了什麼讓你討厭的話?」南烈左思右想,還不忘把自己先前的每字每句再拿出來反芻一番,並沒發現失當之處。
「我討厭你每次都提到第一千兩百零二個主子。」那會讓她覺得南烈迫不及待想將她這顆燙手山芋拋給別人,「我現在的主子只有一個人,他叫南烈!」
南烈揉揉被她突來怒焰給吼得有些疼的耳朵,「這點我比你還清楚。」干嘛吼得這麼大聲?
「你嘴里說清楚,心里可不是這麼想吧。」
她惱了,所以躍下南烈的肩頭,逕自加快腳步朝前走,小小的身子搭配上寬廣的衣袖,讓此刻的她看來像個甫學走路的小女乃娃。
「你在同我發什麼脾氣?」南烈闊步一跨,輕松追上她。
「不要你管!」
「你不愛我提第一千兩百零二個主子,我以後不提便是。」南烈先露出笑臉,諂媚求和。
「你還說!」她揮舞著小拳頭,像只受到攻擊的大閘蟹,但礙於兩人的「種類」不同,那雙粉拳半點也捶打不著他。
「不說就不說,你火個啥勁?」南烈揪不著她,只能亦步亦趨追著她。
「不要你管啦!」她知道自己在火什麼,可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發火的程度。
這明明只是小事,南烈說的話也沒錯,難道她以為南烈會是她最後一任的主子嗎?不可能,才不可能咧!南烈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一件未來將會成真的事實,她不該這麼生氣的……
她這抹劍魂怎麼可以對自己的主子發娃兒脾氣?八百多年來,她何時曾這般要性子?不曾,即使主子再縱容、再允許,她都不曾這麼放肆過。
獨獨對南烈……
一股後扯的拉力緊緊扯住她的腳步,讓她前進不得。
她回首,南烈杵在二十步遠的地方沒追上前,而百里劍正系在他腰間,礙於劍魂無法月兌離劍身太遠,她與他,就這樣尷尬地對望。
「是我不對,忽略當主子該有的自覺,你現在是屬於我的百里劍,我卻老愛提那個不存在的混蛋主子,我道歉。」南烈向來知錯能改,也不認為主子永遠是對的,有錯,就要認、就該改。
南烈緩緩走近她。
「我們休戰?」
她瞅著他,好久。
點頭。
南烈先挑明了自己錯的方面,她也冷靜反省了自己,他都先認了錯,她自也明白坦承。
「對不起,我耍性子了……」她說得好小聲。
「在我能容忍的程度下,耍耍性子是被允許的。」就算小劍魂八百多歲高齡,在他眼中,她仍一如外表那般稚齡。
「我從沒有向其他任主子耍脾氣,從來沒有。」她又重新「巴」回南烈背上,小小的希冀浮上她腦海。如果,她可以觸踫到這寬闊的肩膀……她想觸模、想擁抱,想真真切切感受那賁起的肌理。
這個小小希冀,很難有成真之日吧。
「你就是吃定我了嘛。」
南烈沒來得及發覺,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是如何的甘之如飴。
在她那麼多的主子中,他也是擁有獨一無二的特質——這讓南烈有絲竊喜及開心。
「阿烈,你生氣了?」她小心探問。
「我的臉像在生氣嗎?」
「你的臉不管什麼時候看都不像生氣呀。」她小掌撫上南烈的頰,作勢擰著漾起淺笑的唇弧,方才的陰霾一掃而空。
哼,現在會笑啦?「所以你專挑我這種人欺負,是不?」
檀口湊在他耳際,「就像你說的,我、吃、定、你、了。」嘿嘿,原來這就是欺負人的快感呀,挺愉悅的。
銀鈐輕笑貼在他耳邊,簡單一句玩笑話,由她口中說來,竟軟媚酥骨——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她的撒嬌,听在他耳里,成了魅人的催情魔音。
思緒越來越偏頗,也越來越迷離,他沒辦法再听聞她其余的接續字句,腦中滿滿只存在著伏靠在他背脊上的嬌軀,吐納在他耳畔的氣息……
「阿烈,你的脖子變顏色了耶,呀,那朱砂色澤還不斷竄升噢,哎哎,染上耳朵了!」目標直沖腦門。
「那是因為天氣太熱!」南烈欲蓋彌彰地掩起耳殼,不讓它再泄漏太多秘密。
「那咱們到前頭的岩石上歇歇腳,喝點山泉水。」她是不覺得天氣熱啦,不過看南烈汗如雨下,想必是趕路趕到不對勁了,所以她很善良地提出要休息的建議。
「好。」他現在的確急需沁涼的山泉水來助他「消暑」。
南烈走得有些急促,三步並兩步來到隱匿在層層綠葉間的山澗冷泉,掬起一抔水便朝臉上轟去。
她自動自發地解下百里劍,離了鞘的劍身也跟著沒入澗溪,貪得一絲暖夏舒坦。
輕風徐送,拂得小小劍魂有些睡意。
「好涼噢……」泉水滑過百里劍的每分每寸,讓她也嘗到冷泉的微涼。
「你這樣也能玩水?」小劍魂整個人癱在他背上,嬌小的身子連一顆水珠也沒踫到,這樣她也能感覺到泉水洗滌的舒暢?
「我全身上下也只有百里劍能踫到東西,也只有透過它,讓我體會世俗的種種。」她打了個哈欠,圓眼一閉。「阿烈,你要顧好我噢,不然我會被水給沖走了。」她指的,自是浮沉在水面的百里劍身。
他當然不會害她卷入澗泉暗漩。南烈凝望著灑落在粼粼泉間的耀陽光輝,帶來令人無法直視的燦亮。
「喂,伏翼同我說過,他有一套法術,能助你擁有兩個時辰的實體,我想,下回見面,不妨讓他試試。兩個時辰雖不算長,但也能讓你親身體驗雙腳拍打著冷泉的真實感受,你願不願?」
長睫展掀,被挑起了興致。「真的?」
「嗯。」他就知道她會感到驚奇。
「我我、我可以模到東西?」細白十指蠢蠢欲動。
「沒錯。」
「什麼東西都可以?」星眸越來越閃耀,幾乎快進出萬丈光芒。
「應該是。」
「那我要!我們不要除妖了,我們先回去找伏翼!先讓他幫我變成活生生的人!」她興奮得手舞足蹈,連帶水里的百里劍也一進翻江倒海,激起不小瀲灩水花,噴得南烈滿頭滿臉的水。
南烈被她團團飛舞的身體給繞得頭昏,「太猴急了吧,先停下來——」他有些暈眩了!
「我當然急!八百多年我從沒辦法踫著東西,我好想模模看,這個!」她伸手拍向澗邊的草叢,掌心卻穿透而過,草叢連一絲絲的騷動也不曾,但她不以為意,繼續撲向左手邊的石塊,「還有這個!還有那棵樹也是!那朵花也是!以及——」
她的手,停在他剛稜的顎緣,明明靠得如此近,卻怎麼也觸不著這麼專注凝覷著她的容顏。
她想觸模他的眉,瞧瞧那兩道比女子略濃黑的眉,是否舒柔?
她想觸模他的鼻,瞧瞧那毫不高傲的挺鼻,是否如山脊般剛峻?
她想觸模他的眼,瞧瞧那雙比明鏡更能映照出她的黑瞳,是否澄澈?
她想觸模他的唇,瞧瞧那總是壞話比好話來得多的唇瓣,是否豐厚?
還有他的耳、他的發、他的頰、他的肩……
她想用她的指尖,一寸寸地感受,感受屬於南烈的一切。
這個她最想觸踫的男人。
但隨即,她沮喪地垂下手臂,就在不久之前她才耍了一回娃兒脾氣,現在又想任性要求他放下除妖大事,是否太過分些?
南烈說過,在他能容忍的程度下,耍耍性子是他所準許的,可她模不透何謂「能容忍的程度」?有沒有囊括她這種驕蠻要求?
噢,應該是沒有,不然南烈為什麼都不說話。
「呃……這事不太急,不然等我們斬完了妖之後才說,反正叫伏翼施點小法,隨時都可以。」兩相衡量後,她決定以主子的任務為先,不再放任自己使性子。
南烈只是笑笑,「休息夠了,該起程了。」
「喔。」她收回浸泡在泉里的百里劍,抖抖劍身,將劍收回劍鞘,重新系回南烈腰上。
上山的步道僅只是一條在百草叢生中,人馬步履所走出來的光禿小徑,兩旁的雜草甚至長得比她還高。
「阿烈,你用百里劍砍些擋路雜草吧。」
她才飄不到十步路,卻又被身後反扯的力量給揪住飛舞的身勢,讓她發出小小的疑惑驚嘆。
「阿烈?」他為什麼不走了?
「這邊。」南烈指了下山的方向,「除妖這事不急,咱們先回家讓伏翼貢獻勞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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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翼莫名其妙被揪到南烈家,被迫施完了法,又莫名其妙被轟出南烈家,歷時不到半刻,連杯茶水也沒喝到,更別提南烈那個沒良心的家伙會對他的勞力貢獻道聲謝。
他只能模模自己的鼻頭,就算是為好友盡份心力罷了——不過伏翼在心中暗暗發誓,這筆帳總有討回來的一天。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小人也是同樣道理。
南烈在半合的窗欞間瞧見伏翼的身影隱沒在濃濃夜色中,他緩緩轉回身,發覺小劍魂臉上寫滿了新奇及難以置信,雙手握了拳又放,放了又握,小尊臀在木椅上蹭了蹭,久久,才抬頭對他一笑。
「我可以踫到木椅了!還有木桌、茶杯……只要是我看得到的,全都能踫到!」她飛起身子,觸踫著屋梁。
她的喜悅,顯而易見,更輕而易舉地感染了他。
「我看到了。你小心些,你這樣胡亂飛很容易撞傷自己。」她有兩個時辰的時間不再是縹緲劍魂,不再像以往能穿透每一項物體,自然危險性也增加不少。
「阿烈,我可以穿上你替我買的衣服了噢!」她才沒空搭理南烈的憂心告誡,咻的一聲又飛竄到他面前,「而且,我可以踫到你。」
柔荑平伸,歇止在他面前。
一旦願望能達成,她竟有些遲疑,她咽咽津液,指尖再向前一小寸。
「怕什麼,我又不會晈人。」他笑,直接扣住她的掌背,將她貼向自己的臉。
胡髭的微刺感,在她指尖擴散。
她先是想抽回指,卻又像萬般不甘,指尖開始探索,也終於適應了屬於南烈所帶來的感覺。「這個,好硬噢。」她指著他的胡碴。
臉部肌理好硬,臂膀也是硬硬的,耳殼是軟的,唇瓣也是軟的……頭發有些粗,與她的感覺大不相同……
她的手,在他身上游移許久,每分每寸的膚都逃不過她魔掌揉搓擰捏,她飄繞到他身後,嬌軀一跳便撲上他的背脊——這個動作,是她每天都會做的事,她總喜歡賴在南烈的背部及肩頭,雖然觸不著彼此,她仍樂此不疲,但現在,她可以感覺到由南烈身上傳來的熱力及汗臭。
這肩膀,真寬。
「阿烈,你好臭噢。」嘴里的輕笑聲輔助著她的埋怨,听來真沒有說服力,小掌成扇地在自個兒鼻前扇了扇。
「嘿,八百多年沒洗過澡的毛丫頭膽敢說我臭?」
「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劍,你有瞧過哪把劍會冒汗發臭的?而且這八百多年來,我也常常讓主子替我淨身呀,你聞聞,我身上才不臭哩。」她將細臂伸到他鼻翼前。
「擦劍就擦劍,不要說成淨身!」主子替她淨身——這六個字曖昧得令他發火。
「還不是一樣。」她嘟囔。
「當然不一樣!」他的嘟囔聲要大得多,「而且你身上也很臭。」
「咦?!」她收回藕臂,不斷吸著鼻,「啊——阿烈,你身上的汗臭味沾到我身上來了啦!」慘叫聲響起。
「誰教你要撲到我背上?」今天流的整桶汗都積在背部衣裳,她這一飛撲,正巧淌了個臭。
「快點幫我擦劍!臭汗會害我生銹的——」她慌忙捧著百里劍亂竄。
「你現在這具實軀沾到的味兒,擦劍有用嗎?我燒桶水讓你刷洗啦,坐在桌前等著。」
她嘿笑兩聲,乖乖跳上木椅,仍是萬般新鮮地東模西模,只不過目光還是落在忙著提水進入屋後浴間的忙碌身影,到後來乾脆跟著南烈進到浴間。
南烈將大木桶注入六分冷水,準備轉往廚房灶上再燒些熱水來添混。
撲通巨響,拍濺起無數水珠子。
「哇——浴沐浴沐——」她趁著南烈不注意,躍進大木桶里戲水。
「你把水都濺出來了!」
「阿烈,水好冷噢。」她單臂支在桶緣,濕漉漉的臉蛋上熨貼著半散半系的黑發,身上整套衣裳也載浮載沉地在水面上晃蕩。
「我煮熱水的火都還沒生起來,水當然是冷的。」做什麼事都這般猴急!
「那你快去生火呀。」五指柔荑驅使他,不住地揮動。
喝!還命令他咧,到底誰是主子呀?!
不過南烈還是認命地轉往廚房燒水,好一會兒才端著熱水進到浴間。
「阿烈,淨身要月兌衣裳是不?」她不喜歡衣裳水濕貼在肌膚上的感覺。
廢話!
「你擦劍要不要月兌劍鞘?」南烈反問,小心翼翼地將熱水添進了浴桶里,並伸手下水去試試水溫,又傾倒了些下去。
逐漸竄升的熱氣氤氳讓窄小的浴間陷入一片白霧迷蒙。
「要就說要嘛,干嘛回得這般諷刺。」
話甫畢,一件淌水的襦衫就這麼被丟出來,啪的一聲貼在地面,接著是及膝褲、小兜、羅襪……
她輕吁了口氣,滿足得好似大徹大悟了什麼人間真理。「穿著衣裳泡水真不痛快。嗯——好舒服噢,這水溫剛好。」單臂又同時攀近桶緣,只不過這回擱在桶緣的縴臂是一絲不掛的,只有幾顆透明水珠懸在上頭,負擔不了任何遮蔽的功用。
南烈的目光先是不經意凝定在她紅撲撲的饜足臉蛋,一顆水珠順著白里透紅的雪膚婉蜒而下,吸住他所有視線,那顆晶瑩澄亮的水珠凝聚在她小巧下顎,又因她此時的咯笑而震落咽喉,繼續放肆地侵佔玉頸……鎖骨……以及沒入清澄溫水之間的……
水珠墜入水里,徒剩一處漣漪,也讓南烈驚覺自己的失態。
「等會兒水涼了再喚我,我……再來添些熱水。」逸喉的聲音異常沙啞,他旋身便要離開浴間。
「阿烈,你身上也臭,乾脆一塊來洗嘛。」她拍拍水面,一副急於與他分享鴛鴦戲水之樂的模樣。她可不想在沐浴完之後習慣性地跳到他背上時,再染一回汗臭。
「男女有別。」他拒絕。
「這里只有你一個是男的,哪來的女人?」她頓了頓,縴指點觸在自己鼻尖,「那個女人……不會是在說我吧?」
見南烈默認,她又 哩啪啦地嚷嚷起來︰「我同你說過了,劍是不分男女,劍只有分陰陽!跟一柄劍洗澡你怕什麼呀!難道你會對一柄劍有非分之想嗎?!」
如果那柄劍的聲音如此悅耳,如果那柄劍的模樣如此清麗無邪,如果那柄劍挑動了他內心深處一縷心弦……
那麼,他會。
她沒發覺南烈的若有所思,兀自再道︰「像我,我這柄絕世好劍,可就從來不會對人類有非分之想,即使一千多任的主子中有好些個外表俊秀到讓人膜拜的男人,我還是只將他們當成主子,死命追隨,盡我為劍的本分……」她陡地住了嘴。
不,她在撒謊。
沒遇到南烈之前,這番話她可以說得理直氣壯,遇到南烈之後,這番話她說起來……好心虛。
她跟著南烈,從沒盡餅一絲一毫劍的本分,只是很無恥的不斷索討著,索討著南烈的贈予,索討著南烈的關心,索討著南烈的寵溺,到後來甚至得寸進尺地享受起他的付出。
她若不曾存有非分之想,又怎麼會貪心地想踫觸他……
她咕嚕咕嚕地將半張臉沉下水面,一個個由嘴里冒出的氣泡騷動著浴桶熱水,才消破滅,又興愁緒。
尷尬的沉默太久了些,南烈打破無聲。
「你呀,還是別花太多時間泡在水里,別忘了,兩個時辰不長。」他提醒道。
「噢。」咕嚕咕嚕嚕。
「等會兒我把你的新衣裳拿來,擦乾身子再穿上——」南烈咧笑地回頭,「劍沒擦乾就收入劍鞘可是會銹得很快咧。」
南烈企圖以逗趣的方式打破兩人之間突生的異樣情愫,而他成功了。
一掬溫水潑灑過來,伴隨著嬌斥聲︰「臭阿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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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花了半刻就淨完了身,套上了南烈「散盡家產」為她添購的新衣裳。
雖然早在數日前她便曾以法術將自己身上的衣著給換成這套銀白月牙的繡孺,然而真正感受到絲綢細膩的觸感撫過肌膚,那是再高強的法術也變不出來的舒坦。
好輕好軟的衣裳。
她的手不舍得離開衣料半分,十指握攏著裙襦。
「阿烈,這衣裳穿起來好舒服,滑滑的。」
「上好綢絲,你說呢?」南烈微偏過首,即使早已瞧過這套衣裳套在她身上所帶來的效果,他仍覺驚艷,「過來。」
「做什麼?」她小碎步走近木桌——還是抹踫不著物品的劍魂時,她毋需擔心裙擺絆腳,可現在,她卻覺得每走一步便會踩到過長的羅裙。
桌上簡單布著幾道她常見南烈在吃的菜肴。
「讓你食些人間煙火。」
「吃東西呀?」她又漾開了笑,她還沒吃過東西呢。
「不過別奢望有什麼烹龍煮鳳的山珍海味,只有這些白飯醬瓜豆腐乳。」
「我每回看你在吃這些東西時都覺得津津有味,我要吃!嗯……先吃這個!」她不會拿箸,自然得由南烈效勞。
「醬瓜?」
「嗯。」檀口張得大大的,等待美食入嘴。
南烈挾超深褐醬瓜,「為了下飯,這醬瓜腌得很——」
那張嗷嗷待哺的嘴才沒空等南烈說完,貝齒一閉就咬下了醬瓜。
「嗯——」花樣的小臉苦皺了起來。
「咸。」南烈這時才將話吐畢。
原來……現在嘴里蔓延的滋味就叫「咸」呀。那塊被咬了一口的醬瓜就餃在她唇間,吞又吞不下,吐又不敢吐。
南烈好心將醬瓜挾回箸間,遞杯茶給她,「喝杯茶。」
她仰首飲盡,小臉的皺蹙更深。「這茶的味道……也不是很好……」
她不會描述茶液入喉的滋味,倒是南烈提供了答案,「很苦是不?」
她胡亂點頭。
「粗茶自然是苦了些,喝久就習慣了。這醬瓜得啃一小口再配些白飯,味道會好吃多了,再嘗嘗。」他這回將醬瓜剝成小塊,擺在米飯上。「來。」
「呀——」她又乖乖張開雙唇,讓南烈將一口白飯醬瓜塞進嘴里。
「怎樣?」
嚼嚼嚼。「嗯,不錯。」至少沒那麼咸了。她又讓南烈喂了她好些菜肴。
「好不容易你有機會能吃到東西,我應該讓你吃些更美味的食物。」只可惜他這個月的薪俸全奉獻給了衣裳鋪子,捉襟見肘呀。
「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其他的我也不要。」
南烈淺淺一笑,向來偏屬溫和的善顏更加平易近人,幾乎到了慈光萬丈的博愛境界。
這樣的神情,讓她看得有些痴了。
無聲沉默的流轉,南烈放下了碗筷,但他自己沒發現;小劍魂傾近了他,但她自己沒察覺,膠著的視線只容彼此存在。
第一次,他感覺到她的呼吸,感覺到她的吐納氣息因他的介入而顯得凌亂。她有絲茫然,也有些惶恐,只能無助地見到瞳仁間的南烈越來越大……
啊,再這樣靠近,他的唇,就要踫著了她的……
就要——
「唔!」
四唇貼合的瞬間,南烈竟穿透她而去,兩人瞠大了眸,眼與眼幾乎沒有空隙,而南烈正以極度怪異的角度交融在她容顏間。
「該死!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南烈低吼一聲。
兩個時辰的法術,咻一下就過去了——
然後一切恢復原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