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進赫連府里當小婢,算算已經五日。
這五天里,歐陽妅意試圖旁敲側擊打探古初歲的消息,以他們慣稱的「妖人」——她著實好討厭這個字眼,古初歲才不是妖哩——來偷偷問人,偏偏她所得到的答案大多是︰「新來的,在赫連府里做事,多動手,少動口」之類的斥責,抑或管事皺眉不悅的瞪視,外加更繁重的苦差事當處罰。
妖人之事,在赫連府里是禁忌話題,不能時時拿出來說嘴閑聊,當日躲在房里交頭接耳的嚼舌小婢,根本就已犯下大忌,若被人撞見听見,恐怕不是摑掌幾下就能了事。
這下,遇上大麻煩了。
蛛絲馬跡,半點都沒有。
愛里泰半的房舍,她都暗暗探訪過,並未發現古初歲蹤影,這段時日,尉遲義來找過她幾次,兩人商討對策,白天,她假藉小婢打掃之名,光明正大一間一間房找人,夜里,尉遲義潛入府中,接續尋人工作,目標放在陰暗地牢或一些不許府里人隨意踏進的院落,依舊毫無所獲。
人,不可能憑空消失,是能藏往哪里去?
歐陽妅意忍住哀聲嘆氣的念頭,認命端著拭地的一盆污水往溝槽里倒。嘩啦嘩啦傾盡污水後,雙腿一伸,大黥刺坐在溝邊石欄上偷懶,掄起的粉拳,輕輕捶打酸軟腿肚,她不得不承認,在嚴家當鋪吃香喝辣慣了,赫連府的小婢生活真的好辛苦。
在嚴家當鋪中,沒犯下過錯,便不用被罰著打掃洗衣,她養尊處優,不習慣做些勞動工作,但她仍是咬牙強忍下來,在找到古初歲之前,她絕不離開。
「新來的!快幫我一下!」一名眼熟的婢女急急叫喚歐陽妅意,「新來的」已變成她的新姓名,這三字,解決不少麻煩,只要有人懷疑她或是認為她面生,這三宇就是她的保命符。
「是。」新來的,要懂新來的規矩。
「端著!端著!」婢女把手上盛著兩碗八寶甜湯的托盤交給歐陽妅意,連珠炮交代︰「你替我送去主爺和夫人的房里。記住,進去後,把甜湯放在桌上就盡快離開,不許逗留,不許發出半點聲響打擾主爺夫人!拜托你了!」人有三急,如廁急、生子急、洞房急,一急起來,啥重要事也顧不得,她正因為遇到某一急,快要隱忍不住,才會將送甜湯這等大事交給小菜鳥去做。
嘰喳托付完畢,婢女狂奔向茅廁,一溜煙不見身影,只剩手里被塞來托盤的歐陽妅意。
送甜湯去赫連瑤華房里?
歐陽妅意雙眼晶亮。赫連瑤華的房,她倒沒能有機會細探,平時府內閑雜人等是不被允許靠近,守在院落的警備森嚴,只有尉遲義夜探過,他說那兒沒見著古初歲的身影。
好機會,她可以親自去瞧瞧是否有哪處是尉遲義粗心遺漏掉的重要線索。
歐陽妅意箭步如飛,巴不得背上插翅再走快一些,她隱約認為,去了那兒一趟,定能有好收獲。可惜不能胡亂使用輕功,萬一被人撞見,她的身分便有暴露之險。
維持著半滴甜湯不灑的好本領,看來她也挺有當婢女的資質嘛。
來到房門前,她被攔下,守于房門數尺前的護衛以銀針試了湯,確認安全無虞後才開門放她入內。
「壞人才這麼怕死。」她暗呿。跨過門檻,進入寬敞且秀致的房,室內清雅明亮,無法想像一位出了名的貪官,房里不以金玉珠寶來夸張妝點,這里完全不聞銅臭味道。
大片竹簾半掩住圓砌窗台,窗台外,水榭倒影,枝葉翠茵,奇石婉蜒,小橋游廊,景致清幽寧靜。
窗旁花架一盆盛開的牡丹魏紫,教人驚艷地伸展傲嬌姿態,長幾上安置著一架古箏,再過去,巨大字畫屏風阻擋一窺後室的視線。
歐陽妅意擱下八寶甜湯,並沒有如婢女叮囑地立刻退出去,她趁機環視四周,想找尋是否有古怪暗門或蛛絲馬跡。
外廳與後室間,一道圓弧狀的楠木雕花洞門,其上龍鳳鏤刻栩栩如生,如泉般的粉綠垂紗以金穗流蘇系著,垂落于雕花洞門左右兩側,宛若青翠女敕綠的蔓,攀爬成長著,為房內染上一抹生息。
綠紗飄飄間,隱約可見寢室,里頭傳來淡淡薰香味兒,以及男人柔且輕的嗓音。能在此處開口說話的男人,不做第二人想,只有赫連瑤華。
歐陽妅意躡起腳尖,悄悄靠過去,撩開輕薄綠紗一角,偷覷寢室景況。
嵌進牆面的巨大紅木架子床,勾掛一層又一層宛若波浪的柔軟帷幔,右側花窗透進光線,照亮斗室清明干淨,赫連瑤華坐在床邊,輕聲細語地與臥床的妻子交談,溫柔、有耐性,並且眉眼全是笑意。
「綺繡,抱歉,你得再多等一些時日,我必須再重新尋找醫術了得的大夫,才敢讓他們為你動刀。我沒料到古初歲的血會這般毒,那批大夫全數毒發身亡,看來,除了另尋大夫之外,我得想想如何解除毒血的問題……你也被髒血濺著了吧?別擔心,我已經吩咐婢女替你洗干淨,我知道你愛干淨的。」
竟敢說古初歲的血髒?!他哪里髒了?他可不曾用他的血干啥壞事,要不是你想傷他,他噴濺出來的血又豈會傷人?!
歐陽妅意挽袖想跳出去揍人,幸好她還有一絲理性,阻止她沖動行事。她是來找人,不是來打人的。
「雖然他的血帶毒,用他的心換你的心,可能損及你身體,所幸那只金絲蠱有足夠本領治愈那些毒,或許會使你感到些許疼痛,請你為我忍忍,好嗎?我當然也舍不得你疼,但只要熬過去了,我就能遵守我們的承諾,一生一世,與你執手相伴,你說,想再去游湖采蓮,想再彈琴與我和鳴,等你月復中孩子出世,我還得快些命人為他裁衣做鞋——瞧,討他喜心的童玩,我都準備好了呢。」赫連瑤華手握牛皮繃制的朱紅色博浪鼓,搖得咚咚作響,左右兩顆圓潤小木珠規律地落于皮鼓上,敲擊出渾圓好听的聲音。
歐陽妅意即便只看見赫連瑤華的背部,也不難勾勒出說這番話的男人,擁有多深情款款的面容。
來到赫連府最大收獲,是她認識了一個在外頭從不為人知的「赫連瑤華」。
赫連瑤華昭彰的惡名遠揚,不用任何人替他加油添醋,他的壞已經徹徹底底,無可救藥,外人卻鮮少知道,他是一個極為疼愛妻子的男人。
在三妻四妾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父權時代,只獨鐘情一個女人,是異類行徑。有哪個男人被允許擁有將女人當成府中一件家具大肆采買回來的權利,卻反其道而行地放棄它?若有,他在同儕間,也會被指著鼻頭嘲笑許久,說他不配當男人吧。
偏偏赫連瑤華便是。
他只有一房正妻,別說是妾,他連侍寢的寵婢也沒收。
乍聞這件事,歐陽妅意對他是有些另眼看待,像他這種身分的官吏,民女愛搶幾個就搶幾個,大宅里,暖床女人比奴僕還要多上好幾倍,他能不受誘惑,只愛自己的妻子白綺繡,算是相當難得。
但、是!得知赫連瑤華囚禁古初歲的真實目的,她對赫連瑤華的少少一絲好感也倒扣光光。
拿古初歲的心換白綺繡的心,治好了白綺繡,那古初歲呢?死活就不管了嗎?!這種只求自己愛人平安無事,不管別人痛苦與否的行徑,她歐陽妅意不屑至極!
人皆自私,如同赫連瑤華只在意白綺繡,她歐陽妅意也只想管古初歲,算來,她與赫連瑤華在情感上頗為相似。
「我知道你向來最害怕軟不溜丟的惡心玩意兒,蟲呀蜘蛛呀這類的,總會嚇得你花容失色,難得見嫻雅的你,像只蛐蛐蹦蹦跳跳,甚至還會直接跳到我身上掛著不肯下來呢。若你發現自己心里養了條金絲蠱,定會嚇得淚流滿面吧。可是綺繡,我顧不了那麼多,只要能治好你的病,要我殺人放火,我都會毫不遲疑去做……金絲蠱是你醒來的唯一希望,無論它多丑陋可怕,我都不在意,綺繡……」赫連瑤華的吳儂軟語,緩緩消失在臥床人兒的唇間,他俯,親吻了她。
「他竟然和我想法一模一樣……」歐陽妅意掩嘴,喃喃低語。
金絲蠱是什麼東西,老實說,她完全沒弄懂,也許它有著恐怖的蟲瘤,也許它全身布滿黑長毛,也許它就是她最討厭的那副模樣,可是拜它之賜,古初歲活了下來,受了義哥口中那種尋常人絕不可能挨過的重傷,還能繼續呼吸,還能讓她抱持無比希望前來尋他,她對蟲類的恐懼,因而被輕易消弭。
一只救了古初歲的蟲蠱,她無從害怕起。
「大膽!誰允你擅自闖進來?!」听見歐陽妅意細碎含糊咕噥的赫連瑤華回首,凜眸怒視躲在紗幔後頭的她。
「呃……」被發現了,該糟,她假意誠惶誠恐跪下,保命要緊。「奴婢送八寶甜湯給主爺與夫人用,怕退涼就不好喝,才貿然靠近主爺與夫人,想提醒您——求主爺饒命……奴婢馬上就出去!」她起身就想快逃。
「慢著。」赫連瑤華制止她離開。
真的糟透了,沒這麼容易月兌身嗎?將犯下一點點小餅錯的小婢拖出去殺掉的惡主子比比皆是,她不意外赫連瑤華也是其中之一。
她恐怕得準備出手回擊……
她掄起藏在袖里的粉拳,進入備戰狀態,只要情況不對,立刻出拳偷襲赫連瑤華——
「你這發髻梳得很漂亮,自己動手的嗎?」他問,臉上不見凶意。
咦?發髻?
「奴婢是自己動手盤梳的。」她被問得一愣一愣,嘴上沒忘掉誠實回答。
「綺繡會很喜歡,你替夫人梳一個一樣的發髻。」他看向歐陽妅意,眼中浮現的卻是愛妻盤梳起相同的發髻,定會更嫻美。
「……」歐陽扛意頓了良久,為他提出的怪要求而發怔,良久後才頷首忙應︰「是。」
赫連瑤華抱起白綺繡,一並坐于妝台前,盆口大小的銅鏡映出兩人身影,白綺繡雙眼閉合,螓首枕靠在赫連瑤華頸窩,沉沉睡著,雪色肌膚少了些紅潤,模樣清瘦縴細,歐陽妅意是頭一次見到赫連府中那位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女主人廬山真面目,偽裝婢女五天,她多少有耳聞白綺繡體弱多病,赫連瑤華把她捧在手心,不允她撞了傷了,不可否認,白綺繡美得很靈秀。
歐陽妅意以玉篦梳理白綺繡的及腰長發,她枕在赫連瑤華身上,並不方便為其盤發,不過白綺繡睡得沉,歐陽妅意只能盡力以這樣的姿勢編起漂亮圓髻。
白綺繡病得這般重嗎?她丈夫在她耳邊同她說話好久,加上歐陽妅意盤發之際,難免會稍稍使勁扯動發根,白綺繡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綺繡,等會兒在左邊髻側簪上這支珠玉釵,你瞧,是不是好美?」赫連瑤華柔聲問,持起銀光閃耀的素雅珠釵,在她發畔比畫。
歐陽妅意不時偷瞄鏡內兩人,雙手也沒停下盤發動作,這種圓髻她熱能生巧,之前在當鋪天天都得梳上一回,沒兩下子,她便在白綺繡頭上織梳起端莊好看的發髻,正準備將散落鬢邊的幾根發絲撩到白綺繡耳後,以小夾子固定,在無可避免踫觸到白綺繡耳廓時,被指月復傳來的異常冰冷給嚇了一大跳。
她以為自己模到了積雪,怎麼會這麼冰?!謗本不是尋常人會有的體溫,倒像是——
死人。
「真好看,綺繡。」赫連瑤華為白綺繡簪上珠玉釵及些許她偏愛的飾花,從鏡中深情凝望她,滿意笑著︰「你喜歡嗎?」
歐陽妅意站在兩人身後,假藉收齊髻側發絲之舉,不著痕跡地探向白綺繡的頸脈,更確定了自己的狐疑。
脈搏,是靜止的,沒有跳動。
白綺繡,早已死去。
赫連瑤華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個死人嗎?!
還是……他知道,卻不接受這個事實,妄想靠著金絲蠱來讓她死而復生?!
歐陽妅意蹙眉,覺得情況一團混亂。
「以後,你就每日過來替夫人梳髻。」赫連瑤華在鏡中與歐陽妅意的視線對上。
「……哦,呀是!」差點應答的太隨興,她立即改口,也沒忘了要福身。
「沒你的事了,出去。」赫連瑤華下令時的不苟言笑,在他低下首,與白綺繡說話時,又盡數化為烏有,只剩下溫柔︰「綺繡,咱們就梳這種髻形去游湖賞花,你說可好……」
歐陽妅意耳際仍回蕩著赫連瑤華的輕聲細語,她退出房,才發現屋外大雨滂沱,方才的好天氣,已不復在。
如同此時發覺一件驚人事實的她,心里,布滿灰壓壓的不祥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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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密的地牢,只有一扇挑高小窗,勉強能听見外頭持續數日的嘩啦落雨聲,打破暗牢中的死寂靜默。
迸初歲閉上眸,他並未睡下,只是睜開雙眼,所見之景仍是幽暗牢房,雖然房內相當干淨,床椅櫃桶樣樣不缺,也有幾十本的舊書供他翻閱,對他卻沒有差別,牢房就是牢房,離不開這里,他難有好心情。
胸口平緩起伏,前幾日吐納都會帶來疼痛的傷,到今日,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不適,果然是他們口中的妖人,連胸膛被硬生生剖開,都還能存活下來……
嚴重的大傷,讓他心里的金絲蠱過度勞累,這幾天來,它睡得很沉,他完全感受不到它的蠕動。
那種開膛破肚的痛,真的……很難熬。
非常、非常、非常的痛,幾乎快要讓他痛得死去。
就在他快要昏厥過去的同一時間,他看見尉遲義的臉,出現在上方屋頂。他沒料到尉遲義竟然會找上赫連府來,他不希望被看見死狀,再由尉遲義的口中,將血淋淋的情況轉述到歐陽妅意耳中。
他怕她……會被嚇壞了。
他怕她會像那日站在他床邊,哭得無法克制,豆大的淚水,淌落粉女敕雙頰……
他總是害她哭泣。
他被赫連瑤華從嚴家當鋪帶走,沒來得及留下只字片語,她一定誤以為他生氣她說了「好惡心」的批評才會賭氣走人,實則不然……
她沒有說錯任何話,哪個正常人會在體內豢養一條蠱蟲,與它和平共處?
他第一時間轉身離開,因為自慚形穢,逃走,因為無地自容。
與其說是金絲蠱在心頭鑽扭使他的胸口發疼,實際上,她的話,讓他羞愧,讓他覺得自己異于常人,讓他對于自己競希望能與她一生相伴感到痴心妄想。
金絲蠱對蠱族人而書,是神聖的,在外人眼中,卻是丑陋可怕,教人畏懼……
他並不想離開她……
即便,被她所厭惡著,他仍希冀能留在她身邊……
鐵門上的鋼煉匡鐮匡鐮被解開,沉沉的門推開,悶而重的回音,傳遍密室,古初歲當然不會漏听,他卻不想張開眼,會踏進隱密牢房,打開大鎖入內之人,只有赫連瑤華。
暗牢里,不會有希望,不會有光明,不會有他最期待的身影。
「賴活下來的生命,打算躺在床上虛耗掉,等待我找齊另一批大夫來為你取心為止,是嗎?」赫連瑤華走向牢內一張太師椅落坐,這張椅,放在這兒,不是方便古初歲坐著讀書,而是為了恭迎他赫連瑤華所設,他可不會委屈自己進到一個連坐都沒得坐的髒地方。
畢竟古初歲身體里擁有他最想要的金絲蠱,每隔十來天,他便會紆尊降貴地進到牢里看看古初歲是活是死。
「若我能離開,我自然不會躺在床上虛耗生命。」古初歲淡淡回他。人生,能做的事還太多,他雖不被允許去做,卻囚禁不住他的思緒,遠遠飄離這處黑暗。
殺赫連瑤華再逃出這里,是他輕而易舉能做到之事。
只消一滴血,赫連瑤華的命,便捏在他掌中,但他並不是殺手,不懂武、沒提過刀傷人,都是別人先傷他,才慘遭毒血反噬,闖進當鋪的黑衣男人們如此、以薄匕劃開他胸膛的大夫群如此、上回逃出牢房時如此,他不想殺人,即便他站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最危險的凶器,他也不願放任自己去奪取他人性命,他見過太多殺戮,在他眼前一個一個死去,他曾經深深痛恨過殺人者,今時今日,他便不會容許自己變成殺人者。
一旦殺人變成了喝水吃飯一樣習慣的本能,他就真的連「人」都稱不上……
他總是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體內的血被沸騰為毒,不讓它們噴濺出來時,變成劇毒。這並不是難事,所以他在嚴家當鋪時以匕首刺穿胸口而濺血,他可以不傷害當鋪中眾人、為他診治的大夫,還有……妅意。
然而,仍是有他失控之際,例如,過度強烈的疼痛、激動,或哀傷。
「不用急,你能虛耗的時間並不長。」赫連瑤華正緊鑼密鼓地砸下重金在聘任名醫,要以最短時間再進行一次手術。就算古初歲一身毒血找不到解決方式,亦無法阻止他的焦躁。
他等得夠久了,等待愛妻如同以往地依偎在他身邊,他不想再等下去!
「不要再找替死鬼來了。」古初歲終于睜眼,面露不悅︰「你很清楚結果是什麼,他們不過是白白送死。」
「這一次,我會找來數百種解毒藥,要他們先行服下。」
「解毒藥沒有用。」他體內的毒,能將任何的藥與毒轉化改變,成為另一種藥與毒。
「有沒有用,不是你說了算。我不在意那些小事,我只在意取出你的心之後,我的綺繡便能醒來。」
「她是個死人——」古初歲才道出這個事實,赫連瑤華便面目猙獰地沖上前,摑他一記耳光,古初歲左頰立刻火紅一片,口腔里彌漫藥血味,他緊閉雙唇,咽下血,才又開口︰「金絲蠱,救不了已死之人,就算你將我與她的心互換,她沒體溫和血脈能喂養金絲蠱,最終金絲蠱仍會衰竭而亡——」啪!又是一個熱辣辣的巴掌,打斷古初歲的話。
「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赫連瑤華雙眸怒紅。
「偏偏也為金絲蠱,你殺不下手。」古初歲並非仗勢著此項優勢而與赫連瑤華頂嘴,他僅僅陳述事實。
兩人沉默互視良久,赫連瑤華從暴怒中緩緩冷靜,古初歲說得太對了,因為金絲蠱,他動不了他半根寒毛,但……
「對你,我的確是殺不下手,金絲蠱不能有絲毫損失。」赫連瑤華輕揮衣袖,仿彿方才出手賞古初歲兩巴掌弄髒了自己。他慢慢步出牢房,左右守備馬上重新鎖上鋼煉,赫連瑤華最後那句話,同時笑著溢出無情薄唇︰「我有更好的方法能懲罰你的失言。我動不了你,那麼嚴家當鋪中,名叫歐陽妅意的女人呢?」
那日,他可沒忘掉古初歲以為自己將死之際,最後一句話,便是要帶給「歐陽妅意」,古初歲央求他傳話回嚴家當鋪,不傳死訊,只傳希望她好好保重自己,他無法再陪伴她,要她將他忘懷。
比起自己尸首安葬與否,古初歲更在意她。
會在意,就等于暴露出一個大弱點。
迸初歲的弱點,就是歐陽妅意,他得感謝古初歲自己親口將歐陽妅意這個姓名告知他,讓他得以在盛怒之時,無法傷古初歲的身體,卻有更殘忍的方法教古初歲生不如死。
「赫連瑤華!」古初歲驚跳起來,想攔人,早已太遲了。「不干她的事!不許你踫她!赫連瑤華!你要挖我的心,盡避挖去!別動她!不準動她!赫連瑤華——」
回應他的,是赫連瑤華遠去的跫音,及不絕于耳的張狂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