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胡思亂想,直到半夜了方才朦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卻被一陣極力壓抑的咳嗽聲驚醒了過來,作為絕頂高手,又是在處處驚險的武林中,自然是略有點響動便醒了過來,何況那咳嗽雖然極力壓抑了,只是那麼劇烈的咳嗽,聲音仍舊難免大些。
然後便听到小昭低聲的叫著公子,看到燭火剔亮了些,然後便是小昭一聲驚呼,卻被掩住了嘴,聲音被壓了下去,沈未央有氣無力的說︰「別叫,看把別人吵起來。」
小昭的聲音帶了哭音︰「公子,你…………」
沈未央說︰「一口血有什麼關系,大驚小敝的,不過是血不歸經而已,不礙事。」
卻听得凌飛揚心里一顫。
小昭說︰「幸而今日主子踫見了,在這里修養,又有季大夫給公子看病,公子一定能好的,不然在我們那潮屋子,那麼冷,這麼大冬天的,連盆火也沒有,別說公子這麼病著,便是好的時候也…………」
沉未央淡淡說︰「我哪有那麼嬌弱了,我自己明白,這一兩年也還是死不了的。」
小昭急了︰「公子你怎麼這麼說呢,這時候還說什麼死不死的,故意嘔人傷心。」
沉未央倒笑了︰「看你說的,你自己要先說的那麼嚴重嘛,不過說起來,平日不去想倒也罷了,這時候一想起來,也真覺得死了倒比活著容易些。」
小昭哪里說得過沉未央?他原是武林里出了名的心思伶俐,又極會說話的人,便是凌飛揚此刻在外頭听著也不由的緊緊咬著牙了。小昭更是一兩句話就給他說的也傷起心來,勸道︰「公子快別想了,老想著這些,病怎麼好得了?」
沉未央又是一陣咳嗽,停了一會再說︰「好得了好不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也知道,這兩年我是越發容易病了,就這麼吹點子風就成這樣,就好了也沒意思。」
然後又說︰「小昭,明兒一早我們還是回去吧。」
小昭不解︰「難得這次主子開恩,讓你在這里,回去作什麼,那邊那麼冷。」
沉未央笑道︰「傻丫頭,我們何必在這里討人嫌?還是早些回去是正經,只要死不了,這病怎麼也要好的,再說了,主子不過是一時心軟,過了明兒他想明白了,又有我的好看了。」
輕輕嘆息一聲︰「除非我死了,不然只怕是再完不了的。」
小昭不明白,只是見此刻沈未央容顏慘淡,十分心灰意冷的樣子,心中也是覺得莫明的酸楚,低聲說︰「公子快些睡了吧,別想那麼多,會慢慢好的。」
沉未央便听話的睡下去,仿佛自言自語的說︰「何苦還撐下去…………」
雖是極低極低一句話,耳力極好的凌飛揚仍舊是听見了,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卻只覺得涼涼的,沒個著落處。
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本就要他生不如死,日日煎熬,如同當年他傷重之日那般,可是到此時听他這麼說著,這麼輕輕的嘆息,心里卻仿佛被揪了起來一般,竟是忍不住的痛。
那個原本意氣風發的人,那個曾經暢然大笑的人,那雙曾經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粲然奪目的眼楮,如今終于枯萎,只剩下苦苦支撐,長夜嘆息,他復了仇,卻沒有得到復仇後應有的快意…………
只得到心被緊緊揪起來,痛苦不堪。
第二日,沉未央喝了藥,便要催著小昭回去,偏偏叫了半天也沒影子,听他叫人,煙葒連忙進來︰「未央公子要什麼?告訴我就行,主子把小昭叫去問話了,我來伺候公子。」
沉未央便說︰「我沒什麼,只是叫她和我回去呢。不麻煩你了。」
煙葒笑道︰「公子要回哪里去?主子吩咐了公子就住這邊了,一早就派了人收拾後面暖閣呢,這會子我看也差不多了,等主子回來看過了公子就搬過去。」
沉未央一呆,有點奇怪,略一轉念︰莫非昨晚和小昭說了幾句話讓他听到了?若真是這樣,倒省了許多功夫,不過他恨他如此之深,難道就那麼幾句話就讓他心軟了不成?實在有些不太明白。
煙葒看他發呆,又笑道︰「公子原來的屋子主子說擋了風水,要拆掉呢,今後公子就安心在這里住著吧,我幫著小昭妹妹服侍公子。」
沉未央回過神來,笑著點頭︰「那就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