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還是要一樣的,大冰女乃跟鱈魚堡?」看到熟客,早餐店老板娘阿好嬸問道。
「呃……」鄭巧茵猶豫著搖了搖頭。「今天不太餓,小冰女乃跟花生吐司就好。」
「好,請坐!」
牆上時針指著十一點半,早餐店已是清閑時刻,鄭巧茵坐到老位子上,沒人會跟她搶報紙。
她一翻開報紙就找分類廣告,看來看去卻沒什麼好工作,有些是她已打過電話詢問,有些是薪水低到讓人吐血,唉,這年頭找工作比找對象還難。
大學畢業後,她當了三年SOHO族,美其名美工設計師也,但最近越來越混不下去,連平常愛吃的大餐也得縮減,感覺好晚景淒涼啊。
雖然有爸媽供她吃、給她住,也不用她給家里錢,但她實在不想變成米蟲,都二十五歲了,她不能再靠爸媽養,問題是她能找到什麼出路呢?
阿好嬸很快送上小冰女乃和花生吐司,看到桌上報紙,隨口問道︰「你要找工作?」
「嗯,你們店里有沒有缺人?」
「咦,你不是做美工設計的?」阿好嬸認識鄭巧茵三年多了,這女孩總是快中午才來吃早餐,就因為熬夜畫稿,長期過著夜貓子生活,是要怎麼來早餐店工作?
「是啊,但最近CASE越來越少,快撐不下去了。」不知是景氣差還是她實力差,眼看存折數字節節降低,她非得想想辦法,否則連早餐都吃不起了。
「女孩子沒工作也沒關系,找個好男人嫁了就行啦!」
啥?女權當道的今天,老板娘居然說出這種倒退幾百年的話?女人難道就不用打拚事業、不用發展自我?不過呢,鄭巧茵最大優點就是能屈能伸,反正行行出狀元,做個專職主婦也不賴,眼前最大的問題是……
「好男人又不是每天都遇得到,想找長期飯票比中頭彩還難耶!」
無巧不成書,阿好嬸正好有門道,挑起雙眉說︰「我高雄老家有親戚要辦招親,你要不要試試看?成功的話,聘金三百萬!」
「三百萬?」鄭巧茵雙眼都亮了起來,是哪來的暴發戶還是大地主?光聘金就三百萬了,等生了孩子不是更加財源滾滾?喔不,她怎能如此見錢眼開,干脆自暴自棄,來去當代理孕母好了……
「對啊,要是我年輕個二十歲,我一定要去應征看看。」阿好嬸挺起豐滿胸脯,想當年她可也是個多情俏姑娘。
「對方是怎樣的人?」有何殘缺或是怪癖?
「是個賣龍眼的。」
「啊?」選來選去,當真會選到一個賣龍眼的?她的人生就被這句俗語形容完了?
鄭巧茵那烏雲罩頂的表情,讓阿好嬸大笑起來。「好啦!我說正經的,對方姓王,二十九歲,外號果王,也有人叫他龍眼王。他們家是種水果的,在高雄和屏東都有果園,嫁過去的話,保證水果吃不完,讓你皮膚水當當。」
「果王先生條件這麼優秀,為什麼還要辦招親?」鄭巧茵雖然天真了點,卻不是傻瓜,現實中沒有白吃的午餐,拿了錢就得付出代價。
「鄉下的生活不比都市,沒有百貨公司,也沒什麼娛樂,而且你願意跟公婆親戚住嗎?除了應付一大家子的人,可能還要煮飯、洗衣、幫忙干活,現在的年輕小姐,誰想過這種日子?我從家鄉上來台北這麼多年,以後叫我回去養老,我都不一定能適應。」
「說得也是……」鄭巧茵自認還算有人緣,對陌生環境也沒在怕,但她從未試過農村生活,連洗米煮飯都沒做過,誰叫她從小太受寵,只會洗碗和燒開水,這下該怎麼當個農婦?
「听說王家的長輩都很急,說是招親招不到的話,就要飛去國外挑媳婦了。」
「什麼?肥水不落外人田,台灣女人怎可不愛用國貨?」听到這惡耗,鄭巧茵頓時燃起愛國之火,絕對不能把果王讓給異國女子,太浪費了!
看來有人心動嘍,阿好嬸加把勁說︰「我也見過他幾次,個性沉默了點,但是很認真、很有禮貌,听說單身五、六年了,也不會去酒家什麼的,大家就怕他被壞女人玩弄。」
「這麼巧?剛好我也是純情少女心呢!」鄭巧茵交過三任男友,但不知是戀愛運太差還是怎樣,總是被拋棄的一方,因此她發過誓,只要能找到一個不會提分手的男人,她一定會好好珍惜對方。
這個果王是種水果的嘛,又是農村子弟,能壞到哪里去呢(毫無道理的推測)?想著想著,她彷佛已看到幸福的未來!
阿好嬸適時提點,不想讓這女孩掉以輕心。「招親不是報名就行了,還要考試,不知有多少競爭者,你贏得了別人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我的適應力很強,為了面包和愛情,我決定拚了!」
正所謂危機就是轉機,說不定她到南部可以找到出路,又能解決錢錢危機,又能覓得如意郎君。說實在她也有點好奇,那個需要舉辦招親大會的果王,到底是何等人物?以往她大多認識都市男性,從來沒遇過鄉下農夫,挺有趣的。
「說得好!」阿好嬸相當滿意,有魄力的女人才會有魅力。「那就看你表現了,希望你能拿到聘金三百萬,做個好命的農家媳婦。」
「多謝老板娘金口,到時我就包個大紅包給你這個大媒人!」
鄭巧茵笑得好不得意,彷佛她已成了果王夫人,生平沒拿過什麼獎杯或冠軍,對于這場招親大會,她卻有種勢在必得的預感,完全忘了自己算哪根蔥,人在幻想狀態總是很樂觀的……
問了聯絡方式,吃完了早午餐,她開開心心的回到家,一整天都在想著似錦前程,跟誰戀愛都可能分手,干脆給他閃電結婚,一把賭下去也不錯,平凡的一生總要瘋狂一次。
在香甜多汁的水果圍繞中,會是怎樣的一對男女纏綿?那浪漫又逗趣的畫面,讓她不禁吃吃的笑了,好想快點咬一口喔!
當天的晚餐時間,鄭巧茵對爸媽宣布︰「我決定了,我要去高雄闖天下!已經有人幫我介紹工作,可以賺很多錢喔!」
她不敢說出是要去當「農婦」,爸媽听了可能會嚇暈,還是用工作賺錢這個名義吧,畢竟錢也是很大的一個誘因。
「你在胡說什麼?」鄭世澤第一個反應就是皺眉,這個從小在台北長大的女孩,跑到南部是能做什麼?就算她近來工作不順,也不用跑那麼遠吧?
「又不是出國,都是在台灣,不用緊張啦!」鄭巧茵笑呵呵的,不把雙親的詫異當一回事。
「太危險了。」李安瑜還是不能放心,他們夫妻生了三個孩子,長子和長女都已成家立業,而他們一家人不是老師就是公務員,個個都很穩重,只有巧茵特別另類、特別讓人頭痛。
鄭巧茵當老麼可不是白當的,立刻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的訴說︰「難道你們要看我變成米蟲嗎?現在工作機會那麼少,我不能坐在家里等錢掉下來,都已經二十五歲了,還要跟父母拿零用錢,這樣下去我會越來越沒用,最後真的就沒人要了……」
鄭世澤和李安瑜互看了一眼,女兒說得沒錯,最近景氣變差,她做美工設計沒啥收入,雖然他們家養得起她,但一個成人總不能每天混日子,當然要找份理想工作。
可是高雄那麼遠,巧茵從小到大都住家里,說她是溫室里的花朵也不夸張,個性又像個小孩,怎能獨自在異地生活?
「台北的機會比較多,你為什麼不在附近找?」鄭世澤對女兒提出疑問。
「台北的競爭太激烈了,我又不是沒找過,這次是我朋友幫忙介紹,高雄有份適合我的工作,我想去應征看看,他們還有提供員工宿舍,福利好得很!爸媽你們不用擔心,我一定天天打電話回家。」鄭巧茵把未來描繪得十全十美,還做出乖小孩的承諾,應該夠打動人心了吧?
「要是應征不上呢?」李安瑜提醒麼女這個非常有可能的可能。
鄭巧茵不是沒想過這問題,但反正隨遇而安,人間處處有溫情咩!
「落選的話,我就留在高雄玩幾天,增廣見聞也好,在國內自助旅行有這麼危險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們什麼時候才肯讓我長大?」
「你啊!」李安瑜嘆口氣,瞧麼女一下生氣、一下嘟嘴,隨時要掉淚的樣子,不讓她去闖一闖是不行了。「這樣好了,我請假陪你去。」
「才不要!哪有人面試還帶媽媽去的?我可不想被笑死。」老媽能文能武又煮得一手好菜,要是招親大會選中老媽怎麼辦?
「我在公司外面等你,有什麼關系?」
「絕對不行!」鄭巧茵像吃了搖頭丸,搖得頭發都亂了。「以前一些比較貧困的人,不是很年輕就從南部上來台北工作嗎?我為什麼不能反其道而行,跑到南部找出路?世界這麼大,人生這麼長,我遲早要獨立面對的,你們也要面對現實啊!」
鄭世澤和李安瑜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確實,做父母的無法保護孩子一生一世,討價還價到最後,女兒終究得逞了,誰叫他們寵她寵過頭,翅膀硬了就要飛了,只能守著這個家,看她何時倦鳥歸巢?
鄭巧茵早知爸媽不是她的對手,為了女兒的幸福著想,就請兩位老人家別擔心了。
接下來她該思考的是如何應戰,憑她啥咪都不會的本領,要怎麼月兌穎而出?嗯,除了好運,可能還需要神跡,明天先來去拜拜好了……
八月,高雄火車站。
鄭巧茵原本想搭高鐵,快速又享受,無奈她現在是標準貧民,只好以時間換取金錢,其實搭客運更便宜,但她聞到巴士內空氣會反胃,總不能叫她以嘔吐來迎接新生活。
就這樣,不上不下、不貴不俗的她,終于搭了火車來到目的地。
一走出車站,毒辣辣的陽光灑下來,從少女到阿婆都撐起了洋傘,鄭巧茵也不例外,為了今天的招親大會,她使出渾身解數,把自己裝扮成中等美女,可不能讓太陽曬融了她的妝。
看看表,剛好一點整,要接她的人不知來了嗎?她在電話中有說明,她會穿著粉紅色洋裝,還會提著粉紅色皮箱,應該很好認吧?
在等待的時候,她不免好奇觀望,其實高雄還挺漂亮的,她第一次來到這城市,以前只在電視劇「痞子英雄」看過,台灣可不只台北,她是該多增廣見聞。
沒多久,一個高壯的男人走來,露出爽朗笑容道︰「請問是鄭巧茵小姐嗎?」
「是!」
「我是王承威的弟弟,我叫王立祥,大家都叫我阿祥。」
「阿祥你好,以後請多多指教!」從弟弟看來,哥哥應該長得也不錯,她心中期待越來越高漲,今天就是命運決戰之日!
「別客氣,跟我來吧。」阿祥接過她手中行李,如此紳士風範,讓她對王家人又添了幾分好感。
兩人走向一台銀色休旅車,她注意到車身上寫著「阿蓮觀光果園」,還有一些水果圖案,看來果王之名並非虛得,但設計得不太高明,要是她來設計的話,一定能更吸引人。
還有,阿蓮是哪位美女啊?為何要用她的名字?
上了車,王立祥想到一件妙事。「對了,今天來了十三位小姐,你是第十三號。」
「呃……挺吉利的……」希望不會才來第一天就得回頭,她還沒買回程票耶!不管結果如何,至少要在高雄多玩幾天,說不定還有鐵王、船王什麼的可以認識。
「你是唯一從台北來參加的小姐,勇氣可嘉。」
「呵呵!」她不知這算褒還是貶,笑了笑說︰「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阿蓮,水果之鄉,盛產龍眼、番石榴、釋迦、芒果、西紅柿、蜜棗、哈密瓜、小玉西瓜。」
「哇!」她彷佛已看到滿山滿谷的水果樂園,心想自己也太孤陋寡聞,沒听過這個鄉名,還以為是哪個美女。
「對了,我幫你找好了晚上住宿的地方,放心,不會讓你流落街頭的。」其它參賽者都住得不遠,就算落選也能很快回家,只有這位遠道而來的鄭小姐需要安排。
「喔,謝謝。」听這口氣好像以為她會落選?哼哼,說不定今晚她就直接入住丙王之家,就等他叫一聲大嫂來听听!
漸漸的,窗外風景從都會轉為村莊,天空變得寬廣而澄淨,地平線也有出現的機會,鄭巧茵平常不是待在家里,就是跟朋友逛街吃飯,很少看到鄉間風光,此時忍不住睜大雙眼,尤其當她看到有牛的時候,簡直想喊聲快拍照呀!
但阿祥應該是看到不想再看,她可不想被笑是「台北俗」,默默在心中驚嘆就好。
目的地到了,她以為會來到飯店或什麼會議廳,結果是一間廟!門上寫著「清和宮」三字,一樓是活動中心,二樓才是寺廟,蓋得不太豪華,也不怎麼金光閃閃,但就是這樣才有古味。
「這座廟是清朝的時候蓋的,已經有三百多年的歷史。」王立祥不無驕傲的介紹道。
「歷史這麼悠久?一定很靈。」鄭巧茵立刻合起雙掌,拜托眾神賜她好運!前幾天她已拜過台北各大靈廟,皮包里裝滿平安符,既然踫到地頭蛇……啊不,是當地神明,當然也不能錯過。
王立祥在旁看她虔誠表情,對她多少有些好感,希望她能順利通過考驗,他老哥可不是普通的難搞,今天再找不到老婆的話,三寶佛祖也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