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回到北京後不住進左家或回端王府,反而又住進客棧里?」淑兒拎著一大堆剛才上街買的日用品抱怨。
「我才不回家,我要跟北斗一輩子。」百靈幫忙淑兒把東西擱下。
「他既然要娶妳,為什麼到現在還一點行動也沒有?」
「妳別火嘛。目前好象鏢局出了問題,他得先處理。還有他的家人……」百靈坐在桌邊撐頭一嘆。
北斗的父親是個道德嚴謹的文人,一听到他是搶婚奪得百靈,平日溫文的左大人罵得差點氣暈過去。連他母親左夫人都不方便迎她住進家里,畢竟婚禮未成,她不算是個左家人。
「北斗根本沒有搶婚,我們是兩情相悅才共結連理的。現在全北京的人居然都在胡說八道,沒人肯听我說的事實。」
「人人都有一張嘴,憑妳一人說得過人家千百張口嗎?」淑兒冷哼,動手替她換上新衣服。
「我說的是千真萬確的真相啊,事實應該最禁得起考驗。」
「妳少白痴了。事實哪有流言來得精采花稍,別人才不管事實究竟怎樣,只要自個兒嚼舌根嚼得快樂就好。」
「太過分了,這樣北斗豈不委屈!」
「委屈的是我們!」腦子有毛病的笨格格。「現在妳清白沒了、名聲毀了、婚禮還音訊渺茫、回不得端王府又進不了左家門,這象話嗎?」
「我只要有北斗就好了。」
「妳這個……」淑兒氣得幾乎想扛椅子砸她腦袋。
「我就不信他們有本事把我格在門外!」北斗「砰」地一聲踹門而入,火氣沖天地殺往內房臥榻。
「北斗!」百靈錯愕地起身。「你不是才出去解決鏢局問題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別說解決了,總鏢頭今天連自己的鏢局大門都進不去。」豪哥在後頭拖著腳步進來。
「為什麼?」
「那群篡奪者全堵在門口,不準總鏢頭這個『外人』擅闖入內。」
「簡直胡鬧!」百靈的指甲全陷入掌心。「鏢局是北斗一手建立的,成就也是北斗帶起的,名號是他率弟兄打下的,居然有臉說他是外人?!」
「現在局里一片混亂。」豪哥看了都沒力。「有的弟兄是追隨總鏢頭到底的死忠派,有的則是見風轉舵的海叔派。偏偏總鏢頭人單勢孤,比不上海叔那混蛋的背後支持者端王──」
「豪哥!」北斗殺氣十足的怒吼,震得人人耳朵發麻。
「北斗,你要做什麼?」百靈心驚膽戰地看著他取出臥榻上的長包袱,憤恨地解開布條。
「我自己的鏢局,竟然不準我踏進去?!」他倒要看看那些小人有多大的能耐。
「北斗……」百靈看見七星蟠龍刀由布條內展現時,臉上血色盡失。「你和他們……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判嗎?」
「不是總鏢頭不肯,是他們連談的機會也不給咱們!」豪哥提起這件事就火。「總鏢頭原本甚至計畫好,凡是悔過者一律既往不咎,鏢局照樣接納他們,可是那幫王八蛋簡直欺人太甚!」
「豪哥,叫下頭的人準備一下,咱們要決一死戰!」要搶他的鏢局,就拿命來換!
「等等,北斗!」百靈頑強地死抓著他的衣袖。
「別攔我!」
「我不攔你,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這不是去玩、去看戲,別湊熱鬧!」
「我算是北斗鏢局的女主人吧,我為什麼不能去?!」要比頑固,她的能耐絕不輸北斗。
北斗低咒一聲,再度投降,用力牽起她的小手前往鏢局。
快馬抵達鏢局門口時,百靈才確實明白事情有多嚴重。北斗這方的人馬幾乎全是十年前一起改邪歸正的山賊弟兄,如今個個駕馬帶刀,氣勢活像江洋大盜下山打劫。海叔負責堵守大門的手下個個都是沒見過大世面的鏢師,一看北斗卷土重來的這副陣仗,兩腿都開始打顫。
「你們要攔、要讓,自行決定。若不小心死在我馬蹄下,概不負責!」北斗一喝,一夾馬月復直接殺往門內,凶猛的駿馬不顧一切沖往屋里,嚇得喝酒聊天的海叔及手下們魂飛魄散。
「左北斗,你……你放肆!」海叔一時還回不了神,結結巴巴地說著。
北斗冷哼,抱著百靈翻身下馬。「怎麼,沒想到我會突破你的人馬直接殺進來嗎?」
「來人!來人哪!」海叔憤怒地拍桌大喝,立刻沖出一群身手矯健的侍衛。
百靈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這幾個侍衛看來好眼熟。
「可別當著我的面嚇得尿褲子了,海叔。」陰狠的笑容在北斗臉上浮現。
「誰是你海叔,叫我海大爺!」
百靈皺起眉頭。這個嘴上一撮胡子的中年男子,小頭銳面,斯文相中流氣十足,開口講的話更是臭屁到極點。這家伙根本不是成大器的料,當個狗頭軍師比較恰當。
「你們這幾個,」北斗環顧同站海叔那方的背叛鏢師,其中還不乏他視為心月復的高手。「居然把我的鏢局和你們的良心一起賣了!」
虧他還曾掏心挖肺地與這幾個稱兄道弟。
「你怎麼不捫心自問,你配不配當一名總鏢頭?」幾名站在海叔那方的重要鏢師群起抗議。「京里有一百五十萬兩的紅貨正等著你處理,你卻率著大隊親信下江南去搶親,你把我們看做什麼了!」
「喲,我還以為你們都已經有擔當大局的能耐,可以放手讓你們親自承接重要委托。沒想到你們還是一群大事小事要我關照才行的小毛頭。」北斗笑得好不輕蔑。
「你……」大伙氣在心頭,卻無力反駁。
「而且北斗沒有搶親,我本來就想嫁給他,是自願的!」
這時眾人才發覺魁梧的北斗身旁站著個嬌小娃兒,昂首睥睨地大膽發言。
「百靈格格!」
「她不是端王爺的……」
海叔趕緊噓了屬下一聲。他沒想到他的後台端王爺的女會站在北斗那方,也沒料到她會跟著跑到這兒來。
「不知百靈格格駕到,有失遠迎,請格格見諒。」海叔馬上換副必恭必敬的和藹笑容,請她上座。
「你身為北斗信任的左右手,為什麼要篡奪他的鏢局?」百靈扠腰立在原地,展現正義俠士的氣魄。
「格格,您有所不知,這左北斗並非善類──」
「老子去你媽的王八蛋!你當年窮途潦倒差點死在路邊的時候,是誰給你飯吃、給你床睡、還讓你在局里做管帳工作的?」豪哥忍無可忍地指著海叔破口大罵。
「如今你也有臉說總鏢頭並非善類?!」站在北斗這方的弟兄火得幾乎要上前宰人。
斑張的緊張氣氛被北斗一手攔下。
他自己原本也快氣爆了,卻在百靈倨傲地站在他同一線抗辯的剎那,溫暖的情緒融化了凶狠的怒氣,恢復冷靜。
「這樣吧,我們不妨做最後一次的談判。你們說說,到底對我有何不滿、我愧對了你們什麼,足以讓你們一個個都倒向海叔那方。只要能給我個心服口服的理由,這個北斗鏢局就任你們宰割。」
他抽刀狠手一甩,整把駭人的七星蟠龍霍然釘在地上,如同立誓的證明。
「總鏢頭!」北斗這方的人最感震驚。
大伙多年來的奮斗與心血結晶,難道真要就此拱手奉送?
「當年我和這群弟兄拚了老命才打下今日江山,若是就此丟了整間鏢局,我就讓它丟了!」北斗的表情愈來愈懾人。「丟了這里,我照樣可以再建第二個、第三個北斗鏢局。給我個理由,我馬上把這整間空殼讓給你們!」
霎時海叔的人馬啞口無言。
他們之所以會倒向海叔,一是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鼓動;二是貪圖海叔背後撐腰的端王府的權勢與財富。真要說北斗有什麼不好,恐怕也只有海叔拚命挑撥的那一點。
一見人心動搖,海叔馬上發動攻勢挽救。
「左北斗,你以為你是憑什麼才有今日的成就?要不是我以一介文士的優異資質坐鎮局里打點一切,憑你的草莽性格能成大事嗎?」
「我承認你有管理鏢局的本事,但你沒有統御大局、開疆闢土的能耐。」不是人人都有天分坐上最高的位置。
「你也沒有,左北斗。你靠的也不過是魯莽和蠻力,更何況你一點涵養也沒有、地位卑賤、出身平庸──」
「你何不先秤秤自己的斤兩再說!」百靈氣得咬牙切齒。
「格格,您根本不明白他的真面目!」海叔像是讓妖魔現形的瘋狂道士。「左北斗和他那群弟兄全是落霸山的山賊呀!」
「對,山賊!」原本有些動搖的叛徒們立刻恢復頑強氣勢,緊咬這點不放。
「我們可以為鏢局賣命,但我們不屑做山賊的爪牙!」
「胡說八道!」百靈幾乎要沖上去抓爛他們的臉。
「冷靜點,女圭女圭。」北斗箝住她張牙舞爪的攻勢。「我都還沒發火,妳氣什麼?」
「什麼叫作山賊的爪牙!北斗有叫你們去偷、去搶過嗎?他有拿刀架在別人脖子上威脅非把生意委托給他不可嗎?他們都已經改邪歸正,你們還有什麼好唆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你們難道就沒听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攻訐北斗。
「格格,我說句坦白話。」海叔正義凜然地邁前一步。「左北斗的山賊性格是改不了了,否則他怎會喪盡天良地破壞您的婚事,搶親擄人?」
百靈的脾氣完全爆炸。「我跟你說過他沒有搶親,是我自願要嫁給他的!」
她猛然掙月兌北斗的雙手,沖往海叔大展鷹爪神功,野貓似地拚命攻擊他的臭臉。
「格格,海叔說得沒錯,他們確實是山賊。」
「亂講亂講亂講!」她發狂地抓得海叔抱頭鼠竄,旁人又不敢冒犯地制止她。「北斗早已不是山賊,你才是賊!背著北斗偷他鏢局的惡賊!」
「格格,請停手!榜格!」海叔滿臉滿手花亂的爪痕,高聲求饒。
眾人全都嚇傻了眼。拿著刀來討伐叛徒的弟兄們愣在原地,手無寸鐵的百靈卻殺得對方呼爹喊娘。
「好了,女圭女圭。」北斗帶著大大的笑容輕松抓她到懷里。「我相信他已經『沒臉』做人了。」
「何止沒臉,如果你膽敢再污辱北斗,本格格就讓你沒命!」她憤恨地騰空踢著兩只小腳。「放開我!北斗。」她要踹死海叔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偷。
「豪哥,我們……撤退!」北斗箝著百靈,笑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嗯……」豪哥頗富哲理地支著下巴點頭。「倘若咱們仍在虎霸山里做山賊,格格不失為押寨夫人的最佳人選。」
※※※
深夜的客棧臥榻上,才剛翻雲覆雨完的身軀纏綿地摟抱在一起。
一想到早上到鏢局時引發的鬧劇,北斗到現在仍會會心微笑。
「你在笑什麼?」
他輕撫懷中佳人紅艷而慵懶的嬌顏。想到她的夢幻神情與全然的滿足都是因他而起,一股純男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你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他將口鼻埋入她的頸窩,深深嗅聞她甜美的氣息。
「萬一鏢局真的沒了,怎麼辦?」
「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當他知道鏢師們倒戈的關鍵是在于他曾為山賊的過往時,他就知道他贏了。因為他決定接受元卿的要脅,成為他的秘密幫手,屆時由皇上親下的功勛與恩赦,將會一舉擊潰海叔造反的立場。
「真的?」
「妳怕我沒了鏢局,就一事無成?」
「就算你一事無成,我也不在乎。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別人拿你的過去一再打擊你,否定你所有的努力。」
他深深凝視她擔憂的雙眸,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狂潮在內心翻涌。
百靈從未嫌棄過他的貧窮、他的出身平庸,也未曾看輕他經營鏢局的小小成就,知道了他當過山賊的過往也不曾鄙視他、排拒他。為了他,不顧面子地親口大膽告白;為了他,以格格的身分紆貴降貴地扮妓女,不顧一切地趕到地牢救人;為了他,和鏢局的叛徒們對罵,大打出手。
他何德何能,竟會得到如此的寶貝。
「還有……」她深深嘆息。「搶親的事也很傷腦筋,這項謠言實在太過分了。」
「我不在乎,妳就當我真的搶親擄人吧。」
「我在乎,我不要你莫名其妙地背黑鍋、扮壞人。」
「女圭女圭……」他笑著將她的身子揉進懷里。
「我發覺你沒有我還是不行的。」她很認真地微微推開他的肩頭。「很多該在乎的事你老是馬馬虎虎,難怪會引人誤解,散布流言。」
「那妳打算怎麼解決?」他吻吮著她細白的肩頭。
「我想和你一起回端王府一趟。」
「回去?」他愕然抬頭。
「我阿瑪恐怕不會因為我已非完璧就放棄替我婚配,他一定會再找一個有利的對象,拿我當工具一樣的嫁出去。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斷絕我和端王府的關系。」
北斗從沒想過這些話會出自她的口中。
「我豁出去了。反正嫁人就是一段新人生的開始,沒了格格的頭餃和家世也無妨。雖然我和家人斷了關系,但不代表就斷了親情,如果他們想念我,還是可以來找我聊聊的。」
北斗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知該不該告訴她這項行動背後會替他帶來多大的解月兌。
他可以永遠得到百靈,卻再也不必擔心端王爺會趁此關系掌控他的一切。
「這樣你就不再是個搶親的莽漢,而是和我私奔的情人。」她開始閃露夢幻的眸光。「私奔……你不覺得我們這一路上的艱辛,真的很像一對私奔的苦命情人嗎?」
「我的天哪!」他埋首到她懷中不住發笑。「妳又來了。」
「所以我們早點找一天回府里去──」突來的抽息中斷了她的偉大計謀。「北斗?」
「一切都听妳的。」他專注地品嘗著柔女敕的蓓蕾,享受雪色的豐潤。
「我們應該先討論……回去和我家人對談的問題。我擔心……」在她臀上不住摩挲的大掌,突然放任一只修長手指探入其間。
「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狂野地吮囓她的喉嚨,將她的嬌軀緊壓在他胸膛上。
「你在干什麼……」之前的狂歡已經讓她筋疲力竭,他居然現在又士氣高昂地打算再度開戰。
「就像妳剛才說的,我沒有妳還是不行的。」
他開心地撩撥著她女敕弱而敏感的核心,讓她無可自制地在他身上拱起玉體,無助地迎接他的蹂躪。
什麼鏢局、什麼搶親的謠言,一切都不重要了。擁有百靈,勝過擁有全世界。
※※※
端王府
百靈靜靜地坐在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大廳里,等著在書房里和阿瑪極力抗辯的北斗出來,從此告別府里的一切。
北斗不知道她有多害怕和他一同踏進這府里,她也不敢說。她怕的不是向阿瑪提出斷絕父女關系、被逐出家門的事,而是……
「格格?」
「啊!」她被身旁淑兒的低喚猛然嚇一跳。
「妳這是干嘛呀?」莫名其妙地嚇成這樣,她又不是突然才站在這兒。「左北斗為何這麼久了還沒出來?」
「可能……和阿瑪談得不是很順利吧。」她心不在焉地轉著眼楮東看西看。
「妳從一回來就怪怪的,到底在怕什麼呀?」看了就教人不耐煩。
「喔,沒有。」原來她的表現那麼明顯。「淑兒,如果我真的被逐出家門,妳怎麼辦?」
「妳說呢?」她冷眼斜睨百靈擔憂的神情。
「我……我是很希望妳能留在我身邊作伴,可是如果妳覺得留在王府的生活比較好,我可以安排妳到四姨娘身邊。她大概是府里脾氣最好、最容易伺候的一個。」
「是嗎?」
「那妳說說看,妳希望歸入誰的名下,我盡量替妳安排。」
淑兒面無表情地瞪了她許久。「妳知道一只雞要多少錢嗎?」
「啊?雞是一只一只算的?」不是幾只雞腿、幾條脖子地要吃什麼算什麼嗎?
「那妳知道一匹上等藍綢要多少錢嗎?」
她搖搖頭。「等師傅把尺寸量好、衣服做好再算不就得了?」
「妳知道鍋碗瓢盆、筷子鏟子湯匙在廚房里什麼時候該用哪個?知不知道清蒸大閘龍鳳蟹時要水燙螃蟹、翻眼冒泡、剔肉取班?」
百靈的頭像博浪鼓似的一路搖到底。
「我才隨便問問妳就答得一塌胡涂,妳這樣還能做人家的媳婦嗎?更何況嫁入左家後妳既要侍奉公婆、應對兄嫂,又想跟左北斗闖蕩江湖,妳有那本事嗎?有那常識嗎?」
百靈搖得頭快昏了才停下來嘆息。「那該怎麼辦?」
「妳這白痴除了靠我,還能靠誰!」淑兒不屑地一哼。
百靈愣了許久才轉回腦筋。「淑兒,妳願意跟我一起走?」
「算我命苦,只好一輩子委屈到底。」
「淑兒!」百靈高興地由椅子上彈起,勾抱住她的頸子,又叫又跳。「我一直擔心妳要是不肯跟我該怎麼辦,我又沒有什麼好處能說服妳──」
「放手啦,一個主子對下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羞死人了。
「我們不光是主僕啊。」還是親姊妹。她開心得不得了。
「妳還是和以前一樣孩子氣。」如冰一般的低語淡漠地由門口傳入。
百靈還未回頭,就認出這聲音出自何人。她不想回頭,不敢回頭,卻不能不這麼做。
「小泵姑……」這一見,百靈差點在頤琳冷艷雍容的氣勢下無地自容。
「頤琳格格吉祥。」淑兒立即跪安。
頤琳極其輕淡地掃了一眼,繼續冷睇百靈。「跟了左北斗之後,生活如何?」
「我……我覺得很滿足了。」她只需要北斗,其余的世俗條件都不在乎。
「是嗎?」頤琳臉上的神情幾乎辨不出是有笑或沒笑。
「女圭女圭,我們回去吧!」北斗快步跨入的剎那,百靈幾乎血液凍結。
她一直害怕的時刻還是來臨了。
北斗愣了一會兒,淡淡地勾起嘴角。「走吧,女圭女圭。從此以後妳再也不是格格,回去專心當我這小老百姓的寶貝吧!」
「北斗!」
他像是沒看見頤琳這個人似的,開心地牽起百靈向外走去。
「等一下!北斗。」他居然完全不跟小泵姑打招呼。
「百靈!」行經庭院,百靈的另一只手臂猛然被人攫住。
「小扮!」
「妳真要跟這家伙走?妳真的要完全月兌離這個家?」百祺追得滿頭大汗。他沒想到阿瑪和左北斗在書房吵到最後的結論,竟是真的要攆百靈出門。
「你怎麼知道?」
「我剛才就在書房里看他們吵,怎麼會不知道!」
「百祺老弟,我這寶貝的心思可是很縴細的。別那麼粗暴,會嚇壞她的。」北斗語調懶散卻獨佔欲十足地拉百靈入懷。
「北斗!」在小扮面前他也照敢放肆。
百祺冷靜地調勻喘息。「百靈,我要私下和妳談談。」
「你要,她不要。」北斗哼哼一笑。好個臭屁的貝勒爺。
「北斗!」她難堪地捶他一拳。「你和淑兒先去大門口等我,我一會兒就來。」
北斗一臉不甘不願地悻悻地離去,留下兄妹倆在庭院中。
許久的沉默中,百靈一直咬著下唇,低頭絞手。
「妳還在討厭我嗎?」百祺輕柔地問。
她其實沒有真的討厭小扮,上次是因為一時激動,才會又哭又罵的說出蠢話。結果,讓自己尷尬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我們講和,好不好?」
她實在抗拒不了小扮的溫柔太久,誠懇地點點頭。
「妳真的要為了那個左北斗而離開我們嗎?」
她仍舊垂著雙眼點頭。
「妳為了跟他,連阿瑪和額娘都不要了?連小扮都不要了?」
「如果你們想念我,我很歡迎你們來看看我。可是……我不會再踏進王府一步,也不再做格格了。」免得大家不是辱罵北斗搶親,就是說他為了攀權附勢,強娶格格。
「妳真的很喜歡他吧。」
「嗯。」此刻她臉上漾起的花般笑靨,美麗得令人悸動。
百祺無奈又疼惜的一嘆,由懷中抽出一份繡金大帖。「既然如此,我再多說也沒什麼用了。這就當作是我送妳的賀禮吧。」
「這是什麼?」她不解地接過。
「這是左北斗半年前提親時下的龍鳳帖。」
斌族結親,按大清規矩必有一道過帖的程序。精工細裱的龍鳳帖內記有婚配男女的生辰年月,隨即才是放大定的工作──下聘禮。
然而這本北斗半年前提親的龍鳳帖內,記的竟是她和北斗的生辰。
「這……不是小泵姑和他的生辰?」
「左北斗一開始就和阿瑪講明要娶妳為妻,可是阿瑪只交代要我們準備婚禮,沒有說他娶的將是誰。小泵姑一直對左北斗有意思,就以為他要娶的是她。直到她看到龍鳳帖的時候,才知道新娘不是她。」
「小泵姑一直喜歡北斗?」她震驚地瞠大雙眼。
百祺苦笑。「所以妳要諒解她在左北斗下聘時做出的瘋狂舉動。若不讓他難堪,高傲的小泵姑面子哪里掛得住。」
而北斗竟然默默承受這份羞辱和她頑固的誤解。「小扮,我……」
「可別怨小泵姑喔。」他愛憐地捏捏她發紅的小鼻子。「她準備替妳嫁往雲南,又專程找左北斗去護送妳,就已經是在向妳致歉了。」
可是她剛才對小泵姑的態度卻畏縮得幾近排斥、疏離。
「好了,我得去打點小泵姑出嫁的事宜,免得時間一直延誤下去。」他老被挑來做送嫁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自己保重。」
「小扮!」她激切地抱著龍鳳帖喚向他的背影。「你有空一定要來看我喔!」
百祺只是笑笑,消失花叢林蔭中。
※※※
「去他媽的混蛋元卿!我最近光是整頓鏢局和籌辦婚禮就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居然這時候叫我去關外替他執行查辦的密令!」
「北斗,你講髒話!」百靈坐在客棧上房內嚴厲指控。
「好嘛,人家再也不敢了。」他乘機突襲她的紅唇,輕輕盜走一個吻。
「你──」
「妳在干什麼?」他由百靈身後摟著她搖啊搖的,鼻子貼在她的頸窩旁。
「我在分析一件曖昧的事。」
「喔?趕快告訴我。」他好興奮。
「你覺不覺得容貴姑娘要我把二哥的信交給元卿貝勒,很不可思議?」
「喔……」他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
「你听我說嘛。」換她興奮地追他到內房里。「我覺得這三人的關系很不尋常,恐怕是兩男爭一女的三角戀情。」
「啊啊啊……」他快沒力了。
「我猜呀,我二哥太痴戀容貴姑娘,可是她不領情,只想自由獨立。元卿貝勒也是一個多情種子,愛慕她卻只能做她的朋友,成不了情人。所以容貴姑娘一有事情要麻煩他時,他都會無怨無悔的……北斗!不要裝睡!」她火大地捶打突然倒在床上的死人。
「妳饒了我吧。」
「我在跟你講很重要的事!」
「妳為什麼那麼愛胡思亂想、多管閑事?」他霍然坐起身子,將她夾在雙腿間。
「我關心他們啊。」
「妳干嘛老愛浪費心思在外人身上?」
「哪有浪費,這些付出都很有代價的。」她站在他身前合掌夢囈,「像是淑兒,你不覺得她改變了很多嗎?」
「喔?」他緊摟百靈的縴腰,下巴枕在她胸口上專心听講。
「她的態度雖然和過去沒啥兩樣,可是以前她都只會顧慮自己,現在她會考量到我。你看,這不就是對人付出關懷最無上的回饋嗎?」
「嗯,女圭女圭真偉大。」他只是笑。他喜歡看她雙眸發亮的模樣,透過她無邪的眼眸,世界彷佛是美好的。
元卿問過他,把她瞞在百禎利用她送政治密函的鼓里好嗎?不讓她知道端王爺有多想利用她來掌控北斗鏢局行嗎?不說明容貴的真實身分有多可怖對嗎?
他不在乎。既然百靈喜歡作夢,就讓她開心的沉醉下去吧。再卑鄙的人,在她眼中都有良善的一面;再貧賤的人,在她眼中都有無價的地位。
他願意一輩子做她的封印,將世上一切的丑惡、貪婪、詭詐全隔絕在外。他願意一輩子听她對人世間懷抱的希望與理想,願意一輩子和她沉醉在夢里。
「所以,我倒希望你接下元卿貝勒委托你的任務,我們也可以順便到關外玩玩。」
「我的小祖宗,我若接下任務就等于是去辦公事,哪有玩玩的余地?」
「一邊玩一邊辦啊。」
「拜托,妳也把我想得太神了吧。」他埋頭悶在她懷里申吟。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耐。」她笑得好有自信。「因為現在你有了我這位霹靂搭文件,再困難的任務對我們來說,都只是芝麻綠豆小事罷了。」
她還沒開始辦事,就已經擺出「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傲勁兒。
「有道理。」北斗抬頭邪邪的笑。「可是關外異族眾多,大盜橫行,那兒的危險可不比江南。」
「有狂刀北斗在,怕什麼!」自從打揚州一路冒險犯難、平安歸來之後,她就跩得愈來愈不知死活。
「我上次教妳防身的擒拿法練得如何了?」他挑眉一問,立刻戳破她的牛皮。
「那個……不重要,有你那把七星蟠龍就夠教敵人喪膽。」
「萬一只有妳一個人被捕呢?」
「你會來救我。」
「在我來之前呢?妳怎麼月兌困?」
「我可以……那個……以智能和膽量取勝。」有點快掰不下去了。
「喔,要是踫到這種狀況呢?」他拍拍被他以幃幔繩悄悄綁在一起的兩只小手。
「你什麼時候弄的?」她驚訝地用力扭轉著雙手,腕上的繩子卻愈絞愈緊。「你怎麼可以這樣?還不快放開我!」
「我現在要親自示範行經關外可能有的危機。」他霍地扒開衣衫,暴露精壯的胸膛。
「北斗,快點解開啦!」
「我不是北斗,我是關外專門辣手摧花的霸王。」他輕輕勾起百靈雙腕上的死結,將她拖上床。「來吧,小美人,今夜妳是我的俘虜了。」
「我才不要跟你玩無聊游戲,快點解開我!」
他歹毒地笑著解開她所有的衣扣,直到她全身上下只剩下腕上死緊的繩索。
床幔之內,迅速掀起激切狂野的夢,一切甜蜜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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