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派淡然,單手插在西褲口袋里,斜倚梳妝台旁。隨便一個姿態,就像個在豪宅布景內拍照的國際名模。
「以撒,帶他們下去搬酒上來吧。」
「你說什麼屁話!」以撒慘白咆哮,「那是我家三代的頂級收藏,你要我拿去給人當水喝?」
「如果這次拍賣會辦砸,你家宣告破產,再頂級的收藏也跟QOO差不多了。」他由溫柔轉而凌厲,「去開酒窖,把酒全拿出來!」
內場事務人員立刻歡天喜地,跟著痛不欲生的以撒一塊下樓挖寶去。
待馬蘭冷漠地轉回視線,房內沒一個人敢再動一下。
氣氛詭譎。
這團混仗像場俗不可耐的鬧劇,似乎觸到他的容忍底線。現在可好,他那副要找人算賬的寒眸一一掃視房內小老百姓,瞪得人人不自覺地咽口水,沒膽做聲。
終而,凌厲的視線停住在怔然的丹雅身上。
「你出來,借一步說話。」
馬蘭像拖犯人上刑場般地悍然拉走丹雅,步往長廊另一頭。房里的人頓時松口氣,閑閑沒事地八卦起來。
「馬大哥平時什麼都好,就是翻起臉來太嚇人。」
「噯,你會不會覺得他翻臉時的酷樣是裝的?」嚇唬人專用。
「我倒覺得他平日的友善才是裝的。」翻臉後才露出本性。
「可是他很紳士。」
「他的紳士風度的確沒話說。」比一些大男孩似的笨男人有格調得多,「但是你永遠搞不清他跟你說說笑笑時心里在想什麼。」
「好可怕喔。」
「有時候,最好小心一點那些所謂的高科技精英。也許是因為他們腦袋的過度發展,使得人格上多半配備缺陷。更有等級更高者,精神都出現失常。」
「哇……」真夠嚇人的。
「還好有大姐去應付他。」
反正大姐丹雅最能干,不管什麼燙手山芋,丟給她就對了。
丹雅被逮捕到長廊盡頭的起居間內,關門審訊。
拜托,她已經知道自己不該雞婆,不該承擔的事就應說NO。可是要算賬也不必挑這時候,虧她還偷偷沉溺在被王子拯救的美夢中……
「馬蘭,我現在不想談任何有關責任歸屬的問題。」
「我也不想。」
他二話不說,將她壓靠到牆面上,便疾速地狂吻起來。大掌狠狠捧著她的小腦袋,粗魯地揉亂了她的秀發,極盡所能地饑渴吮嘗她唇中的滋味。
她嚇得大眼狂眨,沒料到他會突襲,繼而才艱困地發覺自己被他吻得喘不過氣。
她不介意他的熱情舉動,但是可不可以文雅一點?有必要這麼粗野嗎?
等到他的身軀完全貼緊她時,她才頓悟情勢有多十萬火急。
不行!他想干嗎?他有沒有搞懂現在是什麼場面?
「你明天請假吧。」他勉強離開她口中的甘潤,貼在她唇上狠狠喘道。
不只他喘,她也喘。「請、請假干嗎?」
「我們去公證。」
「公證什麼?」
「結婚。」
她的大腦這一剎那才發揮作用。
「我們別再兜圈子了。既然彼此有意思,感覺也對,何必再玩游戲?」那種戀愛游戲只有十幾歲的小朋友有閑情玩。人到他這年紀,對于男與女,思考的全是現實問題。
事情轉變得太快,她呆到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反擊。
馬蘭向她求婚?馬蘭對她有意思?馬蘭不想跟她玩游戲?
「YES或NO?」
她惶惶回視在她面前緊迫盯人的嚴厲俊容。哪有人求婚會像復仇雪恨似的,嚇都嚇死人。
但他每一塊繃緊的肌肉,有如悍烈的宣誓︰他是認真的。
而且,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嬌麗的小臉在他雙掌間漸露落寞。他解讀不出這反應的信息,不安的氣氛逼得他眉心更加緊擰,血液凍結。
她不想答應?他冒著生命危險終于吐出的真切,得到的是個NO?
一室死寂。
「我想……」
她困難地咽了好幾次喉頭,屏息到快要斷氣。
「明天請假,應……應該不成問題。」
馬蘭的心髒霎時恢復搏動,熱血洶涌,重重地將她吻入唇中,竭盡所能地擁揉她的存在。宛如凱旋的戰士,狂喜地享受他的勝利。
丹雅雙腕高高環往他的頸項,響應他的熱情。
樓下近兩百人的賓客,忙亂的內場事務,到現在都還沒搞定的新娘子,等著大禮伺候的老壽星,保全人員小心環伺的名貴畫作,全都進不了他們兩人的世界……直到他悍然拉下她無袖小禮服的寬肩帶。
「你干什麼?」佳人驚嚷。
「極品!你永遠不知道我為這一刻受盡多少折磨。」
「你變態!」討厭,好好的氣氛全被搞砸了。
「其實我對並沒有特別的喜好。」
「那干嗎還這麼下流!」嗚,他怎麼死都不放手?
「因為你。」
「你克制一點行不行?」她急吼,魂飛魄散,「這里還在舉行宴會!」
「放心,我很快的。」
「馬蘭!」別鬧了!
「你能不能別這麼緊張?」真夠煩,「像上次那樣,不是很好嗎?」
「你走開……」她既想推開身上的怪手,又急著拉回衣肩,搞得手忙腳亂。
「好了,別再說了,拖延時間。」迫不得已,他只好下跪。
「你、在、干、嘛?」
「小聲一點,你現在正踏在樓下賓客的頭上。」
丹雅已經腦漿沸騰到失去思考功能,雙腿發軟,全靠他的吻啄支撐。
她驚恐,她戰栗,她疼痛,這一切對他是難以言喻的感動。
再高明的挑逗,也不可能取代她的難受。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不知為何,他感動得心痛,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將她緊擁。
他突然想為自己過去的放浪致歉,可又不知這份歉意能向誰說。過往好聚好散的男女關系,變得輕盈淺薄,在生命中留不住任何分量。
美其名叫自由,其實並不自由,只是被生理需求統御的奴隸。輔以花哨的論點,編織成美侖美奐的借口,對的放縱合理化。
她是如此看重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心靈,珍視那分日漸被人不當回事的婚姻。
因為珍視,所以不會隨便對待,不輕易背叛。
這是他妻子給他的至寶。
丹雅深陷重圍中,只覺得又痛又累又難受,雙眼閉得死緊,強摟住他的頸項,已然站立不住。
靶覺太奇怪了,怪到無暇注意馬蘭的轉變。
他痴迷地貼唇在她汗濕的額上,陶醉地嗅著她的發香。他像小孩般地以頭摩挲她的頭,閉著眼眸陶然與她以頰相貼。
太天真,太坦率,太可愛,像個無邪的小男孩面對他喜愛的小女孩。
她在暈眩的邊際再一次地確定,她無法不被他吸引,無法不為他心醉神迷。
他揚起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得她渾身酥麻。好邪惡地挑逗……
☆☆☆
樓下預展酒會及訂婚宴辦得兵荒馬亂,堪稱熱鬧非凡,沒人理會場中是否少了哪些該出現的面孔。直到散會,也無人留心。
而接續一個禮拜,平日很容易找到的人卻一直聯系不上,各路人馬才發覺事有蹊蹺。
丹雅和馬蘭跑哪里去?怎麼同時失蹤了?
這是她有史以來最自在、最愜意的時光。她和馬蘭結婚了!
沒有旁人的七嘴八舌,家人的爭辯駁斥,她也不需要應付任何麻煩瑣事,或忙著一再地四處解釋,溝通協調。
這個世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好幸福、好甜蜜喔。呵!
「你怎麼會找到我?」
馬蘭果著上身,只穿一條四角內褲,癱在面向整片青翠山谷的挑高大客廳里,拿著大哥大閑閑打呵欠。
「算你厲害。有事快報,無事退朝。」
誰?
丹雅在轉角隔間處分類著待洗的衣服,抽尖了耳朵。
宴會那天,馬蘭帶著她半途蹺頭,神不知鬼不覺地隱居到T市南區的山腰別墅。
他市中心的家活像客棧,隨時都有各路牛鬼蛇神敲門投宿。她本柵的鬧區小套房也差不多,只差沒掛個「游民收容所」的招牌。
他不爽自己的蜜月期也得被人打擾,就將她挾持至此,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
惟一缺點,他午夜熱情挑逗到一半,會突然中場休息,跑去看美國股市開市行情……
「我知道那個人,打過一次照面。」
他在跟誰打電話?這幾天他總是以刪一通通來電留言為消遣,什麼電話都不接。
為什麼瞥見這通來電,會想主動響應?
他們的蜜月期要結束了嗎?
她真不想回去,好喜歡這段小小的叛逆。結婚、曠職、離家、隱居,簡直像個壞孩子。可是她好開心,因為這一切都有馬蘭和她在一起。
終究還是要回現實生活去……
「我會看情形處理。」他草草收尾,懶懶收線,便按遙控讓靜止的電影DVD繼續上映。
「誰的電話?」
「同事。」
「喔……」想也知道,他哪會跟她講。
「衣服不用洗,今晚我們就回去,拿去送洗就行。」
丙然,假期結束。
兩人各自閑耗,也不需刻意嗦什麼,但馬蘭就是有本事知道她的不對勁。
「你在干嗎?」他閑散地巴著廚房入口的門梁,伸展一身性感的精壯。
「既然要回市中心,就把鍋碗什麼的洗洗收好,免得沾灰塵。」畢竟這房子他很少來住。
「不想回家了,嗯?」
「別鬧了。」她淡淡推開自她身後擁來的猛男,寂然洗刷。
「你又在發什麼神經?」順手抓個梨子咬一口。哇,甜,她實在很會挑東西。
「我們公證的事,暫時不要給其他人知道。」
「嗯。」
她錯愕,他怎麼答得那麼干脆?都不追問一下為什麼。是不是他原本也不打算公告大家?
這樁婚姻,隱含的變量比她想象的還多。
有時她甚至會突然驚恐地產生動搖,這個婚是不是結錯了。
「以撒傳簡訊來,說拍賣會的目錄印好了。因為預展酒會造勢成功,預估拍賣人氣會很不錯。他說這次專拍結束後,要重重謝你。」
她靜靜垂頭邊洗邊將盤子上架晾干,任身後大爺悠哉閑聊。
「再來就是小萍和我爸的事。他們下個月月底結婚,席開五十桌。」
好諷刺。當初她反對小萍草草結婚,沒想到她自己結得更草。
「你在想什麼?」他呢噥貼近。
「走開啦。」不要動不動就粘在她背後。
這下終于惹毛馬蘭,森然沉吟。
「你如果不想回去,我們就不回去。」不必鬧別扭。
她駭然發現自己被身後貼近的魁偉身軀夾困在流理台前。而且,企圖明顯。
「我沒有說我不想回去!」她急嚷,「我在想的不是這件事。」
「可你確實是從我說要回去時就變得不對勁。」
「我不是在意那個!」
「那是在意什麼?」
她說不出口。因為才一開口,辯駁就倏地轉為抽吟。
「你好了啦,現在才下午一點多。」拜托,每天早上漫長的「早操」就夠她受了,晚上還有連綿戰役,她極度需要午休。
「昨天是雙數日,我听你的。今天是單數日,換你听我的。」
「可是昨晚你本來應該听我的,溫柔地慢慢來。我也說了我寧可不要做,只要你擁著我一起看電影聊聊天就可以了。結果呢?」
「顯然我們要重訂‘戰前協議’。」他把頭放在慌亂的小人兒肩上。
「走開啦!」好下流……
「你想玩‘寧死不屈’的忠貞游戲嗎?」行,他樂意奉陪,「女人,你現在既然是我的俘虜,就別再做無謂的抵抗!」
听他這殘忍的冷斥,她就全身發毛。
「我們約好,你不能再拿我玩你那些軟件游戲了!」
「當然不。」
「我不要!」她雙臂緊緊環住,堅決反抗,「我們等一下就要下山。」
「你剛才在氣我什麼,嗯?」
她現在難受得要死,他還來湊熱鬧?
「如果不是為了回家的事,那是為什麼?」
「你說話啊。」
她還能怎麼辦?只能無奈地服從。
☆☆☆
「沒有食物了,晚上就吃三明治吧。」大爺他神采奕奕地抱著一大堆東西過來,跪在她身畔請安,「你要夾什麼醬,我幫你弄。」
免了,讓她安息吧。
「我要加美乃滋,千島醬給你。」
他一面叼著吐司,一面將美乃滋擠得她身前都是。她煩到申吟低咒,完全沒轍。
「還是冰的東西好。」
「為什麼……」天,她的嗓子怎麼啞成這樣?「不會每對夫妻的蜜月期都是這樣吧?」
「那要看他們婚前受多久的禁欲之苦。」嗯……他喜歡她的反應,好可愛。「你真的很怕癢,你知道嗎?」
「我實在……受不了。」投降。
「得了吧。明明喜歡得要命,何不干脆說你很喜歡?」害他一直傻傻地問,她答也不答。
「你真的好差勁……」
「都是夫妻了,還有什麼好瞞的?」
「什麼?」
他不回答,只咧開淡淡的愜意笑容,細細撥開她額上的發。
她痴痴眨眼,載滿酣倦。卻殷殷期待他說出答案。
他沒說,不住地以鼻尖摩挲她的鼻尖,嗅她的鬢角,吻她的耳翼。悄悄地,什麼話也不響應。
她為之心動不已。她知道答案只有那個字,卻忍不住明知故問。若有可能,她可以問上一輩子也不厭倦。
「馬蘭?」
他知道她心急,又累又好奇,卻刻意悠哉地小啄一陣她的唇,玩一玩她柔女敕的耳垂,用雜雜的下頜摩挲她的細膩臉蛋。
「你知道什麼是最至上的享受嗎?」
「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就是丈夫與妻子的結合。」
「少扯了。」
「這是你那本聖經里面寫的。」見她一副錯愕傻樣,他好樂,「你是為我而造的,原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不是嗎?」
「那、那個是指亞當和夏娃……」
「就像JohnMilion在《失樂園》里寫的︰惟有結婚才使人不同于禽獸。你不覺得他把亞當和夏娃的結合描寫得很美嗎?天真無邪,卻又聖潔。」
「可、可是……」
「你是我的妻子,我一生忠貞的對象,和我一起分享歡樂,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愈听愈迷糊。「你到底……想說什麼?」
「亞當只愛夏娃一個人。」
「喔。」
這她早就知道了。
她愣愣與他對望老半天,才忽然「啊」的一聲驚醒,明白他在說什麼,
亞當只愛夏娃一個人!所以、所以,他也只愛她一個?
繞了半天,他是這個意思。
狂喜的暈眩席卷而來,令她有點分不清這是幻是真。她沒有會錯意吧?她沒有听錯吧?
「所以……」
所以什麼?她虔誠地切切渴望,等待他的表白。
要听他說到那一句,她才會有真正結合的踏實感。只要等到那一句,她死而無憾。
所以、所以……
「所以亞當只跟夏娃在一起!」
啥?
丹雅墜入異次元宇宙。
他慨然拍拍她呆瓜似的小臉,悲壯提點。
「夏娃,好好加油。」
隨即,馬蘭嚴格展開另一波魔鬼訓練。
助她鍛煉強壯體魄︰勤做健康操。
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