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四點半,難得的陽光讓冬日的冷寒縮了腳。在運動場上飛馳的人,更是感受不到任何的寒意。
籃球場上的比賽正沸騰著。一個個子不高的女生,窩在樹底下,腳上支著畫本,嘴里喃喃自語著。‘運動……跑步……籃球……這個好!’
陽光曬不到她身上,正好讓她盡情地取鎊個需要的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由于近視度數不深,平日的她是不戴眼鏡的,可為了看清楚每個動作的細微處,她特地戴上眼鏡。
伍書玫是個甫從大學畢業不到半年的學生,現在唯一算得上工作的工作,是幫一些書畫插畫。最近接到的案子是畫一個跟運動題材相關的書,所以她跑到住家附近的大學來。
她已經連續來了快一個禮拜,每天觀察幾個特定的運動項目,題材多得她畫不完。
這兩天不知道是不是系際杯開打的緣故,許多球賽每天輪番上場,看得她眼花撩亂。就像現在場上開打的籃球賽,兩系人馬實力相當,戰況十分激烈。藍隊的球才被紅隊抄走,人還來不及回防的狀態下,只見一個身穿藍隊球衣的男子飛快奔至籃下,硬是將紅隊快攻的人攔下,狠狠地給對方一個大火鍋。那動作真是美啊……
‘走開!’
‘小心!’
沉醉在構圖快感中的伍書玫完全沒听到不遠處的人聲鼎沸,更別說發現那些叫聲是沖著她來的。
‘真棒……’嘴里喃喃得意自語。‘剛剛那個線條如果……’能再來一次就好了!
話來不及說完,一個抬頭,一朵紅色的雲兜頭罩來,她來不及看清楚,一個重擊讓她往後翻倒下去,眼鏡歪在鼻梁邊,畫冊跟畫筆掉了一地,而她那原本就不是多整齊的頭發此刻更是凌亂披散,模樣狼狽。
‘唔……’她來不及哼出聲,只覺臉上的劇痛讓她淚水都跌了出來。鼻管一熱,一道鼻涕就流了下來。
‘你沒事吧?’一個穩重的聲音問道,但她張不開眼楮看清說話的人。
‘搞什麼鬼?怎麼有紅……紅雲?’她申吟著想要爬起來,卻發現全身骨頭都快跌散了,動一下就痛,沒想到一個重心不穩,她身子往後摔跌得更慘。
‘噗哧!’
一個按捺不住的哧笑聲傳進她耳中,讓她更為惱怒。
‘笑你個頭啦!可惡,他媽的臭雞蛋!’她忍不住開始罵人。
‘還有力氣罵人,應該沒有大礙。’男人的聲音更近了,似乎正貼近她臉蛋。接著一條有著干淨味道的手帕覆上她的臉。‘按著,別讓鼻血流得更多。’
原來那是鼻血啊……
她愣愣地接手按住,這才勉強能張開眼看人。問題是她還來不及看清楚,身子就被整個騰空抱起。
‘哩……霞訝干扯悶……’你想要干什麼?!她的聲音被手帕搗住而顯得不清不楚。
‘原來你只會說台灣國語啊!’男人涼涼的聲音擺明了取笑她。
伍書玫察覺到自己身體所抵著的胸膛傳來可疑的震動,分明是忍笑的結果。‘你!’她氣得拿開手帕,往上看去,只看到一個堅毅的下巴線條,其他的都看不到。‘是你丟中我的?’她終于想清楚,方才那朵砸中她的紅雲一定是籃球!
‘是你傻得不會躲。’他諷刺地應。‘現在逼得比賽暫停了,你還有話說?’
‘我……’才是受害者!她一時氣結,只能氣惱地瞪著他……的下巴。‘你放我下來!’士可殺不可辱!
‘別動。等一下血又流出來。’他低頭警告她,一邊大邁步地往前走。
她掙扎一下,發現鼻血真的還在流,只好乖乖地窩著,改為動口。‘你要帶我去哪里?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他這回真的停下腳步,低頭瞥了她一眼,她只來得及短暫地瞥見他臉的全貌,這男人……好斯文!看起來完全不像會這樣粗魯抱起女生的人。不過他的動作雖然很快,卻也沒弄痛她,至少沒加重她的傷。
她的臉微微地紅了,剛剛那樣罵他會不會太凶了?
‘去保健室啊,難不成抱你進洞房?’他譏誚地說。
這下她的臉整個脹紅了,不過並不是因為害羞,而是氣憤!
‘你這無賴……’
‘小心臉那麼紅,血液都往鼻子沖,你會流更多鼻血。’他冷靜地提醒。
‘你……’既然知道干麼一直惹我?!
說話間,保健室已經到了,他直接把她抱進去,跟值班的護士打了個招呼。‘她流鼻血,還有些外傷,麻煩你了。’
被放到床上,護士阿姨趕緊過來接手;這時伍書玫忽然叫道︰‘啊!我的畫冊……’
‘我會幫你收好的,你休息夠了再走吧!’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抹好笑的神情,讓她看得都呆了。
他的目光好怪啊!那樣的帶著興味,帶著譏誚……
這男人……到底是笑她還是幫她啊?
‘唉呀~~怎麼摔成這樣?’護士阿姨卷起伍書玫的衣袖說。
直到這時,伍書玫才開始覺得傷口痛了起來。
但是他……他是誰呢?穿藍色運動服的又是什麼系呢?
天哪!就算他是大四,還比她小哪,她在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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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當伍書玫終于獲準從保健室出來後,立刻回去運動場找人。偏偏人去‘場’空,所有的比賽都結束了,她的畫冊跟著也消失在運動場上。
記得護士阿姨還嘖嘖稱奇,直說被籃球K到像她這麼嚴重的,真是前無古人哪!她身上那為數不少的擦傷,加上狂冒的鼻血,教她足足躺了一個鐘頭。
唉呀~~都是那個臭男人!
她在樹下坐得好好的,干麼把球往她這邊打,讓她‘紅雲’罩頂,痛下欲生。
休養了一天,她因為不放心自己的畫冊,今天又尋來了。
苞平常一樣,運動場上滿滿是人,但卻沒有那男人的蹤影。她在旁邊枯等好久,手邊又沒有畫冊可以畫,簡直無聊死了,干脆跟著下去運動場跑步。
跑著跑著,伍書玫發現有個男人很怪。那男人長得頗高,穿著一身紅色運動服,她注意到他每天都來,且都穿一樣的運動服、拖鞋,緩緩地在跑道上走著。
跑道上有很多慢跑的人,也有很多疾走的人,但沒人像他那樣用龜步緩緩而動。那麼高大的男人,看起來好年輕,才三十歲左右吧,卻那樣沒元氣。
‘紅衣男……’她偷偷幫人家取了個代號,事實上她這陣子天天都來,觀察到形形色色的人,實在挺好玩的。
她跑步的動作不自覺地慢了下來,就保持在紅衣男身後一點,亦步亦趨地跟著人家。正當她看得出神時,一只手按上她的腦袋,隨即將她腦袋往後一扯。
‘你干……’什麼?!她正要罵人,一朵白雲……呃,是痰!從她的眼前堪堪飛過。
只差那麼一點點,那口痰就會直接吐在她臉上了。
天哪!她這幾天一定犯太歲,犯小人,犯衰鬼,不然怎麼會這樣?
‘女孩子不要罵髒話。’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她頭頂不疾不徐地響起。
伍書玫抬頭一看。‘我……是你!’那個K她一球的男人。
他挑了挑眉。‘這麼想念我?’
‘想念?’她跟著他的目光抵達她緊抓住他衣襟的手,那兩只小手的主人好像是她自己哦~~隨即趕緊放開。‘我是說你終于出現了!你那天說要幫我收畫冊的,結果我怎樣都找不到……’
出版社這兩天就要她的前幾份畫稿,她搜集了半天的東西都不見了,怎麼開始畫啊?
‘東西我收起來了。’他低頭跟她說話,天哪!她的個子真小,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伍書玫完全沒發現他的動作。‘那快點給我!’
‘我放在系上,等一下有點事要去辦,你等等去系上找我拿。’說完就揮揮手走開去。
看到他身上還穿著藍色運動服,她猜想應該是剛打完球吧!奇怪,她剛剛怎麼沒看到……
‘啊!’她大叫。‘他說找他拿,問題是他是誰啊?我連他哪個系的都不知道。’好想哭啊,剛剛怎麼傻傻地放他走呢?
‘啊,是昨天被球打到流鼻血的女生,你還好嗎?’幾個男生走過來順道跟她打招呼,其中一個手中還抱著一顆籃球。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穿著眼熟的藍色球衣。
‘你們是昨天打籃球那些人?你們什麼系的?’她終于找到線索了。唉呀~~人也不完全那麼倒楣嘛!
‘企管啊!’其中有人回答。
‘那請問剛剛跟我說話那個男的……’
‘就昨天抱你那個啊?’有人插嘴問。
‘抱……我?!’有必要說得這麼曖昧嗎?‘那是因為我受傷,我流鼻血……’怎麼听起來更曖昧的樣子?
‘我們知道啦!’事實上這些同學都是第一次見到他對女生那麼好。他在他們系上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別看他溫文的樣子,一點都不好惹啊!
‘他叫什麼名字?’她硬著頭皮問。
但同學們看她的目光仿佛說著——早承認嘛,就知道你愛慕他!
‘是他……叫我去找他的。’她趕緊解釋。
‘哦~~’這齊聲的回應听起來更曖昧。‘他叫孟譯丞,翻譯的譯,丞相的丞。你去企管系問一下,有人會幫你指路的。’
‘謝謝。’她一說完這句,幾乎是落荒而逃。
一邊走往企管系系館,一邊嘟囔著。‘我看起來像花痴嗎?雖然他長得不錯,白白淨淨、斯斯文文,但我沒有一見面就撲上去……’咦?好像有耶!
難道這些都被看見了?
噢!只要她拿回畫冊,她絕對不再來了啦!寧願跑遠一點去別的學校,也不要再來這邊了。
伍書玫一張小臉皺成一團,她走進企管系館,四處張望了一下,不知從何找起,只好再問人。
‘請問……’她找了個女同學。‘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孟譯丞?你認識他嗎?’
‘誰都認識吧!’女同學似乎覺得她的問題有點好笑。‘他在306教師研究室,從這邊走到最後面,右轉過去就到了。’
教師研究室?
他剛剛急著走就是因為被老師約見?有點可憐耶!早知道剛剛就別在心里罵他了。
伍書玫努力地不要因為好奇而東張西望,讓人一眼看出她是外系,不,是學校外的人混進來的。
走廊挺長的,她走到底右轉,果然看見一排教師研究室。找到了306室,但她卻站在門口遲疑起來。
‘總不能就這樣闖進去吧?’她站在門口,正當遲疑時,門忽然在她眼前打開來。
她猛地跳開。‘你……’是他!孟譯丞。
‘你動作還真快,先進來吧!’他退開身子讓她進門。
‘可……可以嗎?’要是被他教授看見了不好吧?雖然她是有點好奇啦!
他只是笑著等著她。
她硬著頭皮走進去,發現他隨即把門關上了。
‘我的東西呢?’她問,一雙眼楮到處觀察著人家的研究室,書排得整齊,窗明幾淨,看來這個老師是個認真嚴肅的人吧?!
因為所從事的工作的關系,她習慣去觀察人。
‘不急,等下就給你,等等我,我印完這個就可以走了。’他坐在電腦前,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著。
他的手細長又優雅,真是好看得過分哪!她看得發愣。
‘我干麼等你一起走?我只是要拿回我的畫冊。’這男人真夠怪的。
他手指敲下列印的指令,印表機開始動了,然後他旋過身子,一瞬也不瞬地凝
視著她。‘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
他的目光熾熱而帶著侵略性,她沒想到看似斯文的人會有這種眼神。
她不自禁地往後退兩步,背差點抵上研究室的門。‘什麼真的……假的?’
他起身朝她走去,那高大的身體一靠近她,立刻給她一種壓迫感。‘我喜歡你,跟我交往吧!’
‘什麼?’她驚駭地身子往後貼靠在門上。
他的眼神暗沉了幾分。‘你不願意?’
他看起來好陰沈啊!之前看他都是笑笑的,此時不笑了,模樣看起來真恐怖。
‘我……我年紀比你大,不適合啦!’雖然他很吸引她的目光,但她也不能老牛吃女敕草,對‘弟弟’下手吧!
他又緩緩地笑了,眼底的陰沈退去,讓她以為剛剛看到的是錯覺。‘是誰說你年紀比我大的?’
‘我……我只是看起來比較女圭女圭臉,你不要以為我才大一大二,事實上我已經畢業了,今年二十三歲了哦!’她挺起胸膛,刻意表現出老成的樣子,偏偏在他面前這種動作像是個笑話。
他還在笑著。
‘那正好,我今年二十八,配你正好。’他逼近她。
‘騙……人!你不是學生嗎?我明明看見你在打籃球的,別想騙我,我知道那是系際杯。’她面紅耳赤,這男人靠這麼近干麼?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你不能跟我在一起的原因?說來參考參考。’他不忙不亂地問,像在閑聊一樣。
但她就是輕松不起來哪!
‘這個就很嚴重了,我媽絕對不會同意……’搬出媽媽來夠嚇人了吧?!
‘是嗎?把伯母的電話給我。’他伸手。
看著那只修長的手在她眼前攤開,她不由得看呆了。‘你要我媽電話做什麼?’
‘請求她答應我跟你的交往。’他不慌不忙地說,比起她來簡直悠閑得過分。
‘什麼?你瘋啦!’她才不要把電話給他,萬一她媽被蠱惑,而且他的聲音听起來還滿成熟的……
‘這麼說伯母不會是問題嘍~~’他更貼近她了,聲音幾乎從她頭頂出現。
‘可我有問題啊!’她猛地抬頭,發現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他何時靠她這麼近的?她伸手一推,雙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她發現——嗯……比想像中結實。
天哪!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總之,我不能接受自己跟比我小的男生談戀愛。’她打算用這句話堵死他。
‘你要說我固執也好,反正這是我的原則!’她賭氣地說,像只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小動物。
他又笑了,笑得縱容。‘好。’
‘好?’她訝異他怎麼忽然那麼好說話。‘那我走了,畫冊拿來。’
‘跟我交往不會違背你的原則,因為我年紀比你大。’他無奈地掏出皮夾,拿出身分證,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抓住他的證件,眼楮瞪得大大的。‘你真的二十八了?!’
‘你終于懂了。’他嘆口氣。
‘好可憐啊,你考大學一定考很多次哦!’年紀這麼大才來念大學,恐怕更辛苦吧?
他開始有想撞牆的沖動,這女人真是超爆笑的!
‘我是企管系的教授。’他淡淡地說。
‘騙人!’她猛地抬頭,這次差點撞上他的下巴。
‘要我拿教師證給你看嗎?你可以開門看看,門外掛著我的名字,你看過哪個學生有這麼大間的研究室的?’
‘你……你冒充學生去打系際杯?’她倒抽口氣,完全忘記現在重點該放哪!
‘你一定有跳躍式思考。’他無奈地嘆氣。‘誰規定系際杯一定只有學生能打?我們系上上次輸掉,這次我可不打算再輸。’當然是因為他剛好看對方的教練不順眼,不過他可不會說出來,畢竟溫文有教養是他的形象。
‘我……’怎麼會這樣啊?他真的是教授哦?
‘那我可以吻你了吧?’他貼近她,低聲問著。
她差點跳起來。‘誰說的?為什麼你是教授就可以吻我?’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怕他真的付諸行動。
‘因為我既然年紀比你大,就可以跟你交往,不是嗎?你剛剛不是這樣說的嗎?其他都沒問題,只有年紀問題嘛,而現在年紀問題也解決了。’
是啊!她剛剛就是太篤定了,所以只能用這個堵他。‘我……’
‘既然你是我女朋友,我吻你難道有什麼不對嗎?’他又問。
‘好像……’沒什麼不對。她的邏輯被引得亂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他低下頭,鼻尖抵著她的鼻尖。她緊張地喘息著,感覺他的嘴餃住她的。
啊!她的臉整個脹紅了。
他的嘴好軟……跟看起來不一樣,或許他是個溫柔的男人呢!他輕緩地貼靠著她,在她唇邊緩緩地摩挲著。
原來這就是接吻……
她不討厭,但是就……這樣?並沒有任何暈眩的感覺哪!
才想著,他的舌就竄進她毫無防備的口中,直接翻攪著她柔軟濕熱的嘴。她因他狂野的吻渾身泛起陣陣疙瘩,接著感覺像似有無數的泡泡在眼前飄浮,每顆泡泡都往上飄,她也跟著往上飄……飄……飄……
誰說他是個斯文的男人?
他的吻一點也不!
她暈眩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