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昱瑩離家出走後,連鄭韻如都不敢聯絡,只因她生怕會牽連到鄭韻如,再加上實在不願意被家人或是左光平找到,所以她也不敢出國避難,于是,她在走出左家跳上計程車後,也只是呆滯的告訴計程車司機,送她到台北車站。
茫然失措也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心情,空曠的台北車站,變動不停的火車時刻公布欄,所有的茫然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
懊到哪里?不,應該說,她該何去何從?她連個目的地都沒有,對她而言,那上頭所陳列的地名都是那麼熟悉,可是卻又如此陌生,因為曾環游遍全島甚至世界各國的她,直到今天還是第一次單獨行動,沒人作陪。
「小姐,拜托拜托,我有一張自強號往台中的車票,因為臨時有事不能去,可是……」一名慌慌張張的女孩拱手作揖的直拜托,溫昱瑩想都沒想的搖手打斷她。
「賣給我。」她不曉得自己去了台中能做啥事,可她還是決心幫自己,也幫眼前心急的女孩。
「啊?」女孩不曉得怎會遇上一個好心人。
「賣給我,多少錢?」說著,溫昱瑩便低頭打算掏錢包拿錢。
原本心焦如焚的女孩不禁上下打量她了。
「你也是要到台中?」她忍不住的問道。
「嗯,隨便走走。」溫昱瑩綻出一抹鼓勵的笑。
「喔。」女孩受到溫昱瑩天使般的臉孔迷惑,乖乖的把手上的車票遞到她手上。
「謝謝,一千元夠嗎?」說著,她給女孩一張千元大鈔。
「呃,不必這麼多。」女孩又把手上的錢還給溫昱瑩。「算了,車票送你好了,反正是我自己派不上用場的。」
「那怎麼可以,」溫昱瑩搖頭,依舊把手上的鈔票硬塞進她的手里。「我只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說吧。」萍水相逢,女孩知道眼前這位美麗的小姐不會叫她殺人越貨,所以也很慷慨的答應了。
「不要說你曾經在這兒見過我。」溫昱瑩提出了她的要求,這也是她的先見之明,因為她曉得家人在找不到她的情況下,一定會報警處理,屆時要是被人知道她曾搭車到台中的話,那麼想再找到她的落腳處就容易很多。
「這有什麼困難的。」女孩一點都不認為這要求有多不合理,所以便很干脆的點頭答應。
「謝謝。」輕揚起淺笑,她發現並不是陌生人都是壞人。
「呃,我想你該進去月台,時間快來不及了。」女孩突然有點舍不得的說道,眼前的小姐是如此甜美可人,別說男人會喜歡這樣的女孩了,就連她見了都為之深愛著迷。
「謝謝。」再次的謝謝她,溫昱瑩揚手向她道別。
一個旋身,她身上帶的清香飄散在空氣中,賣她車票的女孩不禁愣住了。
她真的是人嗎?女孩忍不住這麼想著,微鬈的長發飛散在姣好的背影上,像個落塵的天使。
女孩低頭看著自己中性化的打扮,不禁嘆了聲。
她心想,若是老媽見到這位小姐的話,豈不是更會嘮叨我的男性化了嗎?唉,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出塵的女孩?真像個天使。
甭單的溫昱瑩一路上一直把落寞的臉頰貼在冰涼的玻璃窗上,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單獨搭火車,第一次單獨出遠門,第一次如此無所適從,第一次……
她身子還因為昨夜被粗暴的對待而不適著,可身體上的不適遠輸給心靈上的傷痛,昨夜左光平的指控猶言在耳,一遍遍的回蕩在她耳際,讓她無法控制住自己。
「你已經嫁了人,許給左家了,所以不論在左家受了什麼委屈,你都必須自己想辦法克服……」父親的話伴隨著心里的難受也同時回蕩起,溫昱瑩閉上眼,強迫自己忘了一切,可內心的煎熬卻不容許她輕易淡忘。
有誰會想她、掛念她的失蹤?呵,大概只有韻如這位好姐妹吧?
匆促的離開,她連韻如也不敢通知,就是生怕會連累到韻如,再加上她根本也不曉得自己的落腳處到底會是在哪里,所以根本無從告訴韻如。
等安定下來以後再說吧!她相信韻如會原諒她的不告而別。
那……左光平呢?心底的小小聲音又作祟的響起,溫昱瑩狠狠的猛搖頭,試圖想搖掉那般嚙人的痛。
他……大概不會想自己吧?左大律師何患無妻,他想要什麼會沒有?她的離開對他而言大概也只是少了平日羞辱的對象罷了,所以溫昱瑩相信他壓根就不會想她這位尚未登記入籍的新娘。
溫昱瑩低頭看看手指,修長的手指上不見任何戒指之類的東西.她的左手腕上也只有一只她母親在她出嫁之時替她戴上的翡翠鐲子,其余累贅的裝飾品,她早全都丟進手提袋里,而那位應算是她夫婿的左光平,什麼東西都沒送她,連個婚戒都沒有。
「台中,台中站到了,請要下車的旅客趕快下車,本列車的下一個停靠站是彰化……」列車小姐好听的聲音提醒所有想要下車的旅客動作要快些,而她的聲音也提醒溫昱瑩目的地到了。
隨著擁擠的下車人潮,溫昱瑩提著兩個行李,一手抓著車票,小心的踏上月台,然後又跟著移動的人群,往車站的出口處走去。
也許是她太多心,又或許是她腮上的淚未干,溫昱瑩總覺得過往的人都會朝她望上一眼。但她隨即搖搖頭,當成是自個兒的疑心作怪,一點也不以為意的步出台中火車站。
沒多久,溫昱瑩發現自己又在發呆了,頂著艷陽,台中並沒有她想像中的熱鬧,但她覺得這兒不是她想要落腳暫居的地方,因為台中太出名了,也算個現代化的都市,假如她留在這兒,八成沒多久就會被尋獲,而那種狀況是她最不想踫到的,所以她必須再找個地方才是。
「小姐,需要幫忙嗎?。」好心的警察觀察她好一會後才忍不住的走過來問問。
這是當警察的責任嘛!他如此說服自己的。
「啊?」一時間溫昱瑩還搞不清楚狀況,只能眨眨迷惑的眼,朦朧的望向一旁的警察。
「需要幫忙嗎?」他好心的再問一遍,心中卻對她的反應遲鈍感到惋惜。
這麼美麗的女孩原來腦袋有問題,無怪乎他說什麼她卻沒啥反應,唉,可惜可惜喔。
「我……」輕咬下唇,她不曉得該怎麼開口要求幫助。
「沒關系,你盡避說好了。」男士的英雄感又再度抬頭,再加上他認為助人是當警察的責任,所以他很慷慨的昂起驕傲的下巴。
「我想要到……」到哪里呢?溫昱瑩懊惱的想著,突然一個曾經見過的地名躍上腦海,「奧萬大,可不曉得怎麼去。」她適時的流露出小女孩的靦腆,這招對男人是最有用的。
「喔,那很簡單,我告訴你,你只要搭到……」
警察很好心的指點路程及她該如何搭車,就這樣,溫昱瑩又踏上她的旅程,向另一個沒到過的地方前進。
她心想,天曉得她根本就不曉得奧萬大是啥地方,對她來講,她只是瞎貓踫上死耗子,幸好奧萬大本來就可以從台中出發,要不,那位好心的警察若听見她要到的地方是花蓮、台東之類的地名,她八成會被送到精神病院去嘍,因為沒有一個正常人會站在離目的地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問怎麼去,除非那人是白痴,再不就是偷渡客。
三天,瑩瑩已經失蹤三天了,今天本是他該帶她歸寧回門的日子,現下他的新娘不見,而相對的,他也把溫家的女兒給弄丟,這種事他該如何去溫家做解釋?
左光平這些天來近乎不眠不休的到處找人,但只是一個偌大的台北市就夠他瞧的了,更別說其余縣市了。
「唷呵,親愛的弟弟,你老姐我回來看你嘍!」左涼茨自從如願與溫中軒結婚後,每天紅光滿面,她簡直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曾與弟弟同住的地方瞧瞧親
愛的他,看看他是否與她同樣有好氣色。
「老姐?」左光平一時間還不想讓溫家人知道溫昱瑩失蹤的事,所以他連左涼茨今天歸寧會先到他這兒來的事都給忘得一干二淨。
「我和你姐夫來見你和昱瑩,咦,怎不見你老婆?」她住左右探去,就是不見溫昱瑩的身影,心底立即往最曖昧的地方想去,「該不會是晚上被勞動得……」
「姐,你想到哪去了!」低喝著,左光平帶著惱羞成怒的眼神瞪視她。「姐夫呢?」他也只見自家老姐的出現,卻不見中軒哥的影子。
「停車去,」左涼茨鼻子一哼氣,好不惱火的指責道,「你就只想著你的姐夫,怎不問問你老姐我新婚心情。」
「毋需問,你臉上寫著大字。」他就討厭老姐這種性子,連嫁了人都沒個定性。
「真的嗎?」果然她馬上就喜孜孜的捂住紅透的臉龐,一副新婚甜蜜的模樣。
「姐夫。」左光平不理會她,兀自起身迎向來人。
「都自己人了,別客氣。」溫中軒的溫文儒雅一點都沒被妻子的躁性感染到。「咦,我妹妹呢?」他們不愧能夠成為夫妻,連問話幾乎都用一模一樣的口吻。
「她……」該來的總會來,只是他該如何說呢?
「昱瑩啊,我想她八成累壞了,所以才會賴床沒起來。」左涼茨自作聰明的說道。
「真的嗎?」溫中軒帶著狐疑的眼光向左光平明顯煩躁的臉上望去,只覺得事情沒那麼的簡單。
「姐夫,我……」吞吞吐吐一向不是他的個性,但這種事該叫他如何開口?
「我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性,她啊,不可能快到了中午還賴在床上,」溫中軒對事情的敏銳性不輸任何人,他清楚的感覺到溫昱瑩出事的氣息。
「姐夫,瑩瑩她……失蹤了。」抹抹臉上的疲憊,左光平不知該如何面對一向疼愛溫昱瑩的溫中軒。
「失蹤?」才落坐的溫中軒聞言立即又跳起來。
「弟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都沒听你提起?」左涼茨帶著關心的口吻問道,對她來講,她想要的都有了,所以對溫昱瑩的敵意也跟著降到最無傷的地步。
「三天。」他重重的嘆了口氣,若非他要保留清醒的神智尋找瑩瑩,他還真想要狠狠的把自己灌醉。
「為何不早通知我們?」溫中軒的脾氣快被撩起。
「我以為她只是在鬧鬧脾氣而已,自己馬上會回來,所以……」
「鬧鬧脾氣?我妹妹從來就不會隨便鬧脾氣到離家出走!」向來有好好先生之稱的溫中軒也忍不住拉高聲音,「離家三天,那不就代表她在新婚之夜後就走了?」
「嗯。」這也是他否認不了的事實,所以左光平也只能點頭。
「軒你先別氣.我想他也有他的苦衷,畢竟昱瑩的小姐脾氣我們都很清楚的。」左涼茨說什麼都不能讓弟弟受到委屈,于是她很直接的將問題全推到溫昱瑩這個不在現場的人身上。
溫中軒也感到事情的棘手,該不該通知父母一時間他也拿不定主意。
「我四處都找過了,這幾天我都在台北市區繞,就是不見她的蹤影。」左光手語氣中的無奈表露無遺。
「她會躲起來的,沒有一個離家的女孩會在街上閑晃。」溫中軒沒好氣的說,他真不知阿平的律師執照是如何考上的,處理事情簡直差勁透頂。
「我不敢,也不能報警,畢竟溫家和左家的名譽都要顧慮。」左光平把心中最大的癥結點給說出來,豈知他才把話說完,溫中軒的火氣燒得更旺。
「名譽名譽,我發現你比我還像我爸的兒子。」溫中軒極盡諷刺的說道。
「軒,先別責怪弟弟,我們必須先想想辦法看怎麼找到昱瑩。」左涼茨遞給左光平一記責怪的眼光,隨即又安慰自己的丈夫。
「我以為你會幫我好好照顧小昱,所以在父親堅持要將她嫁給你的時候才沒有反對。」溫中軒懊悔的聲音自責著。
「軒?」左涼茨根本就不曉得自己丈夫的這點心事,她難堪的低吼出。
「本來,小昱就是我們溫家的寶貝,我們都想要她得到最好的,而你一直都是我家男人們所相中的人,只是沒想到」溫中軒把事情給吐露出來。
「沒想到受害者不是瑩瑩一個,連我也被你們算計在里頭。」左光平低哼聲,嘲諷的說道。
「若你不是正人君子,我也不會同意父親這種荒謬的決定。」他自責又懊惱的爬過整齊的頭發。
「弟弟,你——是不是有對昱瑩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她是個女人,她很敏感的問道。
左光平呆愕的表情不必再多說,他已經清楚的表現出來了。
「該死的,事情怎會亂成這樣。」溫中軒低低的詛咒,深覺這事已經超出他能控制的範圍。
「軒,該不該讓公公知道?」左涼茨詢問道。
「也只能如此做了。」溫中軒也不能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所以能否直接報警,也只有溫銘才能作決定。
「也罷,事情是我不對,我自己會去負刑請罪。」左光平站直疲憊的身軀,面無表情的說道。只是他們全都沒想到,溫銘的決定會讓人更加的錯愕不已。
「不成,我不準你們去報警。」溫銘硬聲的說道,一點情面都不留給左光平。
原本低頭哭泣的丘雯菱乍听後,驚愕的抬起濕漉漉的臉龐。
「她是我們的女兒啊!」她指控的怒瞪結婚多年的丈夫,她覺得自己愈來愈不了解他。
「我們可以請征信社找人,沒有必要弄到天下皆知的地步。」溫銘還是不肯松口的說道。
「征信社、征信社,難道說你就忘了小瑩十歲時發生的事情嗎?」丘雯菱跟著不客氣的大吼道,曾經差點失去寶貝女兒的椎心之痛永遠都無法忘懷。
「就是那些好事的警察,所以瑩瑩到現在還被淪為笑柄。」溫銘的聲音比起妻子還要大聲。
「爸,媽,還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的?」溫中軒插進他們幾乎是對罵的對話中,他直覺的認為自己在小昱十歲時錯過某些事。
「哥,小瑩十歲的時候曾被綁架過。」溫中勛主動的告訴他。
「為何我從不知此事?」該死的自己,連小昱曾發生過這種事情他都不曉得,那他怎麼能稱得上好大哥?
「你在國外念書,爸不要你分心。」這會回答的是溫中鈞,他在得知溫昱瑩離家失蹤開始,他手上的電話便撥個不停。
「分心?什麼事也比不上小昱的事來得重要。」溫中軒的話吐出後,第一個傷害到的就是左涼茨。
左涼茨從不知道溫昱瑩在他心中佔有的地位居然如此崇高,此時的她再也受不住的在心底詛咒溫昱瑩,希望溫昱瑩,永遠都不要出現在她眼前,雖說她已經是溫中軒名正言順的妻子,但地位卻比不上溫家的小妹,這口氣她著實咽不下。
「我不管這麼多了,阿鈞,幫我聯絡警察!」丘雯菱一想到女兒此時有可能正在外頭受苦,她的心就狠狠的揪住。
「我不準!」溫銘顧慮到的還是他們溫家的面子。
「你不準我也不管,究竟是女兒重要還是面子重要?」丘雯菱嫁進溫家以來從未爆發過的脾氣在此時全宣泄出,她用力的拍打桌子,音調也跟著提高許多。
「我說過,只要請信任的徵信社不就可以了嗎?」溫銘搞不懂老婆的脾氣怎會變成如此暴躁。
「爸,媽,你們不覺得應該要問問阿平的意思嗎?畢竟他已經是小瑩的先生。」溫中勛跟著打斷他們的對罵。
所有人立即將目光放到從進屋開始便不語的左光平。
「對了,我們似乎忘了某個人的存在。」溫中軒嘆口氣的說道。
「鄭韻如!」左光平旋即低語著,他突然想到溫昱瑩唯一的好友。
是啊,她就算要離家,就算要躲著所有人,可她該惟獨不會不告訴鄭韻如她的落腳處,畢竟現下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剩鄭韻如了。
溫家全部的人都十分的鴕鳥,他們根本就不敢想像假若溫昱瑩徹底到連韻如都不聯絡的話,那他們的下步路該怎麼走。
他們只能在心底祈禱,事情並未糟到如此地步,否則溫銘所謂的顏面這回真的要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