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稚園玩了大半天,元元累倒在左筱妗懷里。自從她說了那段怪異的話後,朱譽己一直想找機會和她溝通,但她不斷的閃躲讓他有種無力的挫敗感。
「我先送你們回去休息。」他怕正被她抱著的兒子被吵醒,不敢說要替她。
「你晚些會去看澄熙嗎?」她將元元放到兒童座椅後,轉身問他。
「送你們回家後才去,剛才媽媽打電話來要我去接爸的班,她要爸回去載她,順便端麻油雞湯過去。」
「那一起去吧,元元他睡不了多久。」她露出淡淡的笑容。
「也好,小澄一定會想看到你們。」
元元一如左筱妗所說的,在到醫院的半路上就醒來了。
當他知道小泵姑生了小妹妹後,興奮的拍手大叫。
「媽咪,我可以抱妹妹嗎?」
當他們到達醫院,朱譽己去停車,左筱妗則牽著元元的手先走進醫院。
「可以啊!」她笑著說,「只要澄熙姑姑同意你抱妹妹,當然可以。不過,你可以先在窗戶邊看妹妹喔。」
她的手朝育嬰室一指,他立刻開心歡呼。
「喔耶,萬歲。」
元元馬上猶如月兌韁的野馬向前奔跑。
左筱妗想制止他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和從走廊轉彎處走過來的人相撞並跌倒在地。
「元元!」她來不及向前抱起他,耳朵就听到熟悉的怒罵聲,讓她的動作狼狽的頓了下。
「你是哪里冒出來的野孩子,沒爸爸教你嗎?在醫院里亂跑,沒家教!」
這是曾經讓她婚姻破滅的聲音,沒錯,朱譽己母親的聲音一如她記憶中的聲嘶力竭且不饒人。
「我的孩子不是沒人教的。」
一時間,左筱妗氣憤的沖上前,將扁嘴準備大哭的元元攬進懷里。
「你……」朱譽己的母親眯起眼,突然間喊出,「左筱妗!」
抱著兒子挺起腰桿,她依舊是那位捍衛自尊的媳婦,而沈寶貴也依舊是那位跋扈的婆婆。
「我的兒子不是沒有父母管教,這位太太請你放尊重些。」她心疼的把兒子攬進懷里,就像每個焦慮的母親,她的手不斷的在元元身上探視是否有傷痕。
「也難怪他這麼野蠻。」沈寶貴不屑的說,「因為有你這種母親,他要有家教還真是難。」
「感謝朱老太太的指教。」左筱妗冷冷的說,「我自己的兒子自己會教的,總比某些人,以為自己水準高尚,但……哼。」
她話一說完,便抱起兒子轉身走人,原本想探視朱澄熙還有新生兒的心情,頓時被打壞。
「啐,還是這麼沒教養。」沈寶貴嗤之以鼻後,走回育嬰室前看自己的第一個孫子。
「媽咪,剛剛那個歐巴桑好凶。」縮在母親暖暖的懷里,元元揉著疼痛的小。
「人家沒禮貌,我們不能學。」她只能這麼教導他,因為她現在無法告訴他,那位很凶的歐巴桑是他親女乃女乃。「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
「元元懂,那媽咪,我們還看不看姑姑和新妹妹?」他發現媽媽走向回頭路,訝異的問。
「明天我們再來,媽咪想到家里有些事要處理。」她歉然的對他苦笑,幸好他很諒解的點點頭,沒有吵鬧。
「筱妗?你們不是先進去了?」朱譽己在醫院門口看到他們,驚訝的問。
「我還有事,我們先回去了。」說完,她抱著元元,用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速度,直接奔離他眼前。
「筱……」他想喊,卻被後頭的父親喊住。
「怎麼慢吞吞的?你媽等不及,要我直接回去接她,現下我都來回跑了一趟,你居然還在這里。」朱慶祥望著一臉茫然的兒子。
朱譽己轉回頭,高大俊朗的身軀此刻顯得有些狼狽。
「剛才那女孩好像……筱妗。」朱慶祥意有所指的說。
「爸,你想太多了。」
他淡淡的說,在醫院長廊的轉彎處,依舊忍不住眷戀的回眸。
朱慶祥知道兒子刻意隱瞞,因為他剛剛在一旁觀察許久,但他體貼的沒點破兒子的謊言。
「你怎麼這麼慢?」當他們父子倆一同走進朱澄熙的病房時,潑罵聲當場砸過來。「要你來接個班也這麼不情願的。」
「媽,哥哥有他自己的事要做,我在這里有醫師和護士照顧,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朱澄熙趕緊替無辜的哥哥緩和。
「說到這里,你們知道我剛剛踫到誰嗎?」沈寶貴用十分不屑的語氣道,「左筱妗那賤丫頭啊。噴,沒家教的女人生的小孩一樣沒家教,在醫院里亂跑還撞倒我耶!」
「媽,你說你剛剛遇到誰?」朱澄熙發現事情有些嚴重,趕緊開口問。
「就左筱妗啊,居然還生了個兒子。噴,水性楊花的女人,我看那小孩八成是她和譽己離婚後沒多久生下來的。」
她繼續口不擇言的批評左筱妗,殊不知自己兒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沒有父母教養的小孩,果然都是一個樣。」她繼續長篇大論的謾罵,朱譽己卻拔腿轉身沖離病房。
「你要去哪里?」
「媽!你夠了沒!」朱澄熙終于忍受不了的開口吼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我當然知道,我最大的錯誤,就是讓你哥哥娶了那個殘花敗柳。」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一直當筱妗是個爛女人,你知不知道那個小男孩是我們的孫子?他和譽己小時候有多麼像。」朱慶祥也忍不住朝她怒吼。對于自己妻子的短視,他除了嘆氣外,還有深深的痛心疾首。
「爸,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朱澄熙訝異的問。
「她和你哥哥在醫院門口講話,我瞧見了那孩子可愛的模樣,是你哥哥的骨肉沒錯,也是我們家的孫子。」朱慶祥滿臉的怒容頻頻向妻子發怒。
「你們……你們都知道這件事?」沈寶貴不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反而光火自己的丈夫與女兒聯手隱瞞這件事。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很無辜的開口。
「我不認為讓你知道會有多好,真的,因為你對筱妗嫂嫂的誤解太深了。」朱澄熙很老實的說。
「我不管,我要馬上打電話給譽己,要他把我的孫子帶回家。」沈寶貴刁蠻的表示,當場又引起丈夫的不滿。
「這件事讓譽己自己去處理,你不要插手,」他怒斥的命令,「免得你弄巧成拙,不但要不回孫子,甚至還會失去自己的兒子。」
朱澄熙贊賞的望著父親,突然覺得父親真的是個明理的大好人。
「是我的孫子就是我的孫子,不論如何,我一定要把他帶回家認祖歸宗。」蠻橫的沈寶貴一甩手,將手里待切的梨子一扔,氣呼呼的走出去。
「爸?」朱澄熙擔憂的喊他。
「你媽不會做出不該做的傻事,放心吧。」事到如今,朱慶祥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和同樣擔憂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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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妗,開門。」朱譽己急匆匆的趕到,舍棄按電鈴的動作,拍打著剛被關上的門。
「爸爸!」一如往常,左筱妗來不及出聲前,元元就興奮的沖向前開心喊叫。
左筱妗冰冷冷的望著他,並沒有開門的打算。
「元元,你該洗澡準備吃飯了。」她不理會渴望她開門的朱譽己,徑自拉住兒子的手朝屋里頭走。
「媽咪,爸爸在等我們開門。」元元扯回自己的手,不滿的瞪著母親。
「爸爸他必須回去自己的家,這里不是他家。」第一次,左筱妗在兒子面前把朱譽己隔離在外。
「這里也是爸爸家,」他生氣的嘟起嘴。「元元要爸爸!」
「你有爸爸就不听媽媽的話了嗎?」第一次,她對他怒目相望,甚至還揚聲斥責他。
她知道自己失控了,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哇,媽咪好壞,我要爸爸。」元元撲到她身上,掄起小拳頭捶打著她。
「那你跟爸爸回去好了,我不喜歡無理取鬧的小孩。」失去理智的她已經忘了自己面對的是年紀幼小的兒子。
「哇哇……」元元哇哇的嚎啕大哭,抽噎的朝大門口大喊,「爸爸——」
「筱妗,是我和我母親對不起你,你何苦把脾氣發在無辜的孩子身上。」朱譽己又焦急又心疼的朝著門里喊話。
「你們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自己。」看見兒子難過的模樣與朱譽己焦慮的慌亂,左筱妗哭喊著對自己的厭惡。
「爸爸……爸爸……」元元聲聲的哭喊全喊進她心里,令她直覺以為兒子不愛她了。
她沒有阻止兒子自動開門讓他進來的動作,也沒阻止兒子撲入他懷里的動作。
「爸爸……」元元哭哭啼啼的縮在父親懷里。
而左筱妗見狀,淚眼婆娑的轉身沖到工作室。
「元元乖,爸爸幫你洗澡,然後吃完飯後就睡覺,嗯?」即使再怎麼關心她的反應,朱譽己還是壓抑住先安撫好兒子。
沒有她的幫忙,他手忙腳亂的替元元洗澡,又弄好泡面給他吃以後,折騰了一番,兒子才睡倒在他懷里。
安置好兒子,朱譽己在左筱妗堡作室半掩的門旁,發現她發泄情緒後的垃圾紙堆。
「有必要對孩子發脾氣嗎?」他略帶斥責的開口。
「我的兒子我自己管,你沒資格管我。」拿著炭筆憤怒旋身,左筱妗揚高聲音咆哮。「從你出現以後,我和元元什麼都不對了,算我求你大發慈悲,你們朱家的人都離我們遠點好嗎?」
「沒有人責怪你,更沒有人會說你怎樣,我媽那種人,你老愛跟她計較有什麼用啊!」走向前環住她的肩膀,他難受的低吼。
「是你們不放過我,不是我要在意。」左筱妗握緊畫筆的手不斷的捶打他的胸膛。「對,我沒家教,沒有爸爸媽媽教,但是她撞倒元元,又辱罵元元,就算他沒有爸爸教,她也不能這樣罵孩子。」
「我替她向你道歉。」輕輕抹掉她的眼淚,他不知道自己要替母親收拾多少善後。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她說的話有多麼傷人。」她淚眼控訴著他母親的諸多不是。「她要傷害我、仇視我到什麼時候?我已經放棄你、放棄自己的婚姻了,她還想要我怎樣?」
「我母親那時候和你究竟有什麼過節?」朱譽己受不了的握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看。
「你問她,你回去問她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惹她厭。」她推開他的手,崩潰的嘶吼,「她就是討厭我,因為我搶走她心愛的兒子!」
「可是我愛你啊!」他用力的拉回她,讓她的背抵著他的胸膛,兩人緊緊依靠著。「因為我母親,所以你忍心放棄我?」
「我甚至不知道你愛的是我,還是你的家人?」左筱妗任性的哭,眼淚不斷的直流,「你在乎的是我,還是你母親的感受?」
「你有委屈應該跟我說,而不是任隨傷痕越來越大,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用力的摟緊她,仿佛想利用自己的力量替她將委屈都抹去。
「哭出來。」朱譽己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與自己面對面,他心疼極了,「哭出來會好些。」
于是,她像孩子般的撲進他懷里盡情的大哭,而他抱緊她在心里深深喟然。
希望有一天,他能用愛抹平他對她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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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筱妗在朱譽己懷里盡情發泄後,哭累了也癱在他懷里睡著了,原本他不想吵醒她,準備就這樣抱著她直到她醒來,但電鈴聲突然響起,讓他不得不小心的將她放入被窩中。
他略帶憤怒的走到門口,發現站在外頭的是頌師僑。
他訝異的打開門,而頌師僑也以同樣訝異的眼神看著他。
「筱妗已經睡了。」朱譽己以男主人的姿態開口。
「沒差,我是來拿她的畫作。」頌師僑反倒以無所謂的態度,面對他的過度緊張。
朱譽己無言的讓路,跟在他後頭走進凌亂的工作室。
「你知道你是唯一能影響筱妗堡作情緒的人嗎?」頌師僑背對他突然問。
「此話怎講?」
「筱妗每年的七月八日那一天,會帶著元元消失一個禮拜,然後才漸漸恢復正常。」他意有所指的說。
七月八日……朱譽己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那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在元元兩歲時,筱妗才吐露真正的原因。」頌師僑用憤慨的眼神瞪他。
「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握緊雙拳,朱譽己隱藏自己的情緒波折。
「到樓下去,我告訴你其他事情,我不想讓筱妗知道我大嘴巴。」深深望了他一眼,頌師僑知道在左筱妗心中,永遠都無法取代朱譽己的位子,所以他決定從朱譽己身上下手。
朱譽己點點頭,兩個男人一前一後的走下樓。
頌師僑遞煙給他,被拒絕後,徑自笑笑的點煙,吐了口氣後開口。
「筱妗她有氣喘病你知道吧?」看到朱譽己訝異的眼神,他嘆氣的一笑。「看來你還真的不了解她的身體狀況,如此的你怎能說自己愛她呢?」
「她從來沒說過。」被情敵用諷刺的口吻指責,朱譽己狼狽的為自己辯解。
「所以你根本不夠關心她。」頌師僑得意的說,「我認識她第二天,看到她用支氣管擴張器時,就知道她有氣喘的毛病。」
「就算我不夠關心她,不表示我不愛她。」他憤怒的眼神直射。
「你要這麼說也沒錯,但當她在生產台上難產,必須要有人簽下同意書時,試問你人在哪里?」再一次的當頭棒喝重重打擊朱譽己。
「我找不到她。」他再次狼狽的為自己辯解。
「真的找不到還是無心?」頌師僑從公事包中抽出一張邀請函遞給他。
朱譽己狐疑的打開,居然是左筱妗畫展的邀請函。
「從你們離婚到下禮拜的個展。」捻熄手上的煙,他冷笑的說︰「五次了吧!不同的是,筱妗成名了,所以這次是個展,前些次的聯展,她從未用過別名,甚至電視新聞還報導過。」
這次朱譽己再也無法反駁頌師僑的話,或許他可以用事業忙碌,所以從未留心過藝文新聞當借口,但手上的邀請函卻提醒他,他曾做過的錯事。
「曾經做過的錯事,不代表以後還會繼續錯下去。」他靜默了一會兒後,握緊雙拳對頌師僑說。
「那你加油吧。」擺擺手,頌師僑笑著對他說︰「我這人明人不做暗事,我等筱妗許多年,並不會因為你重新出現而退卻。」
「彼此、彼此。」朱譽己向他伸出友善的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面對他的和善,頌師僑突然輕松的笑了出來。
「我想你會是個可敬的對手。」他嘆了口氣,回握他的手。
「爸爸。」元元開心的呼喊聲傳來,不一會兒小小身子投入朱譽己懷里。「我以為你回家了,可媽咪在陽台看到你在這里。」
「爸爸沒跟你說,怎可能先離開呢。」抱起兒子,突然間他發現自己有如得到全世界的勝利般喜悅。
「來拿畫作?」緩緩走來的左筱妗抬頭問頌師僑。
她被元元喚醒後,發現朱譽己不知去向,走到陽台想呼吸些新鮮空氣,才發現他們兩個男人似乎在討論什麼,便帶著元元下樓。
「你還欠我一幅壓軸喔。」為了替自己爭點氣勢,頌師僑的手再次親密的搭上她的肩膀。
瞬間元元與朱譽己同時眯起眼,雙雙瞪往欲吃左筱妗豆腐的賊手。
「媽咪,我要你抱抱。」元元從父親身上掙扎下來,忘了自己曾說過要體貼母親,不要她抱的話。
左筱妗怎會知道兒子天真燦爛的笑容里,藏著和前夫一樣憤恨的念頭,她很自然的伸出手抱起他。
「最後一幅我這幾天會趕出來交給你。」
「我先把其他的帶回去。」頌師僑當然也不知道元元人小表大的念頭,一勁的想擠進左筱妗和朱譽己中間,不讓他們倆做直接的接觸。「最後那幅等你完成後我再來拿。」
「媽咪,我肚子餓了。」趴在母親身上的元元眯起眼,不開心的嘟嘴道。
「爸爸不是有弄晚餐給你吃嗎?」她明明記得他喊她起床時,說他吃飽飽,怎麼又肚子餓了。
「我肚子就是餓餓啊,而且。我不想喝牛女乃。」在寵愛他的母親面前,他盡情的勒索。
「不準吃麥當勞。」她板起臉警告。
「吃牛排。」突然,他眼楮亮了起來大喊,「爸爸吃牛排。」
「我想晚點我們填飽肚子後,我再幫你把畫送到頌先生那里。」朱譽己舍不得兒子喊餓,于是開口提議。
「唔……」左筱妗左右為難的看著等她答案的三個人。
「既然朱先生願意效力,就這樣決定吧,反正也不急于現在。」頌師僑落落大方的攤手暫時退讓。
他們是一家人,那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明白的告訴他,所以他暫時做個大方的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他明白得很。
「這樣……那就拜托你多等一會了。」她露出松了口氣的微笑。
聞言,頌師僑瀟灑的擺手道別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