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吉娜是個很喜歡說故事的人,關于高山日月、平沙細草、神靈和自然、勇士和姑娘,那些草原上的傳說一個接著一個,彷佛怎麼也說不完。
竇德男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蜷在牛皮縫制的睡袋里,耳邊蕩著老吉娜的低低細語,她好像听見牧人的歌聲,又好似听見誰在遠方彈奏著馬頭琴,悠揚的曲調,如此多情。
醒來,她像月兌殼蛻變的蟲懶懶地在睡袋中扭動,小頭顱蹭了蹭,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掙開睡袋,探出一張白里透紅的小臉。
「早。睡得可好?」
「嗯……」
咦?老吉娜的聲音怎地……變得這般沙啞低沉?!她呵欠打到一半,睡眼忽地瞪大,跟著迅速回頭──
「哇──你、你你……你干什麼?!」睡蟲瞬間被宰得一乾二淨,她拖著身上的睡袋,一滾滾到角落邊。
齊吾爾由自己的睡袋里鑽出上半身,好笑地瞅著她。
「我什麼都沒干呀。倒是你,一大早喊得這麼響,被外面的人听了,還以為我在蒙古包里欺負小泵娘。」
「才沒有!」想到「欺負」二字用在男女上的另一層意思,她臉更紅了。
他順著竿子上。「就是。齊吾爾是草原上的男兒漢,怎麼會欺負小泵娘。」
自個兒說自個兒是男兒漢,臉皮也夠厚了。她瞠大眼楮,瞬也不瞬──
「你……那你、你躺在這兒……為什麼……」有點語無倫次,她深吸口氣,「我是說,你怎麼可以躺在這里?」
她明明記得昨晚和新認識的蒙族朋友喝酒吃肉,然後躺進老吉娜為她準備的睡袋里。是的,就是這樣子,她本來是挨在老吉娜身邊,听著一個個的故事,但為什麼睜開眼楮,身邊的人卻變成他?!
雖然兩個人隔著睡袋,雖然她四海竇五是江湖兒女,雖然江湖兒女該要不拘小節,可是心還是跳得好快,血液彷佛都熱了,整個沖上腦門。
「我本來就躺在這里。」他大概猜出她在羞惱什麼,臉上又透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態。「昨夜你和吉娜親親睡在那邊,今早我睜開眼,你就己經滾到這一邊,都快把我擠出蒙古包了。」
聞言,她小口微張,一臉楞楞的。
嗚嗚嗚……她的壞毛病又犯了嗎?
這就是盼紫一直不和她睡在一塊兒的原因,之前已發生過好多次,每每只有兩種可能,不是盼紫被她擠下床,就是被她以八爪章魚的姿態牢牢「網」住。
「我不是故意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還好有睡袋阻撓著,要不,她可能真要七手八腳地抱著他睡了。
「我知道。」他挺好心地點頭,接著卻說︰「往後,你可以直接抱著睡袋睡在草地上,然後邊睡邊滾,邊滾邊睡,你喜歡滾多遠就滾多遠,喜歡往哪邊滾就往哪邊滾,草原這麼大,天地這麼寬,夠你滾的了。」
她先是一怔,有些想不通透,兩顆溜溜的黑瞳緊盯著那張男性俊顏,過了會兒,終于瞥見他抽檣的嘴角和閃爍的眼神。
「齊吾爾!」她氣得鼓起腮幫子。
「哇哈哈……你、你一定要這麼認真嗎?!」這麼好唬弄,他講什麼話她都听得一楞一楞的。
竇德男東張西望,偏偏找不到東西丟他。
「這是怎麼啦?」老吉娜這時掀開布廉子探進頭來,瞧見竇德男小臉氣呼呼,而自己的阿齊卻抱著肚子哈哈大笑,她古怪地挑了挑眉,帶著笑意地開口責備。
「阿齊,別欺負姑娘。」
「沒有!他沒有!」听到「欺負」兩字,竇德男臉紅心跳,急匆匆地搶著回答。
齊吾爾順著竿子又爬上來了。「就是、就是。吉娜親親誤會了,阿齊是草原上的勇士,怎會去欺負一個小泵娘。」
老吉娜逕自笑著,有點兒齊吾爾那種似笑非笑的感覺,然後突地說︰「阿齊應該再蓋一個新的蒙古包了,因為老吉娜想要自己住一個,然後阿齊和他的姑娘也住在一個。好不好?」她雖用問句,但徵求的意味少,敘述的意味多。
齊吾爾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母親的眼神太過熱烈,暗藏期盼,而他沒法給她確切的回答,頭微側,瞥見那個小泵娘眨動明眸,眸光清澈如泓,他心一緊,不禁暗暗嘆氣……
不太妙呵……他想,他好像太喜歡這個姑娘了。
※※※
竇德男最後還是依了齊吾爾的話,留在蒙族的游牧區,沒再趕往藥王牧場,這個抉擇很是正確。
因早上和他鬧了一回,她從睡袋里爬出來,簡易地盥洗後,吃過了老吉娜做的女乃酪和女乃茶,正和幾名蒙族小少年學甩繩的技巧,就見一隊人馬從遠遠的地方飛馳而來,待近瞧清,竟是藥王牧場的眾位。
「阿男!」被李游龍裹著好幾層軟布、抱在懷里的竇帶弟興奮地喚著,哪管得著是不是在馬背上,兩腿一蹬,硬要跳下來。
「二姊!」竇德男邊嚷邊跑,雙臂大張。
「不要啊!」李游龍嚇得冷汗直流,長臂一撈,終是安全地將他的帶弟親親撈回懷里。
「放手啦,李游龍。」竇帶弟面紅耳赤,發現所有人都在瞧他們。喔,她真會被他氣死。
「我放我放,你要乖,你乖我就放。」他緊張地護著她微凸的肚子,俐落地縱身下馬,停在竇德男面前。
「二姊……」竇德男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驚喜地道︰「你變美了耶。」看來溫溫潤潤的,眼角眉梢盡是春風。「二姊夫,你把我家二姊養得挺好的,恭喜恭喜,苦盡笆來。」
「可不是!」李游龍神情得意。
「還有嘴說?!」竇帶弟橫了他一眼,「是藥王阿爹和阿娘照顧我的,你哪兒出到力了?整個春天跑得不見人影,去追那個什麼刁錦紅的,再這麼下去,我回九江四海好了,反正大姊嫁給大姊夫後也是留在鏢局里,我回去說不定還能幫點忙,總比留在牧場當閑人好。」
「不要!」他大吼一聲,隨即陪笑臉,低聲下氣地道︰「你肚里有女圭女圭,待在牧場就好,不要跑來跑去,好不好?瞧,你說要來那達慕盛會看大小勇士們摔跤、騎射,我這不是帶你來了嗎?我什麼都听你,你就听我這一回,千萬不要跑回九江去。」
竇德男忍不住掩嘴偷笑,假咳了咳。「二姊回四海鏢局還是當個閑人哩,因為阿爹和關師傅在春天從別的鏢局挖來一批經驗老道的鏢師,現在人手充足得很,二姊還是乖乖留在塞北待產吧。」
聞言,李游龍一張嘴笑得咧咧的,半面臉的毒傷瞧起來有些恐怖,他握住竇帶弟的小手輕輕搖著。
「放開啦,都不嫌肉麻?」竇帶弟嘴上這麼說,還是乖乖任他握著。
此時,齊吾爾和藥王夫婦邊談邊走了過來,竇德男趕忙上前拜會。
藥王夫婦見到她頗為歡喜,向她問起竇大海和眾位大小泵娘的近況。
「鏢局生意很忙嗎?竇爺和姑娘們為什麼不來塞外玩玩兒?」雲姨雲英未嫁,自然也被列為姑娘之列。
「我阿爹此次忙完後,應該會趕來塞外一趟,他一直想來探望各位,順便瞧瞧我家二姊。」她抱拳,有禮而技巧地說道。
「那太好了。竇爺若來,老夫便取出窖藏五十余年的老酒和他痛快對飲。」
竇德男揚眉笑著。「藥王親家手下留情,別把我家阿爹灌醉了。」
眾人相見歡喜,此時一只手忽地伸來拉住她手腕,藥王夫人將她扳向自己,溫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瞧得好生仔細。
「唉……阿男姑娘,咱們才幾個月沒見,你身高又抽長許多,長得也越來越俊俏了。」她輕聲嘆道。
竇德男有點不知所措,臉蛋微赭。「我沒有……我、我的頭發亂七八糟的……」對一頭半長不短的發,她心里其實挺懊惱的。
「哪有?都不知多有個性呢!」藥王夫人越看她是越對味兒,硬抓住她不放。「阿男姑娘,你許了人家沒有?」
「呃……」她不禁垂下頭,難得忸怩。
「她才十八。」此話一出,齊吾爾內心怔然,都不知自己為何要這麼說。他直覺地看向竇德男,見她亦抬頭望來,小臉微微愕然。
藥王夫人溫言又道︰「十八歲不小了,是大姑娘啦,呵呵……想我十八歲時就懷了龍兒了,阿男姑娘也是時候該找個好歸宿托付終身。」
「我、我……不急。」好想縮回手腕,可是藥王夫人和李游龍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性情,一旦對誰起了興趣,不纏個水落石出不罷休。
「娘是不是打算替阿男撮合婚事?心中已經有適合的人選嗎?」李游龍探過頭來湊上一腳,臨了還轉向呆立于一旁的齊吾爾,笑嘻嘻地開口。
「你族里的勇士都聚集在一起了,明天那達慕大會就要開始,你這個族長好心一些,若有年齡相仿又未成親的勇士,就幫阿男牽牽紅線如何?」
「二姊夫!」竇德男心里又氣又急,平時那些豪爽開朗的脾性全告假了,不知躲到哪兒去。
沒想到竇帶弟這時也來湊熱鬧,接著李游龍的話尾道︰「阿男要是有心儀的對象就得快快說出來,不然時間一到,阿爹又要重施故技了。」
「重施故技?」李游龍挑眉,「那是怎麼回事?」眾人不約而同地瞧向她,等待說明。
「阿爹說過,竇家女兒若一直沒有對象,就全部用比武招親的方式強迫出嫁,因為他不要落個惡爹爹的罵名,被九江的父老們說他留著女兒們,是為了四海鏢局。」竇帶弟頓了頓,有些無奈的說︰「大姊就是這樣被阿爹嫁掉的。」
李游龍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我把你娶回家了。」不然的話,他的帶弟親親說不準兒也會被胡里胡涂、莫名其妙給嫁掉了,真是老天保佑、阿彌陀佛。
他搭上齊吾爾的肩繼續道︰「你听見沒有,齊吾爾?不行不行,咱們趁這些天一定得幫阿男找個好對象,沒想到我的泰山大人如此想不開,竟然用這種方法強迫自家女兒,我說……喂!你到底听到我說話沒有?!哇──臉干嘛這麼臭?!」
腦中似有千百條思緒瞬間涌來,很雜、很亂,齊吾爾不動聲色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兩臂感到酸疼,這才驚覺自己握拳握得太用力。
他臉看起來……很臭嗎?
而壓在心頭沉甸甸的感覺……卻是為何?
十三年的差距,對他而言,是一個小泵娘,太小、太年輕的姑娘……
刻意放松表情,甚至還擠出一抹笑,他對李游龍朗聲啟口。
「我的臉可沒你的臭。」感覺眉心微緊,他趕忙放弛,雲淡風輕地道︰「我們蒙族的大小勇士們個個豪情爽朗、勇氣過人,竇五姑娘就趁這個機會睜大眼楮挑吧,說不準能在這兒結上良緣。我先說聲恭喜。」語畢,他旋身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胸口有些痛,是無形的,卻又好真實。
竇德男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把眼眶那種熱熱的、討人厭的感覺硬逼回去;喉頭很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定定地望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
只聞李游龍在一旁嘟噥著,「這家伙今兒個是怎麼啦?陰陽怪氣的……難不成被草原上哪個蒙古包里的姑娘拋棄了,古怪呵……」
※※※
誠如齊吾爾所說,那達慕大會的這一天,塞北草原上的勇士們全聚集在一起。
一早的開幕式,由蒙族男女穿著鮮艷奪目的服裝,跳著傳統的蒙族舞蹈。天很藍,草好綠,舞動的人們個個興高采烈,竇德男原本陪著二姊在一旁瞧著,古嚕嚕三兄弟和圖濟兒那群孩子們卻沖上來將她架走,硬拉著她下場一塊跳。
舞步其實不難,著重在四肢的擺動,她胡亂扭動著,漸漸便捉到竅門。
暢懷地笑著,她一張臉微微汗濕,眼角卻在這時瞥見了立于人群外的齊吾爾。他並未下場同歡,而是雙臂抱胸,和李游龍還有幾名手下不知在談些什麼。
彷佛感覺到她的注視,他忽地抬眼注視過來,穿越人群,直勾勾地對住她。
她臉頰一燒,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反抗,倔強地揚起下巴,她偏開頭不去瞧他,更加使勁兒地擺動身軀跳起舞來。
「啊?對不起!」臀部不小心撞到人家了,她趕忙回頭,竟是老吉娜。
「姑娘,和老吉娜轉圈圈兒吧!」不由分說,她兩手已分別拉住竇德男的手旋轉起來。
老吉娜笑得很開心,但她的頭卻暈了,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數不清已轉上多少個圈,突然間老吉娜放開雙手,她感覺身子輕飄飄地飛了出去,還來不及反應,已一頭撲進一片寬廣的胸膛里──
「吉娜親親,你轉太快,她頭昏眼花站不穩了。」齊吾爾不知何時靠近,雙掌妥貼地握住竇德男的小腰身。
老吉娜笑了,「阿齊會抱住泵娘,不會讓她跌倒的。」語畢,她繼續跳舞,舞進歡樂的人群里。
「你還好吧?」齊吾爾低頭詢問,懷中的女孩兒正對著他眨眼,似想抓著焦距將他瞧清。
竇德男甩了甩頭。「我沒事,你放開我……」身子沒來由一陣酥軟,被他抱在懷里,聞到他身上混合著泥土、青草和陽光的氣息,她兩腿竟怪異地使不出力來,心一蕩,隱隱約約有了自覺。
他唇形勾勒出淡淡的笑紋,雙手如她所求的放開了她。
她感覺得出,他好像有話想對自己說,那對眼瞳含著高深的意味,明光流轉,她等著,一顆心提到嗓口。
「接下來還有許多節目,好好玩吧。」他平淡地道,就像對待一個來訪的客人那樣,盡避親切,卻少掉她與他之間原有的戲謔笑鬧。
「我當然會盡情地玩。」她語調略揚,臉蛋紅紅的,有些賭氣地應答回去,「我、我難得來塞外,又難得踫上這個草原盛會,認識了好多的新朋友,我當然要好好玩、盡興的玩、痛快的玩,不需要你費心提點。」
他目光略沉,嘴角的弧不變,微微頷首。「是我多事。」道完,他朝她淡淡欠身,瀟灑地轉身離開。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其實……其實……她也不懂自己是怎麼了,又好像懂得自己是怎麼了,向來開朗豪爽的心房似乎被一些縴細的東西侵佔了。
沒誰能告訴她答案,而思緒這麼凌亂,是要繼續當個縮頭烏龜不去探究呢?還是鼓起勇氣問個清楚明白?
※※※
草原上,在男女老少盡情跳舞後,大會的重頭戲終于登場,那便是蒙族各部大小勇士們摔跤、賽馬和射箭三項的比賽。
首先,舉行的是最為激烈、也最受歡迎的摔跤賽,群策們在草原上圍出一個大圈圈,中間廣大的地方便是留給勇士們楣互搏斗競技之處。
入境隨俗,竇德男和竇帶弟席地而坐,李游龍當然是挨著親親妻子不放,而藥王夫婦亦隨意坐在一旁。
「蒙族人最愛看摔跤賽,這是力量和技巧的角逐,呵呵!是在大會的摔跤比賽中能月兌穎而出,對勇士們來說是至高無上的光榮。」藥王撫著胡子,微笑對著竇家姊妹倆說︰「帶弟和五姑娘都是第一回見識,待會兒得睜大眼楮仔細瞧了,絕對精彩,不容錯過。」
話剛說完,擂起一陣響鼓,好幾個蒙族勇士揮動雙臂、跳著蒙族粗獷的「鷹步」入場,他們放聲高唱挑戰歌,氣勢驚人。
「哈哈,這個齊吾爾當族長也當得太過分,竟然也下場比賽,若是贏,也沒啥兒好說嘴,要是輸,豈不糗大了?!」李游龍望著進場的摔跤勇士們,笑得特別響亮,把竇德男游移的神志陡然喚了回來。
細眯眼眸跟著望去,她在那群勇士中發現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上身近乎赤果,只套著瓖有銅釘的砍肩兒,露出精壯的胸膛和結實的月復肌,而所穿的正是老吉娜那夜為他縫綴的大襠褲,白底上繡著斑爛紋彩,鮮艷奪目,腰間還圍上彩綢做的圍裙,腳踏著一雙牛皮靴。
她看得目瞪口呆,周遭則歡聲雷動。
場中的摔跤大賽接著開始,采單淘汰的方式,過程激烈無比,兩名勇士奮力想抓住對方的跤衣,用盡方法去勾阻對方的小腿,以期取得勝利。
不久,齊吾爾在比賽中勝出,以過人的技巧和力量打敗了每一個挑戰的人,晉級再晉級,草原上響著他的名字,好多蒙族姑娘將一條條彩帶系在他臂上扣頸項為他祝福,他咧嘴笑開,兩頰的酒渦如此親切,是草原上最受歡迎的勇士。
「齊吾爾比你大上幾歲吧?怎麼就沒有喜歡的姑娘嗎?」
竇帶弟隨性地問著李游龍,沒注意一旁的竇德男俏臉沉凝,正大眼瞬也不瞬地盯著等待最後一賽的齊吾爾,特別是他身上「刺眼」的彩帶。
李游龍聳聳肩。「以前好像有過一個,不過被別人捷足先登了,自那時起他就獨自一個兒直到現在。」
什麼?!
他、他……喜歡過別人?!
他真的為一個姑娘心動過?!
竇德男兩道秀眉英挺不再,反倒死命地皺著,注意力讓李游龍隨口的一句話全數引了去。
「呃……阿男,你、你怎麼這麼瞧我?」李游龍不明就里地搔搔頭,「你……肚子痛?!不是……牙齒痛?!也不是……頭痛?!」咦,都不是?
「我沒事,我、我很好。」對,她很好。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再深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她只是……只是不爽快而已,其他都很好。
李游龍似乎想到什麼,恍然大悟地問︰「阿男,你是不是瞧見中意的勇士了?哪一個?在哪里?你指給姊夫看,我想辦法撮合你們。不是姊夫夸口,蒙族的勇士從八歲到八十歲我都認得,你快快指給我瞧,姊夫先幫你鑒定鑒定。」
竇帶弟賞了他一個拐子,沒好氣地道︰「阿男這個模樣像瞧見中意的對象嗎?」是不太像。倒像是見到仇人,想上去拚命一般。
「二姊,我真的沒事。」竇德男悄悄捏緊拳頭,第一次有這樣的體會,直想將一個人佔為己有,不準他和別的姑娘說話,更不準他對別的姑娘笑。
這是不對的,他不是東西,是完整的、有自我思想的一個人,他可以自由地喜歡任何一位女子,也可以完全地不去搭理誰。
竇德男,你不能太過分,你不能這樣任性,你根本沒有道理!
不要!
她不要!
但……一次就好。讓她過分一些,完全的任性,沒道理就需講理,這麼一次就好。
她喜歡他,原來已經是這麼,這麼的喜歡他,將心房劃出一方送給了他。
好!
不怕的。
她是四海竇五,向來膽氣過人、有勇有謀,遇上男女之間的情事,也該勇往直前,不憂不懼。
頭一甩,心頭一定,她忽地站起身子,準備現在就走到他面前,把心里頭想說的話對他傾訴,求個爽快。
「阿男?」李游龍夫婦倆不約而同,疑惑地喚著她。
一股勇氣在胸臆間激蕩,竇德男剛踏出幾步,卻見三名漢子擠過人群靠近齊吾爾,其中一名趨前附在他耳邊說話,看來似乎不是什麼好消息,他面色陡地凝重,面容抬起,目光直直朝李游龍這邊投射過來。
「出事了。」李游龍低語,遠遠對齊吾爾頷首示意,接著兩個大男人同時動作,往外圍急速擠出。
「出什麼事?!」她倆異口同聲。
李游龍未做回答,順手直接將妻子推向藥王夫婦,迅速交代著,「爹,阿娘,幫我瞧著帶弟,別讓她到處亂跑了。」
「什麼事啊……」藥王夫人還沒問完,李游龍己突地一個縱身躍去。
「龍兒?!」
「李游龍?!」竇帶弟火爆大叫。
「我去去就回。」聲音已在外圍。
「到底發生什麼事?怎不講清楚?龍兒也真是的……咦?阿男姑娘呢?!」
抬眼望去,就見竇德男不知何時也已搶到人群外頭,她飛快地翻身上馬,「駕」地一聲,駿馬四蹄狂撒,跟在齊吾爾和李游龍後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