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金寶的十八歲生辰過得好生熱鬧。
鑣局大廳里杯盤狼藉,那只烤乳豬連皮帶骨被啃得精光,只剩大盤底朝天。
竇大海酒興一起,誰也不斗,偏將矛頭鎖在年永春身上,說是他有「潛力」、有「慧根」,慢慢「訓練」一番,定有過人的酒膽和酒量。
這一晚,年永春似乎沒打算節制,對于每個舉杯相邀的人皆是來者不拒。瞧這向來內斂溫文的師傅同阿爹拚下一大壇女兒紅,眉心竟皺也不皺!竇金寶今夜算定頭一回見識到他的「豪氣」了。
這樣的師傅,嗯……有些奇怪,可她卻說下上來哪兒不對勁。
「這麼晚了,你還跟出來?」男子駐足回首,略啞的聲音在靜夜中顯得突兀。
入夜的九江大街仿佛裹在薄霧中,竇金寶望著立在月夜下的男子,那素衫隨風擺動,一時間,記憶回到首次踏進永春學堂的那一天──
他來到她身邊,像團銀白光芒,五官教她不能分辨。
「我送師傅回去。」她咧嘴一笑,甩開腦中雜想,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邊。
年永春雙眉舒朗,淡然微笑──
「師傅雖不常上街,還不至于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
「這麼晚了,而且師傅今晚喝了好多酒,金寶兒有點……嗯,擔心。」她真的挺替他擔心的嘛。
還說酒量不佳,要以茶代酒,哼,喝得可來勁兒了。
「有什麼好擔心?」似覺她的話有趣,嘴角的笑不禁加深。
「怕師傅被眾人灌醉,不勝酒力,走不回永春學堂,就倒在大街上夢周公去啦。」她俏皮的鼻頭輕皺了一下。「師傅是教書先生,要以身作則,若是明兒個一早彼人發現你睡在大街上,渾身酒氣,那永春學堂今年怕要招不到學生,師傅得去喝西北風。」
他輕唔一聲,發現很多時候講不過她。不是回答不出她那些突如奇來的問題,就是被她稀奇古怪的想法打敗。
唉,他還是人家的師傅呵。
「想溜出來晃晃就說一聲,哪那麼多理由?」
竇金寶露出憨笑,並肩跟在他身旁,小手習慣性地扯著一只素袖。
「你幾歲啦?」突來一問。
「十八呀。」聲微高,隻果臉疑惑地轉了過來。「就說師傅喝醉了嘛,竟然連金寶是幾歲生辰都忘記了。」
「沒忘。」他抬起兩人連在一塊的手,淡淡又問︰「都十八歲了,走個路還得牽著師傅的手嗎?」
「金寶想牽師傅的手,自然就牽了,跟年紀有什麼關系呢?」
她手勁大,硬把素袖抓得緊緊的,還滑進去握住他的手掌,強迫他的五指和自己的交握在一起。
她喜歡這種感覺,從第一次師傅牽著她進學堂時,就不曾忘記過。
其實年永春可以內力震開她的「祿山之爪」,心里也明明知道,不能放任她這般模樣,她是大姑娘了,對他而言,再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小金寶兒,可不知怎地,他怔怔看著她,竟該死的留連起來……
忽然問,手突地被松開了,年永春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時,竇金寶竟已撲過來,以雙臂圈住他的腰身,妥貼地鎖住。
「小小小小……寶?」他說話難得結巴。「你這是做什麼?」
老天!要是被誰瞧見他倆在九江大街上這麼「親親愛愛」,那還了得?!
「快放開為師。」
「師傅,」她喚苦,從男子胸口抬起圓潤的臉容。月脂滲在薄霧里,兩人的五官都染上輕輕的朦朧,只听著姑娘家坦率地言語︰「你記不記得,金寶兒曾經懊惱沮喪,有幾回都這樣抱著師傅大哭?」
年永春垂眸瞧她,緩緩嘆息。
「你不是容易掉淚的性子,那幾回卻是真正的號啕大哭,把師傅嚇得不知所措。」大笑之人連哭態也痛快豪氣,她天性直爽、坦坦然的,喜怒哀樂全在一張臉──
「師傅,你待金寶兒真好,永遠都那麼好,我心里真喜歡你。」說著,她閉上眼深深吸氣,男子熟悉的氣味混進酒香,兩種她都愛。
「小寶……」年永春又是嘆氣,心頭涌起一股無力感,如同使出渾身力量揮出一拳,卻被人化開勁道,所有的氣力全黏在綿軟當中無法抽身。
他猜想,她所謂的喜歡應是類似親情和友情的感覺,純粹而溫暖,不含男女間的。他知她脾性,自然不會誤解,但要是教旁人听取,該如何是好?她畢竟是大姑娘家了。
「小寶,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能再這麼莽撞了。」雙臂試著推人。
竇金寶不明就里,眼眸陡亮。
「金寶心里頭歡喜,想抱師傅就抱了,我又沒有跟誰打架,為什麼要說人家莽撞?」
他終于堅定地將她推開,雙手分別抓握住她左右臂膀,溫文的眉目閃過一絲焦躁。
「你明不明白師傅的意思?知不知道何謂男女授受不親?」
「我懂啊。」她好歹也混過幾年學堂,別小瞧了她。「但師傅是師傅,是金寶喜歡的人,自然要授受親親,又有什麼關系?」
天……
年永春俊臉青了青,完全束手無策。
今夜生辰會上,眾人都道他把九江四海這顆「小煞星」教得好,沒讓她作威作福、為害城鄉。可在他看來,一點也不!
對她而言,他並不是一個好師傅,連最簡單的觀念都沒法讓她明了,如何稱得上「好」字?!她沒變壞全因本質善良、滿腔俠情,沒他半點功勞。
「老天……」他苦笑搖頭,與她再度抬步,只是一邊的衣袖仍在她掌握,也就任由著她。
「師傅,」她挺愛喚他的,神情坦率,略帶憨氣地問︰「你想不想知道,金寶許的第三個願望?」
不是他想不想知道,而是她一定會說。
丙不其然──
「我告訴老天爺,要弛保佑師傅平平安安、一生喜樂,讓金寶能天天瞧見他,和他說幾句話。師傅……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听見她的願望,年永春心底一陣動蕩,整個人像被暖流沖刷而過般,可那最後的一問卻讓他陡然清醒。清寂的大街上只響起他的嘆息──
「小寶,總有一天你得嫁人的。」
「嫁人?」竇金寶正在享受夜風拂面的爽意,還孩子氣地晃著師傅的手,卻被這突然丟出來的一句怔楞當場。「嫁誰啊?」
「自然是小寶心儀的男子。」
這個問題似乎十分難解,她擰著眉,嘟著唇,半晌才道──
「師傅……我不太明白。」
「竇家六個姑娘里已出嫁四位,而你三姊竇來弟和關師傅的婚期也已訂下,你是竇家最小的閨女兒,合該輪到你頭上了。」他語氣略啞,側面的輪廓不知怎地,竟有些憂悒。「你還不懂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他的小金寶長大了,遲早要離開他身邊,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等等!被了!唉,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極處,他完全不懂自己在惆悵些什麼?
今晚會放縱飲酒,似乎就是這股悵然若失的情緒在作祟。
「可是師傅,金寶為什麼非嫁人不可呢?金寶長大了,可以幫鑣局做事了,明兒個還要出門走鑣呢,做什麼想不開跑去嫁人?況且,我心里除了家人和師傅,已經想不出還有誰啦!」
兩人在巷前停下步伐,那張隻果臉高高仰起,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回丟了一句──
「還有嘴說我?師傅不知比金寶長幾歲呢?還不是一樣沒成親。」
「呃?」年永春眉心微蹙,兩潭眼深幽幽的。
「師傅要以身作則、要身教重于言教,師傅沒成親,金寶兒自然也可以不成親。」
听她這番孩子氣的辯語,年永春心中怔然,一時間真找不到話回她。
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呼吸相互交錯。
許久,當月光由烏雲里完全探出臉容,將皎潔灑了他們-身,他終是開口──
「師傅在家鄉,早已訂下一門親了。」
罷開始,她不懂他說些什麼。
仿佛他的言語艱澀難解,比起那些經史子集、之乎者也更加深奧詭異,教她頭痛。
……師傅……訂訂訂──親……在家鄉……
原來,她早就有一個師娘。
這一瞬,她有些領悟了,跟師傅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永遠不是她。
忍不住吧咳了咳,她問︰「那、那這些年,師傅為什麼不回去,要一直留在九江?」喉頭像被某種東西便著,可她仍舊沖著他咧嘴笑開。
下意識拚命地吞咽口水,她想將他看得更清楚、更明白,眼楮用力地睜大,卻覺得那張人世間最最好看的臉模糊了,而心,也跟著緊繃起來……
「是啊,再不回去,恐怕要耽誤了姑娘的青春。」他「逃」得也夠久了,有些事應該做個了斷。
竇金寶這一听,像傻了一般。
今日是她十八歲生辰,從三天前就開始累積了好多好多的快樂,把她的心填得滿滿的……
可現下,她的心卻像破了一個洞,那些歡愉悄悄從洞口溜出,任她怎麼抓,也抓不回來了。
好下容易回神,她搖搖他的袖子,語調是前所未有的柔軟,低低的,啞啞的。「師傅……你好不好答應竇金寶兒一件事?」
年永春抿唇不語,靜靜等著。
「你若回鄉成親,可不可以請人捎來喜帖?請金寶兒吃喜酒去,好不好?」她的笑一如以往爽朗,眯成細縫的眼亮晶晶,閃爍如星。
「小寶,我回去是──」
「就這麼說定!師傅下能食言,食言而吧,會變成大胖呆!」
她又習慣性地沖著他笑,放開了男子的衣袖,小小身影往來時方向跑回幾步後,卻突地轉過頭來──
「師傅,我喜歡你送的那些玩意兒……謝謝你。」
「小寶──」
他往前踏出兩步,忽地止住,不解喚住她後,又要對她說些什麼。躊躇間,那抹女兒家的身影,已消失在大街盡頭。
春月夜,只剩影子和自己兩個。
十八歲生辰一過,竇金寶獲準同鑣局的幾位老鑣師一起出鑣。
其實以往她也隨隊走過鑣,但卻一定得有竇大海或大姊竇招弟隨行坐陣,要不,恐怕制她不住,會在半途惹出什麼禍事。
雖還不能單獨領隊,但能月兌離阿爹和大姊的「監控」,也足以證明她真是長大了,毛毛躁躁的性子已收斂許多,如今,只要經驗一夠,想獨當一面亦指日可待。
往嶺南而行的這趟鑣,走的是熟路,所以十分順利,前後只花了十天時間。
現下,竇金寶和幾位老鑣師已踏進九江四海的大門歸來。
大廳里,老鑣師正同竇大海和雲姨談話,而竇金寶衣服也沒換,只匆匆洗了把臉,腰間還插著兩柄八角銅錘,便一溜煙地躍出練武場,往門口奔去。
「咱兒出去啦!」
「喂!金寶兒,你上哪兒去呀?!」竇大海扯嗓喊著。
「我、我出去!」有答跟沒答一樣。
「俊天還得出發到河南開封,那‘年家太極’的老長輩過大壽,咱們收到請帖是天大的榮幸,要好生準備一番。欸欸,你不待在家里養精蓄銳,還猛往外跑,不累嗎?!」
「不累!我、我有事。」丟下話,人已跑得不見影蹤。
有事才怪!
眾人心知肚明,她九成九是往學堂去了,去見她的永春師傅。
這些天,竇金寶人雖在外方,心卻停留在十八歲生辰的那晚。
那一夜,她首次嘗到失眠滋味,眼楮對著榻頂一整晚,腦中卻有如萬馬奔騰地思索著──
她不是覺得,師傅孤零零一個人太可憐嗎?
不是希望他能看上某家姑娘、懂得去討好姑娘,然後和姑娘白頭到老嗎?
如今,有一個姑娘能陪在他身邊,讓他一輩子歡暢喜樂,她該為師傅高興,該誠心誠意地祝福他的,不是嗎?
是了,她要同他說去,當著他的面,告訴他……她真是替他開心!好開心好開心!
「寶大,你回來啦?!」
罷彎進巷弄里,幾名學堂的孩子見到她,欣然喊著。
「小銀子、翠花、阿德章、喜洋兒……你們怎麼不上學堂?」
「剛剛下課啦!太陽都快下山,咱們當然回家吃飯啦!」小銀子噘著嘴道。將裹著文房四寶的小包袱甩在肩頭上,那模樣瞧起來挺不爽快。
竇金寶正欲詢問,喜洋兒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要求──
「寶大,你去找永春師傅回來好不好?我不喜歡老師傅,他好老好老,講的話我都听不太明白。」
「老師傅?!」誰啊?!
「老師傅是這些天新來的師傅,他真的好老好老喔。」
「好老好老也就算了,脾氣還不大好呢,幾次講到二十四孝,都不按書里頭的內容講課,還拚命罵人。」
「罵誰啊?」竇金寶瞪大眼。
「罵二十四孝里的那些孝子啊,罵‘扇枕溫被’的黃香好假、罵‘哭竹生筍’的孟宗也很假、罵‘彩衣娛親’的老萊子假得不能再假,從第一孝罵到最後一孝,唉,看來這世上沒什麼孝子了。」
「還有啊,那個──」
「你等一下,我先說啦!」
「寶大寶大,不只這樣啦,那個老師傅他──」
孩子們圍著她七嘴八舌,紛紛大吐苦水。
「那永春師傅呢?!他上哪兒去了,為什麼請老師傅來上課?!」搶到空檔,她連忙問。
阿德章搔搔胖頰,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聲音還陡地壓低──
「寶大,咱兒那天拿肉骨頭到後院喂小黑,繞回學堂時,就听見永春師傅和老師傅說話。咱兒心里好奇,就繼續听下去了。原來,永春師傅想請那個老師傅照看學堂里的孩子,他好像要回鄉一趟哩。」
回鄉?!
竇金寶一怔,頰上長年的紅暈微黯,吶吶追問──
「他家鄉何處?回去要做什麼?有沒有說哪個時候回來?」
阿德章面有難色,擰著眉用力想著半晌才道──
「咱兒沒听清楚,只知道好像是提到什麼……什麼耽誤了姑娘的青春,真是罪該萬死,什麼……要跟誰快快成親,還有,永春師傅說,因為事情很緊急,他必須趕回去處理,要老師傅先撐著點。」
師傅在家鄉,早巳訂下一門親了……
再不回去,恐怕要耽誤了姑娘的青春……
她清楚他回鄉的原因,卻不懂為什麼走得這般突然?
連見她一面、同她相辭都不願?
心頭好亂、思緒交雜,驀地好想抱住誰大哭一場。
不、不!她十八歲,是個大姑娘了,不能抱誰痛哭。要抱,也只會抱著師傅,他不會笑話她,不會把自己的糗態告訴誰,只會任她抱著,用那好听的嗓音輕輕安慰。
可是師傅成親去,跟另一個姑娘在一起,師傅不再是金寶的,不是了……
喔喔喔,竇金寶,你不是想開開心心地祝福人家嗎?干什麼自怨自艾?
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對的。
「寶大,你怎麼呆啦?喂──」
有好幾根手指在眼前胡晃,她眨眨眼,終于回神,習慣性地咧嘴笑開,卻覺雙頰發僵。
「唔……我沒呆──」
說時遲這時快,巷弄里忽地閃出一個身影──
「下課了還不回家?賴在這兒搞啥東西?!」
「哇──老師傅來了──」
孩童們被那蒼老的聲音嚇得往大街上逃竄,一眨眼全不見了,只剩下竇金寶留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是哪家的小表?」那老人頂不客氣地吹著胡子。
「我不是小表,是大姑娘。在下四海小金寶。」
她瞅著老人留過膝處的白髯,納悶師傅怎會請來這麼「老」的人代課?!
可說他老,似乎又不完全是那麼一回事。
他顴骨突起,通紅通紅的,面色紅潤得不可思議,發與胡須皆白,無一雜色。
「咦?」老人雙目陡亮。「呵呵呵,你就是四海竇家的小娃。」
「喔,老前輩就是永春學堂里新來的老師傅啊。」她學他語氣,直覺對方不簡單,白發紅顏,明明就是個內家高手。
「什麼老前輩、老師傅?!咱兒很老嗎?!這些小表頭就愛胡鬧。」
他撇撇嘴抗議,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咱兒這是在幫年永春那渾小子忙耶!他急著趕回家鄉,丟著一群孩子沒人管行嗎?幸好咱兒國學知識豐富得不得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才有辦法替他照看學童。哼哼!這個渾小子離家就是十年,可輕松如意啦,如今回去,咱兒瞧他如何月兌身?哼哼!實在渾到極處,渾得不可原諒,渾得教人咬牙切齒,渾得──」
「不可以罵永春師傅!」猛地暴喝一聲。
竇金寶不太懂他話中的意思,但就是不準他罵師傅!
什麼渾小子?!永春師傅才不是呢!
老人好似被她的氣勢怔住了,顏骨動了動,白髯也動了動,半晌才不太確定地發出聲音──
「娃兒,你……你剛剛是不是凶咱兒呀?」
「就是凶你。」她隻果臉氣得通紅,眼楮又圓又亮,胸口也微微起伏。「師傅雖然常說要尊師重道、要敬老尊賢,我本是不該凶你的,可是你罵師傅!他才不渾,他好好好好,好得不得了,你罵師傅,我就要罵你!」
「唔……你罵我,你要罵我,呵呵呵……有人敢罵咱兒耶!而且還是一個小娃。」
「不是小娃,我十八歲,是頂天立地的大姑娘。」她學雲姨叉腰凶人。
忽然間──
「是,你是大姑娘!」老人朗聲改口,只見白髯輕飄,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來到她面前,大掌猛地握住她的雙手用力晃著。
「咱兒不知多久沒被人凶過,大家都說咱兒老,見到咱兒只懂得卑躬屈膝、戰戰兢兢的,嗚嗚嗚,咱兒不老,咱兒要和人稱兄道弟。大姑娘,只有你敢罵咱兒耶,這麼義正詞嚴。嗚……真受用、真暢快……嗚……好感動哇……」
呃,這是怎麼一回事?
竇金寶先是一怔,但心底很快就被好奇佔領。她向來隨性豪爽,對方待她好,她自然就笑臉相迎。
「你不用這麼感動啦。」原來真有人「欠罵」哩。抽出手,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嗚……咱兒很久沒這樣感動過了,咱兒喜歡感動……」
「喔,好吧,那你慢慢感動好了。可是我還是想說,我看出來了喔,你的內家輕功好高明,來得好快,比風還快哩,眼還沒眨,你就颼地來到面前了。」
「那當然,咱兒從五歲開始練氣,一練就一百一十五年耶,不快成嗎?」
竇金寶心想,他應該是說自己練了好多、好多年的意思,不會真的練足一百一十五年吧?!
「你怎麼會和永春師傅認識?我以前從沒見過你耶。」想到師傅,她心口又漫起不適,酸溜溜地像溢出了什麼。
唉,一點也不像四海小金寶。
「咱兒和他同宗,你沒見過咱沒啥兒稀奇,咱兒兒倒是常听到他提起你咧。」
「是嗎?」那圓潤的臉頓時亮了起來,可沒一會子又黯淡了。
她想見師傅,好想好想,可是見著了又如何?還能像從前那樣抱著他、蹭著他,把一切最直率的感情傾吐于他嗎?
「是呀,這些年咱兒心思一起,閑閑無事就晃到他這兒探探,那渾小子挺愛提你的。」
「說好不罵他的。」她語調再度拔尖。
「好好,听你一次,咱兒不罵那個渾小子是渾小子,」是太感動了,終于有人願意和自己「平起平坐」。
老人眨掉眼角淚光,忽地頭一甩,長長白髯搖曳著,堅定地開口宣布──
「好!咱兒決定了,咱兒要和大姑娘你結拜,做忘年之交。」
嗄?!
竇金寶小口微張,清亮的眼楮眨啊眨的,瞧見老人神情嚴肅,不自覺竟笑了出來。
呵呵呵,好個忘年之交。
「你可以喚我名字,小寶、阿寶、金寶兒、小金寶,你自己挑一個。」
老人聞言,也咧嘴笑開,簡直像個老頑童。
「那你也要叫咱兒的名字嗎?」
「好啊,可是我還不知道你姓什名啥兒?」
「咱兒姓年,年忌青。」他抓抓白胡須,呵呵笑道︰「你可以喚咱兒小青、阿青、忌青兒、小忌青,你自己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