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是年家第十九代永字輩的子孫,但那掌權的擔子不用我挑,是我那可憐的永勁族兄……
「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掌門的婚事,早在幾年前就訂下了,那是為了償還一段恩義,任誰也不能違背。
我喜歡九江,喜歡教書,喜歡平淡的日子……
不是、不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師傅說的這樣。
說好不蒙人的,可師傅還是沒說實話。
他不僅僅是「年家太極」永字輩的子孫,更是第十八代掌門之子,是年家唯一的嫡系血脈,亦是「年家太極」里,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們原先內定的掌門人。
新任的第十九代掌門該是他,不是年永勁。
與鳳樣蘭訂下婚約的也該是他,不是年永勁。
心頭沉甸甸的,竇金寶暗自調息,仍無法將那股悶意驅除。
至于年永勁,是見正統繼承者返回年家,欲將一切歸于師傅,才決定離開的吧?!若非鳳祥蘭出面阻撓,後又落水,現下的他,早不知去向了。
可憐的師傅呵……
可憐的、可憐的師傅……
她想,這十年光陰,他獨自一人留在九江,甘願當一個學堂先生,並非真喜歡平淡的日子……她想,她是知道原因的。
大抵是就算他心里再喜愛人家,可姑娘的心終究不在他身上,那美姑娘喜愛的是他的族兄,卻不把他的好處瞧在眼里。
而他如此為之,索性連掌門也相讓了,就為成全別人。
只要年永勁接掌「年家太極」,成為第十九代掌門,就得實踐二十年前,年鳳兩家所訂的婚約,順理成章娶得美人歸。
可憐的師傅呵……
可憐又傻氣的師傅呵……
懊怎麼辦才好?
她不要師傅那麼難受,她要他快快樂樂,跟著心愛的姑娘在一起,永遠地開心。
「小寶,又神游太虛了?」男子溫厚的掌心覆在她頭頂,聲音有些無奈、有些寵愛,永遠這麼好听。
竇金寶肩膀微微顫抖,抬起臉,習慣性地沖著他咧嘴──
男子俊顏怔然,嚇了一大跳。
「你?!呃,發生什麼事?怎地哭了?」兩只素袖急急捧起隻果臉,瞧她眼楮紅通通,雙頰紅通通,年永春朗眉糾結,全然地不明究里。
她哭了嗎?!
「我、我沒哭。」素袖已伸來幫她拭淚,她倔強地想搖頭否認,下巴卻被男性修長的手指攫住。
「你當師傅瞎了眼嗎?」語氣一沉,有些逼問的味道。
「不是,我是、是──」
「永春,小寶怎麼了?」
此時,斜倚在榻上的美姑娘听到動靜,已擁被坐直身軀,她對著窗邊的年永春和竇金寶側過臉容,明眸卻鎖定不了焦距,淡淡地投在一旁牆上。
又是一件教竇金寶萬分震驚、楞了好半晌才回神的事──
這位鳳家小姐盡避生得仙姿玉容、美不勝收,然那對眼眸仿佛明麗的星辰,眸光眄流,卻是盲了,瞧不見東西。
昨日,對著年忌青問完想問的事,得到想知道的答案,那白髯老頑童硬要帶她出城玩去,可她哪里還有心情?小小腦袋瓜一下子擠進太多東西,從未這般紊亂過。
所以她待在榻邊,一直、一直瞧著沉睡的美姑娘,拚命、拚命地整理思緒。直到祥蘭小姐清醒過來,發覺到床邊有陌生的氣息,瞧她小臉浮現驚慌,她急忙出聲安撫之下,才察覺這柔弱姑娘竟雙目失明,想當然耳,又輕易地勾起她強烈的憐憫相保護欲。
「小寶?」喚聲柔軟而遲疑。「小寶啊……」
「祥蘭兒,我沒、沒事呀!師傅,你、你快去陪祥蘭兒,快去她身邊,要是摔下榻就不好了。」略帶著鼻音,竇金寶趕忙清清喉嚨,雙手硬是將年永春推開。
「小寶,你這是干什麼?」竟不讓他踫?還把他推得遠遠的?
問她干什麼?!
傻師傅呵……她在幫他制造機會呀。
「師傅快去扶著祥蘭兒啊,小寶好好的,跟牛一樣壯。」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麼,抓著衣袖胡亂擦淨臉蛋,她扯出一個笑。心想,只要師傅肯重新將心思花在祥蘭兒身上,讓祥蘭兒多多體會他溫柔的一面,懂得他的情意,了解他比年永勁那個酷家伙更適合她,從現下開始慢慢生情,總有一天,祥蘭兒肯定要回心轉意,會知道她的師傅是全天下最最溫柔的人──
不不,師傅不再是她的,是祥蘭兒的,一定要是祥蘭兒的……
听見兩人對話,鳳祥蘭輕輕言語──
「別為我擔心。雖然雙目失明,但這房里的擺設,我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會摔著的。」
誰知道竇金寶竟跳起來哇哇叫──
「會摔著的!我剛才不小心把桌椅擺亂了,把你的鞋踢進床榻下面,還從外頭搬來三個大盆栽,你要下榻,一定要讓師傅扶著你才可以。」
「不用啊,我有三名丫鬟伺候,可以喚她們進來。更何況,我現在並不想下床走動,所以用不著拜托你的永春師傅。」鳳樣蘭恬靜地微笑道。
「嗄?」竇金寶神情一怔。
這一邊,年永春古怪地揚眉,忽地出手握住竇金寶的單腕,出其不意地將她拖來,好近好近地盯住那對水亮的大眼楮,那眼瞳周遭浮現的淡淡血絲,教他心中起了陣陣煩躁。
「你有心事。」不是問句,直接點明出來。
「沒、沒沒有啊,師傅。」
又想掙開他的手?!年永春五指一按,太極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無聲無息地化開她抗拒的力道。
「你蒙得了師傅嗎?」
「我沒有蒙你啊……」聲音在男子的瞪視下轉弱。
從來開朗愛笑的隻果臉自昨晚就不太一樣,本以為她憋不住話,定會對他吐露心事,可現不成了什麼樣子?
為什麼哭?!
若非沮喪到了極處、委屈到了極處,她斷然不會掉淚的。
「告訴師傅,誰欺負你了?」想也未想,另一手自然地撫著她的紅頰。
竇金寶微微一瑟,男子掌心的熱度數她眷戀,好想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放懷大膽地抓住他的手摩蹭。
但一切都不同了,師傅不再只是師傅,她多麼、多麼地喜愛他呵。
見他笑,她心里就歡喜;看他難受,她就萬般不痛快,所以,她要讓師傅跟心愛的姑娘在一塊兒,永遠永遠,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眨眨眼,她硬是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說──
「咱兒不欺負人就阿彌陀佛,哪輪得到旁人欺負我?師傅又不是不知道。」
那憨直的模樣一如往常,可年永春瞧在眼里,眉峰已然蹙起,尚未開口,已听見鳳祥蘭帶笑輕語──
「小寶莫不是想念你家阿爹了?」
竇大海昨兒個午後在開封大街上,巧遇一位三年未見的好友,竟臨時決定隨這位友人往北方辦事,要竇金寶隨四海的鑣師大叔們先回九江。
竇金寶自然好想再多留幾日,加上年永春也不願她這麼快離去,因此,四海眾位鑣師在今早已起程返回,將她留了下來。反正有永春師傅在,他們倒也放了一百二十個心。
听到鳳祥蘭幫她找出借口,雖然不太高明,但她仍抓著機會連忙點頭。
「是、是挺想我家阿爹的。嗚嗚嗚……他自個兒跑到北方玩,也不帶著我,就只會要我乖乖回九江。嗚嗚嗚,真想跟著他一塊兒去。」說著,留在眼眶的兩滴淚順著紅頰滑下。
「那也用不著哭。」他上身微向前傾,素袖擦掉她臉上的濕潤。
見那張英俊的臉容更加靠近,竇金寶下意識屏住氣息,心髒跳得咚咚亂響,臉蛋的紅暈也加深了。抿抿唇,頭用力一甩──
「師傅常說……說小寶像三歲的娃兒嘛。」再次咧嘴笑開,她又道︰「自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啦。」
銳目陡眯,年永春不太相信自己听見什麼──
他還不了解她嗎?!
說她孩子氣,她定是千百個不服,非要同人說個清楚明白,可現下她自己倒先承認了,還絲毫不在乎的模樣。
「師傅……小寶想去洗把臉,你、你放開手好不?」被他瞧得心虛,她不自覺低下頭來。
「永春,讓小寶去啦,別這麼凶呵,我可不太喜歡你逼問的語氣。」祥蘭安詳地道,又替竇金寶解圍。
遲疑了一會兒,年永春終于放開她的手腕,習慣性地去撫著她的頭,聲音略沈──
「先去洗把臉,師傅待會兒過去瞧你,帶你上街玩。」
「不不不,不用的,師傅──」頭搖得像波浪鼓,她兩手在胸前胡揮。「小寶用不著師傅陪,你們家的白胡子老太爺年忌青,說要帶我出城玩兒去。還有永瀾啊,他、他也說要帶我上街逛逛的,不用師傅,師傅待在這兒很好,好得不得了,可以陪祥蘭兒說說話、談談心、聊聊天,還可以陪祥蘭兒到院子里看雲、看花、看樹、看小草──」
「祥蘭看不見。」忽地丟出話。
「呃……那、那那那──」
見竇金寶邊說邊退,把他當瘟神似地趕,年永春心里苦苦澀澀,好不是滋味,拚命地想著,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祥蘭倒不以為意地笑了出來,有意無意地道──
「沒關系啊,看不見,我可以用感覺的,聞聞花香和土壤氣味,模模小草、模模大樹,還可以听小鳥兒唱歌,永春,你陪著我吧,好不好?」
「好好,當然好!」竇金寶點頭如搗蒜,原要搶出門的身軀忽地急奔回來,硬將年永春推到床榻邊。「師傅,你要好好照看祥蘭兒,別理小寶了,小寶自個兒找人玩去,有很多人陪我玩的,用不著師傅。」
「小寶!」
無視年永春泛青的面容,竇金寶旋身就往外竄出,眨眼間已不見蹤影。
「這孩子怎麼回事?」邊喃著,他手掌捂住胸口,竟覺氣悶。
他千百個相信,年家大宅里有很多人願意陪她玩,她性子這般豪氣爽快,不費吹灰之力就和人混成江湖好兄弟了,今早甚至還遠遠瞧見,沉默寡言的永瀾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永瀾能放開心懷自然可喜,但他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見那張隻果臉沖著別的男人笑,還興高采烈地比手畫腳,他心里就沒來由的發悶,試將煩悶氣息倒進丹田再緩緩釋出,仍是無法盡除。
此時,鳳祥蘭輕吁出一口氣,緩緩調過頭來──
「是姑娘家,可不是孩子了。」柔軟言語,那眸光精準無比地對住他的雙目,竟與尋常人無異。「難道你還一直拿她當孩子看待嗎?」
年永春唇微抿,似乎想開口,又不知該說什麼。
鳳祥蘭眨了眨眼,幽幽笑開︰「昨兒個和小寶聊過,她今年恰恰十八,我只長她三歲,敢問永春師傅,也拿我當孩子看嗎?」
「小寶是小寶,你不能同她混為一談。」這姑娘最最欠缺的,就是坦然率真的美德。怎麼瞧,哼,都是他的小寶可愛。
忽地,他眉眼俱柔,嘴角不由得牽動了。
他的小寶?
他的小寶……呵呵,用得挺順,听起來也挺順。
「是呀,她是你的心肝寶嘛。怕她疼了、怕她哭了,自然強過我這個未婚妻子。」掩嘴淡笑,她由枕頭下抽出一冊書,翻到上回作記號的地方。
「萬萬別對小寶透露那些事。」他語氣略急,一張俊顏凌厲起來。
「為什麼不能對她說?」
「小寶性子單純坦率,若說不清楚,極容易教她誤會的,我不要她胡思亂想。」
「喔──」她秀氣的嘴角輕輕上揚。「你會對她道明一切嗎?」
凝視著竇金寶消失的方向,年永春斟酌著,才緩聲道──
「等你和永勁兩人的事情有了定案,若有需要,我會慢慢告訴她。」
最好是沒那個必要。天知道她的小腦袋瓜里,會蹦出什麼想法,他希望一切如以往。等所有惱人的事底定,他想回九江,想繼續當他的永春師傅,看著春花飛舞的暖陽下,一群孩童有模有樣地隨著那個隻果臉的姑娘練拳習武。
听到年永勁的名字,鳳樣蘭安詳的臉容微微緊繃,深吸了口氣,美眸由書冊中抬起,神情已然穩下。
「什麼時候叫做有需要?你又為何要慢慢告訴小寶?她是你學生,你是她師傅,若是單單純純的交集,需要將年鳳兩家的事說與她知嗎?」
「你不懂,小寶她──」陡地止住,他也不確定自己要說些什麼,而心已揚起波瀾。只知道小寶她──她對自己而言,很重要很重要,這十年在外,她是十載歲月的光芒。
他性溫而靜,她則是熱烈豪氣,一下子將人吸引了去,教他自然地想去懂得她的沮喪,想去撫解她的憂郁,想去分享她的開懷心緒。
師傅,你待全寶兒真好,永遠都那麼好,我心里真喜歡你。
你想不想知道小寶許的第三個願望?
我告訴老天爺,要祂保佑師傅平平安安,一生喜樂,讓小寶能天天瞧見他,和他說幾句話。師傅……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斂眉思憶,他心里暖暖一笑,唇角已然飛揚,卻听見鳳祥蘭輕聲言語──
「你說我不懂,我是不太懂呵,要不還問你做什麼?只是,你想等到‘有需要’時,才打算對小寶言明,我瞧已經來不及啦。」
年永春驀然瞪住她,眉間的柔軟瞬地凝固。
「什麼意思?」
「再簡單不過的意思,小寶已經知道一大半了。嘿,你別瞪人,又不是我說出去的。呵呵呵,年永春,我很久沒看見你擺臉發脾氣羅……」
「別忘你眼楮瞎了!」他突地變得好凶。
「噢,對喔。」她吐吐小舌,眸光四下瞟了瞟。「千萬別被誰听見咱們的對話,要不,豈非露出馬腳?」
「小寶為什麼知道?」他壓抑住心中焦急。
「嗯……這個就有點說來話長了,呃──」
男人常年溫和好看的雙目陡地細眯,迸出危險光芒,他單袖微鼓,朝床榻逼近一步,似欲給她一掌,以泄心頭火。
鳳祥蘭趕緊搖頭,苦笑道︰「別火別火,內家練氣,氣就得講究心平氣和,你這樣反其道而行,可不太高明。我怕你了,長話短說便是啦。」
略頓了頓,她再次啟口︰「昨日我意識轉醒時,見床榻邊有個圓臉姑娘直盯著我瞧,心里好奇,我就故意嚶嚀幾聲,把臉轉向里邊繼續裝睡了。我還在想,她不知要瞧我多久,便听到老太爺的聲音啦……」
「老太爺?!」沖口喊出,他俊顏泛青,已有不祥預感。
鳳祥蘭巧肩輕聳。「沒錯,就是老太爺。嗯……也還好啦,就只說了年鳳兩家二十年前的事,說我爹娘是‘年家太極’的大恩人,說我為何待在這兒的原因,說我心有所屬,愛的不是你。」
老天……
年永春頭一陣痛,不知那位唯恐天下不亂的白髯老爺子?究竟對小寶說了些什麼?
在這兒有大多糾葛,似真似假,亦真亦假,看到、听到的,往往只是表相,而小寶心思向來單純,恐怕真要誤解了。
「你怎不早些告訴我?」
鳳祥蘭無辜地眨著眼睫。「我是想呀,沒瞧見我費勁兒地支開小寶嗎?倒是你硬抓著人家不放,臨了還怪到我頭上來。」
老天……他內心嘆息,眉峰整個糾起。
那姑娘心里疑惑,藏著秘密,竟是將他推得遠遠的,不願對他道明,這般情況從未有過,小寶到底如何想他?
我就是師傅,師傅就是我,咱倆兒是一體的,敬誰都一樣……
金寶兒想牽師傅的手,自然就牽了……金寶兒心里頭歡喜,想抱師傅就抱了,跟年紀有什麼關系呢?
師傅是師傅,是金寶喜歡的人,自然要授受親視,又有什麼干系?
年永春回想著,雙掌陡然緊握,終是明了,自己全然承受不住和她之間有任何隔閡。
「唔,好心一點,再告訴你一件事兒吧。」她半張臉容用書冊掩住,聲音略顯輕低地飄蕩出來,神神秘秘的。「我知道小寶為什麼哭喔。」
心髒震了一下,他眯起眼。「為什麼?」
小腦袋瓜微微一偏,幽幽輕嘆──
「唉……她喜愛你,真真喜愛你呵,難道還不明白嗎?正是因為心里有你,所以才因你而哭泣。」
他是她的永春師傅,她喜愛他,他一直明白。
但如今,那張隻果臉有了教他難以理解的憂郁,一向清澈的眼瞳罩上淡淡薄霧,連笑也如此勉強。
為什麼?為什麼?
莫非,真是祥蘭說的那樣?
十年歲月,從未想過將走到這一步。
她雖是爽朗不拘的脾性,畢竟情竇初開,才會如祥蘭所說,心生綺夢,對他懷著女兒家的柔情吧?
然而,自己呢……
他拈眉反覆思量,過去的相處點滴又再度涌上心頭,愛笑的圓潤臉容佔滿思緒,仿佛還能听見她咧嘴笑開,軟軟嘆著︰「師傅,你待我真好……」
他待她,遠遠超過對其他學童的關心。如今,他的小寶長大了,是大姑娘了,他待她,依舊遠遠勝過旁人。
他沒變,她也沒變,只是情感重了些,竟讓他心湖畫出漣漪,更想伸出手緊握住她,永遠瞧著一張紅潤笑顏。
心緒極少這般忐忑,步出鳳祥蘭所住的院落,他疾步往西側廂房而去。
之前四海鑣局的朋友被安排住在那兒,小寶自然也是。
無論如何,他一定得找她好好談談,關于「年家太極」的事、關于祥蘭、永勁和他之間的真相,更重要的,是關于他們兩個。
她心中如何想他?
他還是她的永春師傅嗎?僅僅是師傅而已嗎?
他沖得飛快,素衫如一陣風地卷過彎曲回廊,跨過幾道拱門,沿途還嚇著了好幾名正在灑掃的僕役和丫鬟,還道發生了什麼天大災難。
「小寶!」
人未到,聲先至,他邊走邊喚,瞬間身影已閃進西側廂房,雙臂推開他親自替竇金寶選下的房間──
「小寶,我有話跟你說。」
里頭靜謐謐的,什麼人也沒有。午後暖陽透過紙窗迤邐而進,將靜置在方桌上的一對八角銅錘瓖上流燦的光輝。
「小寶?」
他不死心又喚一次,甚至還跑去掀開被褥,確定她沒把自個兒蒙住,不過還是失望了。
「永春少爺想找金寶姑娘嗎?」一名僕役提著水桶恰巧經過,見門被大大地推開,好奇地探進頭來。
年永春忙問︰「你知道她在哪里?」
那僕役點點頭,笑著回道──
「適才金寶姑娘要了一盆水洗臉,永瀾少爺過來找她,說要帶她四處走走,跟著老大爺也來了,還跟永瀾少爺搶起人來,最後就變成三人結伴而行。至于上哪兒去,小的也不大清楚了。」
聞言,年永春雙眉皺起,心中滿不是滋味。
他垂眸瞧向八角銅錘,那是她的貼身兵器,向來扎在腰間寸步不離的,如今竟被她隨意地丟在桌上,仿佛教人拋棄,總覺得有些孤單,有些哀怨──
苞他現下的心情……有些兒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