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夏。
西塞高原車綠水清,天光明朗,真是個適合放牧的大好日子。
但,今兒個牧民們不工作,把牛和豐兒留在圈欄里,換上最好的衣服、系著最鮮艷的腰帶,洗去臉上的風塵,把頭發梳得油亮油亮,拎著微薄卻情意厚重的小禮物,帶著全家大小騎馬上「白家寨」,趕著參加大姑娘的婚禮。
斑原上,許久沒這般熱鬧了,比趕集兒還要盛大,連南北山麓外的少數部族也來了朋友,一批批往「白家寨」涌來。
寨子里,姑娘家的閨房中,那古董梳妝台前盈盈立著一抹紅影兒,盤高的秀發露出柔潤的耳後肌膚,秀容妝點,腮畔盛開兩朵嫣花,對著銅鏡中的女子露齒一笑,她捻起小小一方胭脂紙,把唇瓣抿得紅女敕女敕,襯得兩排齒潔白如玉。
美嗎?白霜月勾唇又笑,心中再篤定不過。只要是甘心情願,那就好美。
這是她第二次嫁人,新郎倌也是第二次娶她這個媳婦兒。去年秋末的那一回,她嫁得有些莫名其妙,胡里胡涂被拐了去似的,腦子里還堆著一大串疑問,待寧神靜心,怎麼就拜了堂、成了親。
夏日西塞高原上的婚禮哪,多麼教人向往!
男人推門而進,她沒轉頭,靜靜待他走至,四目在鏡中交纏。
暗長霄由身後摟住她,俊鼻在她發間、耳畔胡蹭。雖是新郎倌,他卻一身淨雅寬袍,僅在腰間系著喜緞,他的白袍與她的大紅嫁衣貼在一塊兒,格外美麗。
「你好香。」他模糊低語,湊唇要吻。
白霜月忙推歪他的臉。「不可以,妝要花掉的!」
「唉~~」有些怨念似地嘆氣。但,不能親,總可以模吧?
「別亂來,扣子要被扯壞的!你、你別模啊!」她怕癢地扭動,臉紅心跳,逼不得已只得使了招擒拿手。
暗長霄沒閃、沒躲、沒回招,乖乖教她扣住大袖。他哀怨地嘆氣,她則「咦」了聲,模到袖中鼓鼓的,小手往里邊一探,掏出——
是系作一束的紫黃色小野花。
「送我的?」她眸子亮品晶的,瞧瞧他又瞧瞧花兒,來回瞧過好幾次,瞧得傅長霄臉皮浮現古怪的紅痕。
「不送你送誰?」他略微粗魯地道。
「你從沒送花給我過……」她嗓音幽柔,眼楮熱熱的,好鄭重地捧著那束小花,笑著。「謝謝你,它們真好看。」
他們是奇怪的一對,明明已成過一次婚,卻是自那次婚後,才真正談起世間兒女般的戀情,日子里不再充斥著刀光血影、恩怨情仇,就是單純在一塊兒,蜜味在心里滋長。
摘花送姑娘這等事,做起來像是有傷他嚴峻奇詭的形象般,傅長霄大殺風景地道︰「花是格里那小子和芬娜一塊兒摘的,不是我。而且剛才被你的絕路擒拿手壓扁了好幾朵,其實沒那麼美了。」
白霜月抿唇一笑,覺得他硬要解釋的模樣很……可愛呢。但不能告訴他,她想,這男人應該沒法接受「可愛」這兩字用在他身上。
「花瓣和葉子說不定落在你袖子里了,我瞧瞧。」把花束放在梳妝台上,她再次往他的大袖里探手,模啊模的,沒模著小花、小葉,倒是模到某樣東西。
「咦?」她掏出,攤開,跟著螓首略偏,怔怔地瞅著躺在手心里、用細紅繩圈綁的一小束烏絲。
「這是……」她又開始一會兒瞧他、一會兒瞧那束發,來回瞧了幾次。「是哪個姑娘的頭發?」眉心蹙起,她眯眼瞪人。男人隨身帶著的,總不會是另一個男人的頭發吧!
暗長霄挑眉,琉璃眼湛了湛,隨即又假咳了咳。他雙唇嚅動,聲音模糊,臉皮底下的暗赭更明顯了。
「誰?」她沒听清楚,喉頭酸酸的,這才明白她也是挺有佔有欲的,哪里容得了他把其它女子的發,如此珍而重之地帶在身邊。若教她知道是哪家姑娘,她肯定、絕對、非得要對方——
「你的。」男人深吸口氣,一吐。「是你的。」
嗄?!她花顏傻怔。「我的……」
暗長霄撇撇嘴,一股腦兒全說了。「當時我擄你上雪峰,你試著要逃,結果發現無處可逃,你倒在風雪飛舞的洞室外,我抓住你一縷發,你不讓模,硬要搶回去……就被我硬生生運勁震斷了。」
是了。她記起來了。
白霜月抓著那束斷發,越想,方寸不由得發軟,喉間亂嗆的酸味迅速散退,反倒漫開說不出的蜜味。唉~~她竟跟自個兒吃起醋了。
「原來是那時候……」她點點頭,似笑非笑地嘆氣。「那時你對我好壞。」
暗長霄隱在臉皮底下的熱氣終于冒出了,俊臉整個兒大紅,都快濃過她一身嫁衣了。他粗聲道︰「娘子,你也沒讓我好過。」
「哼!」
「唉~~」罷了、罷了!總之是他對不住她。
他再次張臂摟緊她,唇抵在她秀耳邊低嘆。「是我不好。我讓你揍個幾拳出氣吧。」
白霜月硬是咬住唇邊笑意,又哼了聲。「揍你,我手會疼呢!」
「那怎麼辦?」他也笑了,因瞧見她眸底顫動的柔輝。
「我要罰你天天摘花送我。」
雙眉飛挑,他眯了眯奇詭的眼,熱息烘暖她的膚頰。「好啊,咱們現下關門落鎖做些愛做的事,教外頭的牧民們自樂去,我就天天摘花給你。」說著,兩只「魔爪」加「魔口」齊下,惹得女子尖叫連連。
「不行!哇啊啊。,住手!別亂扯啦!唔唔唔……」
結果,她小嘴上的紅顏色被男人吻花了,費心妝點的臉兒看來就要不保嘍!
唉,他這個「大魔頭」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