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食物香氣充斥整個客廳。
用大骨精心熬煮而成的高湯,滾燙的高湯將幾種配菜沖出濃郁香味,九層塔、辣椒、韭菜……辛辣氣味最能激起食欲,引誘人大快朵頤,特別是當一個大男人宵夜沒著落,又和人大打出手,還得應付警方之後。消耗過多熱量的結果,是在面對滿桌好料時,完全顧不得桌上禮儀。
當袁靜菱洗完澡,邊用毛巾擦拭濕發、邊走進客廳時,看到的就是男人埋頭猛吃、像日本人吃拉面般把雞蛋面「速速速」地「吸」進嘴巴里的模樣。
「呵呵呵,盡量吃,不要客氣啊!我煮了一大鍋,一定夠你吃到飽!」阮香妹把一盤剛炸好的越式蝦餅端上桌,直接擺在男人的大碗公旁邊,男人也老實不客氣,挾起來就往嘴里塞。
這場景……說不出的奇怪。
揉著頭發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袁靜菱臉容略偏,迷惑地眨眨墨睫。
老舊公寓的客廳格局小小的,除沙發,電視櫃外,靠近廚房的位置還擺著一張長方形小餐桌,此時男人正霸佔她平常用餐的座位,長腿依舊大剌剌地伸出,他月兌掉了綁帶靴子,大腳丫子直接踩在磁磚地板上。
一個多小時前,他們從警局離開,男人尾隨她們母女倆回到六條通,原以為他是特地來騎走那台重型機車的,倒沒料想他竟會過來幫忙收攤。
之前時間很趕,母女倆只來得及關掉瓦斯、隨便把一些需冷藏的食材收進裝著冰塊的保溫箱里,帶著一天的總收入就進警察局了,現場仍舊亂七八糟的。後來見他主動把椅凳一張張疊起、扶起打翻的桌子,動作理所當然到了極點,袁靜菱和母親兩人當場傻眼。
回過神,她連忙沖去扶起桌子另一邊,和他搶事做,結果竟然遭他挑眉斜睨了—眼,桌子就這麼被他拉走、收起、搬到角落放置。
她對他那一眼印象深刻,有著淡淡的嘲弄,仿佛笑她明明力氣小,還不自量力地想跟他搶東西。那樣的眼神讓他顯得「人性化」一些,雖依舊不好親近,卻不再酷得讓人冷到發抖。
最後,攤子用木板圍起、圈好鐵鏈上了鎖,他替她們將兩個大保溫箱扛上平台推車,阮香妹笑咪咪地問著他這位「臨時工」——
「材料還有剩,要不要到我家?離這里很近的,走路十分鐘就到了,我煮宵夜請你。」就這樣,他出現在她和母親相依為命的老舊公寓里。
男性薄風衣隨意丟在沙發上,他左邊手肘果真纏著繃帶,八成也是干架時弄傷的。
少掉風衣遮掩,他里邊穿的是一件圓領T恤,印著一個被鐵鏈纏繞包圍、挺具藝術線條的骷髏頭,頸上垂著銀鏈,腰際別著一條有鑰匙墜飾的銀色皮夾鏈,高大身軀坐在桌巾印滿小花朵的餐桌前吃得渾然忘我,這一幕像是在寧靜平庸的靜物畫中,突然揮下極抽象的一筆,奇特的、有些格格不入,又似乎是耐人尋味的。
「小菱,肚子餓不餓?過來吃宵夜啊!」阮香妹瞄到女兒靜立不動的身影,忍不住出聲。
正努力奉行「吃飯皇帝大」為王道的陸克鵬,手中筷子突然頓了頓,明顯放慢進食速度,抬起頭,他隱晦的目光極自然地瞥了過去,淡淡鎖住少女苗條的秀影。
走道上溫暖的鵝黃色燈光烘托著她,讓那頭濕潤的學生短發如瓖著金粉般泛出亮澤。她發絲本來就柔軟無比,此時更容易教人聯想到洗發精廣告中必定出現的柔柔亮亮、閃閃動人的秀發。
不知道她留長發會是什麼模樣?發質仍可以這麼好、這麼柔順嗎?
陸克鵬沒察覺自己正眯起雙眼,目中的銳利似有若無地渲染開來,變得奇異而朦朧。
「我不餓。」袁靜菱搖搖頭,靜了三秒才走近,對母親說︰「很晚了,媽媽快去休息,廚房我來收拾就好。」慶幸是遇上周休二日,要不然今夜這麼一鬧,這時候都半夜三點了,她強撐著去上課肯定精神不濟。
阮香妹指指一旁的男人,笑著說︰「小陸說要幫我收拾啦!」
小……小陸?!什麼時候多出這個稱呼的?
她知道媽媽天生熱情又好客,話匣子一開就擋也擋不住,但趁著她洗澡的時候,已經跟人家「混」得這麼熟,會不會太夸張了點?
八成是自己的表情太過錯愕,錯愕得讓人發噱,袁靜菱不禁眨眨眼、再眨眨眼,覷到男人酷酷的嘴角不太紳士地往上勾扯。
他在笑她。
阮香妹顯然沒察覺到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暗流」,她活動著胳膊,看看陸克鵬面前即將見底的大碗公,再看看差不多被「秒殺」掉的整盤蝦餅,滿意又得意地點點頭。「那就交給你們啦!」
說完話,她往房間方向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回頭沖著女兒交代道︰「你明祈叔前陣子拿來的那瓶藥酒,媽收在電視矮櫃里,等一下拿出來幫小陸堆拿一下,他頸後有勒痕,手關節腫腫的,肩膀好像也怪怪的,嗯……ㄟ……不過你力氣可能不太夠,我看還是等我洗完澡出來再幫他推。」
「我來就好!」袁靜菱語氣略促,怕母親太過勞累。「我可以的,一定推得他哇哇叫!」
像是她說了多有趣的話,男人的唇弧捺得更深了。
十五分鐘後。
瓦斯爐上盛著湯底的大鍋直接擱在原處放涼,油炸鍋子已經洗干淨收進櫥子里,所有碗盤也都洗得清潔溜溜,物歸原處。
空氣里充斥著類似虎骨膏、鎮痛金絲膏的中藥氣味。
陸克鵬依然坐在小餐桌前,卻不太能維持嘴角原來的弧度。
沒想到全身秤不出幾斤肉的她,指力真不小。「嘶——」很沒有男子氣概地倒抽一口氣,他趕緊咬住牙關,沖到嘴邊的詛咒跟著吞進肚子里。
「打人時不覺得痛嗎?」那軟嗓仿佛隱著一聲輕哼。
陸克鵬挑眉,目光從幫他傷手上藥推拿的柔荑移向那張淡垂的臉容,不太確定她小腦袋瓜里在想些什麼。
眼前畫面是相當賞心悅目的。
少女有張瑩白瓜子臉,彎彎的溫順細眉,翹挺又秀氣得讓人忍不住想伸指輕捏的鼻尖,烏亮發絲貼吻著她的腮畔,輕斂的秀睫和微抿的軟唇形成另一抹風情,透露出潛藏在溫婉性情里的倔氣。
他喜歡她此時的模樣,像是對他動怒了。
他想,他有些病態,竟然喜歡她對他生氣。
袁靜菱不敢太用力踫他腫腫的指關節,只做了清潔消毒的動作,簡單地點點紅藥水。然後再用藥酒按著母親教過的方法,把他前臂和上臂的瘀青順著血液循環重重地、慢慢地往外推開來。
想不通為什麼他這麼愛逞凶斗狠,把打架當成家常便飯?他破皮的指關節和瘀傷是來面攤吃宵夜之前,和人干完架的「戰利品」吧?畢竟今晚在面攤的那場混亂,他是拿著釘扣腰帶猛鞭對方,沒見他掄拳揍人。
沒听見回應,她自然而然地揚起密睫,發現男人又古怪地打量起她。
「打人時當然會痛。」陸克鵬確定了,她臉紅了,鵝黃燈光中被烏絲圈圍的臉蛋有著迷人的酡紅,而他的心……很難不蠢動。唉……
「但是知道被打的對方比自己痛上好幾倍,心里就爆爽。」他說得慢條斯理,表情有點吊兒郎當。
聞言,袁靜菱抿唇不語,正要放開那只大手,卻突然被他反掌握住。
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急著抽回,只微沉小臉迎視他。
「生氣了?」他薄唇淡撇,似笑非笑的,眼神變得更專注。「你要想打我出氣,我不會還手。」
「我才沒有那麼暴力!」話沖口而出,說得急急的,嗓音還是細柔好听。
她突然怔了怔,意識到兩人的對話似乎「出軌」了,被他抓握的手熱麻到掀起層層刺疼感。
呼吸陡凜,她試著要掙開,他倒主動松手了。
「你不暴力?是這樣嗎?」陸克鵬笑笑問,也不等她有所反應,突然轉過身背對她,把身上印著鐵鏈骷髏頭的圓領衫整個月兌掉,大剌剌地袒胸露背。「看見了嗎?雖然是在背後,但我只要一活動臂膀,後肩胛骨就跟著痛,我猜差不多也烏青一大塊了吧?」
峻臉慢吞吞側了過來,也不曉得他語氣在得意些什麼,說︰「如果我沒記錯,那應該是你的杰作。」
那片倒三角形的男性果背,在靠近右肩的地方果然有瘀傷,是她今晚拿不銹鋼大托盤發狠亂揮,重擊他右後肩所留下的證據。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要打你……」心窩直竄出熱氣,烘得她整個人熱暈熱暈的。袁靜菱模糊想著,這個夏夜似乎比任何一個夜晚都要燥熱啊!
如果她沒恍神,應該會注意到他瞳底過分湛亮的光。
周遭靜了靜,公寓外夏蟬的夜鳴一陣陣、或遠或近的,不曾歇止。
「衣服月兌都月兌了,背上的瘀傷順便也推一推吧。」陸克鵬挺挺胸膛,把臉龐轉正,像是沒打算再追究下去。
「啊?呃……嗯。」
袁靜菱回過神,左胸悶悶漲漲的,空氣似乎只在鼻腔里虛轉一圈就呼出,根本沒能補足心肺所需的氧氣量。她咬咬牙,努力平復這種不尋常的狀況,重新在手掌里倒了點藥酒。
把藥酒搓溫,兩只軟綿綿的小手貼熨在他背部肌膚的同時,她仿佛听到男人的沉息,然後他突然出聲,語調像在跟她閑聊,極不經意地說——
「還有,既然都認識了,我跟你媽媽聊過天,跟你也說過話,那就……順便交往吧。你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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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前所未有的混亂。
她還覺得,這種幾近「死纏爛打」的招式,實在遜斃了!
「拜托,不要再順便接我放學了,我不喜歡你的順便!」「順便」兩個字盡避試圖要說得咬牙切齒,仍改變不了天生的軟嗓。
基本上,在袁靜菱身上很難出現「難看」、「暴怒」、「抓狂」等等負面形容詞。打從讀幼稚園起,她就是師長和同學眼中的乖乖牌,功課向來不差,富有責任感,凡是師長交代或答應過同學的事情,一定努力達成。雖然不是長袖善舞、活潑熱情的性子,但秀氣的外表不負眾望地配上溫雅的好好脾氣,使得人緣指數開高走高,從沒下滑過。
但,此時此刻,藏在袁靜菱內心的小火山猛爆了,爆得她顧不得臉紅,也懶得再躲躲藏藏。
罷踏出學校大門,一見到跨坐在重型機車上吞雲吐霧的男人,她便揚首筆直走去,沖著他噴火。
這陣子學校有暑假輔導課程,雖然仍是暑假期間,高二升高三的學生們還是要乖乖到校上課,提升競爭力好應付漸漸逼近的學測。
已經連續兩個禮拜,重型機車天天出現在女校大門口,超屌的烏拉爾巡航車系車種,鋁合玫瑰金的輪框和把手、引擎噴黑處理,復古流線型的外表搶盡風頭,更沒良心的是跨坐在上面的年輕騎士,長得性格又性感,臉龐明明就破相了,離「俊美」兩字狠差三萬九千英尺,但就是帥,帥到昏天黑地、毫無道理,孤僻的眼神連連電茫了高校中不少情竇初開的美眉。
袁靜菱很想罵他不入流,但看他叼著煙慵懶地眨眼,斜睨她淡淡勾唇的模樣,害她心髒猛震,什麼話也罵不出口,還很沒用地想倒退一步。
幸好,她只是想而已。
她咬牙,打死不退,總之今天不跟他「喬」清楚,她就等著進訓導處挨刮,還得持續失眠下去。
「路過,順便等你下課。上車吧,我載你回家。」陸克鵬毫不理會她的反彈,把一頂女用安全帽遞給她。
她今天絕對不再受「小人」脅迫!
她不上車,她要堅持到底,不再讓他耍得團團轉、任他牽著鼻子走!
「不要抽煙。」她討厭煙味。
沉著秀臉,她也沒打算理會那頂安全帽,反而搶下他叼在唇間的香煙,丟在地上使勁踩熄。這是兩個人開始有交集以來,她第二十次踩熄他的煙,剛好踩掉他一整包的「大衛杜夫」。
陸克鵬瞥了眼橫尸在地上的香煙殘骸,再瞥了眼她的白襪黑皮鞋,那尺寸真秀氣,他的腳八成有她的兩倍大,讓他覺得自己很強壯,他是大男人、她是小女人,他越想心越癢,變得很病態。
他真的有病。真糟糕。更慘的是,他挺喜歡這麼病下去。
他把安全帽直接罩在她那頭清湯掛面又輕軟軟的秀發上。
「你!」袁靜菱很不淑女地拍開他的魔掌,往旁邊跳開,安全帽的扣環沒被扣住,卻成功達陣到她頭頂上。
他沖著她慵懶咧嘴,目光暗湛,跟著發動引擎。
「小菱,『木蘭飛彈』殺出來啦,在六點鐘方向!哇啊啊!危險危險!進入紅色警戒區了!」
「木蘭飛彈」是學生們封給資深訓導主任的綽號,在校中各個年級已行之有年,一屆傳一屆,究竟是哪一屆學姊的創舉,一切已不可考。
苞著袁靜菱一起走出校門的兩名死黨自動幫忙把風,雖然對帥哥的好奇早累積到能把貓殺掉九遍的地步,恨不得街上前自我介紹再探探對方虛實,但仍舊奮力把持住,用力相挺到底。要知道,女人之間也是講義氣的!
「小菱,快走啊,趁教官不在。哇啊啊~~警衛北北跑去跟『木蘭飛彈』打小報告了!快跑快跑,被逮到就難看嘍!」
袁靜菱嚇了一跳,顧不得頭上還頂著安全帽,掉頭就走。
驀地,她一只細瘦臂膀猛地被牢牢握住,這下好了,跑也跑不掉。
她發亮的杏眼瞪住他。
「上來。」陸克鵬低聲說,平淡兩個字有著不容輕忽的重量。
無形卻龐大的力量壓迫過來,袁靜菱很氣、很火大,一張女敕白小臉刷成薄紅,唇瓣輕顫著,不曉得怎會惹到他這號人物?
「上來。」他又說,把她拉得更近,單手俐落地幫她扣好扣環。
他強迫她戴安全帽,自己卻囂張得很,一頭亂發任風吹,視交通規則于無物。
他的眼很深,踫觸她下巴的指粗糙而溫暖,她一定是瞬間被蠱惑了,明明氣得想踩他的大腳,卻還是又一次認命地跨上他的機車後座,把他遞來的薄風衣綁在腰間、壓住裙子,一如之前幾次那樣。
「抱好。」帶著命令意味的沉嗓再次響起。
袁靜菱沒有動作,下一秒,兩只手已被扯去圈住男人的腰際。
她整個人撞上那片寬背,安全帽還和他後腦勺挺結實地「親吻」了一記,听他發出悶哼。
活該!
她暗罵,臉蛋緋紅,心頭胡亂燒騰,勉強想挪正、想撐起上半身,重型機車卻選在這時候展現出它該有的風範,油門一催,呼嘯地飆離校門口。她重心整個往前,柔軟的胸部只好又避無可避地撞上他的背。
可惡!
她十分確定,男人正得意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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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車如識途老馬般鑽進巷弄中,過了轉角,速度才放慢,後座的人兒已經按捺不住。
「我要下車。放我下來。」再過去就到她住的公寓大門了,袁靜菱怕被母親瞄到。
陸克鵬不得不緊急煞住,因為她竟把系在腰間的薄風衣解下來,直接掛在他單邊肩膀上,還把安全帽月兌下、扣在他頭上,一副即使他不停車,她已有準備跳車的打算。
心一驚,他反射性地壓住手煞車器,長腿往地上一撐,穩住。
沒讓他回過神來咆哮她危險的舉動,袁靜菱抓緊書包跳下後座,頭也不回地快步走。
「站住!」陸克鵬硬聲硬氣地命令。巷弄這兒有不少水泥矮牆,老舊房子居多,與前段連接林森北路的六條通比起來,寧靜得像是另一個時空。此時他揚聲咆哮,小巷里安靜的空氣頓時不平衡,而他絲毫不介意破壞那樣的平衡。
「我說站住!」還動?
可惜了,他錯估情勢,以為大聲就鎮得住人家,結果那抹黃衣黑裙的嬌小身影從快走變快跑,放他在後頭亂吠。
有狂風從身後撲來,袁靜菱才感覺到那股「殺氣」,一雙強勁的臂膀已從後頭伸探出來。
她忍不住驚呼,整個人被牢牢捆抱,幾乎要足不沾塵。
他一手橫過她胸前、一手緊摟她的腰,低垂的頭過分親密地貼靠在她的耳朵和腮邊。
她剛剛扣在他頭頂上的那頂安全帽被揮掉了,亂糟糟的頭發很故意地蹭著她的水潤烏絲,她的鼻腔被屬于他的純男性氣味完全佔領。
空氣仿佛凝結,時間之河像是沉靜不前了,夕陽的橘光斜斜而落,那樣的光不知為何閃得好刺眼,害她眼楮酸澀了起來。
「你不要跑,也別再躲我……我喜歡你。很喜歡。」
男人強而有力的心跳聲,穿過骨與肉,透出肌膚和棉衫,以一種古怪卻動人的節奏,一次次滲進她的背,傳遞到她的心。
袁靜菱喉嚨堵堵的,胸口鼓動,熱烘烘的腦袋瓜厘不出思緒,只能被動地听他低低又說——
「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你們學校的英語話劇表演會上,那天壓軸的戲碼是『仲夏夜之夢』,你是胡鬧又愛惡搞的精靈帕克。我很喜歡你在台上又叫又跳的模樣,很可愛,很有活力,我眼楮沒辦法移開……」竟然……竟然臉紅了!原來,他還有純情的時候,到底該悲還是該喜?
他其實沒把實情說全,那一天,在壓軸大戲還沒開場之前,他躲在安全門邊抽煙,通往後台的門沒有掩實,他所站的位置剛好可以覷到門後動靜。
他看見精靈裝扮的她,頭上戴著花冠,背後是一對可愛的蜜蜂翅膀,還沒上台演出,她就好忙碌,一下子幫「仙王」調整戲服肩寬,一下子幫「仙後」修改裙擺,還得幫「驢子」固定長耳朵、把毛梳得蓬蓬的。整個後台,就听見女生們不斷喚著她——
「小菱,這樣可以嗎?我妝會不會很怪?」
「小菱,你看你看,人家腰身好像不明顯耶!你幫人家弄一下啦!」
「小菱,快來救我啊!」
小菱這個、小菱那個,好像有了小菱,凡事搞定,沒有小菱,一切都將崩盤。
她語調軟軟的,略帶童音,即便周遭混亂得很,她巧手動個沒停,眼楮也得幫其他同學確認造型,嘴角卻始終翹翹的,笑得溫馴愉悅。
後台那一幕,讓他注意起她。
整場戲下來,他就極自然地把她記進腦海里,連抵擋一下下都嫌懶。
好奇、覺得新鮮,然後想去親近。順遂一向比費勁去壓抑來得輕松。他要接近她。
袁靜菱當然記得那次話劇表演會。
因為某校友的慷慨捐贈,學校有了全新的禮堂,那場表演會就是為了慶祝新禮堂落成,那天還特地邀請了不少杰出校友回校共襄盛舉。
她沒想到,從那時就與他有了交集。
那樣的交集是隱密的、不為人知的。她演戲、他看戲,他說……他眼楮沒辦法移開……
你不要跑,也別再躲我……
我喜歡你。很喜歡。
「你……」縮在他懷里的嬌小身子動了動,似乎想側過小臉看他,卻忽然意識到他臉龐正親密貼靠著,如果硬要轉過來,兩張臉勢必要面對面踫在一塊兒。她呼吸促急,沒敢亂動了。
「你、你之後跑來我家攤子吃河粉、吃三明治、吃蝦餅……來得那麼勤快,你不是喜歡媽媽的好手藝,你其實……其實……」
「我喜歡你母親煮的越南菜,很好吃,讓人吃了還想再吃。」
「啊?」話突然被他截斷,答得干淨俐落。袁靜菱從不曉得心髒可以在瞬間加速到狂飆的程度,不太能抓住他話中的重點究竟是什麼。
她低聲囁嚅道︰「我媽媽的越南菜好吃到不行,很多人都、都嘛很愛,不只你喜歡……」
「我喜歡你。」明明又低又沉,卻像投出一顆手榴彈般,「轟」地爆響。
袁靜菱渾身一顫,話堵在喉嚨里。
驀然間,她的身子被扳轉過來,瘦弱的肩膀被男性大掌穩穩掌握,不容許她逃走。
「我喜歡你,小菱。」陸克鵬專注地俯視著她,那迷惘的小臉淡漫著教人心動的憐味,讓他無形間變得更強壯,渴望她由他呵護。
「和我交往,當我女朋友,好嗎?小菱,好嗎?」
袁靜菱耳中嗚嗚亂鳴,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如此清晰,然後是他表白的字句,一字字突破那層沒來由的雜音,要她听得明明白白。
她看見男人的臉龐,他的眼深邃似井,卻又矛盾地泛著眩人的光,同樣亮得刺疼她的眼眸。
她眼眶熱熱的、麻麻的、濕潤濕潤的,不曉得是因為緊張,抑或不知所措的關系?又或者,還為著其他的原因?總之,兩行淚莫名其妙就順頰落下,淚眼中,她見到他神情微繃,似乎也緊張了。
「我、我覺得——唔!」剛試著啟唇出聲,突如其來的力道卻猛地將她摟進那結實胸懷,被他抱住。
陸克鵬毫不介意展現他霸道、蠻不講理的一面。
「不說『好』,就不要開口。」
「啊?」
這……這是什麼道理啊?
哪有人像他這樣!
袁靜菱怔住了,一時間忘記掙扎,淚也忘了要掉,傻呼呼由著他抱。
「小陸!呵呵呵,只會用強的,這一招下太美妙喔!」神不知、鬼不覺的,小巷的矮牆和舊公寓的陽台、窗戶邊,突然陸陸續續冒出幾顆人頭,都不知窺視多久了,其中有一顆搖著頭又笑、又嘆氣的,正是阮香妹。
「我家小菱十八姑娘一朵花,我很開明,不會反對她交男朋友,全看你有沒有本事追到。但你再這麼大男人下去,會把小菱嚇跑的,到時你就虧大了。」
住在巷內那些婆婆、媽媽和北北還戲謔地說了些什麼,陸克鵬沒心情听,只曉得懷里的人兒正羞惱嘆氣,似乎挺挫敗的,但他沒放手,反倒摟得更緊。
不管!他要的東西,一定要弄到手。
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
喜歡的情緒對向來冷情的他而言,是新奇而且溫暖的,他想持續這份感覺,想知道喜歡延續到最後的最後,將變成什麼模樣?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得到她,也必然會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