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爺若能答應,那是再好不過。」她謹慎答道。
「這樣啊……那你是希望我答應了。」抓著她的手挲臉,看到她幾天前切菜時不小心弄傷的一個小口子,傷已愈合,他還是心疼地親過又親。
然後,他朝她眨眨眼,神情仿佛很無辜。「你知道的,我做事若沒甜頭可嘗,那可真不帶勁兒,你不給我嘗點甜頭,我沒辦法答應,如此一來,只能對不起咱拂曉妹子了。唉,正所謂有女乃便是娘,有女乃的人才使喚得了我。」
君霽華一怔,吶吶道︰「可是,我沒什麼能給你……」
「怎會沒有?」他俊臉蹭過來,瞄她胸脯,笑得無辜又邪惡。「你有女乃啊!」
啪!
丙不其然,他又踩到她底線,讓她小冒火了。
君霽華怒瞪那張英俊卻欠揍的面龐,臉蛋也紅通通了。「你、你你……」
「我什麼我?我說的是實話啊!你不僅有女乃,女乃子還美得很,模起來滑手極了,我有說錯嗎?」
啪!挨了第二個不重不輕的巴掌。
「反了!老子把你寵上天,你蹬著鼻子上臉,越打越狠了嗎?」擒抱她,壓倒在榻上,他惡狠狠地欺上去,纏住她的唇舌不放。
「唔唔唔……」她好像還再罵他,但罵音模糊,吐進男人口中已听不真切。
又被吻得迷迷糊糊,君霽華也不想這樣,可是屢敗屢戰、又屢戰屢敗。許久、許久後,她神魂緩緩往下降,降回軀體內,右頰微癢,發現男人正微噘嘴,一下下啄吻她頰上的淺色傷疤。
自那年毀顏,他像似著魔般迷于她右頰難看的劍傷,剛開始她仍舊放不開,即便傷已痊愈,她還是忍不住閃躲他的注視。可是,他這人就是這麼壞,見她躲,他便寸寸進逼,逼得她無處可逃。
「你……現在是大白天,胡叔和敏姨他們……他們會听見的,你別這樣……」衣襟內探進一只魔爪,她努力拉住最後一絲意志,努力不被擊潰,雙頰殷紅如血。
下一瞬,她被打橫抱起,等她稍微定神了,人已被帶進藏在牆後的暗道。
寒春緒將她放落在華屋的大榻上,吻她唇瓣。
「敏姨……敏姨等會兒要去布行,我跟她說好……我要陪她去的……」
「她發現我們倆不在北屋,就會知道咱們窩在這里。」
君霽華臉熱心熱,渾身泌出細汗,濕濕潤潤。
男人將嘴湊近她耳畔,徐徐吹息。「朱拂曉要你傳話,你希望我答應她,我可以答應,但是啊,我有條件的。你只要允了我,要我做什麼,我都樂意。」
她掀睫,柔荑抵著他的胸膛,微微推開一些距離。
四目交接,她被他瞳底的小火惹得心悸難平。「……寒爺要我允些什麼?」
他突然咧開嘴,笑得相當孩子氣。「你在上面。」
她好似沒听懂他的話。事實上,她是听到了,但確實沒听懂,睜著迷蒙水眸,眸心透出迷惑。
寒春緒再次湊近她耳邊,很「好心」地詳加說明。
待融會貫通他的意思之後,君霽華驚得瞠眸再瞠眸,拼命搖頭,搖得滿頭烏絲散成扇狀,鋪散在榻上。
「我……我沒辦法……我辦不到……」
「胡說。你一定可以。」親親親,加注信心。「我教你騎過馬,就像騎馬那樣,你騎得很好,不是嗎?」
「那又不一樣……」
「你不試試怎知道不一樣?」再親親親,不斷輕哄,還很不要臉地扮可憐樣。「我就這個要求而已,我也沒求過你什麼,連這個你都不答應嗎?」憂郁地撇開頭。
她內心掙扎,強大內疚感頓時翻騰而出。雖出身青樓,但對于男女交歡這一方面,她真的弱了些,臉皮太薄,總被動等待,不習慣掌控。
他要。
唉,那就給吧,只要別嫌她笨拙。
「我、我……好啦。」實在抵擋不住他的耍賴皮。
一听到應允,寒春緒嘴咧得更開,白牙都在閃。他立即躺正,身體成大字形,毫無防備、全然奉獻般地躺在大榻上。
「來吧!」他邀請著,一副等待蹂躪的模樣。
君霽華磨磨蹭蹭了好半晌,最後才爬上他的身體,她跨坐在他腰上,似頭親吻他的薄唇。
「我如果……如果騎得不好,你不要怪我……」她羞得身子輕輕發顫,捧著他臉龐的雙手亦跟著輕顫不已。
「你會騎好的。」他笑,眼神也迷蒙了,身體變得更堅硬。「我會讓你騎好的。」
她不再說話,投進他燃起的熱火海中,主動模索。
她努力學,盡避羞澀難當,還是努力學,見身下的男人神情漸漸狂亂,被她逼出滿身熱汗,他嘎聲高叫,如野獸似吼,她撫模他、親吻他,在那當下,她只想到給他快活,暗暗希望自己能帶給他世間最美好的快活,而這一些,已與朱拂曉那個請求扯不上半點干系了……
她只是想疼惜他而已。
如此而已……
***
寒春緒與北方牧場來的鄂大爺見上了一面。
這一面自然要見,畢竟在朱拂曉當這個中間人之前,他已知姓鄂的這一號人物,只是對方底子藏得太深,一時間沒辦法模清,如今對方來搭線,他順水推舟,何樂而不為?唔……好啦,反正他沒心肝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的女人傻乎乎跳進來,機會在眼前,不乘機在她身上多蹭幾下,那可對不住自己了。能吃就吃,能啃就啃,有多少搶多少,嘿嘿,他絕對會把自個兒喂得飽飽的,不教機會白白溜走。
兩個男人見面後談些什麼,君霽華這次倒上心了,該是因事情牽扯到朱拂曉,讓她不得不問。後來經寒春緒道出,才知此事關系著人家北方牧場的恩怨情仇,鄂大爺找上他,是為確認他「千歲憂」寒春緒地位中立,不會攪和進來,而且還提出極好的蒙古馬貨源,以實惠價格供他銷盤。
「寒爺怎麼想?你答應那位鄂大爺了嗎?」她緊聲問。那位鄂大爺她也瞧見了,長相很正派,眼神端正,直覺是個能交往的朋友,何況……拂曉姐姐對他像似頗在意啊!
「答應他什麼?」他懶洋洋地問。
「別攪和進去,保持中立。」
「你希望我答應嗎?」
「我當然希——」一頓,君霽華警覺地眯起水眸,背脊陡升一陣涼,這男人……這男人又想干麼?她臉微紅,連忙改口。「這麼好的買賣,寒爺自個兒心里頭明白,我就不多說了。」說完,她連忙跳離他三大步。「我找敏姨去。」
她一腳還來不及踏出北屋,人就被逮回去了。
「寒爺?」她坐在他大腿上。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想不想我答應?」他其實早與鄂奇峰談好交易,那確實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卻心眼太壞,也不對君霽華說個清楚。
她腦中亂轉,不知他要使什麼招,但無論哪一招,肯定讓她很「驚嚇」。
「我不要在上面!」她突然嚷嚷出來,一喊出,才意會到自個兒說了什麼,登時滿臉通紅,又羞又惱。
寒春緒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好啊,那換我在上面!」
「寒春緒!
男人依舊嬉皮笑臉兼之死皮賴臉,反正他臉皮夠厚,耐磨經打,不怕。
***
他就不該一時心軟,答允她去加入什麼……什麼狗屁丹青社的!雖說聚在一塊兒的全是女子,偏偏教畫先生是個男的!她竟然去惹了一朵桃花回來,更可惡的是,她自個兒還全然不知!
寒春緒眼楮眯得跟蛇眼似的,陰狠地盯著來到面前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被他盯得腳步遲鈍,他發誓,他听到他發出驚喘,但沒想到啊,這小白臉還是鼓起勇氣靠近再靠近,近到都快踫到因風吹拂而飛飄的裙擺,當然,裙擺不會是他的,而是他的女人的!
「先生還有什麼事嗎?」君霽華旋過身,對著教畫先生笑。
「這個送你,希望君姑娘偶爾回江北大城,能來丹青畫社聚聚。」
接過人家遞來的東西,君霽華笑顏更綻。「一定。謝謝先生。」
笑?沖著其他男人笑?她、她她當他死了嗎?!
「這是什麼鬼東西?」小白臉被他狠狠瞪走後,寒春緒老大不爽地盯著君霽華手里的玩意兒。
「它不是鬼東西,它是一把折扇。」君霽華垂眸斂眉,仔細賞著扇面。
這一次因與鄂奇峰之間的買賣,他們在江北大城住下好些時候,某日君霽華在街上瞧見一家專賣文房四寶與丹青顏料的新店鋪,掌櫃的竟是位中年美婦,她和對方相談甚歡,後來得知鋪里亦在教畫,而且只收女子,她興一起,回去跟寒大爺提了聲,便決定加入丹青畫社。
其實該學的她早學了,只是喜歡與興趣相同者一起切磋。再者,丹青社請來的教畫先生年歲雖輕,但手法頗巧妙,畫技創新,也讓她別有一番體悟。
今兒個,十多名社生帶上畫具,分別搭上三輛大馬車,跟著教畫先生出城。
先生在野地里擺上幾張方桌,鼓勵她們自個兒取蚌景,臨場寫生。
君霽華最後把畫送給教畫先生,畫中便是社生們取景寫生之景,以墨色淡濃繪出所有景物,勾勒一切線條,只在人的衣衫上著顏色,整幅圖率性中帶細膩,十分別出心裁。
她把圖送出,並且跟所有社生們和教畫先生道別,因為她明兒個要跟著寒春緒離開江北了,再回來該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
她跟寒春緒提過今日出城習畫,一回眸,便見他策馬而來,專程來接她回去。
此時,他拉著她走向系馬的樹下,冷哼。「還好是把扇子,‘扇’就是‘散’,你現下確實跟他們散伙了。」不放心,回頭再看……娘的!小白臉竟在目送他們!混帳!苞他搶女人,滾天邊去吧!
「誰說的?」君霽華沒察覺身邊男人醋海翻騰的內心,只是模著扇面,越看越喜歡,柔聲道︰「我送先生一張畫,先生回送此禮,挺有意思的。瞧,這扇面是綢布所制,這是一把布扇,‘布扇’念起來就是‘不散’,不分散之意。」一頓。「還有啊,先生剛才直接在扇面上作畫,他畫的是岸邊垂柳圖,柳樹的‘柳’與留戀的‘留’音相似,是挽留我的意思。所以他——」她說得眉飛色舞,揚睫瞧他,話音陡止。
「寒爺,你、你怎麼了?」
男人兩眼細眯再細眯,透出犀利光芒,滿面怒紅,紅得都快滲血似的。
「我要咬死他!」露出森然白牙,磨了磨。「不!我要先廢了他四肢,再把他剁碎了喂魚……不!這樣不夠狠,我要把他吊起來,再用魚網緊緊裹住他,再用刀子一片片剮他的肉,而且刀子不能太鋒利,要鈍一點,鈍刀剮起來才有樂趣,用鋒利刀子太便宜他了……」
君霽華終于明白他在鬧什麼了。
她跺腳。「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啊?」好氣又好笑。
「我不多想一些,你早被其他亂七八糟的野漢子搶走!」
「我、我的臉已不好看了,外頭又有一大堆姑娘家比我年輕貌美,會搶我的只有你這個野漢子,還會有誰?」
「誰說你不好看?叫他來跟老子說!你要真不好看,我何必這樣提心吊膽?老子頭發都白到發亮,不就想讓你乖乖待在身邊,你要被搶走,那我還要不要混啊?!」
「你、你你……」簡直又氣又心軟,這麼亂七八糟的,唉,她竟然站在野地就跟他吵,都不知道有沒有被其他人听去。
她突然把背在肩上的一小組畫具遞給他。
寒春緒愣了愣,接過來塞進馬鞍側的袋內。他重新站直,沉著臉面對她,大有想繼續吵下去的意味。
她沒說話,就只靠過去,一手拉下他的頭,蹄起腳,主動吻了他。
她的吻雖僅是輕輕貼住就放開,已讓寒春緒頭頂上的大火「逤」地一聲變成小火,小火還要燃不燃的,根本發不起來。
「你、你你……」換他結巴。沒辦法,她主動親他呢,而且還在光天化日之下!嘿嘿,呵呵,他很確定那個送「布扇」又要「留」她的小白臉,肯定瞧見了!
「回去吧,天陰陰的,像要下雨了。」君霽華若無其事般撫著駿馬一身光亮毛皮,雙頰發暖,嘴角一直往上提。
寒春緒把她抓來又追加重重的一記啄吻,這才甘心。
他俐落上馬,再拉她上來,在她紅女敕耳朵邊惡狠狠地追加一句——
「回去再好好算帳!」
他听到她嘆氣,身子溫馴地偎進他懷里。
***
回程路上果真落雨了。
快馬趕回城里的話,約需要兩刻鐘,寒春緒自己成了落湯雞不打緊,但懷里的人兒太過縴細,舍不得她淋濕。
他們在半道一處已荒廢許久的土地公廟躲雨。
將馬匹系在檐下,進到廟里之後,才發現里邊也有躲雨的人,不止一個,而是一小隊送親隊伍。
系滿喜彩的大紅花轎就擱在破敗的神壇前,八名轎夫和幾名樂手們隨地而坐,然而,新娘子沒坐在轎內等雨停就算了,竟把鳳冠都摘下來,縮在牆角哭得淚漣漣,婆子在旁邊好言相勸,就是勸不住。
「我的好小姐啊,康家的迎親隊伍就等在城門口,咱們今兒個入城休息,明兒個一早吉時一到,就要拜堂成親了,您這麼哭,一路從老家哭過來,兩眼都哭腫了,當新娘子可就不好看了呀!」
「我不要嫁!我要我爹和我娘……嗚……」
「哎呀,小姐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的事,怎能不嫁呢?」
「我才十七,嗚嗚嗚,我不要嫁人……」
「十七不算小了,人家康家是富裕人家,康家六少爺今年二十一,跟你很登對的。我的好小姐,求您別哭了呀!」
「嗚嗚嗚……」
最後鬧得婆子也勸乏了,只得由著新娘子哭。
鎊自避雨,不交一詞,寒春緒反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僅忙著幫自己的女人拭淨發上、肩上的雨珠,確定她身子夠暖和。
君霽華挨著他坐,螓首靜靜靠著他結實的臂膀,她像似睡去。
終于,雨停了。
八名轎夫和樂手們全都爬起來活絡筋骨,婆子此時趕緊攤開隨身帶出的一只妝盒,妝盒內蓋嵌有一面發亮的銅鏡,她擱在新娘子面前,拿著梳子理著新娘子亂掉的發型。
新娘子適才自摘鳳冠時太過粗魯,交錯編在頭上的小麻花辮全亂了,婆子一急,手指更不靈活。
寒春緒濃眉微挑,看著他的女人緩緩起身,走近她們,淡淡道︰「我來吧。」
他由著她去,但兩眼緊盯不放,看到那婆子把木梳交到她手里,看到她跪坐在新娘子身後,輕且靈巧地整理那頭發絲,將好幾根散出的發重新塞回辮子里,然後解開其中一條太松的發辮,重新打過,再把發尾梳得又直又亮。
「出嫁是好事,怎把妝都哭花了?」君霽華對上鏡里偷覷她的那雙漂亮眸子,微微一笑,輕嗓帶安慰,仿佛拂照心底的月光。
「我想我娘,還有我爹……」吸吸鼻子。「我不想嫁……」
君霽華仍是勾著唇,來到新娘子面前,她取出自個兒的素帕擦淨那張俏麗臉容,很細心擦拭著,然後從妝盒內挑了已和過水的粉膏,替她理妝。
「你不想嫁,是因為想你爹娘,可不是不喜歡那位康家六爺。」她閑聊般說話,手指未停,輕輕勻粉。
「我見也沒見過那個康六爺……」委委屈屈。
「康家六爺……我倒是見過呢。」君霽華故意壓低音量,眨眨眸。「生得可俊了,而且听說書讀得很好,在咱們城里還開辦義學,讓清苦家里的孩子也能讀書。」
「……是、是這樣嗎?」新娘子淚止,又吸吸鼻子。
霽華笑了笑,輕應一聲,幫她的雙腮撲上胭脂粉。
新娘子好奇地問︰「姐姐也住城內,是嗎?」
「嗯……算是吧。」邊答,邊幫新娘子畫眉。
新娘子也壓低聲音偷問︰「姐姐,那個一直往這兒瞧的白發男人……他和你是一塊兒的,是嗎?」
聞言,君霽華側眸瞅去,果然對上那兩道虎視耽耽、不知覬覦何物的目光。
她秀眉微擰,略搖搖頭。又想嚇唬誰?
寒春緒眯眼,撇撇嘴。老子就長這模樣,別人膽小,難道還是我錯?
嘆了口氣,君霽華不理他,繼續替新娘子補妝。
「姐姐,那麼……他是你男人嘍?」
「嗯……」
「姐姐,那你出嫁時候,都不哭,不想爹娘嗎?」
君霽華微乎其微一怔,還是露笑了。「我沒嫁過人。」
「啊?!」新娘子似乎發覺自己問得太多,些兒不知所措,尤其那個白發男一直利瞪著,此時瞪得更狠,真能把人瞪穿似的,害她嚇得……嚇得都不敢哭了。
「來,把唇抿抿。」君霽華將胭脂紅紙湊近新娘子的嘴。
新娘子乖乖照做,終于,發梳妥,妝補齊,婆子拿來鳳冠替新娘子戴上,並向君霽華連聲道謝。
「姐姐,這個給你。」進轎子前,新娘子摘下轎前一朵小小喜彩,遞來。
君霽華下意識接了過來,听新娘子誠摯道——
「姐姐沾上喜氣,會有喜事發生。」
「好。」君霽華笑顏淡淡,眸子微彎。「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