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說了嗎?不許受委屈。」
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抬頭,洪心語看見逆光站著的男人,是她高大英俊,眼中只有她的丈夫。
委屈的感覺涌上來,她忍不住眼眶紅紅,投入他的懷抱。
「慕槐……」她抱著他的腰,臉埋在他胸膛,為他神奇出現在內心眼前感動不已。
現在,她很需要他。
「鼻子紅成這樣,受委屈了?」
埋在他胸前的頭搖了搖,否認了。
了解她的性子,慕槐沒有拆穿她的謊言,只是提供自己的懷抱,無奈地道︰「你怎麼了?嗯?頭還痛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想回家了。」洪心語緊抓著這個男人,不放手。「回我們的家。」慕槐寵溺一笑說好,牽著她的手,逆著光,走向他的車。
回家。
唧唧唧唧唧——夏日的蟬鳴是大自然的交響樂。
洪女乃女乃年紀大了,睡不好,脾氣又日漸暴躁,只有每當夏天來的時候,從家門口那棵三十年的老龍眼樹上傳來的蟬鳴能讓她覺得安心,午覺也能好好睡。
可平時能讓洪女乃女乃靜下心的蟬鳴,今天卻讓她怒火中燒。
「吵吵吵!吵死了!傍我閉嘴!」她坐在客廳,看著地上的碎片,那是她昨天往孫女腳邊砸的,至今還未清理。
「一個個翅膀硬了,都不听我的居然那樣跟我說話,她怎麼敢!」她皺著眉頭,嘴里不斷碎念。
她從小就好勝,想受人景仰,但卻嫁入平凡夫家,有著刻薄的婆婆,好不容易婆婆死了,她也熬成婆,想著總算能苦盡笆來。
偏偏時代不同了。
現在已經不像她當媳婦那時候,婆婆就是天,什麼話都得听。
三個兒子里只有孝順的大兒子會听她的,從來不頂嘴,她也就跟大兒子生活,可大兒子沒有什麼能力,不像他兩個弟弟那樣當公務員和老師,讓她沒面子。
她唯一滿意的是老大一家都敬她,听她的話,多少年了,洪女乃女乃已經習慣了一言堂,她說的話就是聖旨,她就喜歡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話多有分量。
可是隨著時間過去,媳婦不听話、唯一的孫子也不听話,老是氣她。
越氣她,她就越想要別人听她的。
但今天,那個最溫吞,洪家最不起眼的女孩,居然敢質問她,說她只想到自己,沒有想到孫女的委屈。
「嫁進魏家當媳婦怎麼委屈了?是我都半夜笑醒……」
那些孫女不時送回來的禮物,燕窩、膠原蛋白……一堆她听都沒有听過的補品,拿出來都都會讓老姊妹們驚呼,說這是很有名的牌子,價格有多昂貴。
她多享受那些姊妹們艷羨的目光,她們巴結、請托,讓她去跟孫女或孫女婿說一聲,安插他們的孫兒孫女進魏氏,洪女乃女乃太享受這樣的目光,被人當成一回事的榮耀,也就仗著自己是長輩,令命孫女安排這、安排那。
孫女很為難?那從來都不是她要考慮的問題,那個孫女,最像她爸爸,最听話,說什麼就做什麼,像只小老鼠,絕對不敢跟她說不。
可那個總是畏畏縮縮,連眼楮都不敢直視人的孫女,今天居然盯著她的眼楮,威脅起她來了!
「哼,不要以為我不敢爆料!上次那張名片呢?電話……」洪女乃女乃翻找著,上個月有記者來家里遞名片,說是有任何關于洪心語的事情,從小到大或者是現在發生的任何事,都可以跟他聯絡,如里報社那里覺得很好,會給爆料獎金。
洪女乃女乃找到了張被遺忘的名片,她老了,眼楮不好,得把名片靠很近才能看得仔細上頭的號碼,她一字一字慢慢按。
「8、9、4、7……」
「媽、媽!」
電話還沒打通,門口就傳來心愛二兒子的聲音,洪女乃女乃看見自從娶了媳婦就搬出去住的二兒子,忍不住笑了開來。
「阿源來看我了,今天不上班?」臉上的慈祥,是見到大兒子一家人時沒有的。
「上什麼班,我被停職了!」洪二叔惱怒地道。
「啊?」洪女乃女乃腦子當機。「怎麼會呢?你都做那麼多年,要退休了,怎麼會被停職……上頭怎麼說?」
「說……說我不適任,要我休息一陣子。我怎麼能休息?小琴要注冊,我現在被停職,下個月薪水沒著落,我根本付不出小孩的學費!媽,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洪二叔狐疑地問。
「哪有?我哪會得罪人!」
「有人跟我說,停職一事是跟魏家關系很好的議員打來的。媽,我不是跟你說過,小語嫁到那種人家,我們要謹言慎行,不要誰來拜托都說好,我們自己人都還沒有拜托小語什麼,那些外人就先幫上了,真是——」
「都是鄉親,幫個忙怎麼了?」洪女乃女乃吼。
「鄉親那麼多,你幫得完嗎?」洪二叔一點都不怕凶悍的老媽,吼了回去。
這時他眼尖地看見媽媽放在桌上的電話,還有那張記者的名片,差點要暈倒。
「媽你怎麼還留著那個狗仔的名片?我說他沒安好心你都沒在听,別只顧眼前的小利……你跟記者說了小語什麼?媽,你別搗亂了,我們家有一個人嫁得那麼好,容易嗎?
「小語不久前才跟我說不用替婷婷租房子,慕槐在婷婷美國的學校附近有一棟公寓,讓婷婷搬過去,水電房租都免,你知不知道這樣一個月我們能省多少錢?我以前怎麼對小語,小琴和婷婷以前又怎麼對她的?她都不計較,幫我們那麼多忙,我都快沒臉見她了,媽你倒好,為了小姨媽的孫女,就要去整自己的孫女!」
他真是氣到無言了,覺得老媽神智不清到一個令人發指的程度。
「我、我也沒說啥,電話都沒打通呢……」洪女乃女乃訕訕的說。
「總之你別鬧了!我現在煩得要命,都不知道要不要打電話給小語,請她問問怎麼了……」洪二叔搶走了媽媽手中的名片,直接撕成了碎片,走前還不斷叮嚀她別又做錯事。
「我怎麼又做錯事了……」洪女乃女乃覺得委屈,獨自一人待在客廳里。
「這只是剛開始。」
洪二叔走後沒多久,一個年輕的男人嗓音突地出現。
洪女乃女乃坐在椅子上,抬頭看門外,只見一個逆著光的黑影,她眛起眼適應光線,好一會兒才看出來人是誰。
「慕槐?你怎、來了!」看見這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孫女婿,洪女乃女乃的表情就變得殷勤又慈祥。
「若你一意孤行,你的孩子、孫子,全都會憎恨你。」不理會洪女乃女乃的熱情,慕槐語氣冰冷地道。
洪女乃女乃呆了呆,看著眼前偉岸的男子,一瞬間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可下一秒她腦袋就自動連結到二兒子的工作被停職這件事。
「你、你二叔人那麼好,工作又認真,怎麼能讓他被停職?慕槐,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洪女乃女乃心慌的說。
「我來,只有三件事要跟你說,第一,二叔停職只是個警告,明天停職令會收回。」
洪女乃女乃松口氣,太好了,小琴的學費有著落了。
「第二,你再讓我老婆露出我不想看見的表情,今天二叔的停職令,我會讓它成真。」慕槐冷酷地道,「除了岳父一家,我誰都不會放過。」
「你、你怎麼敢!」洪女乃女乃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也是我要告訴您的第三件事——我沒有什麼不敢做的事,你其它事都可以記不住,但這一點最好記得牢牢的,別忘了。」慕槐冷冷地道,態度沒有半點尊敬。
「你、你……」這一刻,洪女乃女乃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不禁悔不當初,如果她對孫女再好一點,是不是就不會看見惡鬼?
看著慕槐離去的堅定背影,洪女乃女乃知道,她最好再也別提孫女,再也別指使她。
安安靜靜的,對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