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十分,文景瑞位于信義區的豪宅里,出現了一名手執鑰匙開啟大門的年輕男子,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歲,鼻梁上一副金邊眼鏡,西裝筆挺,一副社會菁英的模樣,正是特助傅鈺。
一如以往地開了門,讓飯店外燴人員進門將餐點擺在餐桌上,確定餐點無誤後,傅鈺讓飯店人員離開,自己則在餐桌的主位上擺好前一天上司交代他查的文件數據,以及四份中外日報,接著再走進廚房磨咖啡豆,煮一壺黑咖啡。
他抬頭看著牆上的船型時鐘,現在是七點十三分,距離上司出來用早餐以及听會報的時間還有十七分鐘。
拿出工作日志,在腦中思索著要報告事項的優先級,就在這時,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嗯……啊!輕點,不要……嗯……慢一點,我不行了,嗚……」
傅鈺僵在當場,露出像是被雷打到的表情,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他那個對隱私極為看重的上司怎麼會帶女人來這里?這住處可是上司最看重的地方,連他都只能被允許待在客廳,不能亂闖的……
啊,是了,他想起來了,他的上司結婚了——正確的說法是已經登記,尚未宴客,而那名與上司有婚姻關系的女性簽了一份契約,還是他經手的。
「生孩子。」理解了上司一大早在忙的事,傅鈺點點頭,決定讓客廳有些聲音,好壓下那隱約傳出的申吟。
他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讓空間充滿新聞主播清晰嘹亮的聲音,他則正經八百地繼續看他帶來的工作日志,完全不受方才听見的曖昧聲音所影響。
七點三十分,最里頭的主臥室走出已著好裝的文景瑞。
「總裁,早。」傅鈺打了聲招呼,無法自制地多看了神清氣爽的上司兩眼。
真是神奇,明明昨天才從意大利歸國,舟車勞頓加上時差並未調整,晚上更與客戶越洋通話至凌晨,更不用說在意大利船廠坐鎮期間,一些造艇工程上的問題讓他焦頭爛額,在出差期間,上司完全就是處于生人回避的狀態。
可如今回台灣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因為工作而導致的郁悶竟全都消失,傅鈺不禁暗自驚奇。
「向您報告今天的行程。」他甩開與工作無關的思緒,正式上工。
「早,你也坐下來,邊吃邊說。」西裝外套掛在手臂上,文景瑞走到餐桌前,將外套掛在椅背上,神情自若地坐下來。
傅鈺聞言完全怔住了,他听錯了嗎?
傅鈺念的是熱那亞理工大學的游艇設計系,而文景瑞則是畢業于這所學院的杰出校友,因為崇拜文景瑞,他拚了命的爭取到在波塞頓游艇集團實習的機會,在實習時表現優異,深得文景瑞的賞識,畢業後留了下來,成為文景瑞的特助。
在文景瑞身邊工作多年,傅鈺覺得他是個大方的老板,薪資部分絕對不會虧待員工,但也僅只于此,其它的關懷、體諒,文景瑞全然不在意。
這不是傅鈺第一次早上七點多出現在上司住處,向他報告一天的工作行程,可這絕對是文景瑞頭一回要他坐下來一起吃早餐。
從什麼時候開始,上司變得溫柔了?傅鈺看著神情可以說是愉悅的上司,有些恍神的想著。
文景瑞喝著新鮮現榨的果菜汁,吃了幾口蛋餅,听傅鈺說完了早上的行程,正打算繼續下去時,他制止了他,抬手看表,發現已經過了十分鐘,而那個應該要跟他一同吃早餐的女人竟然還沒出來。
他往臥室方向望去,豎耳聆听動靜,沒听見她有要出來的跡象,便高聲喊人,「琳琳。」他動了動,有起身的意思,打算她不來,他就進房去把她挖起來。
「來了來了。」溫希琳紅著臉,穿著輕便家居服踏出了臥室。
經過客廳來到餐廳,看見了同坐在餐桌上的傅鈺,她有些害羞地朝他一點頭,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吃東西還要人催?」
文景瑞面不改色地為她倒了柳橙汁,往她盤子里夾了培根、蛋、蔬果,以及兩大塊淋了蜂蜜的松餅,分量十足,也沒問她同不同意,擺明了就是要她吃完。
溫希琳愁眉苦臉地看著面前的早餐,早上文景瑞通常不會逼她塞進這麼多食物,除非他們有做「運動」。
思及剛才發生的一切,溫希琳臉紅紅,沒有想到昨天鬧了一晚的男人還這麼有體力。
她早上六點出門慢跑,文景瑞幫她請的慢跑教練非常嚴格,不論刮風下雨都絕對不能缺課,七點結束訓練,一身汗回到住處打算洗個澡,同樣有晨跑習慣的文景瑞正好回來,就這樣擠進了浴室,無視她才因運動完而發抖的雙腿,替她月兌了運動內衣後直接將她往浴室帶……
想到剛才他的不管不顧,溫希琳就忍不住瞪他一眼,泄憤似的咬著松餅。
可惡,真的好餓,運動真是累人。
她那羞怯中帶著怨慰的一瞪,讓文景瑞嘴角上揚,他自然明白她那帶著指控的眼神代表什麼意義,他咳了一聲,掩飾忍俊不禁的笑意。
「你今天沒家教,會待在家里嗎?早上我有場會議趕不回來,午餐你自己吃,下午我會派盧森來接你,我們一起吃晚餐。」
盧森是文景瑞的女性助理,工作能力極強,是優秀的業務人才,若文景瑞工作忙,他會讓盧森代為接待那些難搞的大客戶們,溫希琳搬來後,文景瑞讓這名對外的左右手代他接送溫希琳,他不在台灣時,也是她陪在溫希琳身邊的。
「盧森說過今天很忙,事情滿檔,你不要又給她找事做,她很可憐耶。我不是小孩子,自己出門就可以了,不用盧森來接我。」溫希琳听了直接否決。
這也是讓文景瑞覺得稀奇的地方,行事利落、強勢,在公司里除了文景瑞及傅鈺誰也不看在眼里的盧森,竟然會跟文文弱弱的溫希琳處得很好。
「不讓人來接你,你肯定又會自己搭公交車。」他就是不想她去人擠人,怪不舒服的。
「那……」發覺到注視的目光,溫希琳望過去,與一臉若有所思的傅鈺對上眼。「呃,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傅鈺沒有料到自己會看著溫希琳看到發楞,他尷尬的微微一笑道︰「不,只是覺得溫小姐似乎變得更漂亮了。」
可不是嗎?溫希琳已沒有初見面時的蒼白瘦弱,她現在臉頰紅潤,皮膚充滿光澤,這是文景瑞交代下去,為她請了慢跑老師每天早上領她晨跑四十分鐘、一周兩堂瑜伽課、一對一健身課程,以及營養師開出的營養菜單配合,長達一個月以上的規律生活而養出來的好氣色。
傅鈺又多看了她兩眼,不禁想著,就是這個女人,能讓上司火速結束意大利的工作趕回來,只一個晚上就讓上司露出這麼溫和的表情,以及昨天突然收到上司要他查的,目前擺在文景瑞手邊關于前景建設總經理的資料。
在查數據的過程中,傅鈺也查到了溫希琳與溫家人的恩怨糾葛,令他無法不去想,上司要對付前景建設應該跟這女人有關,這就是文景瑞的行事風格,他欲對付一個人,就會將對方祖宗十八代查個仔細,一分細節也不放過。
這女人,讓上司變得溫暖,也變得可怕。想到這里,這讓傅鈺忍不住又對她笑了笑。
「真的?」溫希琳覺得有些害羞,也很開心,她被夸獎了呢,尤其夸獎她的還是傅鈺。
老實說,她覺得這個男人非常的養眼,而且據她所知,盧森對這個一心只有游艇設計以及文景瑞命令的男人,非常有好感。可惜這男人沒有察覺到女強人的愛慕之意。
平時傅鈺跟在文景瑞身邊,溫希琳少有接觸的機會,如今他就坐在自己旁邊,還給她友善的微笑,讓她不禁好奇起來,眼楮睜得大大的,突然很想幫盧森問一問,看這名優秀的男子對盧森有沒有感覺?
「傅鈺若方便的話,下午可以來接我。」溫希琳主動提起,心想到時候可以私下問問。
傅鈺完全沒預料到上司的妻子會提出這要求,還來不及響應,便感覺到一股帶著殺氣的視線往他這邊掃來。
不用想也知道這視線從何而來,他苦笑著回望上司,只見文景瑞臉上是微笑著的,可眼底卻沒有笑意。
「傅鈺,你說呢?」文景瑞沒有為下屬應答,反而溫和地問,看似尊重他的意願。
要是總裁願意讓他接送溫小姐,還需要派到盧森嗎?傅鈺心中暗笑,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上司對于溫小姐這名契約新娘有著特殊的佔有欲。
傅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微笑道︰「溫小姐,抱歉,我下午得跟總裁一同進行會議,還是讓盧森來接您,好嗎?」
「好吧。」溫希琳覺得失望,又不死心地看著傅鈺,一副很想問他事情卻只能隱忍下來的模樣。
可在文景瑞眼中,她的一看再看成了戀戀不舍,眼楮危險地眯了起來。
溫希琳最後放棄詢問,繼續與早餐奮戰,她本以為吃不完的,想不到她吃光了不說,還意猶未盡,文景瑞滿意于她的好食欲以及食量,便為她再添些蔬果。
這時,溫希琳擺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接起電話,離開餐桌,走到了客廳的落地窗前。「喂?希恩,早安,台灣現在不到八點呢。你吃過晚餐了嗎?今天身體怎麼樣?你感冒了?有沒有怎麼樣?」
她望著清晰的一零一大樓,擔心遠在美國的妹妹,一顆心已經飛了過去。
而餐廳這頭只剩下兩個男人。
文景瑞慢條斯理地吃完他的早餐,也听完傅鈺的工作報告,往常他會以一杯熱騰騰的黑咖啡做結束,而後出門搭車,前往公司處理一天的工作,但他今天並未快快喝完咖啡,而是慢慢地品嘗。
熱騰騰的咖啡冒著白煙,文景瑞隔著杯沿,看著坐在左手邊,他那英俊年輕的特助。
仔細想來,傅鈺的年紀與琳琳相近,都是二十八歲,所以比較有話聊嗎?
「傅鈺。」文景瑞將咖啡杯往餐桌一放,噙著笑道︰「我現在才發現,你長得可真不錯。」
一陣惡寒竄上傅鈺的背脊,但他感到恐怖的同時又覺得有點好笑。
不過就是溫小姐多看了他兩眼、多說了幾句話,總裁便不高興了,醋勁有沒有這麼大啊?
「總裁——」傅鈺欲開口表達忠誠,他真的對上司的女人沒有興趣,也不敢有興趣。
「備份鑰匙交給盧森。」文景瑞打斷他,喝光咖啡後站起身,拎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穿上。
多年來持有文景瑞住處的備份鑰匙,傅鈺為這不在預期中的命令傻眼,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眼見總裁調整好西裝,走向站在窗前講電話的溫小姐,硬是要她放下電話听他說話,總裁最後得逞了,當溫小姐的注意力轉移到總裁身上時,他看到這個三十二歲,向來冷硬的大男人露出了有些幼稚的得逞笑容……傅鈺失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