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氣氛沉重的監獄,探視周瓊雯,黃璽芹透過隔絕監獄和自由世界的透明玻璃,幾乎認不出來眼前面容憔悴、頭發枯黃、皮膚沒有光澤、眼神帶著恍惚的女人,是她認識四年,美艷自信的周瓊雯。
周瓊雯看見來探視的黃璽芹,嘴角揚起一抹意義不明的詭笑。
雙手戴著手烤,周瓊雯先行坐了下來,拿起通話的話筒,示意黃璽芹也拿起。
原本黃璽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跟周瓊雯說,誰知話筒一拿起,便听見周瓊雯以不復美妙的沙啞嗓音,口氣很沖地道︰「你也來看我的笑話?」
「周姊!」黃璽芹立刻就被激怒,氣得想摔電話離去,但是她深呼吸著,撫平怒氣,冷靜地道︰「周姊,我不明白。」
她覺得周瓊雯欠她一個解釋,在她心中,周瓊雯不是這樣的人,怎麼會做出傷害人的事?
其中一個被周瓊雯潑硫酸的女員工,不只毀容,還失去視力,三度灼傷的她,將來有很長的復健之路要走。
黃璽芹不明白,那些女人是做了什麼,讓周瓊雯有如此深沉的仇恨,非得毀了她們的人生,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做這麼可怕的事?」黃璽芹低聲問出。
後來回想起來,她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她曾想過要住到周瓊雯家的,沒有想到凶手就在她身邊。
周瓊雯聞言發出咯咯笑聲,笑聲詭異,表情也很詭異。「你還是這麼天真啊。」
黃璽芹皺了皺眉,還未開口,就見周瓊雯往強化玻璃用力一撞,整張臉貼著玻璃,她不復美貌的面孔更加扭曲。
「你懂什麼!你怎麼會懂,一個只會依附我,老是被男人耍得團團轉的蠢女人,只會哭哭啼啼想念死掉小孩的女人,你這麼蠢,什麼都不懂……竟然敢比我幸福,竟然敢笑話我!
「你當我沒听見們這些賤女人在背地里的嘲笑嗎!我都听見了,是啊,我的男人出軌了,要抱年輕女孩不要我,你們呢?不就是仗著年輕、漂亮,你們囂張什麼,你以為男人愛什麼?我就要看看失去容貌的女人,還有沒有男人要!」
眼前失控崩潰,帶著強烈恨意的女人,嘴里吐出惡毒怨恨的話語。
黃璽芹不敢相信這是那個愛笑、爽朗,在自已失戀當下,還興奮的拍著她肩,為她的戀情好好加油的大姊姊。
這樣的丑陋,這樣的……令人心酸。
愛情是什麼啊?竟讓一個女人的心扭曲至此,內心充滿了怨恨,怨恨到讓她不惜傷人……那些受害的女人,都是身邊有著男友陪伴的女人,黃璽芹曾見過她們跟周瓊雯聊過感情話題——這就是三人的共通點。
但即使再憤怒、再恨、再嫉妒,周姊的行為都是錯的,大錯特錯。
「周姊,你心里難過,為何不說出來?她們說嘲笑你的話又如何?她們就是嫉妒你,你只要過得更好,找到更好的男人,讓她們服氣,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呵呵呵呵呵——」周瓊雯笑得嘲諷。「你也會說這種話了啊,誰教你的啊?是藺東風教你的?想不到像你這樣的女人,也能遇到萬里集團的少爺,變有自信啦?你也不想想你以前的樣子。」她輕蔑地哼了哼。
黃璽芹無法對眼前這可憐又可恨的女人生氣,一點也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周瓊雯對她來說,曾經是個非常重要的存在。
曾經,周姊是她的憧憬,她想成為像周姊那樣聰明有自信,又愛自己的女人。
她就是不夠愛自己,對自己不夠有信,才總覺得自己配不上藺東風,會有更好、更合適的女人,可以站在他身邊。
但愛情里從來都沒有配不配,只有珍不珍惜。
「以前是我傻,也是我不懂得珍惜。」
苞苗少原同居四年多的她,不夠珍惜自己,而拒絕藺東風的追求,是她不夠珍惜他的真心。
「周姊,我現在很幸福。」
看著已不是自己憧憬的女人,黃璽芹哀傷的落淚。
「你跟我炫耀!你跟我炫耀!」周瓊雯激動的用話筒敲擊強化玻璃,她激動的情緒立刻引起獄警的注意,被人帶離會客室。
「我很想念你……」眼淚滑落,黃璽芹看著完全變了個人的周瓊雯,內心滿是苦澀,難過不已。
「放開我,啊——」周瓊雯的躁動,為自己得來一劑鎮定劑,緩緩的失去行動力,軟軟地倒落地面。
許是藥效的關系,也可能是神智一時清明,周瓊雯瘋狂的眼神中,出現一瞬間的痛楚,她看見仍坐在玻璃另一邊,握著話筒,看著自己哭泣的黃璽芹。
分不清是什麼情緒的淚水,滑落周瓊雯干枯的面頰,她伸長手,對著始終望著自己,一臉哀傷心疼的黃璽芹,蠕動著干裂的嘴唇,用氣音說著她絕對不會听見的話語。
小芹……讓你失望了,對不起。
你要幸福、要珍惜,千萬不要像我這樣……
周瓊雯在被藥物奪走意識之前,努力的睜大眼楮,看著蒼白的屋頂,想起從前。
六年前他們剛交往的時候,是真的很幸福,男人很愛她、尊重她、寵著她。
而她卻愛端著高高在上的女王架子,拒絕他、折辱他,在人前只讓人看見石大律師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百般呵護,卻從來不曾在乎他的顏面。
她拒絕無數次的求婚,擺足了架子,最後才施恩般點頭。
卻沒發現她長年來的消費愛情,早讓男人背棄了愛情。
這不只是他的錯,也是她的錯,可是她卻不知道要怎麼辦,失去了最愛、最想共度一生的人,強烈的自尊心、壓抑的憤怒、無盡的傷心,令她做了無法挽回的錯事。
不要像她一樣,善良溫柔的璽芹,千萬不要像她……
身著手工訂制西服的男人倚著銀灰色的Lexus,氣宇軒昂的模樣引人注目,尤其在這樣的地方——監獄的停車場。
陽光灑在他身上,映照出他英挺的臉孔,渾身散發出貴氣的他,像寶石般熠熠發光。
他面無表情,眼楮盯著監獄出口,等人從里頭出來,淡然的神情掩飾了他心中的焦慮。
黃璽芹踏出陰暗、氣息沉悶的監獄,先是被頭頂炙熱的陽光刺痛了眼,她伸手擋住陽光,待雙眼適應光線後,便看見那非常醒目的男人。
以為遇到的是個王子,想不到是超人——說藺東風是超人一點也不為過,他無所不能,是個難不倒的超人。
她露出雨過天晴的微笑,走向了一臉擔憂的superman,只屬于她的superman.
「怎麼哭了?」黃璽芹一走近,藺東風就發現她眼眶紅紅,明顯哭過。
「看見周姊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覺得難過就哭了。」她老實告訴藺東風,一點隱瞞的意思都沒有。
「我就說沒必要來探監,你偏要來。」藺東風見她哭過,一臉的不悅。
因蓄意傷人,加上未有悔改之意,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而以周瓊雯日漸瘋狂的精神狀況,即使出獄,也會一輩子都被關在醫院里,不見天日。
「我想從她口中知道為什麼。」黃璽芹抬臉,讓藺東風抹去自己眼角的眼淚,大方接受他的疼惜。
「知道了有比較好過?」藺東風瞪著她,覺得她是故意找事情讓自己傷心的。
「有,她讓我覺得,我一定要好好珍惜你。」她用力點頭,張開雙臂抱住藺東風。
因為她主動投懷送抱,原本她硬是要探監的不滿被化去,他的眼角浮現滿意的笑意。
「喔?」
「四年前我就見過石大哥,那時候……他跟周姊真的很好很好,很愛很愛周姊,絕對不是我們那時一起看見的那樣,摟著年輕漂亮的女生,說著下流低級的話……」
雖然她知道周瓊雯是怎樣對待自己的男友,可是女友的任性、女王性格,都不是男人劈腿出軌的理由。
錯的就是錯的。
「把一個很愛自己,自己也很愛的男人,用無謂的理由往外推,是最笨、最蠢的,事後一定會後悔死了。」
「很高興你變聰明了,你今天要去新竹,正好我沒事,我開車送你去。」藺東風吻了吻她額頭說道。
周瓊雯被抓後,FairyTale頓時少了個能管事的經理,因此黃璽芹被升為主任,不用站櫃,與另一名品牌經理一同管理新竹到基隆的分點。
今天按照行程,她是要去新竹視察,順便去看從台北調過去的小惠表現得好不好。
藺東風也已經不在萬里百貨當任樓管,自從他被背部遭硫酸灼傷,驚動了雙親,也讓他萬里集團少爺的身分傳了出去。
不過藺東風原本就打算轉換跑道,因為百貨業該學的東西,他都學到了,所以就照父親的意思,回到萬里集團總部任職,成為日理萬機的營運經理。這個職務讓藺東風一反過去的低調,展現出強大的氣場,魄力十足,一些曾被他管的萬里百貨銷售人員,都覺得他的恐怖度升級了,一個眼神會就讓人發毛,都不必像以前開口勖人。
「你沒事?!少來!」黃璽芹立刻識破他的謊言。
今天雖然是假日,但剛進入集團擔任要職,為接班做準備,藺東風有開不完的會、看不完的報表、寫不完的企劃、批不完的文件。
假日才是能火力全開的加班日,最好他有空!
「嫂嫂,好了沒有。」
藺東風的座車後座這時搖下車窗,露出藺紫陌忍到極限,再也忍不住的可憐小臉。
「哥哥說要帶我們去吃新竹貢丸和米粉,我好餓喔,能不能出發了?」
黃璽芹看那張圓潤的小臉,她的眼神便不禁放柔,什麼都依她了。
「好,我們出發。」先不跟藺東風計較他當跟屁蟲的事。
「太好了!」藺紫陌開心地縮回車內。「大哥哥,快點開車,我們Go!」
藺東風為她開了車門,送她上副駕駛座,自己坐上車,才開車上路。
坐在前座的黃璽芹,因為刺眼的陽光而眯起眼,她伸手拉下遮陽板,抵擋刺目的光線。
「怎麼了?還好嗎?」眼角余光瞟見她的不適,藺東風開口詢問是否要停車。
「不了,走吧。」黃璽芹眯了眯眼,直視著前方的太陽。「往前走。」
人生,就是要往前走,那些留在身後的過去,不需再回頭。
往前走,陽光能照耀到的地方,就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