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車回到家,車子停進車庫里,上官常浩沒有立刻下車,反而坐在駕駛座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唉——」
一開始,上官常浩只知道她叫小晴,並不知道她是歐陽家的人,是他們家死敵歐陽家現任掌權者的獨生女。
直到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她接了那通電話,電話那頭的女孩大吼她的名字時,他還在想,應該是巧合吧?這世上姓歐陽的,可多了。
可歐陽晴告訴他的地址說明了她的身分,她所住的洋房社區,那塊地是十年前歐陽家搶贏上官家得標的,後來蓋了一個高級社區,賣得極好,現在的房價更是居高不下。
其中有幾棟位置好的洋房,歐陽家留了下來,讓自家表現優秀的小輩們住,以當獎勵,據上官常浩了解,上一個住在那棟洋房里的,是歐陽家一個常年旅居歐洲的小提琴家。
那位小提琴家是歐陽家的驕傲,什麼樣的人可以趕走那麼優秀的小提琴家,住在那棟洋房里?
再確定也不過了,歐陽晴,她是歐陽家的本家長女,傳言中身體不好,但卻是歐陽家這一代智商最高、最聰明的——近幾個月歐陽家出了幾個讓上官家頭痛的決策,傳言都是歐陽家的女兒想出來的。
正因為如此,他才被迫放下英國的事業,被召回台灣,為家族出力。
愛上了世仇的女兒,是什麼感覺?
糟透了?不,一點也不。但上官常浩只知道自己的耐心,已到了極限。
整理好情緒,上官常浩下了車,鎖上車門,推開家中大門,踏進客廳,就看見正在與叔伯、下屬談公事的父親。
上官家事業版圖極廣,有營建、食品連鎖,也有新興的替代能源產業,幾個世紀以來累積了驚人的財富。而目前上官本家的主宅裝潢氣派,挑高的客廳、天花板上垂吊著氣勢磅磚的古董水晶吊燈、地板上鋪著黑白相間的大理石,整棟房子是有百年歷史,歷經過戰火仍吃立不搖的古跡建築。
「常浩回來了。」眼尖看見他的,是擔任父親助手的堂兄。
看見他出現,長輩們臉上愁苦的神情一掃,父親朝他招手。
「回來得正好,你在英國大企業也待了那麼多年,總有些不一樣的見解。」
上官常浩走到父親與長輩們聚集之處,坐下,看見資料——不意外,家族想標下的那塊地,最大的競爭對手是歐陽家。
長指在企劃書上輕敲,上官常浩思索了會兒後,開口問︰「這塊地標到,有什麼打算?」
「那塊地靠海,開發成海洋公園之類的游樂設施,吸引游客。」一個堂哥簡單說明土地標到之後的用途,再附上海洋樂園的建設企劃。
上官常浩沒有發表意見,面無表情的接著問︰「歐陽家呢?」
「這就是歐陽家的計劃。」
上官、歐陽兩家纏斗超過一個世紀,自然都安插了商業間諜在對方公司里,上官常浩不意外得到這個答案,只是……他看了看長輩們開的底標,果斷地否決這個案子,「我不會花這麼多錢去搶一塊不值得投資的土地。」
不等長輩們提出異議,他接著說︰「這塊地在宜蘭、台北中間,交通方便,但台灣有多少海洋樂園?老字號的野柳、南部海生館,東部也有一個。考慮到開發需要五年時間,我並不覺得這個企劃能為上官家帶來利益,不值得。」
「但歐陽家放出的財務試算——」
「那也只是‘試算’。」上官常浩看著急不可耐的堂兄,不禁失笑。「爸、伯父,如果只是單純為了搶歐陽家生意,破壞他們的計劃,我是沒有興趣搶這塊地的,除非你們想到更好的用途,讓我眼楮一亮,否則——」深覺無聊的一聳肩,代表他們若想繼續,他不奉陪。
上官常浩就是厭惡了家族無止境的仇恨,將歐陽家設定為非拚個你死我活不可的對手,這才離開台灣,赴英求學、就業,這一離開就是十五年。
也因此,他這個上官家的未來繼承人鮮有人知,但歐陽晴的保姆,那個叫趙媽的,卻立刻知道了他是什麼人——上官常浩思及此眯起了眼。
比起長輩們急于跟歐陽家搶的那塊地,上官常浩還比較在意這件事情。
而他會在意,就代表了這件事情之于他,是有趣的。
「你們再想想吧。」上官常浩說道。
「既然常浩這麼說,是不是……」有長輩立刻動搖了。
「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堂兄睜大眼楮,看著長輩們深思的神情,想不到全家族忙了近半年的標案,因為上官常浩幾句話,便有了轉折。
「仔細想想,歐陽家想要投資開發那塊地的消息,也得到的太容易了點。」負責情報的叔父思索之後,深覺這是陷阱的機率極高,不禁冷汗直流。
大家都被得到這消息的喜悅沖散了危機意識,如果其中有詐……那後果真不堪設想。
上官翰林,上官常浩的父親,這一代上官家的主事者,沉著臉思索兒子的話意之後,開了口,「讓我們的人,再調查一次。」
「什麼——沒上當?!」
罷從外頭回到公司里的歐陽晴,才剛坐在位置上,立刻得到上官家沒有上當的消息,難掩驚訝。
「大堂哥把資料做得這麼漂亮,勢也造得盛,上官家不上當,太可惜了。」若標下那塊地,開始蓋海洋樂園,上官家肯定會賠死,但卻失敗了——歐陽晴語氣中不無可惜。
「得標的是一家英國的開發公司,以接近底標的價格標到,查過了,沒有上官家的人馬,不是煙霧彈。」來通知歐陽晴的,是歐陽晴二伯父的長子,叫歐陽夜空。
「功虧一簣。」歐陽晴拿起水喝了大半杯解渴。「好吧,接下來要做什麼呢?嗯,把客戶名單給我。」說著她把身體甩進辦公椅里。
歐陽夜空楞住。「姊姊,就這樣?你不生氣?」
「有什麼氣好生的?商場本來就瞬息萬變,這樣也好,表示上官家也不都是一激就爆炸的笨蛋。」歐陽晴睞了堂弟一眼,覺得他問得很無聊。
由她所主導、設計的圈套,被對手識破了,她只覺得有點惋惜,不到火大生氣的地步。大概是因為從小就不在台灣,對上官家的仇恨也很淡薄,不像其他堂兄弟,從小就跟上官家的人斗到大的緣故吧?
「姊姊好厲害,爸爸氣個半死。」歐陽夜空語氣中滿是崇拜。
從高中時開始,歐陽家的男孩寒暑假都會進入家族企業里工讀,自己算是兄弟中聰明又爬得快的,現在在擔任總經理的父親身邊當助理,但這個從小就被當成公主嬌養的堂姊,直到二十五歲學成歸國才踏進公司工作,才剛回來三個月就從上官家手中搶下不少生意,到目前為止,歐陽晴沒有輸過。
「伯父氣個半死這件事跟上官家上不上當無關,跟你弟弟烈日比較有關系。」
提起那個脾氣火爆,難以駕馭的十五歲小堂弟,歐陽晴也很頭痛,再看看眼前乖巧懂事的堂弟,很難想象兩人是親兄弟,不禁拍拍堂弟的臉。
「姊姊,我都念大學了,不要這樣拍我的臉!」歐陽夜空深覺恥辱地反抗。
「可你還是要叫我姊姊。」歐陽晴惡劣地欺負來公司打工的堂弟。「乖,讓我捏一下。」
「你是誰?你不是溫柔的晴姊姊!」被捏得臉變形的大學男生大叫。「放過我!」
喔,她已經變得不溫柔了嗎?嗯,最近老是有股火氣在心頭竄燒,讓她變得有點暴力失控。
為什麼呢?要從那個朋友的朋友的生日Party說起了。
她愛上了一個人,將對方視為靈魂伴侶,而那個人,卻是她家死敵家族的人。
可惡,就算是死敵,她還是想見他!
想跟他見面,想听他的聲音,想跟他說話,想用力投入他的懷抱——但是不行。
趙媽二十四小時盯著她,連手機都沒收了,不讓她有機會跟上官常浩聯絡,還威脅她——
「你打給上官常浩,我就告訴你媽這件事。」威嚴的趙媽捏著歐陽晴的手機威脅。
她媽媽知道,等于全家族都知道!然後,她就完蛋了。
「不行!」歐陽晴難得的對著保姆尖叫。「媽媽一定會告訴爸爸!」
兩人的事情讓家人知道了,會造成無法掌控的巨變——她想保護上官常浩,不被她盛怒的家人燒成灰。
「那你就合作點,讓我把上官家小子的電話刪了。」趙媽趕盡殺絕。
「不——」
歐陽晴記得自己那天眼眶含著淚,看著保姆把上官常浩的電話從她電話簿里刪除,連LINE也不放過,讓她來不及記下他的帳號或電話號碼。
她不能聯絡上官常浩了,而上官常浩也沒有跟她聯絡……
「不是有我的電話嗎?為什麼不打給我!」歐陽晴邊說,邊用力捏堂弟的臉。
「姊姊,你在跟我說話?」歐陽夜空被捏得一愣一愣的。「要我打電話跟你聊天?」這麼看得起他?歐陽夜空受寵若驚。
「我沒有說話。」否認。
「……好吧,你說沒說就沒說。」歐陽夜空很明白這位姊姊在家族中的地位,從小就被長輩和眾堂兄弟們疼著、寵著長大,小鮑主一枚,最好不要跟她唱反調,否則第一個找他麻煩的,是自己那個沒有女兒的老爹。
「你去忙吧。」歐陽晴放過堂弟,打發他走後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她一目十行地看著客戶資料,腦子分神思索自己的愛情,想念著那個人,而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們還能再見面嗎?好想見他啊……
三面全身鏡中,映照出一名身著三件式西裝,身材高姚修長,眼神如炬的男人。
一雙修長縴細的,屬于女性的十指,從男人身後為他調整歪斜的領結。
「我兒子真帥。」陳金菱從鏡中看著自己兒子氣宇軒昂的模樣,不禁驕傲。
她的兒子不只是帥而已,還是個有頭腦、有魄力,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男人,從來不用她操心。
上官常浩從鏡子中看見母親得意的笑臉,不禁笑出來。
「媽,你謙虛一點。」上官常浩真覺得母親有點太驕傲。
「今天我兒子肯定是全場最帥的!」陳金菱完全不理會兒子的勸告,驕傲得不得了。
上官常浩見母親開心,也懶得再說什麼了,徑自低頭調整手腕上的袖扣。
「今天是我兒子第一次陪我出席慈善拍賣會,我真是開心死了!听說歐陽家的人今天也會參加,你可要好好表現,別被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