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的深坑老街,人潮洶涌,知名店家如人口榕樹下那間炭烤臭豆腐店、廟口的土雞、豆腐……都人滿為患。
李嘉睿開著車,載著蒲錚以及蒲靖庭姑佷倆找了很久的停車場,停好車後才下車,走進人群里。
「好多人!」在美國出生、生話了十年的蒲靖庭,回台灣後,這是他第一次出游。
雖然身上套上了保暖的外套,但膚色的壓力衣還是讓靠近他的人驚訝瞪眼,可他一點也不在乎。
「那是什麼?」他指著那像雲朵般經柔、被透明塑料袋包里著的東西,就插在小販車上,顏色粉女敕,有白的、粉紅、粉藍。這種新奇的東西,蒲靖庭沒有見過。
不過這里真的有太多他沒有見過的東西,讓他看得目不暇接。
「那是棉花糖,很甜,而且放了很多色素。」解答的是聲音冷硬的姑姑。
「但是很好吃,這是童年的回憶!」李嘉睿幫忙補充,想朝蒲錚使個眼色,讓她別這麼不近人情,回頭,就看見她掏出零錢,買了一枝藍色的棉花糖。
「沒吃過就吃一點嘗鮮。」舉著那枝藍色的棉花糖,蒲錚遞給了佷子,面無表情的叮嚀,「很甜,別吃太多,里頭有一根長竹簽,不要重出來吃,用手撕下棉花糖之後,往嘴里塞。」
李嘉睿看她一邊吁嚀,還一邊做示範,不禁微笑,對這姑佷倆之間的感情進展感到開心。
蓬松綿密、人口即化的棉花糖博得蒲靖庭的好感,但——
「太甜了。」愛巧克力但不愛甜食的蒲靖庭,嘗鮮過後便覺得夠了,把手上的棉花糖跟大家分食。
一行三人就這麼走走玩玩,看見有趣的小店就走進去逛,看見有趣的食物就買來吃看看,再評斷好吃不好吃,一路試吃,一路驚喜,一路踩雷,也一路玩得很開心。
越往老街深處走,他們玩得越開心。
「來來來,新店開張!歡迎試吃!」
一家在老街最尾端的甜品店,門口有個穿著奇裝異服,手持大聲公招客的人,除了大聲公之外,還用鞭炮聲吸引客人的注意。
突如其來的爆炸聲,「砰」一聲之後連續作響,嚇到了許多人,也吸引了游客的注意。
爆炸聲讓蒲靖庭心一雷,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強烈的恐懼感淹沒他,跟父親發生車禍的回憶抓緊了他。
可小家伙並沒有當下大哭大鬧,他故作鎮靜,不介,許自己哭泣示弱,只是一直發抖,情不自禁的移動步伐走向兩個大人,伸手……他一手提住一個人的手,緊緊的,像是怕被人甩掉。
蒲錚嚇了一跳,沒料到佷子會主動接近她,並握住她的手。她掌心的這只手,是他的左手。粗粗的,是壓力衣的蝕感,但仿有壓力衣未包覆到的指尖,光滑和突起的不平整皮膚,同時在這只小手上出現。
這是哥哥的孩子,是這世上唯一與她有血緣關系的人,也是她要保護的人——思及此,她不禁提緊了這只小手。
「吵死了,煙味好臭。」李嘉睿自然發現了蒲靖庭的不對勁,故意態度平常的說出具體的評語,不說「嚇死人了」這類會讓孩子聯想到恐怖回憶的情緒性言詞。
「空氣污染。」蒲錚難能可貴的和李嘉睿一搭一唱。
「那,我們去找個沒有空氣污染的地方好不好?爸爸說過他食書的時候常常上陽明山喝茶看夜景,我們去。」
「現在才中午,沒有夜景可以看,不過我們晚上可以去,現在要找個打發時間的地方。」李嘉睿提議。
「吃飯,然後逛街。」蒲錚決定了接下來打發時間的方式。
「上哪吃飯?逛什麼街?要在這里吃?」李嘉睿出門後就一切隨意,也不挑食,心想干脆都讓女士來決定。
「人太多,不要——總之要好逛街好買東西的地方。」她覺得自己很好說話,提誚非常的簡單。
「所以百貨公司就對了。」李嘉睿有個愛逛街的媽,很了解女人說這種話的時候,要選擇什麼地點最快速,而且最不會被打槍。
「哈?」發出為難聲音的是還不太懂女人心的蒲靖庭,沒辦法,他不過十歲,他能懂什麼。
「噓噓噓!」李嘉睿朝他打pass,擠眉弄眼地要他別出其它意見。「小心,別亂說話,去就對了。」
「你噓什麼?」蒲錚抓到了李嘉睿的小動作。「小心什麼?」
「沒有。」李嘉睿立刻做誠懇貌,一臉他什麼都沒做也沒說的神情。
「你少來,講請楚,什麼意思!」她打破砂鍋問到底,睞起眼,瞠著他,一副他不說清楚就不打算放過他的態度。
「我哪有什麼意思,就走啊,吃飯逛街,這個主意很好!」李嘉睿忍不住想逃離女人的緊迫盯人,松開蒲靖庭的手,擠進人群中,逃難去。
「你給我站住!」蒲錚太不爽了,打算追上去一探究竟,不過追上前時,她並沒有忘記身邊還有個小孩。
蒲靖庭看著蒲錚的背影,有些出神。
被姑姑的手握著,在洶涌人群中不至于走丟,雖然姑姑的手小小的,跟爸爸寬大粗厚的手不同,但同樣的,讓他感覺到強烈的安全感。
「李嘉睿,你給我站住,听見了沒有!」
「我看起來像笨蛋嗎?」他站住要干麼?被「當」啊?雖然等一下開車的時候量定會踫到,但現在能逃多久就逃多久吧,況且……
蒲錚生氣的時候,話變多了,而且會說些讓他噴飯得內傷的話,卻還一臉正經,他覺得這樣的她——滿可愛的。
十歲的蒲靖庭完全搞不懂這對大人在搞什麼東西,只覺得他們不知在無聊什麼。
可是……姑姑看起來滿開心的。
如果姑姑跟阿睿叔叔在一起很開心的話,那他會希望姑姑開心一點。
看著阿睿叔叔,又看向自家姑姑,年紀小小的蒲靖庭慎重地想,如里是爸爸的話,他會怎麼做呢?
這樣思考,他已經想到了答案。他的嘴角不禁上極,露出淘氣可愛,還有點壞心的笑容來。
如果是爸爸,肯定會想出這讓姑姑抓狂的餿主意,不過那樣挺好玩的……
休假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李嘉睿兩周的假期結束,這回公司依舊派他去上海,而他習慣性的在出國前跟父母共進晚餐,說些家常話之後才結束飯局,回到住處。當然,照慣例蒲錚也會出席。
雖說在台灣的時間短哲,住哪里都差不多,但李嘉睿自覺自己到了而立之年,不能再跟父母同住,所以才在外置產,獨居多年。
因此父母並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更沒有察覺到他跟蒲錚之間的關系改變了,兩人也很有默契的在他父母面前相敬如賓。
這一天晚上照舊吃了飯,蒲錚先行離席,去接下課的佷子,李嘉睿則跟父母喝了一點小酒,稍微晚了三個小時才回到蒲錚住處。
十二點了,凌晨五點就要出門,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模魚,他立刻著手準備要帶出去的行李,並把洗好的衣服放進行李箱里。
「阿睿叔叔,姑姑好像不舒服,她在浴室里都沒有聲音。」李嘉睿行李整理到一半時,蒲靖庭一臉緊張地來找他。「快一個小時了,我叫她,她都沒開門。」
「她回來還好好的,看起來沒有不舒服?奇怪,她沒喝酒,應該沒事的……」
李嘉睿立到放下整理到一半的行李,走向蒲錚的房間。
蒲靖庭走在前面開道,嘴里喊著,「姑姑、姑姑!」連門都沒有敲,直接打開蒲錚的房門。
「姑姑在浴室不知道怎麼了?」小朋友喊了一聲,趁著李嘉睿關心則亂,沒有多注意,自己則緩緩地後退,退出了房間,還心機很重的用鑰匙把房間門反鎖。
「蒲錚?」李嘉睿時常掛在臉上的輕松愉快消失了,他直接扭開門把,聞進蒲錚的浴室。
誰知他根本沒有看見昏倒在地的蒲錚,反而是看見她剛踏出浴白,伸手拿浴巾要圍住自己光果的身體,且因為意外有人闖進浴室而征愣住。
兩人無語,呆愣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十秒鐘,李嘉睿才傻傻地問︰「你……沒事?」
他出了聲,蒲錚這才發覺這不是幻覺,李嘉睿真的在她的浴室里,而她,全身上下什麼都沒有穿!
「啊——」她連忙扯過浴巾抱在胸前渡身,不忘放聲尖叫,「滾出去!」
「乒兵乓乓」的聲音響起,伴隨尖叫聲的是瓶瓶罐罐的攻擊,李嘉睿只能落荒而逃。
「你冷靜點!我沒有要偷看,又沒有什麼好看的……」
听到這,蒲錚圍好浴巾,沖出浴室。「什麼意思?你看不起我?」什麼叫「沒有什麼好看的」?
「我只是在解釋我不是偷窺狂!」見蒲錚氣勢磅礡地沖出來,李嘉睿直覺想往門口逃,所幸他手長腳長,很快就走到門邊,沒想到伸手一扭門把——糟,被反鎖。
他中計了!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是!」蒲錚又羞又窘、氣急畋壞,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紅了,甚至能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往臉上沖,可惡量「還不出去,你在干麼?」
「我也想出去好不好!嚇死我了——呢,我指的不是你的身材——敦,干麼打人啊!」說錯話的後果就是他被拖鞋重擊。
「就打你!」
「小靖!別玩了!開門!會出人命啊——」李嘉睿已經意識到陷害他的竟是同一國的盟軍,太可恨了。「開門啊——!」
「砰砰砰——」的聲音直響,李嘉睿不斷拍打門板,呼喚陷害他的小家伙快來救他一命。
門外,坐在地上頭靠著門板的蒲靖庭,感受到門板傳來的震動,也听見兩個大人吵吵鬧鬧的聲音,他不禁掩嘴竊笑。
如果老爸還在的話……應該也會這樣玩吧?
「小靖?什麼小靖……哈?他說我在浴室一個小時都沒有出來?我明明才泡十分鐘!」听完李嘉睿的說明,蒲錚也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
這是佷子別有用心的惡作劇!
「你開門!」兩個大人在房間里頭大吼。
喔喔,看來他們出來之後,他的會被打爛,但是管他的。
「我找不到鑰匙,不記得放在哪里了,你們等一等,培養一下感情。」把玩著手上的鑰匙圈,蒲靖庭不怕死地吹口哨。「我馬上去找!」但還黏在地板上。
「蒲靖庭!」蒲錚連名帶姓的吼。「你跟著你爸,好的不學,偏給我學這個!你給我開門!」她當然知道佷子是故意的,就跟他父親一樣。
無論蒲錚怎麼喊,門都不動一下,有些沒轍的她尷尬地看著李嘉睿。目前她的狀況是衣衫不整,而當務之急就是要找件衣服來穿,偏偏……
「不準偷看。」她防備似的警告他。
「我還想活著看明天的太陽。」李嘉睿也覺得別扭尷尬,撇過頭去。
這兩個一見了面就會斗的男女,就這樣,尷尬的四目相對,各自盤據一個點,
防備地眼對眼,等待外頭的小家伙良心發現……
這真是尷尬啊……
李嘉客坐在地板上,背靠著門,側過臉面對牆壁,像個面壁思過的小學生,動都不敢動一下。
「頭轉過去,敢回頭你就死定了!」蒲錚看到他的頭發因為空調的關系動了一下,緊張兮兮地大叫。
「我連動都沒動一下好不好?。」听見她的吼聲,他無奈地回吼,但更讓他無奈的是,蒲錚穿衣服時所發出的窸窣聲。
那是很有畫面感的音效,配合剛才在浴室的驚鴻一瞥,他就能想象蒲錚窈窕勻稱的身段、修長的四肢,以及光果著身子就在他身後穿戴衣物……
身為一個正人君子不該胡思亂想,可偏偏畫面不自覺涌進李嘉睿腦中,他不禁面紅耳赤、氣血翻騰。唉,他果然是個男人,男人都是感官的動物。
他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想解一體的躁熱。
「你干麼!」他一動立刻被她發現。
「……我癢。」總不能告訴蒲錚實話吧,這樣不是讓她更不自在了嗎?他只好選擇說些不正經的話來讓氣氛輕松一下。
「髒死了。」果然,她皺眉嫌棄。
她很快的穿好衣物,用施恩的口吻對他道︰「你可以轉頭了。」
「不用,我還是看牆壁就好。」李嘉睿不肯轉頭,因為他的臉還是熱的,這麼糗的一面怎麼可以被她看見呢!
「隨你便。」
他拒絕,蒲錚便不再開口了,挑了一個離他最玩的位置坐下來,抱著膝蓋觀察李嘉睿,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轉。
李嘉睿嘆了一口氣。
蒲錚是個防心重的女孩,她就這麼防備的盤據一個定點觀察他,那種被盯著的感覺讓他想當沒事都很難。
「蒲靖庭!」他忍不住對著門大吼,呼叫始作俑者。「開門,我沒時間跟你玩,我早上五點要出門趕飛機,我還沒洗澡,而且我很累!」小小發一下睥氣,恐嚇一下小孩。
晚上跟父母吃飯,他喝了一點酒,因此身上有濃重的酒味,明天到了上海又是一連串的忙,他需要睡個好覺,好面對明天一連串的戰。
「五點喔……」門外立刻傳來聲音,而且近得很,看來這小表沒離開過。「我應該四點五十分就會找到鑰匙了,姑姑的房間里也有浴室,你在姑姑的房間洗澡就好啦,累的話也有床,很方便的。」小家伙表現出來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怕李嘉睿的樣子。
李嘉睿感到頭痛,「……他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到底是跟誰學來的?」
「蒲靖庭!」听見佷子這麼找死的話,蒲錚也不禁兩眼冒火,吼了出來,下意識地扳手指。「等我出去,你就死定了!」
「那也要你出來了才行,嘿嘿——我累了,阿睿叔叔、姑姑,晚安,我眯一下再醒來找鑰匙,放心,絕對不會拖延到你們的時間。」
屬于小家伙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李嘉睿及蒲錚都听見了蒲靖庭走進自己房間,關上房門的聲音。
李嘉睿深覺頭痛,無奈轉過頭來,與蒲錚四目相對。
「看來,我們被陰了。」
「嗯。」蒲錚不知該回答什麼,輕應一聲。
她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佷子在玩什麼把戲,不就是想攝合她和李嘉睿嘛,可拜托——他們兩個人怎麼可能?
不過現在尷尬的氣氛,倒是成功讓她感到不自在,她從來沒有這樣跟一個異性獨處過。
這麼近距離,近得讓她渾身覺得不對勁,明知自己應該要大方一點,表現出沒什麼太不了的模樣主動開口,偏偏她怎樣都說不出話來。
「抱歉啦,今晚就借你房間一個小角落窩一下。」見她一臉為難,知道她的難處,明白拉不下臉面,他便自己開了口,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說道。
李嘉睿直接在原地躺下,打算就這樣和衣睡下。「抱歉啦,四點五十分你就自由了,你放心,我不會攻擊你——因為我打不贏你。」
多次被她痛毆,他很識時務,這個女人揍人很厲害。
「算你有自知之明。」蒲錚輕聲回答,態度軟化,算是放下了防備。不過她雖然也想要休息了,可看他躺在地上扭來扭去,話像一條蟲,深深的礙到了她的眼。「你扭什麼?睡覺不睡覺的。」
「我想洗澡……」李嘉睿忍下抓頭皮的沖動,他真的非常想要洗個澡,干淨清爽的上床休息。「算了,忍一忍……小靖那小子能不能四點半就來開門?好歹讓我出門前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