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親學歷不高,工作運不佳,一年到頭換工作,收入不穩讓妻子不安,丟下幼小的她跑了,沒有再回來過。
案親雖然學歷不高,但是個務實、負責的男人,沒有遺棄獨生女,將她托付給鄉下的弟弟夫妻照料,一人出外打拼工作,賺錢養育她。
在十歲之前,父女兩人過著聚少離多的日子,直到父親遇上魏先生,聘請他任少爺的司機,除了薪水之外還包吃包住,分出魏家後院一處小屋,讓他們父女棲身。
魏先生和魏夫人在父親最潦倒時出手幫忙,給父親機會,讓他們父女團圓,魏家一家人是她和父親的恩人。
案親幫魏家開了十年車,在第八年,她十八歲時存到非常可觀的積蓄,因此才能將她送到法國念她喜歡的服裝設計,她如今已是個一流的打版師,能將設計師設計出業的服飾打出漂亮版型,讓設計圖變為立體。
而她的父親則在魏家工作的第十年,因為魏氏夫婦決定移民瑞士,加上當時魏敬堯人在國外念書,魏先生遂賣掉國內現有的產業,還給了她父親一筆天文數字的退休金,讓他投資做生意。
她父親也不負所望,利用那些錢投資有成。
他們父女能有現在的成就,華巧卉深信是魏家的援手,父親也說過,只要魏家有需要,再困難都一定要協助。
因此當她回國度假,接到少爺車禍的消息,立刻代替遠在瑞士無法及時趕回來的魏氏夫妻,到醫院去探望多年不見的少爺。
豈料這一探望,讓原本平行線的兩人,有了交集……
「恐怕沒有辦法等到你父親回來,不過我們過境香港轉機時會多停留一天,大概可以踫個面吧。」魏先生笑答。
「老爺和夫人要回瑞士了?」不能怪她這麼驚訝,唯一的獨生子車禍失憶,在他還沒想起記憶之前,他們竟然要走了,這不是他們的作風,魏氏夫婦對少爺可是溺愛異常。
「雖然退休了,但有一些投資還是得處理,都兩個月了,敬堯大有進展,不像剛出院時連吃個飯都拿不好飯碗,我想留他一人在國內應該沒問題。」魏先生正經嚴肅地說。
留現在的魏敬堯一人在國內,沒問題才怪!
一頓飯吃得華巧卉痛苦不堪,怎麼想都不明白,他們夫妻怎麼這麼放心呢?
飯後,吃飽喝足的魏敬堯吵著要喝紅酒,結果被他父親抓到一旁去嘮叨,餐桌上剩下優雅的魏夫人,以及如坐針氈的華巧卉。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們這麼放心把敬堯留在國內,何況他根本還沒想起來,對我們夫妻還很陌生。」魏夫人輕笑,執起茶壺,為她倒了一杯熱茶。
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繼續說——
「其實是因為有你在他身邊,我們都很放心。巧卉,你一定會想,我是個自私的母親。」魏夫人笑得勉強,猶豫半晌,橫過桌面執起她的小手。
「敬堯現在這個樣子,我其實不該開這個口,要你留在他身邊,這是很自私的要求,但是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巧卉,你能不能……就算可憐我,就留下來了,好嗎?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誰會不遺余力的照顧他。」
「夫人,別這麼說。」恩人低聲下氣地請求,把華巧卉嚇壞了。
「況且敬堯也需要你,他不要別人只要你,你從小就善良,不會放他一個人的,對不對?」
華巧卉知道,魏夫人私下跟她說這些,算是拿恩情逼迫她,要她放下在法國的工作,留在魏敬堯身邊,照顧他,讓他依賴。
也許別人會討厭這種變相的威脅,但她不覺得厭煩,甚至認為,這本來就是她應該做的事。
「夫人,你不需要請求我,我都會留下來陪著少爺,不用對我愧疚,真的。」她笑,回握魏夫人微顫的手。「我是心甘情願留下來,沒有人強迫我。」
「巧卉……」魏夫人深感愧疚,面對這張笑意盈盈的臉,感覺自己逼一個好女孩,把青春和前途斷送在自己難以恢復正常的兒子身上,太過分了。
「夫人,我相信少爺會康復,跟以前一樣健康,他一定會記起來的。」華巧卉信心十足,不斷的安慰激勵幾乎快放棄的魏夫人。
「最近少爺進步了很多,相信他會復元的。我答應你,我會留在少爺身邊,一直到他想起來一切,一直到他不需要我為止……」
想到這點她笑了,笑得有些自嘲,有些難受。
她怎麼了?為什麼露出那樣的表情?
魏敬堯隨口應答著父親,眼神卻看著她那張帶著淒然笑容的小臉,眉頭疑惑地攏起,內心焦躁地想沖到她身邊,追問她為什麼不開心。
「……看來,你沒有在听我說話。」魏先生神情詭譎,執著注入紅酒的高腳杯,沿著杯沿觀察一臉呆愣的兒子,銳利的光芒自他眼中一閃而逝。
「兩個月的休息復健,夠久了,敬堯,你該回公司主持大局,一間公司不能沒有能做主的人坐鎮。」不是慈父的口吻,魏先生看著變了一個人的兒子,說得語重心長。
「公司?」魏敬堯聞言臉全皺成一團,再看向和母親說話的華巧卉,想也沒想地否決。「我才不要!」幼稚任性不負責任的態度,就像個孩子。
魏先生似乎早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輕輕一笑,啜了一口紅酒,讓紅酒在舌尖上停留一會兒,感受紅酒的味道才咽下。
「開開心心、輕輕松松過日子是很好,但人生,不是只有開開心心而已。」退休多年的魏先生,說話的內容,語調,依然讓人不禁膽寒。「我從小就告誡過你,說謊很麻煩,說一個謊,要用一千、一百個謊來圓,諾言被拆穿了,代價高得讓你承受不起。」
一抹遲疑閃過魏敬堯的眼,快速得幾乎以為錯認,眨眼之間,他又回復那副憨厚如犬的笨蛋笑容。
「我才不要去公司,無聊死了。」
魏先生被兒子這句話嗆得酒都快噴出來了,似笑非笑地看著兒子任性的表情,不禁失笑搖頭,「無聊嗎?還是相信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體制,就算兩位主事者不在公司坐鎮,依舊營運自如?」
「爸,我要酒,我要喝。」他拿出空的酒杯,向父親討酒。
「看來你對于當一個笨蛋,非常得心應手啊。」魏先生冷冷笑道,執起酒瓶為他添酒。
魏敬堯執起酒杯的架式像個老練的品酒名家,搖晃高腳杯再聞其香氣,含一口紅酒在口中讓味道擴散,品味這款紅酒的香氣,風情,最終咽下,嘴角滿意地上揚。
「唔。」他呶嘴挑眉,看著手中的酒杯。
魏先生自然不會錯認從小被他用紅酒灌大的兒子,當飲到風味絕佳的紅酒時,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他不著痕跡地笑,為兒子空了的酒杯再次注滿酒。
「你的臉皮……是不是松掉了?」像問今天天氣如何似的語氣。
魏敬堯聞言立刻捧著自己的臉,一做出這種舉動後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爸,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可不可以不要講這麼高深的問題?」順勢抱著頭,一副很痛的模樣,「我頭好痛。」
魏先生看兒子那副樣子,再看向餐桌方向,正好與抬頭的華巧卉照面,小丫頭對他恭謹地點頭示意,平凡無奇的五官上本來漾著甜美的笑容,在看見魏敬堯的舉動後笑容一垮,立刻沖過來。
「臭小子!」他忍不住朝裝死的魏敬堯偷偷踢一腳,暗罵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死小子。「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別說老爸沒提醒你,搞砸了,你就死定了。」
「敬堯,你怎麼了?頭痛嗎?」華巧卉心切不已地關心詢問,一下模模他的頭,一下模模他的臉,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魏敬堯五官皺成酸梅臉,以非常不順手的角度抱住身前的華巧卉,臉靠著她的肩膀,嘴里不斷地喊著,「我頭痛!」
在她看不見的另一面,朝挑眉訕笑的父親投以一道精明的眸光,但很快地消失不見,再度回復憨傻如小孩的姿態。
那一眼告訴父親,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