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深愛的人,往往傷人最深。
她以為的幸福藏著毒藥,她傻傻的吞下,那毒藥侵襲她五髒六腑,讓她痛不欲生。
嚴聿人是她唯一的男人,但她只是他的其中之一,以為自己與眾不同,最後才發現,其實她是他眾多情人中最容易被舍棄拋下的,早在他開口解除婚約徹底將她丟棄之前,他已丟棄過好幾回,而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在原地等。
扁是等,是等不到愛的。
她終于才明白,與其等別人愛自己,她得先愛現在這樣的自己才行。
年過二十五的師青梅已經蛻變,眼底的小心翼翼和沒自信,被從容自若取代,不再有夢幻的神彩。
就算是嚴聿人,也影響不了她了,面對一個將她拋棄的男人,她表現得非常大方,其實不難嘛,她也可以在他面前用紐約人那一套虛假的社交辭令,就像他當年對她一樣。
穿上合向的套裝,梳著俐落的發髻,她是掌握婚禮節奏的婚禮策劃,協助女孩完成夢想的婚禮,讓一切完美的專業人士。
昨天在客戶婚禮上面對嚴聿人,師青梅對自己從容不迫的態度感到滿意。
「青梅。」低沉年邁的聲音,喚回她的神游太虛。
回頭,看見坐在餐桌另一端的父親。
嚴肅的臉上眉頭攏起,已經退休的金牌大律師,還是有讓人膽寒的本事。
「听說,昨晚你讓姓嚴的送你回來?你沒听進我交代的?晚了,讓司機接你。」
但是師青梅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害怕父親了,她微笑的伸手,覆在父親手的背上。
「爸,人家禮貌性送我回來,總不能讓人以為我在意往事嘛,對不對?」
「那也不必讓姓嚴的踏進我家大門!」師律師氣得吹胡子瞪眼楮。「你給我離他遠一點!听見沒?」
師青梅忍不住笑出來,氣得師律師抬高手沒好氣的輕敲她額頭,她抬頭看,只見父親嚴肅的臉龐浮上一絲絲別扭。
以前,她從沒想到跟爸爸能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坐著一起吃午餐,听他嚴厲但飽含關心的叮嚀,沒有責備,只是單純的父女一同吃頓飯。
「你笑什麼?」師律師不滿女兒笑個不停,但又拿她沒轍,只能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小妹,回家吧。」
他與嚴家多年來的關系,就像唇齒般親密,可與嚴立誠太過接近的結果,是彼此都握有對方的把柄。
是合作關系,但卻不能不防備對方過河拆橋。
因此兩家結為姻親,其實也是制衡對方的手段,只是,他與嚴立誠計劃半輩子的算盤,全部讓嚴聿人那小子給搞砸了。
「爸爸不會再逼你一定做什麼,回來,你也能做現在的工作。」
那臭小子表面上在美國花他老子給的零用錢玩女人,其實背地里搞了家投資公司,用他拿手的手段斗倒他父親,嚴立誠一垮,他跟著失勢,以往懼于嚴師兩家聯手的敵手,一個一個冒了出來。
他將一切錯誤,歸咎于管不住自己未婚夫,被嚴聿人拋棄的小女兒身上,甚至她決心赴美重新開始,他也不看她一眼。
直到他打輸官司,承受不了打擊而心髒病發送醫——
「爸,你從小就教我們要當個有責任的人,我工作已經排到明年年底,不是說回來就能回來的,那些女孩需要我。」師青梅微笑安撫父親。
「所以你過年還是不回來?」師律師提起這個就有氣。「你算過沒有?四年多來,這是你第二次回家!」
上一回青梅回家,是在三年多前。
就是那場引起他心髒病發的敗訴,歷經生死關頭,動了八小時的手術,醒來後他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
法官妻子正在開庭,長子遠在紐約私立醫院擔任急診室主治醫生,無暇接听電話,長女在一流律師事務所忙得焦頭爛額連電話都沒接,天才次子則正在哈佛攻讀法學學位,沒有一個人探望他。
只有托人送來的花朵,補品,擠滿了單人病房。
一直認為人活著,一定要有野心、企圖,人生唯有功成名就才是一切,他也這麼教導子女,沒有什麼可以阻擋野心擴大,結果他倒了,除了那些虛名、金錢,他身邊還有什麼?
第一個到醫院探望他的親人,是他最失望、從來不曾正眼看過人小女兒,青梅。
不知誰通知她,正好到日本考察的青梅得知他心髒病發的消息,匆匆趕來探視。
「爸,我忙嘛,那不然,我寄機票給你,你今年還是要跟媽咪來美國看我哦!
我們一起過感恩節,我烤火雞給你們吃!」她現在已經不怕父親了,還學會了賴皮。
「甭了!」師律師一口回絕,怒瞪笑呵呵的小女兒。「還不是又想拐我進醫院檢查,我好得很。」識破女兒的計謀。
「可醫生說你血壓有點高,要吃清淡一點,還有啊,脾氣不要這麼暴躁,你的心髒受不了啦!」
師律師不禁想,連妻子都不會這麼嘮叨,這個女兒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碎念?
心里暗罵,但卻沒有叫她閉嘴,反而女兒越嘮叨,他嚴肅的表情漸漸松了。
「姐說你今年還沒有去做健檢,反正大哥和小弟也在紐約,感恩節一起過啊,叫姐姐一起來,爸還沒看過我新買的公寓,才剛剛裝潢好……」師青梅繼續講,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連房子都買了,我看你是不打算回來就對了。」師律師發揮律師本色,咬住對手的弱點。
師青梅不禁心虛,肩膀一縮。「爸……」扯開笑臉,她企圖安撫父親的怒意。
「不要叫我。」生氣,但不是氣女兒,而是氣自己。
女兒有家不敢回,情願在異鄉重新開始,這讓他懊悔不已。
如果四年多前,在嚴家渾小子退婚之後,他沒有怪罪青梅,像拋掉一袋討人厭的垃圾與她撇清關系,而是對她溫柔一點,給予她支持,不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面對那些流言蜚語,讓她有一個可以躲避流彈的家,她就不用離鄉背井,還決定在國外落地生根。
「唔,氣氛不對……」作怪的聲音闖入餐廳,這是屬于師家天才老四,師謙續。「二姐,你又跟爸吵架呼?」年輕活潑的大男孩走進餐廳,身高近一米九,五官清秀的他,擠在師青梅旁的位置坐下,親昵的拿她用過的叉子吃她咬了一口的豬排。「應該……你又贏了對吧?」
「噓,你小聲一點,等下爸惱羞成怒,會拿你出氣。」師青梅拉拉小弟的耳朵,小聲叮嚀他,還很貼心的把她吃不完的豬排淋上小弟愛吃的辣椒醬。
「坐沒坐樣,沒規矩!」果然,師大律師舍不得責備女兒,把怒氣出到小兒子身上。「還不快點坐好?黏著你姐姐像什麼樣子?」
「這不是擺明遷怒嗎?」師謙續搖頭晃腦的移動椅子,離開二姐五公分的距離。
「你說什麼?我還沒問你,听說你炸了學校研究室,你在搞什麼東西?」師律師很明顯的借題發揮。
「唔,我只是在研究一百種讓人死了之後連尸體都找不到的方法。」在哈佛雙修法律、醫學的師家小弟模模鼻子。「大姐那個蠢蛋一直說我的研究對我往後執業沒有意義,不過經過昨天……我要她把話吞進肚子!」在智商兩百的師謙續面前,所有人都是笨蛋,就算是大二就拿到律師執照的大姐也一樣。
唯獨師青梅,他從來不罵她笨,而且還滿喜歡黏著會偷拿糖給他吃的二姐,卻因為父親的關系,不敢表現出對她的關懷。
師律師也發現,從他對小女兒的態度松動之後,其他兒女不再藏起對她的翔,以往其實只是礙于他的教導——要成為人上人,就只能跟人上人交往,那些跟不上的笨蛋就不用理會了,就算是自己的手足,也要忍心割舍。
幸虧他這麼扭曲的教育方式,他的子女並未听進耳朵里。
後來才知道,當年沒有父母資助的青梅,怎麼會有錢去美國呢?
是雪棻,背著他資助妹妹。
如今,當年二十一歲,連一張飛往美國機票都買不起的青梅,身價、存款、年薪,早超過她兄姐。
人生就是這麼奇妙,他最不喜歡的女兒,卻比他任何一個兒女更有成就。
「昨天?」師青梅不解的看著小弟,只見大胃王的他把她的午餐吃光了,正意猶未盡的搶食她的甜點,完全沒有回答她問題的意思。
她思索了一會,想到昨天,她是被嚴聿人送回來的,正好遇到要出門買宵夜的小弟,然後兩個差了十歲的大小男人互瞪……師青梅捂著額頭嘆息。
看來有必要解釋一下,省得她家人如臨大敵。
「昨天……」她才起了個頭就被打斷。
「我整理好行李了,姐,等等就去機場,逛一下免稅商店!」師家小弟明顯不想听。
「不是六點的飛機?該出門了。」連剛才喊著要她回家的父親也開始趕人。
師青梅抬起手表,看了眼。「現在才十二點半!」這麼早去機場要干麼?枯等啊?
「夜長夢多。」師謙續皺眉,小聲咕噥,接著听見有人按門鈴的聲音,位置在窗邊的他瞟向大門。「嘖!」不是很愉快的撇嘴。
「怎麼又來了?」師律師說了句讓人意外的抱怨。
「又?誰?」師青梅正想轉送看來人是誰,卻被小弟扳過來。
「走了!」師謙續當下拎起嬌小的二姐。
「現在?我衣服沒換,行李還沒收好,我還要去結清賬款啊!」師青梅抵不過小弟的力氣,整個人被拖著走。
叮咚叮咚!門鈴還是不停的響。明明就有客人,卻沒人去應門。
「啊,有客人耶……」
「我沒听見。」
案親竟然板著臉睜眼說瞎話,加上剛才那一句「又來了」,所以,師青梅猜測,「是……嚴聿人?」他來過很多次嗎?
听她提到這名字,一老一少兩個男人變了臉色。
「爸,叫老張開停在後面的那輛車,我們從那里離開。」師謙續帶著她從後門偷偷模模的逃出自己家。
坐上由司機駕駛的車,師青梅看著自己還套著室內月兌鞋的腳丫,忍不住搖頭失笑。
「謙,你起碼讓我穿鞋啊!」
「然後讓嚴聿人有機會見到你?」哼了哼,師謙續一臉的咬牙切齒。「你還是不要回來好了,免得又遇到那個混蛋!下次再讓我看見他纏著你,我就毆死他!」
對著空氣奮力揮兩拳,一點也不掩飾對嚴聿人的厭惡。
師青梅支著下巴,笑看把她當搪瓷女圭女圭的弟弟。
這幾年家人防堵得很徹底,不讓嚴聿人有機會與她接觸,其實……她是知情的。
沒有點破,一來是自己想與他劃清界線,另一方面,也是順從家人的期望,接受他們不要她再度受傷的好意。
只是沒想到嚴聿人找了她四年,竟然沒有停止過,他到底想干麼呢?
「他還沒死心啊……」昨天在婚禮上踫面,他看見她時露出驚訝的表情,還有跟她說話時的小心翼翼,以及她對他微笑時的錯愕,都讓她心情好。
尤其他約她今天吃飯,而她拒絕時,他微笑說好,結果今天竟然直接上門來。
他還會做什麼呢?糟糕,她竟然期待起來,這種心情,最好不要被她恐怖的家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