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已經習慣元昊偶爾不在身邊的日子,他又出差了,這一次是去香港,但他不是一個人去,張思琳也跟他一道去。
不想當黏人的女朋友,人性自私的要他陪著自己,工作嘛,總不能要男人在女友和工作之間抉擇,所以即使心里有些不安,她仍沒說什麼。
可跟一個漂亮又聰明的女人一同出差,誰會放心?怎麼可能放心呢?
尤其這一刻,她好難過……吃再多糖果也沒有用,嘴巴好酸,她不想再吃了,但是不行,元昊不在她身邊,如果他在的話,她就不會這麼害怕和難過了。
不能不吃,一旦停下,她一定會哭出來,可她不可以哭,絕對不可以哭,所以她也不能停止吃糖果。
抱著糖果罐,湘君從里頭掏出五彩繽紛的手工糖,撕開包裝紙,將糖果塞進嘴里。
五顏六色的包裝紙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而她抱著的玻璃罐頭原本有滿到快溢出來的糖果,現在只剩下一半。
「沒事……女乃女乃會沒事的……」湘君坐在加護病房外頭,眼神毫無焦距,只是不停的吃著糖。
女乃女乃會醒來的,她只是跌了一跤,睡得比較久一點而已。
她不會的……不會像爸爸一樣睡了就醒不來,不會不會不會……不會這樣……
她沒有哭哦,真的沒有哭,爸爸走了她也沒有哭,她這麼勇敢,老天爺不要搶走女乃女乃,好不好?
「湘君……」當元昊來到加護病房外時,就看見湘君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椅子上,抱著糖果罐,一顆接一顆,吃著他帶給她的糖果。
吃糖應該是開心的事情吧?吃糖的時候應該要笑不是嗎?那為什麼她吃著糖果,卻露出這麼讓人心疼的表情?
「元昊……」湘君聞言抬頭,呆掉,看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你怎麼會回來?」他應該還在香港,接著要去北京,估計要兩周後才回來,他怎麼提前回來了呢?
「元伶告訴我的。」元伶打了國際電話把他吼一頓,告訴他,他女朋友的女乃女乃在加護病房躺了三天,她也不吃不睡守在外頭三天,質問他人在哪?為什麼連通電話都沒有。
接著他就搭上最近的一班飛機,一下飛機就直奔醫院。
「啊,我跟小伶說不要吵你的,她騙我……」她對他笑,但是笑起來卻比哭還難看。
為什麼不哭呢?她一定很難過,先前隱忍淚水可以時候是因為她一個人看護女乃女乃,她必須堅強,但他都到了,為什麼還要對他強顏歡笑?
「笨蛋,為什麼不告訴我?」才幾天沒看見她,她就瘦了一圈,原本就已經很瘦了,現在更瘦得不成人樣,這幾天她到底有沒有好好吃東西啊?
「你忙啊,你有工作……啊,我的糖果。」糖果罐被搶走,她伸手要拿,卻被元昊阻止。
「葉湘君,我說過我給你特權,你為什麼不用呢?笨蛋……」他想到人在加護病房的女乃女乃曾告訴過他,湘君是個不哭的孩子。「你想哭就哭,我給你靠!」
湘君睜著眼楮,不敢眨,她現在沒有糖果了,她怕一眨眼眼淚就會掉下來,她拼命搖頭,告訴自己不可以。
「不可以哭,不可以……糖果,給我糖果。」她拿了一顆元昊給她的糖,立刻塞進嘴里。
她明明很難過卻不哭,反而拼命吃著糖,元昊突然明白為何她平時不吃他買給她的手工糖了。
因為她只有傷心難過的時候,才吃糖果,那些堆在地上形成一座小山的糖果紙,應該是她的眼淚,還有自責。
他剛到醫院時,正好跟湘君的媽媽踫面,葉媽媽將情形大致告訴他了。
「女乃女乃在浴室滑了一跤,老人家骨骼脆弱,小腿骨折了,摔倒時頭撞到浴白,昏了過去,家里沒有人,等湘君上完課,十點多回家時才發現,女乃女乃已經昏迷了很久……她很自責,說都是她的錯,她很難過,卻不哭,只是一直吃糖,我拿她沒有辦法,元伶來也一樣。已近三天了,女乃女乃沒醒,她一直呆坐在外面,不哭也不鬧,她爸爸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元昊,你可以幫我勸勸她嗎?」
「不是你的錯。」他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攬住她的頭,強壓在胸前,不讓她離開。「湘君,不是你的錯,這是意外。」
她的笨腦袋一定自責的想都是她的錯,如果她不上課上太晚,就會早一點發現女乃女乃跌跤,說不定女乃女乃現在已經醒來了。
心疼泛濫,元昊想起湘君用輕快的語調說過,疼愛她的父親為了不把債務留給她,拼命工作還清債務,累壞自己身體,結果睡了就再也醒不過來的事。
她一定也認為,如果不是她的話,她爸爸不用拿命去拼,不拼命就不會早逝。
「女乃女乃不會怪你,這只是意外,她不想看你這樣子。」
「是我的錯……都是我……都是為了我……大家才會不幸……」
有他在身邊陪伴,應該不用糖果她也可以堅強的,但是沒有耶,鼻子酸酸癢癢,心里悶悶痛痛的,有什麼東西迅速涌上她的眼楮,聚集在她的眼眶。
「給我糖果,元昊,我不可以哭。」她委屈兮兮的向他討糖果。「我要糖果。」
「為什麼不可以哭?你想哭就哭。」元昊才不管她,惡霸的壓制她,不讓她離開自己懷抱,把她埋進他頸窩,用命令的語氣道︰「哭!」
「不行!」她搖頭。「哭了就不會有好事降臨了,哭了女乃女乃跟爸爸一樣醒不來怎麼辦?我不可以哭,不可以……給我糖果……」
元昊整個心揪緊,想順應她的心意給她算了,但是她嘴里明明含著兩顆未融化的糖,嘴唇被色素染紅,竟還想要繼續吃。
這樣不對,這不是堅強而是壓抑,他硬起心腸,說不給就是不給。
「我真的會哭……真的會……」沒有糖了,沒有了,怎麼辦?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真的掉下來了!
掉了一滴,第二滴、第三滴酒再也抑制不住,擠壓多年的眼淚像潰堤的洪水,湘君委屈萬分的揪著他的上衣,咬著下唇忍住嗚咽。「我哭了……我哭了……不會有好事降臨了,女乃女乃沒有醒來時我的錯,我的錯……」
即使再心疼舍不得,但她總算哭了,趴在他身上,眼淚像泄洪般傾倒,卻讓元昊松了口氣。
「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他不停對她說,不停的安慰親吻她蒼白的臉頰,提供他的胸膛,讓她享用特權。
湘君停不了,不斷的哭泣,她想停下來,但是卻沒有辦法抑制眼淚,仍抽泣個不停。
她很會哭,起碼哭了兩個小時,眼淚流都流不完,像水龍頭一樣,直到加護病房房門打開,護士走出來。
「葉李雲妹的家屬——」
湘君全身一僵,護士出來叫人,代表女乃女乃……
「這里。」元昊站起來,握著她的手走向護士。「請問現在情況如何?」
「病人清醒了哦,再觀察八小時如果沒再昏迷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你們現在要看病患嗎?」
不是探病時間是不能進入加護病房的,護士小姐特地破例讓他倆進入,探望剛醒的病患。
穿著隔離衣,戴上口罩,湘君的眼楮哭腫得更明顯,而她也還在哭,沒有辦法停下來。
元昊牽著她的手,在護士的帶領下來到女乃女乃的病床前。
女乃女乃看見元昊,先是虛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而後看見跟在元昊身後、眼楮紅得跟兔子一樣的湘君,女乃女乃吃了一驚,跟著眼眶泛紅,望向元昊。
元昊咧嘴一笑,可惜口罩看不見他的笑,但帶著笑意的眼尾上揚,可是明顯得很。
「小水龍頭,你哭啦?」女乃女乃聲音沙啞,眼眶含淚,抬起虛弱的手,向從小愛哭,可某天開始卻再也不哭的孫女招招手,喊她小名。「乖乖哦,你嚇到了吧?我沒事了。」
湘君握著女乃女乃的手,緊緊的握著,原本就在哭的她,此時更是大聲的哭出來。
沒有人叫她不要哭,他們都希望她能盡情放聲的哭,女乃女乃甚至一臉欣慰的望向元昊,然後感激的對他點了點頭。
元昊笑了笑,心想如果再來一次,他絕對狠不下心,他剛才逼她哭的手段讓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壞人,甚至有其他病患家屬用嫌惡的眼神瞪著他。「你看吧,誰跟你說哭了就不會有好事降臨的?女乃女乃不就醒了嗎?那個亂講話的王八蛋是誰?」
湘君還在哭,哭到連話都沒有辦法回答,心想著︰說那句話的人就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