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Anson,你在這里過得很爽嘛?」
笑容僵在嘴角,血色迅速自臉上消失,這聲音……宋雅鈞回頭,目光迎上那位出聲的男子。
對方氣質斯文,穿著一身筆挺西服,但戲謔的神情卻在看見她時一凜,眼中閃過疑惑。
「余啟明……」听見來人聲音,嚴恕揭開眼罩,笑望男子。「原來你長這模樣?」
宋雅鈞緊張起來,連忙朝那男子眼神示意,露出求饒的表情。
拜托……不要泄露她的身份。
這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嚴恕最得力的左右手,高級特助余啟明。現在,她只希望這個一心維護嚴恕的男人,不要拆穿她……
「什麼風把你吹來?」嚴恕懶懶地詢問特地南下的男子。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余啟明坐在沙發上,喝著院內提供的伯爵茶。「你堅持不讓安經理和安蓓小姐探視,她們只好派我來一探究竟了。畢竟只有我不會怕你恐嚇或威脅,會確確實實地把你的現況轉達回去。很高興看見你恢復視力了,手術應該很成功才是。」說話的同時,他眼神不自覺地掃向外頭。
一眼望去,他就看見那躲在門邊偷听的小女人,她發現他的視線之後,迅速閃回門板後方。
看著這一幕,余啟明表情莫測高深地一挑眉。
「我剛才看見一個可愛的小護士牽著你,她叫什麼名字?可以介紹一下嗎?」
「不關你的事!傍我滾!」一听見這家伙表現出對宋雅鈞的興趣,嚴恕立刻就火大,叫他滾得越遠越好。
余啟明不禁笑出來,搖了搖頭,心想狀況怎麼和往昔一模一樣?只是……事情似乎出手他的意料,有特別的發展呢。
他剛才絕對沒看錯,那小護士肯定是宋雅鈞,她曾經是他的老板娘、他的妻子,因此他還曾代老板吃過妻子準備的愛心便當。
不過,她不是害怕再也醒不過來、要一輩子照顧變成植物人的他,所以提出離婚了嗎?
那麼,她怎麼又會在這里?
「問一下又不會死,她什麼時候來照顧你的?」余啟明不著痕跡地問。
「沒幾個月。」他含糊回答,不想說太多。
「能待上一個月?嘖嘖嘖……」不是沒听聞過這位壞脾氣的少爺罵跑多少護士,所以能有一個人待超過三個月,真的是讓人嘖嘖稱奇。
原來,是人不對才什麼都不對——思及此,余啟明微微一笑。
「你人看到了,可以滾了吧。」嚴恕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余啟明聳聳肩,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壞口氣,「我只是來看看你,然後順便帶些資料來給你。既然看得見了,那麼你就可以開始接觸公司的事,說不定對你恢復記憶也有幫助。就這樣,不打擾你做物理治療,你們可以開始了。」
他朝等在一旁的強尼點頭,而後由復健室外會客區的沙發站起來,看著嚴恕和強尼走進去。
出了復健室後,他筆直走向宋雅鈞躲藏的方向,在嚴恕看不見的視線範圍內譏誚地喊了一聲︰「好久不見,老板娘。」
宋雅鈞听見他這麼喊自己,沉著一張臉走了出來。
「我沒想到還會再看見你。」余啟明站在她面前,雙手插進褲袋里,輕松的模樣像是在寒喧。
但是宋雅鈞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沒有那麼簡單。
「我以為連你都被換掉了……幸好沒有。」看見他,她很緊張,但同時又松了一口氣。
知道有這個人還沒離開,那嚴恕的人生便不會一直都活在謊言里。
連他都被換掉?听見這句含義很深的話,余啟明一挑眉,深思起來。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但拜托你,請不要告訴安經理和安蓓小姐我在這里。我……也不要告訴阿恕,我是他的誰,他快康復出院了,我們以後不會有交集,請不要……在他最需要靜養的時候,告訴他這件事情。」
「所以,不知道你是他前妻?」他刻意強調的問。
那兩個字刺痛了宋雅鈞,她心一抽,搖了搖頭。
余啟明盯著她,這情況有趣了。他一度以為自己錯看了宋雅鈞這個女人,覺得她那些對Anson的關懷在意、噓寒問暖都是假的,畢竟Anson在出事後,她只丟下一紙離婚協議書就離開了。
原本他听信了安經理的話,就這麼隱瞞Anson反正像她這樣的女人沒什麼值得讓Anson去煩惱,一切等身體狀況穩定下來再「處理」即可。
可是,她卻在這時候出現了,時機會不會太過湊巧?
「你該不會知道Anson清醒了,就打著回到他身邊的主意?你不會得逞的。」他微笑向她宣告。
听見這威脅性十足的話語,宋雅鈞不感到害怕,反而安心的笑了。
嚴恕會用的人,多半是跟他一樣的工作機器、菁英分子,有學歷、能力以及果決手段的人。
她一點也不懷疑,如果她有一點點危害嚴恕的意圖,都會被眼前的男人摧毀到灰飛煙滅。
「謝謝你。」她忽然笑著對他道謝。
「什麼?」見鬼了,余啟明搞不懂這個女人。
「謝謝你在他身邊。」既然嚴恕身邊還是有可以信任的人,那麼,舅媽編的謊言不會持久的。
確定了這一點後,宋雅鈞微笑對他行了個禮,然後便轉身走人。
結果換余啟明呆掉。
「你這女人——我在威脅你耶!你不怕我去Anson面前揭穿你?」
「怕有什麼用?你一定會告訴他的啊。」她轉頭笑著回答,像是他說出來的秘密根本不會影響到她。「阿恕說過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我也看過你們相處的情形,你從來不怕他、會跟他爭執,所以,你不會騙他。」她看著他的眼楮,認真地道︰「我只央求你,在對他最好的時機再告訴他這件事。我想你剛才沒有戳破我,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余啟明听見她的回答,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直盯著她瞧。
「一直以來,我都不能理解Anson為何選擇你。」而且是非常迅速的墜入戀情,很沖動的求婚了。在他看來,她這樣的女人當然配不上自己完美的老板,遑論她還常常讓無奈嘆息。
可是這一刻,他突然可以理解為什麼Anson會選擇她成為妻子。
她看起來什麼都不了解,其實那雙大眼楮把很多事都看得透徹——竟然看得出來他的話只有威嚇的意味,他暫時不會揭穿她。
這樣的女人,會如安經理所說的,見Anson可能不會清醒就離開嗎?
那麼,現在她又回來做什麼?剛才她是不是正要陪著Anson去復健呢?
「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我得去準備阿恕的午餐,得先離開了。抱歉。」
面對余啟明直言她和嚴恕不配,宋雅鈞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露出傷心的樣子,對他微微一笑就離開了。
此時余啟明眼尖的看見她手里憐著一個碎花拼布包,他眼皮一跳——
在一年多以前,Anson未發生車禍、生活一如以往時,那個新婚的男人每天都會拎著花紋類似的手提包,里頭擺著妻子為他做的便當。
可惜他們上班都很忙,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然後,Anson那個怕妻子失望擔心的男人,就會把便當隨便丟給一個助理,囑咐對方快點吃光來消滅他沒有吃午餐的證據。
他絕對不會把愛妻便當丟進垃圾桶,定會想辦法讓那些食物進到某人的肚子里。
而余啟明有幸也吃過幾次她為Anson做的午餐,手藝平平,但吃得出來菜色有用心去準備。
有幾回被她發現了Anson忘記吃飯、給助理吃掉,引來了她溫溫的怒火,之後那幾天,Anson就會異常的懊惱……
「該不會……」看著宋雅鈞的背影消失在長廊另一端,余啟明心里出現了一個直覺。
這個女人是真心的。
看來事情真的很奇怪,現在他該怎麼做?
如果是Anson又會希望他怎麼做?
不,如果是Anson就會用那雙冷眼看著他,接著用冷冰冰的語調詢問他——
「我失憶又失明,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這種情況,你認為得利的人會是誰?」
一番思索後,余啟明眼神一凜。
想到他帶來放在Anson房間,要讓Anson打發時間看的文件資料,他舉步往回走。
來到房間,他走向那只擺在桌上的紙箱,掏出一本放在自己西裝暗袋中的手工手札本,將之放進紙箱的最下一層。
「我的權力不夠大,只能讓你自己發現。你有必須握在乎中的東西,目前我只能幫你拖延時間了。」余啟明皺眉。「快點記起來吧,混蛋Anson!」
他真擔心這樣下去,Anson失去的,就不只是記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