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的午餐。」
曾心唯朝他遞了一個盤子,里頭是很大一份通心粉,他為她這舉動感到吃驚的挑眉。
「你為我留的?」他問得很直接,口吻非常的平常,就像詢問一個簡單的問題。
她卻很不爭氣的臉紅了,不知為什麼。
「我、我爸爸說賣力工作本來就要好好吃一頓飯!這是你應得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把盤子塞進他手里,再塞了一只叉子給他。
「這不像是姑丈會說的話。」他看看盤中的食物,再看看她,心想這丫頭是不是高估了他的食量?
他平時不吃局烤通心粉這類東西,若吃一點無妨,可這大一盤,是想噎死他嗎?
「你口中的姑丈是我的爹地,爹地和爸爸不一樣。」她聳了聳肩,態度稀松平常地道︰「我是養女,那是我親生父親對我說的話。」
執叉用餐的卞律聞言手一僵。還記得自己的父親?
「當然,我到現在還記得爸爸的聲音。」
听她回答,他才發現自己不意間將疑問問出口。
十五年了,她還記得父親的聲音,聲音是最快遺忘的記憶,可她至今仍記得。
卞珒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辦法告訴曾心唯,他也記得,她父親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他的聲音,他也不曾忘記。
卞珒從小到大,唯一一次被責備,就是那個男人。
懷念的感覺在他心里迅速發酵,再思及那個萍水相逢的男人,因他的過錯而喪命,愧疚感、罪惡感,重重壓在他心頭,沉甸甸的。
「我爸爸是個很棒的人……啊,我不應該跟你提這個,你一定沒興趣。」察覺到自己提到不該提的話題,曾心唯連忙改口。
「不會。」不想看她露出沮喪傷心的表情,卞珒振作起精神,回答她,「你想太多了。」
听得出他簡短言詞下的容許意味,她想了想,看看他身上一套三千美元以上的手工西裝,再看向他手上那盤簡單又與他不搭的局烤通心粉,一股沖動,讓她回頭去看正在庭院修剪花木的卞玨。
她思及卞玨輕描淡寫告訴她,舍棄卞家大小姐這個身份下鄉後,卞家大老爺便取消了她的繼承權以及名下的股票和信托基金,將她逐出卞家大門,永遠不準回去,也禁止卞家所有人與她聯絡,支助她分毫。
可是卞珒這個卞家人卻出席了妹妹的婚禮,親自送上祝福,並在這里多待了好幾天……
對他的好感激升。
其實卞珒人不錯嘛!
拋開既定印象後,曾心唯覺得他這個人可以信任。
沖著他一笑,她笑得開朗毫無防備。
「你在對我上司放電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原本想開口跟卞珒講話的曾心唯回頭一看。
意外地,兩眼對上門口自家表哥那張討人厭的臉。
「卞冠權,你、你亂講!」說罷,就上前踢了表哥一腳。「你來這里做什麼?奇怪,你怎麼會來這里?」為了掩飾心中的羞窘,她與表哥打鬧起來。
「我上司在這里,我來接他——喂,你還打!」
什麼?卞珒要走了?
這很正常啊!一個大公司的負責人,本來就沒有多余的時間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幾日,己經是難能可貴的假期。
只是他要走了啊……她不禁覺得悵然。
好不容易才對他熟悉一點點,覺得可以再接近他一點點,再多認識他一點,可惜他不能再多留幾天……
「別鬧,我在工作。」卞冠權雖然遇到表妹感到很驚訝,可還是記得自己是有任務在身,閃離表妹不再跟她打鬧。
他走到卞珒眼前,訓練有素的他面對上司手里競拿著向來不吃的食物裝作視而不見。
經驗告訴他,露出一點點驚訝的表情,上司那令人發毛的視線就會掃射過來,讓他坐立難安,何況他剛才還被表妹絆住,沒有在第一時間到達上司眼前報告,浪費時間,他不禁冷汗涔涔,等著被責罰。
「事情都辦妥了?」下屬出現,代表了他短暫的假期將要結束,卞珒瞬間戴上了卞家大少爺向來矜貴冷漠的面具。
「合約己簽定,附約與我們定的相同,並無更改,車子在外頭等,飛機隨時待命。」卞冠權把合約拿給上司過目,一邊低聲告知自己的安排。
耳邊听著下屬的報告,深如黑潭的雙眼,不動聲色的掃向神情落漠的曾心唯。
那表情……他的眼神不禁一斂。
「嗯。」卞珒听完報告後應了一聲。
沒有預期責備就是夸獎了,卞冠權自然是松了口氣。
「讓珍娜準備一同上飛機。」卞珒合上文件,遞給他後又交代了事項。
卞冠權不解,為何上司要再帶一位高級特助同行?
「此行回台灣行程倉卒,到了之後,讓珍她接替你的工作,你回家去吧。」在腦子里思索了眼前的下屬上回體假的時間,他便下了如此決定。
「咦?真的假的?」不能怪卞冠權如此驚喜,上司少夸獎人,平時不被訓就不錯了,如今卞大少爺竟有這份體貼,這可比他的贊美、升職、加薪要好太多了!
搭卞家專機回台灣放假,這份殊榮哪是一個爽字可以形容?
「你上回提過你姑姑感冒月余未好,回去看看,心唯也了正在放年假,你不妨問問,她願不願意搭順風飛機回家探望父母。」卞珒不動聲色地再道。
這下不只是卞冠權吃驚,連在一旁的曾心唯也大吃一驚,「什麼?媽咪感冒一個月都沒有好!怎麼沒有告訴我……可是,搭你的飛機會不會太麻煩?」听養母病了月余,她哪里還想待在這里度假?當然是歸心似箭。
不用自行搭顛簸的公車離開這座小鎮,也不用在美國境內轉機,直接搭乘卞家的專機回家,回到媽咪的身邊……
是笨蛋才不要!況且……
她雙眼直視著卞珒,等著他的回答。
「麻煩就不會問你了。」卞珒的回答讓她興奮不已。
「那就麻煩你了,不過什麼時候要出發?」
「現在,頂多給你半小時收拾行李,我可以請助理幫你忙。」他口中的助理自然是卞冠權了。
「表哥,快來幫我!」聞言,她火速拉過呆楞的他,去後頭幫她整理行李。
可才剛離開,她就火速回頭,站在卞珒面前,踮起腳尖,親吻他臉頰一下。
「謝謝你!我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飛快的親吻一下,又急驚風的拉著自家表哥走人。
卞珒為這不在意料之中的吻怔楞一下,久久無法回神。
「你剛剛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啊?你親我上司……什麼禮儀,我們是台灣人,台灣人!你在美國才待幾年就隨便亂親男人……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不知他誰?卞家大少爺,我上司耶,卞珒你都敢親,你還有哪個男人不敢親啊你……什麼叫因為是卞珒你才敢親他,你給我講清楚!曾心唯!」
下屬護妹心切的聲音越飄越遠。
留在原地的卞珒伸手撫著臉,還能感覺到頰上柔軟的觸感,鼻尖嗅到馨香的氣息。
她不是他能觸踫的人,但卻忍不住被她吸引。
婉拒妹婿成為伴郎之一,可主伴娘在婚禮上因結婚誓詞而感動落淚,他看了不舍,遷自打斷婚禮進行,起身在她手中塞條手帕——其實他想做的是親手為她抹去眼淚。
即使故意說些冷硬的話讓她遠離自己,他成功的辦到了,也真的被她討厭了,卻又忍不住釋出體貼良善的一面。
她似乎因此流露出不舍的感情……也許是他想多了……
好吧,他承認,他貪心的想再與她多相處一點時間,便借著要回台灣一趟,邀她一同搭機回去。
她不再懼怕他,才大著膽子親他臉頰,他不禁為這個友好的吻笑了出來。
靶覺到一點點幸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