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盤王朝當初擇選這座舊名為紫京的城池為王都所在,設立王宮、五院六府的理由,便是在其天然防衛的屏障險峻、易守難攻。
城南的天然防風林可阻大軍;城北沿流到城西的清松河則有如婉蜒水線,將敵人隔在數十丈外,而唯一能渡河的幾座城橋則隨時可拉起,以擋進攻。至于城東則是臨著峻崖的險地,城牆與懸崖之間距離不過半里,根本沒有容納大軍的空間。
刻意選城東作為交換人質的地點,是因為彌天想起當初兩人研究城里外的情勢時,況賢無意間曾提起,假如要挑一個主動向京城進攻的門,在這四個城門之中,他會選擇此處作為己方的陣地。
那時彌天非常不解地提問︰「從這兒布陣根本沒有回轉的余地,要是被敵人一逼,咱們全得往懸崖下跳啊!」
「沒錯,我們正是要背水一戰。這是以少打多時,必備的先決條件。」
況賢指著懸崖左右方說︰「從這里到這里,埋伏著第二批、第三批的我軍,看似受敵進逼,實則展開雙翼,行三方包夾之實。敵人唯一的退路只剩躲入城門之內,這時咱們潛入敵營後,安置幾顆雷彈引爆,必能一舉潰擊對方的軍心,讓他們以為四方受敵……」
「原來如此。」
況賢再點著城門端處。「第二個挑選這兒的理由,是這兒的城門最薄。
歷任新盤王都認定有懸崖為屏障,不會有敵人從此地大舉進攻,只需應付少數的偷襲即可,所以在這邊可說是有點偷土減料了。」
「的確,城東門上是唯一沒有建構二層樓塔的,只有幾個了望口,和其他架有火炮台的城門相較,是小了點。」
「沒架設也有沒架設的道理,將城門到崖邊的距離算進去,這石彈、火炮還沒打到敵人,就可能掉進峭壁鴻溝里了。」
談論完戰略後,彌天還記得況賢很遺憾地說,沒有一個好借口能把王師誘到此處開戰,敵人不上當,這戰術再好也是一點兒都沒有用的。無法打破敵人駐守于城內的僵局,便無法將敵人拉到戰場上…仗著數萬的人馬,王師又何需和他們這一千不到的叛賊認真對戰呢?阿賢,你當初的計劃,還是可以派上用場的。
凝視著手上的布陣圖,彌天遺憾的是,親手策劃的人,如今卻不在身邊,而且更諷刺的是,這次的決戰契機,是拿況賢的生命作為抵押才換得的。再過幾個時辰,就可以把阿賢搶回來了。這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一戰。無論要犧牲掉什麼,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一名負責看守妖姬營帳的伙伴,打斷彌天的思緒說︰「爺兒!我實在應付不了那妖姬了!她不斷地用腦袋去撞地,只要我們一沒注意,就會听到里面傳來咚咚咚的聲響。我問她到底想干什麼,她只說要我們請您過去,您說該怎麼辦呢?」
彌天蹙眉,起身。「她沒受傷吧?」若是讓重要的人質受了傷,可就不妙了。
「沒有大傷,額頭倒是紅了一塊。」匆匆越過營區,進入原本是屬于自己的營帳內,一眼瞧見氣呼呼的緋姬似無大凝,暫且松口氣的彌天,命令部屬去弄些水過來,然後移到她面前。
「明日正午你就可以同到新盤王身邊了,勸你不要做什麼傻事。」她隔著蒙口的布條,咿咿唔唔的,彌天不得已只好幫她解開。
「你還想說什麼?」
「你怕我死了,你的寶貝況賢就回不來了是嗎?」一得到自由,她便忿忿地說︰「我偏就不想讓你得到那家伙!我現在就咬舌自盡!」彌天迅速扣住她的下顎。
「對你而言,死或許事小,但是我可不想況賢為你陪葬。你不肯安分,我就繼續捆住你的嘴巴。」緋扭動著頭,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手。
「你再鬧也沒用,事情已經沒有你能轉回的余地了。如果你真那麼痛恨我,痛恨得要死,那等明日回到新盤王身邊去後,你大可要新盤王對我們趕盡殺絕,無妨。可是在那之前,我絕不會讓你阻擾到阿賢的生路。
「阿賢、阿賢!口口聲聲都是阿賢!」緋以怨懟的目光牢牢地瞅著他不放。她曉得,打一開始就曉得金彌天的眼中沒有她,他只知況賢、只愛況賢、只想要況賢!
可是這不公來,為什麼況賢有這麼多人的愛,而她卻只有被人當玩物的分?為什麼他就天生好命,她卻注定是條爛命?
「看你這樣子,似乎是不願听話了?那就恕我失禮。」
再次拿起要塞住她嘴巴的布巾,金彌天的手稍微移開的瞬間,緋索性用牙齒咬上他的手——使盡所有力氣。
彌天也不抽手,任她狂咬,咬得皮破血流。「這樣能讓你泄憤的話,你就咬個痛快好了。」
緋聞言,抬起頭,呸地把口中的血水吐出。「憤?你懂什麼憤?你能明白打從出生起就不曾被愛過的我的心情嗎?我活著就是恨!我恨你、恨況賢恨天下所有的人!我巴不得你們全死光算了!」
「也許你有你恨天下人的原因,可是恨並不能給你什麼解月兌,至少我看不到你走出自己的仇恨,我只看到你像作繭自縛的桑蠶,把自己越捆越緊,活在你自己的恨意當中。」望著自己手背上深深的咬痕,彌天輕一嘆問︰「你這樣便能快樂嗎?」
「快樂?那是什麼?」
回想這一生,她可曾有過半點近似快樂的感受?
有,那一夜睡在金彌天身旁,幻想著自己是況賢時,她仿佛伸出手便可踫觸到喜悅。喜悅從未如此接近過她,可是很快地,這男人又親手粉碎了她短暫的喜悅,而以更強大的恨意取代。
「一個十歲就被人出賣到妓院的孩子,一個因為生得這副與眾不同的身子,所以天天被恩客們當成什麼珍禽稀獸玩弄的孩子,她要從哪兒感覺到快樂兩字?你告訴我啊!」
緋滔滔不絕地說著,將這些年來深藏在心中的委屈、恨意,那些一次又一次被人背叛的事,全都一口氣說出。她倒要看看這男人听完這些後,還有什麼臉裝出清高的模樣,要她寬恕天下人!
「……這樣你還認為我該原諒他們,原諒這些以折磨、虐待、欺侮弱小無力者為理所當然的人嗎?既然大家都說弱肉強食,那麼現在我這麼做又有什麼不對?我創造出仙丹,讓那些原本就像惡鬼一樣的人,恢復他們原有的面貌,做個鬼卒,又有什麼不對?那些被鬼卒殺害的人,不也就是因為他們太弱了,所以本該被殺、本該被毀滅嗎?我沒有錯!」
激動地說完後,緋等著,等著看他還有何話說?她知道,不外又是那什麼「你是個很可憐的人、很可悲的人」,但這些狗屁倒灶的話也影響不了她。
她老早就曉得人們的同情背後,根本是潛藏著自以為是了不起的憐憫心,借著憐憫別人來滿足自己的貧乏,以「別人過得比我更悲慘」,好讓自己體會自己過得還不錯。最大的證明就是這些人光會嘴上說可憐,結果還不是袖手旁觀!有誰拯救過她?一個也沒有!臂在的我,也不稀罕誰的幫助,我可以靠自己獲得一切!同情是放屁!「那麼,你就這樣自怨自艾一輩子吧!」沉默片刻後,金彌天冷淡地說︰
「摘不到天上星星的三歲孩子般,在地上又吵又鬧,到頭來,連自己手中握著的是什麼寶貝都不知道地死去。」…他在說什麼?我渴望愛?這個我?緋顫抖著雙唇。
她在看到況賢之後,最生氣的是老天爺的不公。同樣的臉蛋、同樣的缺陷,但兩人卻有不同的人生。況哪擁有的是那麼多,而自己卻一無所有。她最不平的是……愛。爹娘的愛、伙伴的愛、以及情人的愛,況賢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而自己卻什麼都得不到——就連唯一曾給她愛的狗也被人殺了!她這一生中,一直是孤孤單單的,從沒有像金彌天與況賢這般生死願相共的人陪伴在身邊。……他說我握有寶貝而不自知?我擁「有」了什麼?緋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的寵妃身分與君王的寵愛,可就連這個也是薄弱、膚淺得可笑。
「你是想告訴我,王上愛我嗎?」揚起下顎,緋嘲諷地說︰「是啊,他愛我的臉蛋、我的身子、我給他的快樂!要是沒了這些,你以為他還會愛我?」
「你先假定了沒有人會愛你,所以當然也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愛了。你知道為何我願意為況賢付出一切嗎?因為我知道他也會為我付出一切。我相信我給他的愛,他也一定能感受得到。自己不相信愛,卻想要別人的愛,那你永遠都得不到愛。即使有人再怎麼愛你,你也會視而不見。」……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緋。
低下頭,褒歆爵的影了晃過了她的腦海。他總是不厭其煩地說著愛啊、疼啊,可是她從來都不把它當真,總以為這不過是他為了要她的身子才隨口說說的話語。他什麼都答應她,她也總認為是自己的媚功奏效。
她從不去深思褒歆爵給自己的是愛或欲,因為那些都比不上她渴望毀滅天下的野心。在新盤王宮中的日子,她整日掛在心頭上的,就是怎樣才能讓天下更亂、陷入更紛擾的局面。
驀地,她想起那名老和尚來了。
待在妓院中飽受凌虐而開始對天下人懷著恨意的她,一日和鴇娘去廟中上香時,一名老和尚叫住了她。
「孩子,看來你仍舊是踏上災星之路了。」
緋莫名地瞪他一眼,心想這和尚是腦子有毛病不成?又沒見過,卻一副熟悉她的樣子。
「老衲一眼就看出來了,我曾在黑江旁救起一名隨河漂流的娃兒,我對你那雙眼楮印象可深了。」
接著和尚嘆息地說︰「幾年下來,我始終後悔當時沒將你帶回寺內,如此或可避免一場災厄,但當年老衲道行太淺,參不透這層道理。天命難違,你此生中注定要受盡苦難,可是你若有心問善,為時仍不晚。跟老衲走吧!我會送你入庵修行,修去你那一身的暴戾之氣。」
鴇娘听到哪可能讓和尚帶走她?當下就要將緋拉走!
被拉走的那時,她听到和尚喊道︰「娃兒,要引‘緋’為戒!切切不可沾染上血腥殺戮之事,切記、切記!」
當年還不識字的自己,听見老和尚所說的「緋」字,好奇地找人問這字是什麼意思,才曉得那是指紅綢的意思。
喜歡上這字的她,也將自己的艷名以「緋」為號。
老和尚當初想警告的,便是往後自己將步上一條血腥的道路?難道這一切都是命運?
……為什麼是我呢?
緋咬了咬牙。「總之是我倒楣,被命運挑上做祭品!」
「沒有人是不能改變自己命運的,只看你怎麼想而已。」彌天把手上的布條攤開,重新綁住她的嘴,說︰「我會一直守在這邊,你就安分地等時辰到吧。」
心中的激憤就像潮水一樣退去了。
緋望著坐在床榻邊合眼小憩的金彌天,也死心地閉上雙眼。
澳變命運?她做得到嗎?該怎麼做?
在雙手沾滿血腥之後,她想回頭也沒有能靠岸的地方了。
她除了繼續這條道路外,還有別的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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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頭率領著第一陣,押著雙手被反綁在後的緋姬,彌天換上僅有的軍戰袍,腰間系著自己不曾使過的長劍,騎上愛馬。
「爺兒今天真是難得威風凜凜吶!」田齊也騎在自己的戰馬背上,取笑地說。
方沉默地一點頭,同意。
「即使是草包子,穿上軍袍看來也有三分樣。」自我解嘲地聳聳肩,彌天知道自己一點兒都不適合這副打扮。他生性厭惡殺戮,更不愛耍刀舞槍,沒想到會有不得不戰的一日。
「那麼我率第二陣出發了。」
吆喝一聲,田齊上路後,方也向彌天行了個禮,領著第三陣先行。預計等兩陣人馬就位後,殿後的彌天將據于城東正前方,與褒歆爵的王師相對。
「爺兒,差不多了。」
頷首,彌天對著跟在一己身邊的幾百人馬,高聲宣道︰「諸位。今日一戰將是敵亡或我存的關鍵,也是大家等待已久的一日,我們多年來所做的準備,為的就是這一刻,讓我們去把鬼卒們打得落花流水,消滅可恨的敵人吧!」
應和著他的話語,眾人歡呼沸騰,士氣高昂。
彌天對著心中的況賢說︰你老愛說我是沒責任的主子,這回我可是照你會希望我說的,老實地照本宣科了,阿賢。
可惜現在阿賢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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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賢遙望著遠方的旗幟由遠而近。
「王上,看到敵人的形跡了,他們來了!」了望台上的士兵也通報著。
褒歆爵旋即從觀戰台的王座上起身說︰「下令大軍做好開戰準備,孤王要移駕到城門。把人質一並帶上。」
因為怕交換人質時,會弄錯緋與況賢,褒歆爵特地讓況賢頭戴黑面巾遮住相貌,也讓他穿回男兒的衣袍。幾名大將所听到的,僅是王上的愛妃被金彌天劫走,而他們這邊也捉到了一名刺客,要互換人質而已。
「王上,換人質的時候,由下臣來即可,您還是留在觀戰台上——」新任禁衛軍統跨步上前,說道。
「不!不親自接愛妃回來,孤王心不能安。」
「但是一軍之統站在陣前,萬一王上被敵人暗襲……臣難保王上龍體安危。」
褒歆爵手揚起,示意他退下,說︰「孤王這幾年雖少上戰場,但對戰場並不陌生。孤王知道怎麼保護自己,你可以不必擔心這個,魏軍統。」
魏軍統雖然還想再勸。可是褒歆爵已經轉過身去,不再理睬。況賢看著那名將軍握了握拳頭,最後搖頭離去的時候,頗能體會那位將軍的感慨。
新盤王已經無可救藥,眼中除了緋姬,別無他人,也再听不進其他人的勸誡。
被押解到城門邊,況賢的心是篤定的。
他很清楚此戰的艱辛。即使自己成功地回到了金彌天身邊,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離開京城,但是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人要死得其所,而他寧可是和金彌天死在一塊兒,也不願意死在沒有他的地方。他不曉得未來會如何,但他知道在這一刻,自己就快能見到爺兒了。光是這麼想,他的心就無比雀躍——縱使打死他也說不出口,我愛你這三字。
「王上,他們到了。」
騎乘著駿馬,一如往昔颯爽的金彌天領頭現身之際,況賢笑了。
平日只知嬉笑怒罵、沒個正經的爺兒,硬套上那一點兒也不合他風采的硬邦邦的軍袍,還真是難為他了。
緩慢聚集的金彌天旗下,延伸出一字形的陣仗,見狀,況賢頓悟爺兒牢記著他倆當初的閑談。
真是的,淨做些討人喜歡的事。他紅了紅眼眶,多希望能快點解開身上的繩索,奔回爺兒的身邊。
在半里的短距離內,兩軍壁壘分明地各據一方。
依照約束,解開人質的束縛後,由兩名人質各自徒步走回己方陣營。真要開戰,也是越過了中線後……
「把人質腳上的繩索解開。」
褒歆爵親眼確認了緋跟在金彌天身邊後,馬上要人把況賢推到城門外頭,站在最顯眼的大軍之前。
在他下令釋放況賢前,他掃住了況賢的手臂。告訴金彌天,他若不想讓所有的人在這里送死,就自行了斷,只要他死了,孤王可以下令撤兵。」況賢一愕,可是不需思考地搖頭就說︰
「我不說。」
「你是要眼睜睜看著眾人死?」褒歆爵眯起一眼,恐嚇地低咆。
「王上,您把眼楮揉一揉,好好地看清楚!站在那兒的,可有半個貪生怕死之輩」況賢俊美的臉龐正氣凜然地仰起,長指一點前方。
「倘若當初害怕觸怒王上,誰還揭竿謀反?我們站在這兒是為了要討回個公道,向妖姬、向您!這是光明正大的決一死戰,沒有以誰的死換取活路的必要!」褒歆爵凝望著那張毫無懼色的臉,雖然身後有著數萬大軍,可他竟有種「戰敗」的預感……會輸嗎?他會輸給金彌天?會輸掉這天下?
「緋姬已經朝這邊走過來了,我可以離開了嗎?」默默地放開況賢的手臂,新盤王在心中一搖頭,甩開毫無根據的迷惘。自已是不會輸的!這不滿一千的叛賊不管如何狡猾,都不可能打贏他手下的正規王師,而他也會親手砍下金彌天的腦袋!不為別的理由,光是他曾染指緋姬這點,就罪無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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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在路途上始終保持著緘默,打從昨晚到現在也沒說過什麼話,小臉繃得死緊,宛如結上冰霜。她能安分是件好事,彌天當然求之不得。直到他們抵達城東的陣地,看到新盤王早已經率著大軍嚴陣以待後,彌天小聲地吹了個口哨。
「看樣子新盤王真打算痛宰我們。這麼多士兵,密密麻麻的,連站的地方都快沒有了。也不必這麼夸張吧!我還以為王上的手下已經走了不少人了呢,真叫人失望。」
「那些將軍們跟我要了大量仙丹,好供給自己的手下,臨上戰場前三日才終止。」忽然,許久沒開口的緋,靜靜地說︰「平日大量服食仙丹,再突然中斷,很容易出現斷絕癥狀的士兵,極易在作戰途中轉化為鬼卒。等戰事結束,還活著的,就再給他們仙丹,讓他們能不斷地為自己賣命效勞。」
彌天瞥視一眼「你這是在婉轉地告訴我,我沒勝算?」緋嫣然冷笑,「難道以這幾百人的烏合之眾,你一直以為自己會打得贏正規軍嗎?」
「噴,你不要學阿賢講話那般毒辣行不行?」
她轉過頭正視著他說︰「最後,我只想問一件事。」
彌天揚起眉。
「當年要是在河流中被撿起的人是他,被賣到妓院的是他,被新盤王納為妾的也是他,那麼今日陪伴在你身邊,你所愛的可能是我嗎?」緋神情脆弱,臉色透白地問著。
「你問了個很難的問題。」
彌天把視線由她的臉上移開,轉向此刻站在遙遠彼端的另一張同樣的臉蛋上。為什麼同樣的長相卻又這般的「截然不同」呢?看著緋從不會引起他的心動,然而只要看著阿賢,他就會……
「我想,也許最後的結果並不會有什麼不同。我會愛上的依然是他,而現在的戰爭也依然是我要為搶回阿賢而戰。」
「為什麼?難道你要說命運注定你是愛他的?」
彌天自嘲地笑了笑。「沒那麼偉大的羈絆,我只是單純地有這種感覺罷了。」
緋的黑眸定在他的臉上片刻,接著也掉開頭說︰「再會,金彌天,我想此生此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你這個人了。」
「說得也是,也許你的願望並不難,不久就會實現了。」
彎腰把她腿上的繩子解開,彌天在確認新盤王也放開況賢後,下令眾人退開,讓緋姬單獨往前走去。
她每走一步便是強忍著一滴淚。
她不會哭!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回頭,也不改變自己的心意。
她要順著自己的命運,走到終點,瞧瞧貫徹始終地做個滿手血腥的妖姬會落得什麼下場?
長路漫漫,緋沉重的步伐呼應著另一人輕快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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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賢看到了緋姬,但他更看到了緋姬身後的金彌天。他的眼楮、他的心思,全都放在金彌天的身上,以至于當緋姬與他擦身而過時,一聲「我和金彌天睡過了」,讓他嚇了一跳。
腳步不由地頓止,而緋也站定在他身側,繼續說︰「那男人很愚蠢,將我當成你,說了一堆的情話,抱了我。」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況賢雖想裝作不在乎,但令他紅列耳根的護火,是藏也藏不住的。
「你妒忌我嗎?」緋故意瞄他一眼,勾起唇角。「吃醋了?」
況賢咬著唇,扭開頭,繼續往前走,緋對著他背影說︰「你擁有這麼多讓我羨慕的東西,至少我也有一件能讓你護忌的事,才叫公平,不是嗎?」就為了這理由,所以她故意勾引金彌天?況賢賭氣不回頭,緋發出了陣陣銀鈴笑聲。
「他說他不在乎這畸形的身子。」第二度停下腳,況賢受不了這挑釁,猛地轉過身。
「你再怎麼羞辱我都沒用的!我不會上你的——」一看到緋的表情,況賢的話就消失在空氣中。平靜、透徹、宛如是一湖不生波瀾的止水,她前所未有的安詳表情讓況賢吃了一驚,而且她開口所說的最後幾句話,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個幸福的人,況賢。有金彌天這樣的男人愛著你,願意包容你,並且不嫌棄我倆共有的缺陷,你要是再不知珍惜,可會遭天譴的。」一愣,況賢蹙起眉。
「你想講的就是這些?」搖搖頭,楚楚動人的臉龐浮現一抹遺憾說︰「萬一我們真的是雙生手足,那命運還真是弄人,讓我們在此時此地相遇。我如果能早一點遇到你,也許……」任語尾懸在未知中,緋話鋒一轉,換上先前的惡戲笑容。
「剛剛的事,我還沒講完。其實金彌天並未佔有我,我們只是躺在一起睡了一夜而已。你所吃的醋,是白吃了。」這回,她講完想講的後,毫不遲疑地離開。爺兒和她之間發生了什麼嗎?步履變得緩慢,況賢朝金彌天走去時,腦中不斷地想著她方才所說的那話,是什麼讓妖姬有了那樣的轉變?才這短短的幾日,妖姬竟會說出近似要他把握幸福的話?
「阿賢!」離金彌天還有好幾步遠,等不及的金彌天便已經迫不及待地沖上前來,擁抱住他,況賢先是害羞地紅了紅臉,不一會兒發現四周的伙伴都在看著他們,他立刻推開金彌天,還外加一記、鐵拳說︰「誰讓你抱的?少惡心了,放手啦!」
呵呵地笑開,金彌天一邊模著自己的下巴,一邊點頭說︰
「這才是我的真阿賢!沒錯、沒錯!」
「什麼真的假的?你討打啊!」
掄起拳頭,想再好好教訓他一下的況賢,被左右的伙伴們拉住,大家爭相地又拍又摟,說著「歡迎你回來」、「回來得好」、「大家都好想你喔。」一下子就被大伙兒所淹沒的況賢,還來不及感謝完同伴,就听到第一聲戰鼓響起!
金彌天立刻把他拉到自己的馬背上說︰「快點備陣,敵人馬上就會攻打過來了!大家要好好地听從阿賢的指揮!」
「爺兒,既然你在場,當然由你——」
一指壓住他的唇,彌天一眨眼說︰「你指揮或我指揮有差嗎?重要的是誰指揮能獲得勝利!我相信你會帶大家打贏這場戰,難道你要讓我失望?」
「爺兒…」怎麼近來自己的淚腺越來越脆弱了?
他乘機偷親況賢的額頭說︰「你只管指揮,我會坐在你身後,替你揮刀舞劍,把你守得密不透風的。」
況賢破涕為笑地說︰「那我豈不悶死了?」
「那,改為滴水不漏?」
「听你在耍寶!」
白他一眼,況賢直起身子,正色說道︰「第一陣听令,弓箭手就位,第二騎射手準備!」
再和金彌天互換默契十足的一眼。
他們手握手地揚起,一劃而下說︰「射箭!」
戰幕正式掀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