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命夜
晚膳時分,一輛漆黑且沒有任何徽章的馬車,以及二十多名的護衛,借著夜色
的遮掩,自王宮中疾馳而出,目的地除了馬車夫外,護衛們沒有人知道。
洛琳女王坐在車內。
她蒼白的臉蛋,未曾讓復雜的思緒浮于表面,交疊放在膝上的雙手微微的顫抖著。現在,她正要去見親生兒子的最後一面。
最愛的、最疼的,天底下沒有一人能及得上他在她心中地位的兒子。
然而,是她寫下了兒子的死刑狀。
審判日過後,女王沒有一夜不是在無眠中度過。
一合上眼,兒子淒慘的死狀彷佛夢魘般反復上演,自己也總在尖叫聲中驚醒。
母親,您好狠的心腸啊!
反復不斷地,夢中心愛的兒子總是以一雙指控的眼,糾纏著她不放。
是我做錯了嗎?
女王一天總要問自己這個疑問上百次。
渥夫是否非常怨恨我所作的決定?他會不會怪我不放他一條生路?他能諒解我雖是一國之君,卻反而更是無法對他伸出援手的處境嗎?
不知道。沒有人可以回答她這個問題。而唯一會告訴她答案的人,她卻一直不敢去見——直到這最後一日。
女王深怕自己太早去見兒子,會忍不住要收回成命。若是不去見他,女王也知道自己必會後悔終生。
因此,她拖延到這無可挽回的最後一刻——明日清晨就要執刑的死囚,是不可能再給她自己任何伸手救援的機會了。
想著過去自己不曾懷抱過嬰兒時期的愛子,如今也不能去送他最後一程。洛琳不由得悲嘆神對自己的殘酷。
至少,現在讓我瞧瞧你最後一眼,渥夫。
馬車很快地就會到達盧凱監獄了。
埋伏在通往監獄道路上的幾名男子,在確認過皇家護衛的制服後,立刻騎上另一匹快馬,奔向預先準備好的飛鴿,將它放出。
半子展開翅膀越過車隊,迅速地飛向被端。
未幾,抵達。
男人扣住半子的腳,取下上頭的紅線頭,這是約定好的記號。
「大家听好了,女王確定是朝這邊而來,做好準備,依照我們原先的計劃各自去進行吧!」
「是!」
黑鴉鴉一大片不知有多少人的群眾,在夜色中四散開來。
男人轉頭對身後的黑發青年說︰「你也是,該去預備了,伊凡。祝你好運,希望渥夫那家伙強悍的運勢能在這一刻發揮關鍵作用,讓你們能順利月兌逃。」
「你也是,業爾。沒有你們,我一個人絕對無法辦到的。雖然我不能加入你們,但我知道你是為了理想在奮斗,我希望你能達成你的夢想,真正地解放奴隸的身分。」伊凡伸出手,和男人交換了「恩重不言謝」的一眼。
「我的祖父是奴隸,而我的父親因為不滿這點,對主人反抗,反被流放西伯納。從小我就嘗盡被人欺侮的滋味,而我不想讓自己的後代子孫面臨和我同樣的痛苦。所以,我一定要改變這種一代為奴,世代為奴的制度!沒有人該是被奴役的!」慷慨激昂的男人,臉上不再輕佻,只有對即將要挑戰威權的亢奮。
握握伊凡的手,業爾說︰「再會了,有緣我們必會在某處重逢的。保重!」
「再會。」
跨上駿馬,伊凡只身上路。
在這之前,他和謝維克經過徹夜長談,終于讓學長同意先踏上歸國的路途--
「為什麼非要我先離開不可,伊凡?」
「坦白說,要救渥夫,我一個人就夠了,學長在身邊也只是礙手礙腳而已。」
「什麼?!」
「學長你懂得如何開槍、懂得如何以刀子在敵人的致命之處下手,讓人在呼救前便先斷氣嗎?或是懂得怎樣奪取對方的刀子,躲開槍炮嗎?」
「……我又不是殺手。」
「但我受過如何殺人的訓練,也深知保護自己的法子。在軍校中、在我成為鷹眼團的一員後。不只是訓練,這雙手為了替女王陛下除去威脅她的人,我也曾殺人。相信我,那不是光憑義氣,就可以讓你在短時間內學會的事。」
「可是,我想我還是可以幫上忙的,好比幫你們在外頭把風之類的……」
「萬一你先讓人逮住,那就不是幫忙,而是幫倒忙了。」
「……」
「學長,相信我,我一定會讓渥夫離開牢獄的。你在丹瑪還有著你所愛的人,不是嗎?不要在這兒冒險,不要讓愛你的人為你擔心。在業爾他們發動起義後,你想想這消息會讓你的家人有多擔心?不值得的。要活著才能愛,要活著才能去擁抱與親吻你所愛的人,不必為一點小義氣而死。」
「……伊凡,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我不是一個人。只要把渥夫救出來,我們便有兩個人了。我並不打算和他死在一起,所以我們會一起活下去,並且保證一定會到丹瑪去找你,也會去找娜娜與喬的。」
「……好吧,我知道了。看樣子我堅持跟來,反而給你增添麻煩了。」
「不,沒有學長的話,我或許無法走到斯科城。沿途上,學長的機智也救過我們倆不少次。」
「不,你錯了,就我現在所看到的伊凡.愛,我相信不管在哪里,你都能活得很精彩、很活躍,也絕對是生氣盎然的。這樣的你,讓我想到初次見面時那個頑固又可愛的孩子。你會沒事的,渥夫也一樣。我知道,我可以安心地回去。」
現在伊凡沒有其余需要掛心的人,只要一心一意的,把「他」從監獄中救出來即可,然後……會有不一樣的未來在前方掀啟序幕。
「喝、喝」地催促著馬兒快跑,恨不能轉眼就奔達彼端。
☆☆☆
他瘦了,也憔悴多了。
但是那雙綠瞳還是一樣的炯炯有神。
「陛下。」以出乎想象的平靜、沈穩,金發男子緩慢地走到她身前,單膝曲下說︰「非常感謝您今夜前來看我。」
餅去未曾有過的寧祥映在他的面容上,幾乎要讓洛琳懷疑這是她的兒子嗎?是她那傲慢不可一世、始終對這世界懷抱嘲諷、反抗,甚至不馴態度的兒子?是什麼改變了他……這座監牢嗎?
「您似乎憔悴了許多,希望您的龍體無恙。」
她愕然,對兒子竟與自己有著同樣的心思。
不,不是這座監牢使得我兒懂得謙卑。一頂王冠都不能讓我兒子服從的話,一座監牢又怎麼能讓他懂得這些?一定有什麼其它的理由,改變了他。
渥夫起身說︰「往後,也希望您能多加保重自己。為了這個國家的將來,您是不可或缺的。」
「……你不恨母親的作為嗎?」她清了清喉嚨,總算能開口說。
「陛下是一國之君,您的判決是公正且無私的,我何來憎恨?我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不會將這罪推到其它人身上。陛下也不必為我而傷心,雖然知道這麼說會令您傷心,但請您當作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吧,母親。」
最後那兩個字令洛琳動容,她哽咽地說︰「為何你總在最糟糕的時候,才願意喊我一聲母親?上一次你這麼喊朕,是在你背叛朕的時候,如今你又這麼喊我,難道是要讓我抱憾終生嗎?」
「假使您不希望我這麼叫喊,往後我也不會再有機會喊您了,陛下。」渥夫靜靜地說。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你知道我有多麼地渴望成為你的母親,讓你成日成日地這麼喊我,只是你從不肯……」向來堅強的女王,也不禁淚下。「再多喊我幾聲,渥夫,讓我……讓我抱抱我兒……」
伸出手,女王正想取出打開牢房的鑰匙,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可怕的爆炸聲響,接著守候在門外的侍衛們沖入了牢內。
「陛下,外頭有亂民騷動,您必須立刻離開此地!」
洛琳女王臉色一變,有過上次動亂的經驗,她已如驚弓之鳥。
「快點走吧,陛下。」
「等等,讓朕再和吾子多說兩句……」心中的母愛仍是勝過了恐懼。
「陛下!」
「請您快些回避危險吧,母親。」在監牢內,渥夫出聲道︰「您還記得嗎?方才我說過,您必須為了國家而保重自己。請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您寶貴的時間,快些前往安全的地方。」
女王哀慟萬分地被手下強行拉離了。
吾兒、吾兒……
你說得對,母親是如此的愚昧……我永遠與愛失之交臂……我總是讓責任走在我的心之前……我傷害的也一直是我最愛的……是我對你不起……是我讓你出生在這世上卻又不親自撫養你……從頭到尾都未盡一個為人母的責任……我讓自己為了國家而要抹殺你!
而今我卻救不了你!
越行越遠的女王,不住地回頭望著那扇牢門,如果有誰能救救吾兒的話……握在手心的這把鑰匙,或許可以……她不經意地松開手,讓它掉落在地上。剩下的,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渥夫很高興能在最後與母親相見。
假使就這麼地「離開」,自己恐怕永遠都無法告訴母親,他並不恨她。渥夫知道,自己被囚禁于這座鐵牢內的同時,母親也一樣受著無形的牢獄之苦。像自己這樣不肖的兒子,母親卻依然是愛他的。
總有些事,人們是不到關鍵時刻不會明白的。
「听外面這些聲響,該是業爾所說的行動了吧?」
昨日曾收到業爾偷渡進來的紙條,上面簡單地說今日會有行動營救他出去,要他不必緊張,其余的什麼也沒提。
行動,到底是什麼行動?營救,要怎麼營救?
總之,自己現在是什麼地方也去不了,只好坐著靜待事情發展……
閉上雙眼,渥夫想象著自由後,他第一件要做的事。要是神允諾再給他一次機會,這次他絕不會再錯失了。
硝煙從四面八方來襲,洛琳女王在禁衛軍的帶領下,迅速地搭上一輛從監獄中調度來的馬車。
轟隆隆的,烈焰火光從監獄牆內竄出。
「陛下,等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您都不要出來。」
禁衛隊長神情緊張地說︰「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護送您回宮,路途或有顛簸,請您忍耐。路上已經有救援的人馬到來,您不會有事的。」
「有勞你了,拉賀尼。」
女王才說完,另一陣更猛烈的槍彈就朝著馬車發動攻擊。禁衛隊長立刻跳下車,把車門關閉,吩咐車夫以最快的速度向盧凱監獄後方的小路沖去。這是禁衛隊長想出的聲束擊西法。
亂賊既然會故意攻擊此地,想必是早有預謀,知道女王陛下今日的行程。既然他們的目標是女王,那就讓他們追逐著那輛原本的馬車,女王陛下真正搭乘的另一輛馬車,則會由小門離開。
只是……禁衛隊長為了引開敵人注意,無法親自護衛女王,他派遣少少的兩名衛兵跟隨在女王的車後,以防萬一。自己則率領著其余二十多人的士兵,從前門殺出重圍。
陛下,您務必要安全地回到王宮中!
「喝啊!」、「喝啊!」……舉起槍,英勇的禁衛隊長與勢如破竹的敵人,纏斗到最後的最後。
另一方面,女王的馬車——
惡劣的路況讓女王在車內幾欲暈厥,她緊扣著車門,听著窗外仍不斷傳來的炮火聲。從聲音的大小來判斷,自己是逐漸遠離了戰斗前線沒錯。究竟是何人人,竟如此挑釁王法?女王咬牙切齒地誓言回到宮中後,必要派出最精銳的人馬,將那些人一網打盡,施以最嚴厲的懲罰!
「啊!」
馬車一個大震蕩,頓時地轉天旋,向右傾倒。
撞得暈頭轉向的女王好不容易恢復一點神智時,發現車子已經翻倒,于是自行掙扎著爬出車外。
「來人啊,有誰在這兒……」
放眼望去,車夫被壓在一側車輪底下,顯然已斷氣了,至于原有的護衛也不知所蹤。女王在暗夜中,全然孤單地被拋下,連匹能夠代步的馬兒都沒有。
就在此時,一陣快速的馬蹄聲遠遠傳來。
是敵人?或是前來護衛的援軍?
驚疑的女王狼狽不堪地躲到樹後。萬一是敵人,此地將成為她的葬身處所。
「陛下?陛下--」
發出呼喊的聲音,手持火把的數名騎馬男子在遠處便開始搜尋著。女王認出其中一人的臉孔,是她忠心的佷兒安哈特?!平日安哈特總是不太可*的,想不到今日他竟如此勇敢地前來營救自己?
這麼說,過去自己也錯看他了。
「朕,在這兒。」
緩緩地由樹後走出,洛琳高抬起下顎。哪怕是再怎麼落魄不堪,她仍要堅持女王的威嚴。
「太好了!陛下,您平安無事。」快速地拉住馬兒,立刻翻身躍下馬背的安哈特謅媚地說︰「我一听到盧凱監獄發生暴亂,就馬上前往王宮,可是他們說您不在宮中,我就告訴自己您可能在這兒,正置身險境。幸虧我的直覺很準,找對了方向,不然您就要單身與敵人對抗了。怎麼不見禁衛隊長的人呢?」
「安哈特,不要再長舌,這些都等我回宮後再說吧,現在快些送我回去!」
「是,陛下。」
假意伸手要扶持女王的男人,在她背後露出了猙獰的面孔。他把包藏在手心中、沾有酩酊迷藥的布帕扣住女王的口鼻——
「你、你要做什……唔、唔、唔—.」
女王在吸入那氣味後,掙扎不多久,便松軟身子,完全不省人事。而這時的安哈特發出了得意的大笑。
他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他以為會遇上些許麻煩的,想不到冥冥中自有定數,自己注定是衛羅斯的君王!
一切都要從那名腳踏兩條船的侍女說起。
當她告訴安哈特,有一名奇怪的男子特地接近她時,他去調查了該名男子的身分,發現他是西伯納一帶頗有名氣的佣兵頭子--業爾。
這樣的男人會懷著什麼目的接近宮中的人?不由得讓安哈特起了好奇心。于是他允許侍女同時和業爾交往,但要一五一十地將男人的行動告訴他。
謗據侍女所提供的蛛絲馬跡,安哈特發現一樁重大的秘密——男人正在暗中聚集一群來自四面八方的伙伴,並收購大批的軍火,那是足以炸掉好幾座城堡的分量。男人需要人手與軍火,絕不可能是要在慶典上放煙火用的。安哈特可不愚笨,他很快便推算到理由。
原本他計劃以揭穿這件事,向女王陛下邀功,建立自己的勛業,好讓女王更加信賴自己的--要不是渥夫的那番話煽動了他,他本無意做出這種背叛的行為。
那家伙,竟敢瞧不起我,說女王絕不會選我為王!
無論如何都想成為衛羅斯王,好讓渥夫.拉沃爾知道自己的厲害!不管那男人是死或活,安哈特都要在他面前出這口氣!
所以他想到了。
如果自己按兵不動,等待業爾舉兵謀反時,又如何?
如果女王在身陷險境時,自己再現身,又如何?
包好的是,如果女王在被叛軍殺害之後,自己理所當然地進入宮中奪取王璽,那麼他不就成為理所當然的王了嗎?
……現在事情雖不如他所盼望的——親眼看到的是死去的女王,然而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把以防萬一而藏在身上,想不到卻派上大大用場的布巾收回口袋中,安哈特招手命家臣將女王送上馬背,準備回宮去。
泵且讓女王再活上一陣子吧!
招來密醫,暗中調配會讓女王越來越衰弱的藥汁,每天強迫女王喝下。
而他自己則可以蠶食鯨吞掉宮廷中的勢力、女王的權力,慢慢地等女王再無利用價值時,再一腳將她踢開,自立為王。到那時,衛羅斯便是屬于他的了。
炳哈哈!
真可惜,明天渥夫就要被斬首了,否則他會讓他知道,他的預言是錯誤的——安哈特.高赫.哈契諾夫將會是下一位至高無上的王!
☆☆☆
一身黑色裝束在暗夜中疾行的男人,倏地閃過一道道亂射的槍雨!他匍匐接近盧凱監獄的入口處,與幾名持著刀槍正要從里面出來迎戰的獄卒正面相對,其中一人發現了他的身影,將槍口朝向他——男人迅速地掏出小刀,刺中對方的手掌。對方哀嚎一聲地倒下。
「敵人!是敵人!」
其它人見狀立刻大聲呼援,聚集同伴將男人包圍起來。
只見他的身影在黑夜中有如一道疾烈、疾騁的風,風行處草必偃,轉眼間,門口附近無不是被男人擊倒的手下敗將。
這時,一名慢半拍才抵達戰場的年輕小卒,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火光下,如同夜魅般渾身浴血的黑發惡魔,緩緩地轉過頭來。非人近神的絕冰美貌,一抹赤紅白臉頰上滴流到頸邊,血腥而怵目……在他腳邊橫七豎八躺倒的,都是自己的伙伴們。
凜冽冰冷的黑眸才剛放在小卒身上,他雙膝便已撲通地跪倒,喃喃地說︰「撒旦、撒旦降臨了!求你饒命,我還不想死,請原諒我……」
夜中的死神連一刻也沒多耗在他身上,踩過一攤攤的鮮血,迅速地往監獄內走去。
小卒知道自己性命得保,不由得虛月兌地說︰「我再也不干什麼獄卒了,我要回鄉種田去,娶個姑娘,養幾個白胖孩兒過日子。」
與死神擦身而過的經驗,他可不想再體驗了。
沿途上,預料外的戰斗讓伊凡耽擱了不少時間,好不容易突破重圍,殺到渥夫的牢房門口,腳邊踩到的鐵鑰匙卻差點讓他摔了一跤。撿起那把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鑰匙,隨手一塞,伊凡不想再有耽擱地闖進去。
「渥夫,你沒事吧?」
鐵柵欄內的金發男人先是揚起一眉,接著露出性感的微笑說︰「我好得很,就像一位公主等待著他的王子來援救一樣,我一點兒都不擔心呢!看你的樣子,似乎歷經一番苦戰啊,我的王子。」
「沒時間听你耍嘴皮子,讓開點,我要把你的鐵柵欄給炸開。」
「等等!王子,我沒听錯吧?」
伊凡掏出了預備好的火藥、引線。「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這麼小的空間,你是打算把牢房和我一塊兒炸了吧?」渥夫難以相信伊凡竟也有如此魯莽的一面。
「不是和我一起粉身碎骨,便是和我一起活下來。」手腳俐落地將炸藥綁在鐵閘處,伊凡取出火柴問道︰「你願不願意?」
「……該死的,你提出的挑戰永遠都是這麼困難的!好,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如果能和你在一
起,不管是粉身碎骨或是下地獄,我都了無遺憾。」渥夫把雙手扣在柵欄上,認命地閉上雙眼說︰「你炸吧!」
看他擺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伊凡不由得微笑。雖然他和業爾為了確認火藥的威力不至于強大到把整間牢房都炸爛,曾反復地測試過好幾次,但火藥的風險、永遠是存在的。點燃後,會發生什麼狀況,誰都沒把握。
「我在門外撿到一把鑰匙,要不要拿來踫踫運氣?」
他的提議馬上讓男人睜開雙眼。「都這節骨眼了,死馬當活馬醫!你不用問了,快點把鑰匙拿出來試試!」
掏出那把沉甸甸的鑰匙,伊凡從不相信天底下會有掉下來的好運,但這時候,他卻極渴望奇跡的發生。
一次就好。
讓我見證你的奇跡是真的存在的,神子!
以顫抖的手,伊凡把鑰匙插入鐵閘上唯一的齒穴內,順利滑入的鑰匙升高了兩人的期待,接著他把鑰匙往右一轉——卡住!不死心地再向左轉——清脆的喀當聲,在外頭喧鬧的爆炸聲中,依舊清晰可聞。
伊凡欣喜地抬起眼,和綠眸興奮發光的渥夫相對,然後他把鑰匙鎖上的三道重鎖一層層地解開,抽出。不過是輕推了下鐵門,它便咿呀地開啟了!
等待已久的男人立刻從牢籠中走出,而伊凡都還來不及說聲「恭喜」,人便被一把拉扯到男人的懷中,唇也被牢牢地佔有著。
饑渴的、情熱的、激動的,男人反反復覆地親吻著那唇瓣,破碎地低語著︰「我終于可以這麼做了,伊凡!我發誓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吻你,吻到你昏天暗地,不知身在何處為止!我愛你,伊凡,我愛你!」
在男人的火熱中險些忘我的他,羞赧著雙頰將他推開半吋說︰「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我們要快點離開這兒!」
「等一下!再告訴我一件事就好。」拉住他的手腕,不讓他從懷中掙月兌,綠眸瑩瑩閃動著戀戀情深。「上一次我沒有听到你說,這一回我要听你清清楚楚地把它說出來。你,愛我嗎?伊凡。」
「我們沒時間了!」有些生氣地反瞪他一眼。
「只是短短幾個字而已,你不肯說嗎?那麼,你果然是同情我的。現在我已經被你解救出來,你不需要再感到愧疚,你可以一個人走了,伊凡。」
「你!」氣得跺腳,一咬牙橫目,伊凡也豁出去了。既然他非在這兒把話講明白,他也奉陪到底了!「你要听是吧?好,我說!曾經有人問過我這麼個問題,問我在喜怒哀樂的時候,腦海中浮現的是誰的身影?你知道我當時所想到的人是誰嗎?」
「……你的養父?還是娜娜或喬?」
「都不是!你這笨蛋,我所想到的是一個蠻橫、任性、不講道理,又只知道一味猛沖、不顧他人心情的家伙--就是你!」
渥夫一愣,唇角緩緩上揚,賊笑著。
「你這家伙明明一無是處、明明該教人討厭的,像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捉著人問些愚蠢的事!如果我是因為同情,也不會舍命陪君子地要在這兒和你一塊兒粉身碎骨!如果是因為愧疚,我大可以在你離開監牢後,像你所說的一個人離開,而不是還站在這邊,看你洋洋得意、志得意滿地賊笑!這樣你懂了沒?」
渥夫搖了搖頭,再一搖頭,最後把伊凡摟近自己,牢牢地在他額上印下一吻說︰「你說得對,我非常愚蠢,可你說了一堆,我還是沒有听到最關鍵的那幾個字。你愛我嗎,伊凡?」
「……」
「請告訴我,伊凡。」
遏抑不住從耳根一直蔓延到全身的紅暈,黑發青年索性主動拉下男人的頸項,送上自己的雙唇。
反應是立即的,男人的唇膠合在他的之上,而男人的舌也迅速地探入他的小口中。深深吸吮彼此的氣味,深深交換彼此的呼吸,深深地把對方急促的心跳烙印在自己同樣失控的心口上。
最後,當伊凡移開雙唇時,他們倆氣息都不穩了。
「我是愛你,渥夫.拉沃爾!你嬴了,你讓我收回我曾說過自己絕對不會愛上你的話,如今你可以握著到手的心,四處宣揚你的勝利了!」
執起伊凡的手,男人搖了搖頭。「不是我的勝利,是我們的勝利,伊凡。我們讓彼此都繞了一個很大的圈子,但神終究沒有拆散我們,祂讓我們都獲得勝利的甜美果實,那就是我們給予對方的愛。」
他再次地親吻著伊凡的指頭說︰「從今日起,以我的性命發誓,我會追隨你到天涯海角,無論你在何方,我便在何方。」
伊凡羞澀地垂下眼眸,反握住他的手。「我只願我們之間不再有卑微、不再有差別,你保護我,我也會為你而奮戰,讓我們一起活下去。」
擁抱著彼此,不離不分。
曾有的傷痛讓它消失在過去,將有的喜悅會充滿著未來。
隆隆炮火聲、揮不開的煙硝塵灰中,壞著前所未有的平靜心靈,沒有任何人的見證,只有彼此的眼中一抹赤誠之魂為證,戀人們交換短暫的誓約之吻。
「讓我們走吧!」
離開斯科的紛擾,遠渡陌生的江洋。衛羅斯已不再是容納他們兩人的家鄉,今日起,他們要把足跡踏遍天下,尋找屬于自己的天堂。
神元一七八八年。
那是衛羅斯充滿動蕩的春日。
幫命軍的起義、女王重病的消息、未來史上最為凶殘的攝政安哈特公爵的竄起,都在這一年的年初發生。
其中,也有另一樁為人所遺忘的……
曾經風光一時的布里司基大公,在即將登上斷頭台的前夜,忽然從監獄中失去了蹤跡。
是誰將他救走?逃亡到何方?企圖追捕他足跡的士兵們,據說一路追到西伯納更偏遠的冰冷北方,仍一無所獲。
有些消息,說曾在東方國里見到他;有些消息則說他人已經成功地躲藏到歐洲貴族的保護傘下。不過,任一消息都未獲證實。
一部分衛羅斯人樂觀地說︰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那位女王的私生子、行事作風華麗而引人注目的大公,是不會甘于寂寞與平淡的。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索討他所應得的地位。
至于事實會不會是如此,目前還沒有人知道答案。
春日遲遲,人心悄悄。
也許在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大公將會帶著他的情人重返家鄉。
最後的最後。
「離開斯科,我們要往哪個方向前進?」
「往東方去吧,我想去你的故鄉瞧瞧。想看看那兒的人、那兒的山與那兒的水。你也可以順便去找你的雙親,也許他們正等著你回去。」
「不,我離開家時太小,已經不記得家在何方了。但是你想去東方國,我並不反對。我也想再看一眼,到底自己是在什麼樣的國度里誕生的。」
「那就決定了?」
「嗯。」
「……好,往東方前進吧!」
「……那邊是西方。」
「……你笑什麼笑?我是一時弄錯了而已!」
「這時候坦率地說自己是路痴,會比較可愛一點,大公。」
「嘖!你變得不那麼可愛了!」
「……那麼,你去找一位更可愛的女性陪你同行好了。」
「你生氣啦?等等,不要鬧了,我是在跟你開玩笑的!唉,等等我啊……」
我在追尋著。
跌跌撞撞、坎坷曲折的道路上,我雙腳滿是被碎石扎出的傷口,鮮血灑在我行走的道路上。
我在追尋著一個解答。
誕生到這世上的理由……
流浪在人世間的理由……
我追尋著、追尋著,疲憊又困頓,傷痕累累且心口滿目瘡痍。
然後,我才知道,這一切都只為了你。
與你相遇、與你邂逅。
為你所傷、為你所悲、為你的喜憂、為你的愛。
是你。就是你。你是解答。
我,終于找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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