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男人滿臉嘲諷地出來迎接曜輝同一天里的第—一次拜訪。
先行處理完該做的家事、哄著異常興奮的豪豪洗澡,刷牙、上床睡覺後,曜輝終於能再訪「碧山莊」時,已是深夜十點左右。他敲了下門,莫杰很快地出來應門,領著他前往設有小酒吧的寬敞起居間。
「在這邊可以比較放松。你想暍點什麼?這里什麼酒都有。」宛如是在自己家中,一派閑適的男人,不見任何即將被逼供的緊張感。
「隨便都可以。」
「是嗎?你酒量好不好?我可不想事後你暍醉了,還怪我故意給你烈酒,灌醉你。」
既然對方這麼說了。曜輝冷著臉說︰「請給我「末開封」的啤酒一罐。」
挑挑眉,莫杰走向小冰箱,捉起兩罐台啤,一罐丟出去。「老兄,你接好了!」另一罐他啪地打開,仰頭灌下一大口。「呼~~啤酒就是要「尚青A」,對吧?」
本來就有心理準備要見招拆招,既然對方有心要小花樣,曜輝不急著發難,他慢條斯理地暍著啤酒,等著。
「……哼,倒是挺有點膽識的。」莫杰支著下顎,瞟著他說︰「坦白說,我看你很不爽,鐵曜輝。」
眉也不挑,頭也不抬,逕自喝著啤酒,擦擦嘴角,回道︰「很多人對我這麼說過。」
「喔?所以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屬於容易讓人看不順眼的那類人嘍?」莫杰大刺刺地坐在酒吧旁的小旋轉椅上,說。
「……」
「國立大學的高材生,從高中時期就是籃球校隊里的風雲健兒,一畢業就順利考過高考,二十六歲和大學時代起就交往的校花女友結婚,隔年生下白白胖胖的兒子。這種人生是什麼玩意兒呀?好像和挫折、失敗、辛苦奮斗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簡單一句話,就是一帆風順。」
莫杰雙手抱胸,歪著腦袋說︰「感覺很爽吧?做什麼事都高人一等,玩什麼都勝過人家,要不是倒楣遇上了無能上司,今天你還活在夢幻般的幸福人生里,是不是?」
冷淡地斜視。「世界上沒有夢幻般的幸福,更沒有一帆風順這種事。今天不是來討論我的人生,而是你們……你和王逸……我絲毫不記得對你們做過任何會被你們記恨、找碴的事,你們沒道理要沖著我來啊!」
「失去耐性了嗎?」莫杰一笑。「剛剛還那麼冷靜的說。」
「莫先生,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好啦、好啦,不要大呼小叫的,阿逸已經在睡覺了。」莫杰一聳肩。「不過我懷疑他是在裝睡,搞不好正躲在樓梯那邊偷听我們講話,那家伙最會逃避了。以前都是我在幫他收拾爛攤子的。」
靶嘆地望著遠方,沈默片刻後,男人灌下最後一口啤酒,以認命的口吻說︰「好了,你想從哪個地方開始听起?」
「當然是從頭開始。」
「……好個難題。」男人擰擰眉。「我也不知道那兒算不算是起頭,不過……你跟我來吧,給你看樣東西。」
他們二剛一後走出起居室,莫杰帶著他登上樓梯,來到一間滿是書櫃的房間。除非瞎了眼,否則曜輝要下看到那幅掛在正中央的巨幅、真人等身大小的照片都難。照片中的人,曜輝在十年前曾經看過,而且天天在鏡子里頭踫面。
「為什麼這邊會有我高中時代打籃球的照片?」錯愕。
「很壯觀吧?里面拍的東西撇開不談啦,當年為了想找一家能把照片洗得這麼大張的相館,我可是陪阿逸在大台北地區找了半天呢。那小于連挑框、裱褙的時候都特別羅唆,煩死我了!」也跟著站在身旁,莫杰嘀咕道。
腦海中早已褪色的青春光輝,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人慎重地收藏著。
照片里的他,一手運球,另一手捂擋開對方球員。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洋溢在強而有力的雙眼里,渾身都被自信的光芒覆蓋著。
曜輝眯起眼。「我記得這場球,那是我參加的最後一次高中聯賽,一場敗部復活冠軍戰。對方是連續兩年都獲得冠軍的隊伍,一路順利地過關斬將、晉級決賽。反觀我們是日夜揮汗操練了三年,好不容易在第三年才獲得角逐冠軍榮譽的權利。倒數一分鐘,79比81,籃下禁區布滿敵隊球員……」
「你兩個轉圈,甩開二對一緊迫盯人的家伙們,一個箭步向後跳投。唰地空心進籃,全場起立歡呼一分多鐘。這記多賺到的三分外線球,也使你們後來居上、反敗為勝地贏得當屆的冠軍獎杯。」
曜輝半轉過臉,看著莫杰。莫杰撇撇嘴,不很情願地說︰「那場比賽,打得確實相當精彩,看得人熱血沸騰。」
「你……在場?」
「阿逸下喜歡一個人到人多的地方,像這種時候多半都是我倒楣,奉命陪他。多虧高中聯賽他不是每一場都要看,要不每天都陪他夜歸,被他爸罵、回家還被我媽踹,我肋骨都不知要斷幾次咧!」
莫杰搔搔頭,嘟囔著︰「麻煩死了,乾脆一次都搬出來算了!」
語畢,男人打開書桌抽屜,一本、兩本、三本,厚厚好幾疊的剪報,照片全都放在曜輝面前。論分量,那實在不算少數。翻開一看,有從校內刊物,報章雜志上搜集來的,也有自己偷拍的,反正主題就是「鐵曜輝」的個人搜集。
有些,甚至是連曜輝都不知道,或是不記得的東西。
一邊翻閱,一邊就可以知道搜集這些東西的人,非常喜歡他……到瘋狂著迷的地步。
「講真的,我也不知道起因是什麼。總之就是阿逸有天跟我說,他想去看一場籃球比賽,我才曉得他把你當明星一樣地在追逐。那是你們到外校去比的一場小比賽吧,破爛的球場,沒幾個人觀看,但阿逸卻興奮得像在看NBA一樣。他不敢出聲為你加油,整場比賽都掐著我的手,出了神一樣地盯著你看。」
印象中,曜輝知道有些女孩子會為了自己而到處打听比賽消息,干里迢迢地跟他到比賽會場,也有大膽點的,會主動幫他帶便當、點心、飲料,跟他要簽名等等。可是,他下記得有「男孩子」混在其中。
尤其是像王逸這樣清秀俊美的,應該下管到哪里都很醒目……
可是曜輝說出這困惑後,莫杰哈哈大笑地說︰「醒目是醒目,不過和你所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遠。當年的阿逸是個集矮、肥、短於一身的小胖豬,比你兒子還夸張。真的是圓滾滾、肥嘟嘟,身高一百四,體重就有八十了!
嚇?那豈不是快成了正方形引
「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他崇拜你的理由,畢竟你的身高是他的理想,身手又那麼俐落矯捷。在他眼中,你和天神差不了多少。」
莫杰悻悻然地說︰「我曾問過他,你有哪里值得他這麼崇拜。他跟我說了一堆,我也只記得他說了「鐵曜輝有不同於常人的才華」、「他不會歧視沒有才華的人」、「他強而有力又不失溫柔,有強者的魄力,也有包容弱者的胸襟,和那些有點能力就自以為是的人不同!」,左一句、右二曰的,把你捧上了天。」
有點意外。思,就算王逸對他們父子滿親切(?)的,可是也看不出他曾那麼瘋狂地迷戀過自己。
青春年代,誰不都會有一、兩個崇拜的偶像?
熱潮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消退,漸漸地會成為記憶中的一頁。即使王逸曾著迷過他,現在應該不一樣了吧?
「你給我看這些,有什麼用意?」過去都過去了,和現在是八竿子扯不到一塊兒。
莫杰挑起眉。「前言結束,剩下的說起來就容易多了。你問我們接近你有何企圖?其實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目的,我想借用老兄你的力量,讓阿逸重新開口說話,如此而已。事實證明,我的企圖是失敗的,你對阿逸的影響力,沒我想像中的大,但我也不會翻臉無情地趕你離開……或讓你失業。」
「我找到的工作、及我搬到這里,這些全部都是你一手安排的?」曜輝早就懷疑了,如今獲得了證實。
「在你結婚的那段時間,正巧也是阿逸發生三些事」而開始拒絕說話的時期。我忙著幫阿逸找治療的方式,完全不記得你的事了。沒多久,阿逸搬回這里,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跳過這段,直到你的臉出現在報章雜志上,我才又想起還有你這號人物。」
莫杰指指書房的擺設。「只要心情一下好,阿逸就把自己關在這問房里。我想他應該還是把你當成精神「導師」,和我老媽動不動就想燒香拜佛一番沒兩樣。接著我就靈機一動,想著要是你就在他身邊,會如何呢?嘿嘿,會下會像虔誠教徒看到教主復活,高喊哈利路亞一樣,神奇地治愈百病呢?」
「我父親所謂的透過關系找到落腳處雲雲,這全是你假造出來的嗎?你是怎麼慫恿我父親,讓他願意跟你們聯手的?」論父親的棋齡,要和王老爺子兜在一塊兒,實在牽強。
「唉,所謂的親戚不就是一表八千里嗎?管他真假,你能從台北月兌困不是很好嗎?以你的處境,能有住所還包工作,就該謝謝老天爺厚愛嘍!」揮揮手,小事一樁地,他說。
「連林校長那邊也是?有你在內線操作,我才找到代課老師的工作?」
「缺代課老師是事實,缺經費也是事實,林校長也沒道理不接受我的捐贈,和我好心的推薦吧?因為你冷不防地問趄我的事,書他老人家嚇了一跳,順口就扯了點謊,人家可是很害怕的。」咧嘴。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說法,曜輝相信這堆陳舊剪報下是造假,這份心意不容懷疑。但,還有一個梗在心口的最大疑惑末解。
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覺悟,賭賭運氣地問︰「那天夜里,我在後山看到王逸。他在做什麼?為什麼地面上的泥巴里,會有火藥殘留?」
趁莫杰還在吃驚,一不做二不休地,他續道︰「你們是否在這兒進行什麼非法的事?村里謠傳說,有人被你們滅口,而我也確實听到了奇特的聲音,那是槍聲吧?你們……是黑道?或殺手?」
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男人,張大不可思議的眼,好半晌後,爆出一陣狂笑,笑到岔了氣。
***
「把拔,我們為什麼要爬山啊?」
「昨天豪豪不是說,要跟爸爸一樣做運動,長高高嗎?爬山就是運動。」
林子里尚殘余著夜間的低溫,一大一小的身影呼呼吹出白色霧氣,蜿蜒小徑直通往深不見盡頭的彼端。
「……可是,把拔不是打球才會長高高,豪豪爬山也會長高高嗎?」
「會。」
「把拔,你沒騙我?」
「……啊,豪豪你快看,那兒有只松鼠!」
「咦?哪里?在哪里?」
單純地被引開注意力,小男孩咚咚咚,雀躍地跑上前去找尋鼠跡,男人則伸了個懶腰。搬來這兒已經好一陣子了,他竟沒發現後山是個散步的好地方。偶爾在假日中,像這樣舒展筋骨,運動,運動一下,也挺能紆解壓力的。
「把拔、把拔,那邊有個好大的空地,那個是在做什麼用的呀?你說,那個是不是操場?」又噠噠噠跑回來的小男孩,興奮追問。
男人撇撇唇,想起昨晚被人嘲笑到死的原因,就是與這塊空地有關。
「把拔,你說嘛!那個到底是什麼?你說說!」
模模兒子的腦袋,曜輝解釋道︰「那兒是專門用來放煙火的地方。豪豪知道煙火是什麼吧?就是會發出很大的聲響,放到天上後,砰地炸開來,有許多亮晶晶的光一閃一閃的……嗯,和很大、很大的仙女棒一樣。」
豪豪張大眼。「我要看、我想看!把拔,你快放煙火給我看!」
「不行。爸爸不會放,可是你可以拜托住在對面的大哥哥王逸,他很會放煙火,那個地方就是他用來放煙火的地方。」
「喔……好,我們來去找大哥哥,拜托他!」
我們現在就是要去找他啊!曜輝在腦子里回答。
說要上山來運動,不過是順便。實際上,他一早就去過了「碧山莊」,想親自跟王逸說聲抱歉。偏不湊巧,莫杰說王逸跑到後山的小溪去釣魚了。當然,不是不能等王逸回家再去找他,但曜輝就是想早點從愧疚感中解月兌。
謗據莫杰描述的方向,他帶著豪豪繼續爬了十幾分鐘的山,終于听見隱隱約約的潺潺水聲。然後再往前行,出了綠蔭蒼蒼的林子,心曠神怡的山水美景,在眼前豁然開朗。
豪豪第一個發現在溪邊垂釣的男子,大喊著︰「大哥哥!是大哥哥耶!把拔,大哥哥在那邊,我要去找他!」
「豪豪,小心跌倒,走慢點!」
慢慢地在後頭跟著。曜輝狡詐地讓兒子先去削減王逸的戰斗力——畢竟自己說過那麼多難听話,倘若他一個人現身,搞不好王逸根本睬都不睬他。這時候利用兒子攻其不備,王逸想躲都不能!
「大哥哥!」豪豪撲上曲膝坐在溪邊大石塊的男子背部,男子雙瞳陡張,十分意外地伸手抱住胖胖小身軀。「嘻嘻,豪豪很乖喔!我和把拔在爬山山,做運動!大哥哥你在做什麼啊?」
王逸遲疑地看著豪豪,目光不偏不倚地捕捉到跟在後方,緩步踱行的曜輝。
曜輝試探地給他一抹善意淺笑,他的視線倏飄轉開。是羞澀?是尷尬?或仍在介意昨天的事?這些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怎麼說,曜輝慶幸他沒看到自己就跑!
舉起手中釣竿的王逸,做了個釣魚的動作,回答男孩先前的問題。
還是不明白的豪豪,揚聲問道︰「把拔,大哥哥在做什麼?他比這個,是什麼?」
「是釣魚的意思。」加快腳步,曜輝上前站在兩人身旁,彎腰指著水中說︰「……瞧,溪里頭有很多小魚兒在游,用這根魚竿綁著魚兒愛吃的餌,它們就會上。魚兒被釣上來,我們就可以煮來吃。」
似懂非懂地點頭,小男孩躍躍欲試。「好像很好玩,豪豪也想釣魚,可不可以?」
「這個……」
見狀,王逸主動遞出手上的魚竿,拯救了大傷腦筋的男孩父親。道聲謝,曜輝教著兒子怎麼拋魚竿、怎麼握魚竿,怎麼看才知道魚兒是否上。一番指導過後,小男孩很稀奇地聚精會神地坐著,安靜了下來,享受著生平第一次的釣魚樂趣。被男孩遺忘的兩名大人,則陪伴在旁觀看著。
棒了一會兒,曜輝對著沉默的男子說︰「昨天……對不起,王逸,我曾對你說過一些很傷人的話。雖然道歉不能改變過去,但我真心希望能收回那些話,我鄭重地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王逸將目光投放于湍流不息的小溪,輕輕地搖頭。
「還有,我從莫杰那兒听說了,過去你常來看我打球?」一笑。「謝謝你,那時候不認識你真是遺憾。沒想到有人在暗地里,如此熱情地為我加油,我真的非常感動。要是那時候的我知道了,想必會加倍地努力,力求好表現。」
王逸紅了耳根。
「其實我也是看到你搜集的那些相片,才回想起自己曾經有過那麼樣揮灑著汗水,不為什麼金錢、不為什麼利益,只是一心想為了團隊,贏得那份榮耀而日夜操練、奮戰的一段歲月。呵呵,想想當年的自己,真是青澀、乳臭未干的小表呢!」
歪歪頭,曜輝微笑著說︰「你听我講這些『老兵話當年』的陳年舊事,是不是很無聊?」
王逸非常迅速地搖頭,不再閃躲的眼神,筆直地望著曜輝。
「真不可思議……」
他困惑著。
「不,沒什麼,只是看著你的眼……好像會被吸過去……真的是很漂亮的一雙眼楮。還好你不是女孩子,不然我也不敢講這麼輕浮的話,因為一定會被想歪,以為我是在挑逗你,哈哈!」曜輝不好意思地模模後腦勺,說。
宛如一滴粉色紅墨在潔白的畫布上漸次暈開,王逸白皙的雙頰逐秒被紅雲染朱。
不太妙!曜輝看到他這樣「純情」的反應,心口不由得騷動了起來。
方才雖是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贊美著他的眼楮,但曜輝有一半是發自真心那麼說的。那雙引入犯罪級的漆黑明眸,漂亮到會讓人忘記王逸身分證上的性別欄是「男」。假使王逸真是女人,那麼此時此刻……
我已經采取了行動,親吻住他的雙唇,向他求愛了。
……以一雙仿佛傾訴著「我的眼中只有你」的真摯黑瞳,默默地注視著自己十多年。同時又有著一顆柔軟、包容、寬恕的心,與外表不相上下的美麗。有多少人,在面對著曾一度惡言相向的惡劣家伙時,還願意不刁難,真心聆听對方說些什麼呢?
況且,打著燈籠想找個像王逸這樣純情又善良、長相更是無可挑剔的「女子」,也不是說找就能找得到的。
資訊越發達、教育越普及,民智開發的程度也越超乎于過去數千年的歷史。特別是女性,不需再受三從四德拘束後,性格越來越強勢,與男性並駕齊驅成了理所當然——這是好事。
曜輝並不討厭精明干練型的女強人,他不喜歡的是部分女人仿效部分野蠻男人,喜歡把異性踩踏在腳下,當作某種女性已經「出頭天」的象征。無論是男是女,野蠻就是野蠻,男性的野蠻是一種不文明的產物,可是女性的野蠻竟被當成是文明的風潮來看待,這不是很奇怪嗎?
反觀,也有像王逸這樣的奇特男子,個性比時下一般女子可愛多了。
身為一個一無所有,而且還是離過婚、沒資格談情說愛的單親爸爸,曜輝仍不免遺憾,這麼個令人心疼的人兒,偏是個男兒身。
或許王逸崇拜的是過去的自己,但看在現在的自己眼中,這份真情依然窩心、值得曜輝珍藏一輩子。
「對了,我還听說你是煙火設計師,專門開發煙火的新花樣?」為了自尷尬中逃離,曜輝恍然想起道︰「真是很特別的行業,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台灣有人在做這個。你還到日本去學,是嗎?」
王逸羞澀地點點頭。
「好厲害,哪天我和豪豪可以拜見一下你試射煙火的情況嗎?」曜輝苦笑說︰「我被莫杰嘲笑了好久。我以為那些砰砰聲真的是槍響,而你們是在半夜試槍的黑道殺手。結果他反問我,如果你們真是黑道,躲人都來不及了,干麼還租房子給我?我才知道自己蠢。」
王逸微微扯動唇角。
「唉,你不必為了顧全我的面子,忍耐著不笑。換成我是你,早就狂笑出來了。」故作苦瓜臉,說。
噗哧,王逸再也忍不住,呵呵笑開來。
這是第一次,曜輝真的听見「他」的聲音。銀鈴般清脆……當然還不至于,可就普通男性的聲音作標準,還頗為清亮高亢,屬于低音範圍里的高音。以曜輝自己作譬喻,他是低音大提琴的沉,那王逸就近似中提琴的雅。
「你的聲音,比我想像得要好听多了。」
別無他意的一句感嘆,竟使王逸斂起笑容。霎時暗下來的臉龐,像烏雲遮蔽了明月。很顯然這是王逸不願被人踫觸的「事」。
「我很遺憾……」
曜輝執著地看著他撇開視線的臉,說︰「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事件』,讓你封鎖自己的聲音,可是因為這樣,讓我們無法交談,真的是太令人遺憾了。我想听听你的聲音、听听你的看法,听听你在想什麼、有什麼感覺、怎麼樣描述與表達。」
王逸固執地低垂著腦袋。
「你是個很棒的聆听者。在你身邊,我不自覺就會說了很多東西,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但這不算溝通,是我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而已。沒有了你的聲音,我縱使想更了解你,想成為你的朋友……也不知道這是否是我單方面的自作多情。」
王逸緩緩地抬起頭,眼底搖擺著彷徨,蕩漾著手足無措。
四目相對、視線交纏……
「把拔!把拔!快來,有東西在動!」
打破似恆久實短暫的一瞬,在曜輝來得及深究那短短數十秒中,流淌在心頭的異樣情愫是什麼之前,「它」就被豪豪興奮的叫聲打得支離破碎。
王逸先到豪豪身旁幫忙拉扯著魚竿,被扯離水面的魚線,另一端系著一尾十公分多,啪啪掙扎、不住甩動出水花的小溪哥,淡紅帶銀的魚月復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是魚!把拔,真的是魚兒耶!啊,哇!它要跑掉了啦!」
那怎麼可以呢?這可是兒子花了好大功夫才釣到的魚!不假思索,曜輝涉入淺溪中,想要徒手將那尾死命掙扎、終于自上松月兌的魚兒捉回來。
「把拔,我也來幫忙!」
啪唰地一聲,豪豪也跳下水。
「不可以!豪豪,回石頭上去,這邊很滑,你會跌——唔哇!」發出狼狽的慘叫,曜輝腳下沒留神打滑,往後倒去。
預期中撞擊到地面的疼痛,竟然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跌在硬中有軟的物體之上的感觸!曜輝听見了,那可憐的「人肉墊子」發出「唔!」的一聲。
「啊!抱歉、抱歉,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去壓到你呢?」弄不清楚狀況,趕緊翻身爬起。接著順勢伸出一手,拉起不幸被自己牽累、跌坐在水中的王逸。
站在不遠處的豪豪,格格笑說︰「大哥哥跑去救把拔,結果被把拔壓扁扁!哈哈哈,大家都濕答答的,好像下雨喔!」
兩個大人對瞧一眼彼此的「慘狀」,如同豪豪說的,大太陽底下,他們卻是一副淋了傾盆大雨、落湯雞的遇難樣。
兩秒過後。「哈哈哈……」、「呵呵呵……」的愉快笑聲,洋溢在綠森溪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