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夫?翟要幽默地想︰我衰老得這麼快嗎?至少也讓我當個「妹夫」吧?這位老太太。
「姨婆,不是的,您再看仔細點兒,他怎麼可能是二姨公呢?」陳建國在一旁搭腔地道︰「您是思念過度,產生幻覺了吧!」
老婦人再仔細一端詳,失望之色立即溢于言表,喃喃地說︰「原來不是呀……是啊,算算年紀……姊夫也該有七十好幾了……我真是病胡涂了。」
「姨婆,翟要從以前就是個很可靠的人,我們讀書的時候,他作班長,每個老師都稱贊他的表現。所以,把老宅交給他去賣,您大可放心,他不會賣給什麼奇怪的人,一定會挑個好買家的。」
「哼,小學時代的班長就了不起啊?我還在軍中當過小隊長呢!」坐在床邊的侯育軒嘀咕道。
說得好,可惜他這麼說也無法替他自己加分。翟要決定助他一臂之力,開口說︰「其實邢家大宅是個好對象,不管交給誰賣,應該都可以賣得不錯。」
「看,姨婆,他是不是人很好?還幫『別人』說話呢!」陳建國意有所指地斜瞥侯育軒,接著說︰「將房子交給那種喜歡告狀、心眼又小的人去賣,你能放心嗎?誰知道他圖的是什麼心。」
唉呀呀,適得其反,不講沒事、講了多事。翟要一瞟侯育軒,不出所料,他正用非常憤怒的白眼,瞪著自己。
……這真是個天大的曲解呀!我不是故意講「反話」來跟你搶邢家大宅的「中介約,「侯育軒。
奇怪,明明過去自己很擅長處理這種棘手問題的,怎麼今天事情會越弄越僵呢?
「不必講那麼多,我還沒有決定要賣!」老婦人冷冷地開口。
「姨婆……」
無視甥孫垂頭喪氣的模樣,老婦人徑自瞅著另外兩人︰「你們都有自信,能幫我把房子賣掉?」
「邢老夫人,雖然我有這份自信,可是這件事就當我沒提過。」侯育軒搶先回答道︰「我很想替邢家大宅找到個識貨的買主,但既然你的家人這麼信賴翟要這個朋友,論交情、套關系,我沒辦法和他搶。與其讓您們一家子為了一棟房子,搞得家庭失和,不如我主動退出好了。」
翟要皺起眉,這家伙講得會不會有點過分了?好象他翟要除了靠關侏外,別的本事都沒有。原本他是想拱手讓給侯育軒的,但現在……
「講得這麼好听,我看不見得吧?」翟要禮尚往來地微笑說︰「你是怕自己競爭不過我吧?以前不是有一回客戶托你賣屋,你賣不掉,人家轉而找上我們,我三天就賣掉的敗戰記錄嗎?畢竟我有的是全宜蘭NO.1中介的業績,萬一我們相互競爭,你再次輸了……是說,這回你也可以逃避掉「能力不足」的臭名,找借口說是『關系不夠』所導致。」
窘怒了臉。「哈啊?誰會輸給你這種虛有其表的家伙!那一回我會賣不掉,也是因為──」
打斷,嘲諷地回敬他。「事後講再多的理由都是多余的。是不是虛有其表,要不要等你和我光明正大地角逐一番後,看看結果再說?你這個愛膨風的家伙。」
「什麼?!」
爆怒的黑瞳撞上冷冽的黑眸,戰火熾烈地燒起來。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樣?有自信、沒自信,想賣還是不想賣,都給我說清楚來!別把我老人家都弄迷糊了。」老婦人眯起眼道。
「翟先生都被話了,我若是掉頭離開,就會被人當成沒自信的懦夫,我侯育軒以後出去也會被人瞧不起的。」挺挺肩膀,揚起下顎。「只要老太太肯把房子交給我賣,我保證會找到最棒的買家,賣得比翟某人更棒的價錢!」
「真巧,你說的也正是我想說的。」翟要朝向老婦人一笑道︰「您要委托賣屋,我將會是您最好的選擇。」
「……」老婦人輪流瞧著他們,最後看向甥孫道︰「建國,姨婆我是一點賣房子的意願都沒有。」
「可是……」
老婦人阻止他地舉起一手,繼續說︰「我知道其它晚輩們,根本不想理會我這個頑固、孤僻的老人,只有你會不時地來探望我的情況。你為的是什麼,我心知肚明。假使你想要這棟屋子,我之前已經在律師那兒留下遺囑要將它留給你,早晚它也會是你的。」
「姨婆,您誤會了,我不是要搶這破屋子,我希望你賣掉它是為了你好,我一毛不拿也無所謂的。您再繼續守著它,是苦了自己而已。」上前握住老婦人的手。
「就算你是為了房子才對我這老人好,也沒有什麼不對,遺產這種東西,該拿的就拿,客氣什麼。」
老婦人不留情面地說︰「你都大膽地背著老太婆我計劃賣房子了,總該拿出點骨氣,直截了當地跟我講,說你不想老被我這困在過去的老人給綁住,手頭上多了筆賣房子的錢後,日子可以過得輕松點。」
「您是真的誤會我了。」哭喪著臉,陳建國只差沒跪下求她相信。
「不要廢話了!」老婦人抬抬花白的眉毛,冷酷地說︰「你不想要我繼續待在那屋子里,要我現在就賣掉它,我是不可能答應的。除非……這兩個年輕人,能證明他們的誠意給我看。」
「姨婆,您別刁難人家了。」
挑剔的目光瞪著侯育軒與翟要。「什麼叫刁難?講漂亮話對我這老人家是不管用的,你們打的如意算盤,我心里自有數。」
哼聲道︰「口口聲聲都說它是棟破爛房子了,有誰會笨到買下來住?你們會怎樣推銷這房子,我用膝蓋想也知道。八成是鼓吹買家,買下來後把屋子給拆了,蓋棟全新的遠比整修它來得劃算多了。買房子不是重點,那些人想買的只有土地吧!」
「如果您不希望房子被拆掉,我可以和您約束,找個保證不拆屋的屋主。」翟要無懼于她刺人的目光,淺笑著說。
「我的心願就是不想要邢家大宅沒落、消失啊,老夫人!我希望它能找回昔日的光彩,再次成為咱們鎮上的驕傲!」侯育軒更是激動地說。
老婦人哼地冷笑。「我說了,只有『行動』能證明你們的話是真是假,如果你們經得起考驗,我就相信你們,將屋子交給你們其中之一去賣。如果你們經不起考驗,建國,我不許你再提要我搬離屋子的事,否則我就修改遺囑,將它留給你的弟妹們!」
三番兩次的表明,仍沒有被姨婆采信的年輕人,早已沮喪地閉上嘴,默默將事情交給老婦人自己去決定,省得挨罵。
「您希望我們如何證明呢?」見狀,翟要問。
「很簡單,不會要了你們的小命。」老婦人臉色一沉地說︰「你們誰能在那間屋子里住上一個月,我就把中介約給誰。那種熬不了幾天就跑掉的業務員,說穿了全是耍嘴皮子的騙子罷了!」
「一個月?」翟要驚訝地皺起眉。
「這是小CASE,我沒問題。」得意地跨前一步,侯育軒拍著胸脯說。
老婦人點頭說︰「很好,年輕人就是要爽快。另外的那一個,你要是覺得自己辦不到,早早退出,也沒什麼丟臉的,因為我可不是同你們鬧著玩兒的,你們是不是真的住在兒,我會安排眼線時時去查看的。別以為我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便想蒙混過去。」
接觸到陳建國放送SOS訊號的目光,翟要進退兩難地嘆了口氣。「老夫人的條件讓我有些吃驚,雖然不至于辦不到,但考慮到一個月都不在家里,總有些事得先處理好,也要準備行李、安排──」
「一句話,要接受或是不接受?」
翟要騎虎難下,誰叫他先前和侯育軒賭氣,將話說得那麼滿。「我願意照老夫人的要求,接受這挑戰。」
總算大松一口氣,陳建國突然想到一件事。「姨婆,萬一他們兩人都熬過了一個月,又該怎麼辦啊?一屋不能二賣啊!」
「這還不容易。」
這問是容易解進嗎?不以為然的,翟要揚起一眉,等著老婦人的解答。假使她不能想出個公平的辦法,他可不想白白浪費功夫。
大剌剌地,老婦人回道︰「讓他們自己想辦法早點把另一個人趕跑,不就得了?我可不是要你們和和氣氣地共處一個屋檐下,合力度過難關。這是淘汰賽,誰先讓誰受不了地離開,誰就是贏家!」
原來……如此。
至此翟要徹底明白,何以老婦人會變成一「孤單老人」了。
問題,恐怕是出在她的個性上吧?唉。
「對不起,我姨婆竟提出這麼強人所難的條件。」陳建國向翟要低頭道。
即使內心圈圈叉叉,翟要的外表仍維持著良好風度說︰「是我自己答應下來的,這不是你的錯。不過,怪不得你得背著她偷偷進行了,你姨婆的個性真烈啊!」
「听說她年輕的時候脾氣不好。我外婆──就是姨婆的大姊,形容她天生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卻因為凶巴巴的,幾乎沒人敢追。據說,在她們三姊妹里,最溫柔的是二姨婆,可惜她走得早。」
對別人家的往事沒啥興趣的翟要,切換題問︰「接下來要怎麼辦?你姨婆有將房子的鑰匙交給你嗎?」
陳建國立刻掏出一副年代相當久遠的鑰匙。「不好意思,我這邊只有一副。我跟公司請的事假也到期了,等會兒就得趕火車回台北。這鑰匙就托給你保管吧!」
收下鑰匙,翟要道︰「我會負起責任,好好保管的。那我先走了,還得回去整理行李呢!」
「好,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在醫院大門口與陳建國揮別後,翟要走下斜坡道,等在大馬路邊的侯育軒向他走來。
「我不想多耽擱時間,我們就直接到邢家去吧!」連句客套話都沒有,育軒趾高氣昂地說。
翟要搖搖頭︰「何必那麼急?我有東西要準備,你也不可能兩手空空地住進邢家吧?」
「不過是住一個月而已,小題大作什麼?換洗衣物、日常用品,事後再回家去拿就行了。如果你不打算馬上過去,那麼鑰匙先給我!」伸出手,育軒不耐地說道。
「你這人還真是急性子。」翟要攤開雙手。「但,很抱歉,我必須拒絕你。這把鑰匙是人家交給我保管的重要物品,丟了就糟糕了,我怎能隨隨便便地交給其它人呢?」
育軒眯起眼。「你這是在懷疑我的人品?」
咧嘴一笑。「可以確定的是,我得使出渾身解數,讓你知難而退,不是嗎?」
咋舌。「用這種三腳貓的步數,想笑掉人家大牙嗎?即使得在院子里打地鋪,我也絕對不會退讓的!」
「你想太多了,我沒惡劣到那種程度。這樣吧,我先回去整理東西,再到你家去接你。這是我的名片,上頭有我的手機號碼。你大可安心,我不會一個人偷跑的。」
嘟嚷著「真是個麻煩的家伙」,育軒收下他的名片,轉頭離開。
好歹也禮尚往來地交換一下名片嘛!翟要啼笑皆非地看著他怒氣沖沖的背影漸漸遠去。其實他並不討厭個性耿直的家伙,但照這情況看來,他們大概是交不成朋友嘍!
「太慢了!」
當翟要將心愛的馬自達停在育軒家樓下時,早已等候多時的他,單肩背著簡單的行囊,走到他車窗旁抱怨道︰「你是將整個家都搬上車了不成?整理那麼久?」
「抱歉,因為我哈妮听到我必須近一個月都不在家,纏著我不肯放。我只得好好地安撫、安撫他嘍!」
聞言,育軒額冒青筋,毫無頭緒地踹了他的車門一腳。
「嘿!」翟要緊張地打開車門。「你要是將她弄凹了個洞,看你怎麼賠償我!」
「真是抱歉啊,因為等太久,我的腳抽筋,不自覺地想踹一下。」嬉皮笑臉掛在唇邊,育軒凶惡地瞪著他說︰「或許下回你會記得,不要拖拖拉拉地浪費其它人太多的時間。」
算了,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上車吧。」
一到駕駛座旁,育軒就瞟到後座好幾個皮箱的行李。「真不懂,一個大男人帶這麼多累贅的東西做什麼?又不是女人家,『道具』一大堆!」
「追求生活的舒適不是種罪惡。」將車開上道路。
「不用帶這麼多東西,照樣可以過得舒適。隨遇而安這句話你沒听過啊?」
「你可以不認同我的生活方式,但不必一副不屑的樣子。至少我很努力地賺錢,好供自己享受生活,這是我給自己的犒賞。難道你不會在辛勤工作一天後,喝杯啤酒慰勞自己嗎?」
育軒擺出臭臉,將視線調往車窗外。
棒了一會兒,翟要等他氣消得差不多了,才開口說︰「往後大家得同住一個月,我們別中了老太婆的計,好好地和睦相處吧!」
「哼,我和奸佞之徒沒什麼話好說的!」
噗哧一笑。「憑你這麼差勁的社交技巧,居然也能做業務員,真令人匪夷所思。」
「真誠地待人,有什麼不對?」
「踫到講理的客戶,你這套或許行得通。可是一種米養百樣人,遇到不同的人就得有不同的說話方式,不見得每個人都喜歡你這種赤果果、直來直往的接待方式。因時制宜地變通一下,你也沒什麼損失吧?太冥頑不靈,小心最後變成那個老太婆一樣,惹人厭喔!」
「左一句老太婆、右一句老太婆,你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老嗎?給點尊敬吧!我不覺得邢老太太哪里討人厭,反而很欣賞她到老都有所堅持的生活方式!像你誕種自以為很吃得開的家伙,看了才叫人倒彈!你大概連『堅持』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吧!」
氣呼呼地,育軒蹙著濃眉,繼續道︰「你交的朋友或許比老子多千百倍,可是我懷疑那些人在你不風光、不體面、年老色衰之後,還有多少人會將你放在心上?知交廣闊?朋友滿天下?哈,那些你用輕浮的方式來到的朋友,不過是同樣輕浮的人罷了,這有什麼好自夸的?至少我是一點兒都不羨慕!」
揚起唇角,一嘲。「你冷靜點吧,只不過是聊聊而亡,有必要搞得如熱血沸騰嗎?你不喜歡我,OK,我不惹你就是了。」
「嘖」地咋舌,所以育軒才不喜歡這種別人一認真起來,馬上顧左右而言他的人。先挑起話題的是他,一旦話題朝他自己不利的方向進行,就見風轉舵,根本無法讓人探測到他的真心。
沉默的氣氛延續到他們抵達邢家的大門。
因為翟要耽擱了不少時間,本來就很冷清的街道,更是沒有什麼人影出沒。月隱星稀的夜空下,黑漆漆、爬滿藤蔓、雜草叢生的老宅仿佛是恐怖電影中的布景,有股說不出的詭譎,陰森氣息。
「白天看還不覺得,晚上看就讓人有點發毛了。」翟要吹了聲口哨說︰「感覺好象會有不一樣的東西出沒呢。」
「咦?」地靚他一眼,翟要研究著他的表情,而後戲弄地揚起雙眉。「莫非……你怕ㄍ……」
「快住嘴!」沖上前去遮住他的嘴巴,育軒取張地左瞧右望。「沒有人告訴過你,不隨隨便便把那個字掛在嘴巴上啊?小心真的招來了『什麼』!」
在他手指底下,翟要漾開笑容,咿咿嗚嗚地說︰「泥真膽小。」
「你!誰膽小啊?」縮回手,握成拳頭,育軒死瞪著他道︰「我這叫謹慎!對于嗯,神要存有敬畏之心,你不懂啊!」
「那也沒必要避諱到這種程吧吧?」翟要咧嘴說︰「或許這屋子是荒廢了點兒,可是又沒發生過什麼命案,你怕什麼?」
瞪大了眼,「你、你沒听說過這老屋的『傳說』嗎?」
「什麼傳說?」
育軒恍然大悟地點頭。「原來你沒听說過呀,所以你才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翟要一頭霧水。
嘿嘿地好心替也解開疑惑,育軒將兩手環在胸前,故意用神經兮兮的聲音說︰「距離現在三十多年前,在我們兩個都沒出生前,據說有兩個人在這屋子里面失蹤了。大家遍尋不到他們的蹤跡,所以……」
「所以?」翟要吞下一口口水。
「哇」地大聲嚇他一跳後,育軒補上話。「我們本地人都說,那兩人是被嗯、嗯給綁走了。你要小心,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
「……就這樣?」撫著胸口,還以為是什麼可怕傳說的翟要,笑笑地說︰「我還以為有更精彩的故事呢,像是挖到被大卸八塊的遺骨之類的。這一點都不可怕嘛!想嚇我,就搬出更可怕的說法來吧,膽小表!」
呿!他居然不受恐嚇。育軒悻悻然地說︰「撇開被捉走的那段,我講的可是千真萬確的事。真的有兩個人失蹤了,而且他們失蹤沒多久,邢家就開始發生一大堆的意外事故,最後存活下來的只有邢老太太。因此,好一陣子都沒有人想靠近這里,說這兒被下了詛咒,靠近的人都會倒霉。」
「我看,那只是巧合吧!」揮揮手,不以為意的一笑置之。「有點歷史的房子難免都有穿鑿附會的謠言傳出。事實上,哪間屋子里沒死過人?只是早或晚的問題罷了!」
「呸、呸」地吐吐口水,育軒趕緊求神拜菩薩地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出言不遜的是那家伙不是我,你們要算帳可別找到我頭上啊!」
翟要自顧自地提出自己的行李。「你一個人慢慢去拜神吧,我要先進去了。」
「喂,等等我啊!」
忙不迭地跟上前去,他可不想一個人被丟在烏漆抹黑的地方。
※※※
「喂,你不覺得有奇怪的聲音嗎?」
一盞昏黃的樓梯小燈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亮度,讓他們看清四周的一切。翟要抱著逛「鬼屋」的心情,悠哉地打開房門,找尋合適自己住下來的房間。
除了邢老太太所使用的一樓空間外,她允許他們使用二、三樓的任何一間房。
「不覺得啊,大概是老鼠的聲音吧。」悶著笑,翟要半轉頭,看著始終畏畏縮縮地跟在他後頭的育軒說。
「是……老鼠嗎?」仍在疑神疑鬼狀態中的育軒,豎起耳朵,瞪著大眼。
「拜托你,你還得在這兒住上一個月,怕成這樣,難道打算一直黏在我身邊不放啊?」翟要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不過他一向認為許多人都比鬼更可怕。只要沒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不是嗎?
「我、我哪有!」跳離開翟要兩步,育軒逞強地抬起下顎。
沒有嗎?翟要驀地指向他身後說︰「你後面的影子是什麼東西?!」
「我、我才不會上當呢!」育軒哼地一聲。
「什麼上當?你身後真的有東西的影子,我沒騙你!」
臉色逐漸慘白,僵直著脖子,育軒想看又不敢看地用細小的聲音說︰「是、是什麼形狀的影子?」
「唔……方方正正、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好象很悲——」
翟要的描述還沒講完,育軒已經雙腿發抖地沖到他身旁,揪住他的脖子說︰
「不要講了!快、快、快把它趕走!」
炳哈哈地大笑。「我怎麼趕啊?那是幅肖像!」
一翻白眼,育軒差點口吐白沫地氣厥過去。狠狠地扁了翟要兩拳後,育軒好奇地走向那幅肖像畫。
在缺乏相機的年代,人們唯一能仰賴的就是畫家的筆,捕捉住歲月的一角、記憶的一方。看得出這不是出自什麼知名大畫家的秀筆,但畫家中規中矩地勾繪出一名溫文、端正、濃眉大眼的青年,他穿著西裝,手中還刻意捧著本書,營造出書香門第傳人的姿態。
不知怎地,畫中的這雙眼楮,育軒有似曾相識之感。
「嚇!」翟要突然發出淒厲的抽氣聲,想發聲又發不出來地猛拍著育軒的肩膀,指著樓梯口。
以為他故技重施,育軒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喂,玩笑開一次就夠了,開第二次就很無聊——嗚哇哇哇!」
看到了!他看到了!
一個披頭散發的……看不到臉的……陰森的……飄飄地一靠過來……
「救……救、救命呀!」
連滾帶爬地,育軒和翟要跌跌撞撞、慌慌張張地往另一頭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