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林覺得自己看了一場電影,一切都好像慢動作,葉南山的身休慢慢地被拋到半空,然後慢慢地落下來,從他體內慢慢涌出鮮紅的血漿。然後血漿慢慢濕透了地面。
葉南山死了。
就在自己和他剛剛有了一面之緣之後。
听說他住院的消息之後,他帶著錄音里出現過聲音的人來到醫院。原本還想深入詢問他一下,不想結果卻是這樣。
「這是一場悲劇。死者由于耳聾沒有听到旁人驚恐的示警聲,對于開來的貨車躲閃不及釀成的悲劇。」
大部分人是這樣想的。
「段老師,你把我們叫到一起有何貴干?」放學的時候被段林叫住,幾個人一起到了一家醫院,然後就看到了自己探望的病人活生生被撞死的場面,馬楠感到非常不舒服。
不過這個場景或許不是真正讓他如此不舒服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搞不好是,他們現在離開了醫院。坐在醫院旁某家餐館的包廂里,一整面落地玻璃充當牆壁的包廂里。透過寬敞的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著到外面的街道就是前面那條街道……自己目睹死去了一個人。
想到這里身子僵了一下。不著痕跡地將百葉窗拉下,馬楠的目光緩緩地叢房子里剩下的幾個人臉上劃過。段林、沐紫,今天終于來上學的袁荃……加上自己,全部都是那張名單上的人。
段林邀請他的時候馬楠心里是相當震驚的。本能地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他猶豫了很久,終于決定跟隨段林過來。
如果那個名單是真的有所預兆的,如果他想的沒錯……賀曉嵐的死像一根火柴,劃亮了他心里的某個引子。一個可怕的想法曾經多次在他心里閃過,可是因為證據不足,每次都強制壓抑下去。日子久了,對他的精神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從開始到現在,馬楠一直沒有吭聲,他想看看段林到底有什麼意圖。
表面上裝得平靜可內心畢竟隱隱不安,馬楠猶豫地從口袋里模出一盒香煙,他原本己經戒煙很久,可是最近買在忍不住又抽了起來,尼古丁可以讓他的心平靜一點。「這個……其實剛才那個人。就是前陣子和我拿錯手機的那個人。」
「啊?!」沐紫和袁荃听了之後沒有反應,然而馬楠的手卻顫了顫。手里的香煙竟掉在了地上。
急忙咳嗽幾聲,馬楠重新從煙盒里模出一根煙。
「嗯,原來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可是……」像是猶豫自己應該不應該說,最後仿佛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段林終于開口,「這件事不只我一個人牽連在內,所以我想你們有權利知道。
「昨天……剛才那個男人忽然打電話給我說要還我電話,那個人很奇怪,說什麼也要親自給我送來,還要到我家……然後他說了很多很奇怪的話,然後那了一張CD讓我听。
「最奇怪的事情不是那個男人古怪的舉動,而是那張CD,是一首曲子,我覺得非常古怪……」
「……段老師,那張CD你拿來了麼?」半晌沒有開口的馬楠忽然問道。
「我帶來了,今天本來就是想要你們听听看。」
說著,段林從隨身的書包里拿出一台CD機以及兩個可以外放的微型音響。按下play鍵,隨即震耳欲聾的音樂就傾瀉了出來。
「是很普通的音樂啊,蠻好听的。」沐紫听了半天。並沒有听出來什麼異常。
然而旁邊的袁荃和馬楠卻都听得皺起了眉頭,袁荃站起來走到機器旁將聲音放大,然後,「聲音!」沐紫也听到了,驚訝地叫了出來。
明白他們也發現了,段林有點沉重地點頭。
「你們也听到了吧。這首曲子並沒有什麼異常。異常的是曲子的背景部分,仔細听得話可以听到……我們的聲音……都被錄在CD上面了。」
沐紫瞪大了眼楮,困惑的目光迎向那台CD機,與此同時,馬楠拿煙的手卻又顫了顫。小小的餐廳包廂內一下子變得無比安靜。四個人的往意力都集中在正在播放的那首曲子的背景部分。
「我听到了,有我、阿荃、馬老師、段老師還有……曉嵐?!天。我們幾個人的聲音都在這張CD上面?!」閉著眼楮分辨著,沐紫在辨出後一臉大駭。「啊?怎麼可能?我從來沒有去錄過什麼音啊!」雙手撐住桌子,沐紫站了起來。
「所以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我也從來沒有錄過這種音。」
段林苦笑著,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忽然黯淡了下未,「那個男人說他在他的房間听到我們的聲音,他可以听到我的鬧鈴響,可以听到我拍牆的聲音,听到狗叫,而且……」臉色又暗了暗,段林繼續說︰「他說他曾經听到一個女孩的求救聲,那天他家的玻璃還碎掉了……非常巧合的是,那天正好是賀曉嵐同學……‘離開’的那天。」
隨著段林的敘述,沐紫的眼楮越睜越大,馬楠只是皺著眉,用力吸著煙。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接受,可是我現在卻相信了那個男人的話。他說……我們住在一個六人房間。雖然彼此看不到,可是彼此存在。」段林沒指望沐紫和馬楠能夠立即相信他的話。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沐紫听完他的話卻忽然站了起來。
「……天啊……」沐紫的眼楮忽然瞪太著向身旁臉色蒼白的袁荃,「前幾天阿荃你不是和我說過麼?說曉嵐死前曾經和她通電話,電話里……阿荃說她听到曉嵐家似乎有其它人存在。
「可是曉嵐卻是斷然否認的,還因為這個憤然掛了電活。而且……事發之前曉嵐家的狗確實叫了很多天……天!」明明住得十萬八千里遙遠的人啊!怎麼可能!
原本以為不會被人相信的話,卻在沐紫這里得到了更進一步的確認,段林猶豫地看向馬楠,馬楠面無表情,只是吸著煙,他似乎在想著什麼,燒到盡頭的煙灼傷他手指,那種疼痛終于將男人的心神重新拉回。
看了看自己被輕微灼傷的手指,馬楠還是沒有說話,就在段林以為他會完全不相信轉身離開的時候,馬楠忽然從身上掏出一張紙。
像是被揉搓很久的紙張,中間有被透明膠帶紙貼合的痕跡。
段林遲疑了一下,在馬楠的示意下拿過那張紙。看到上面內答的時候他詫異地「咦」了一聲,沐紫見狀也湊過來看,然後露出了段林一樣的詫異表情。
那是他們的社團申請表格。
當時想沒有覺得任何詫異,可是現在看來卻讓人膽戰心驚!賀曉嵐。段林,沐紫。袁荃……表格上學務長簽章一欄是空白的,不過可以想象,如果現任學務長馬楠將自已的名字簽上去的話。這份表格上面的名字就……
「我前段時間曾經做過一個夢,夢里我看到一張表格要我簽字,大概是上面有我自己的名字的緣故,我對那個夢記得異常清楚,上面除了我認識的名字以外,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名字,以及一個電話號碼一樣的東西。
「我當時沒有在意,夢而己,那份表格或許是我白天處理過的某一張而己,我一直這樣想,直到……那天那個叫賀曉嵐的學生出現在我的班里,然後她拿了這張表格要我簽字。」
「什麼?!」沐緊驚叫出聲,「這就是你不簽字的原因?」
馬楠緩緩點頭。
「那個電話號碼我原本沒有多想,可是那天段老師你,用撿來的手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忽然發現……那個號碼我好熟悉,竟是夢里看到的那個號碼。然後今天號碼的主人死了。于是我忽然明白了……
「那個名單果然是有意義的。那個名單該不會就是宣告死亡的名單吧?」馬楠說著,原本平靜的聲音終于開始出現波動。抱注自己的頭,男人的身體開始不停顫抖。
看著自己一向穩重的上司忽然變成這個樣子,段林知道他壓抑很久了。正想要過劫白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忽然,「小心!」伴隨著袁荃的一聲尖叫,段林的視線驀地向窗外看去,透過被拉上的百葉窗,勉強能辨出一個黑影,正朝幾人所在的包廂橫沖直撞而來。想也不想。段林用力推開離自己最近的,因為忽然看這一幕嚇傻了,無法做出相應反應的馬楠。
伴隨著一聲巨響,段林感到瓦礫砸上了自己的肩頭,本能的用頭護住頭部,段林緊緊閉上了自己的眼楮等待未知的後續……索性並沒有什麼後續。余波平息之後,段林第一個想法就是那三個人的安全。慌張地四顧,段林第一眼就看到離自己五米遠左右,一臉標愕表情坐在地上的馬楠,看起來除了受驚他沒有什麼事情……咬了嘆牙段林勉強站起來,回身後看去,袁荃和沐紫緊緊抱在一起,除了灰頭土臉了一些也沒有什麼大礙。
倒是自己……段林眼前一花,視線對上自己的左臂,剛才光顧用胳膊護住頭部了,結果頭沒事,倒是似乎把胳膊砸傷了。咬緊牙關,段林向前方走去,想要攙扶還坐在地上的馬楠,豈料剛踫到對方的衣角就被對方狠狠推開!「果然是‘那個’!會死的!我們會死的!」耳邊忽然德起馬楠的吼叫,他的吼聲如此之大,段林感到耳朵有點疼。
「馬老師,您先靜一靜……」
「下一個要死的人是誰?為什麼車子會撞過來?難道是我?不!我沒有簽字!我沒有簽字呀!我要離開……離開你們,我沒簽字所以我不會有事的……只要離你們遠一些……」馬楠的聲音越來越慌亂,他拼命地想要站起來。誰知剛起來就栽倒,看著抱著右腿一臉痛苦蜷縮在地上申吟的馬楠,段林這才發現他的右腿好像受傷了。
嘆口氣,段林重新去攙扶對方。這一回馬楠沒有拒絕他的幫手,情緒重新恢復冷靜的男人表清呆滯著,看不出想法。
事故的原因是司機酒後駕駛,幸好撞上的是玻璃,倘若撞上的是磚牆,那個司機不死也得重傷。
被踫撞嚇得當場醒酒的司機只是輕傷,接到報案的警察過來處理完,順便帶著五個人去醫院。
段林的胳膊是被玻璃刺傷的,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那塊禍首的玻璃還插在段林身上。據醫生說只要再偏一點,那塊玻璃就會從背後刺入段林的心髒!馬楠的右腿則是被落下來的石頭壓得骨折,被裹上了重重的石膏之後暫無大礙。
袁荃和沐紫則是毫發無傷。
病房里,段林吊著胳膊,馬楠吊著右腿,幾個人安安靜靜。
「那個只是意外吧?」抬起剩下的那只胳膊用手抓著頭,段林道。
話音一落,他就知道自己挑了一個並不好玩的話題。
「曉嵐和剛才那個男人的死亡,也都說是意外。」
室內于是再度陷入寂靜。
「你們不要太擔心,下一個出事的人搞不好……是我。」
段林忽然開口,「不是差一點刺入心髒麼?現在我們與其擔驚受怕,不如想想看如何避免,雖然是意外,但是正是因為是意外才能被預防啊。我們小心一點也就是了。」
「曉嵐同學那一次是瓦斯中毒,瓦斯熱水器容易發生瓦斯中毒,這是大多數人都知道的事情;而葉南山則是因為車禍,如果他沒有那麼慌張、能夠放慢腳步的話,或許能夠注意到過來的車輛……」
「這些事情說是意外,其實也是意科之中吧,如果是得了什麼重病,我們或許真的只能等死,可是如果是意外的話,或許還能活下去,將一切隱患排除,還是有可能的。」
雖然無人應和,段林還是靜靜說著。不多時袁荃的母親來了,代替行動不便的馬楠給對方賠了不是,段林目送袁荃的母親帶著自己的女兒和女兒的朋友離開,沐紫的母親似乎很忙的樣子,一直沒有聯系上。
馬楠今天是要暫時住院了,段林卻沒有必要,正想找個什麼理由告辭,馬楠忽然開口了。
「你不要把話說得太灑月兌,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誤的話,如果我夢里名單上的順序和死亡有某種關系的話……下一個人應該真的就是你。
「目前雖然只死了兩個人,但是都是按照那份名單的順序死的,葉南山的那個號碼……正好是夾在你和賀曉嵐名字中間的。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徐還能這樣灑月兌?」幾乎是帶著有點惡意的口氣,馬楠對段林說著。
同樣都是面對死亡,為什麼那個年輕人可以這樣瀟灑?
「……死亡和交稅一樣,是無法避免的,不是麼?」段林看看床上的男人,苦笑了一下,「這樣吧,我先回去,馬老師,我明天會幫你請假的。當然,如果我還能活到明天的話。」
自嘲似地笑了笑,他對自己點了點頭隨即離開。
看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口,馬楠垂下眼楮。
「意外……麼?」段林剛才那一番話到底听在心里了,馬楠打量著自己所在的這間病房︰是單人病房里有冷氣、有電視,看起來頗為舒適,因為多人病房沒地方了,他才被轉進這里的,段林提醒說搞不好房費會很高,不過這些他現在都不在乎。
馬楠只是打量著房屋的設施。
不顧還在疼痛的腿腳,他甚至下床將周圍檢查了一遍。逃生梯,緊急出口……一個也沒有放過,他一一了解它們的確切所在。
其實也沒有必要現在就這樣擔驚受怕。他沒有嚇唬那個年輕人,如果死亡真的是按照名單中的順序的話……那個年輕人確實應該是下一個死亡的人,何況他並沒有在那張名單上簽名。
可是……那個六人房間是怎麼回事?而且那個電話號碼……馬楠總覺得這里似乎有矛盾,可是他想不出來。
「總之,小心總歸是沒損失的。」
馬楠心里對自己說,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身上的香煙全部扔掉,仔細檢查了窗戶,馬楠安心的準備睡個午覺。
說來也奇怪,大概是腳上的麻醉起了作用或者是白天太累。一向為失眠所苦的他今天居然一躺就睡著了,而且,他又來到了那個夢境,異常清晰。馬楠完全沒有自己在做夢的感覺,他能感到自己的右腿在隱隱作痛。
夢里他又來到了上次夢中那個地方,他看到了上次看到的那扇窗戶,百葉窗,柔和的黃色光芒,似乎是黃昏……然後,他听到了敲門聲。
吞了一口口水,他感到自己的掌心開始出汗。
緊緊地瞪著房門,甚至連眨眼都不敢眨一下。
為什麼這麼緊張?門外的人不是賀曉嵐麼?難道賀曉嵐要從地獄給自己送申請表不成?門開了。
馬楠看著對方進來,他想要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可是……為什麼看不清楚?馬楠拼命睜大眼楮,可是他死活看不到對方的長相,不管他再努力,他的視線始終只能看到對方的脖子以下︰是個穿著白色外衣,藍色褲子的人。
看不出男女,看不出年齡……對方向他遞出了一張紙,然後他習慣性地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英雄牌鋼筆……
「不。」緊緊按住自己的口袋,馬楠驚叫著醒過來。
「呼!呼!呼!」馬楠急促地喘著粗氣、維持著按住左胸的姿勢從床上坐起來,太過猛烈的動作帶動了大腿的疼痛,惹得馬楠低低地罵了一聲。
「?!」口袋里硬硬的東西卻讓馬楠微微愣了一下,半晌才想到要模向口袋。
拿出里面的東西之後,馬楠才發現里面的東西不是鋼筆,而是自己的手機,這里的病號服上衣只有左胸一個口袋,離不了手機的馬楠于是順手將手機放到了里面。
猶豫了片刻,馬楠撥通了段林的手機。
「那個我剛才又夢到那個夢了。」
「啊?」
「就是那個關于名單的夢,這一次……我還沒看到自己簽名與否就醒,不過……我看到那個人穿著白色的上衣,還有藍色的褲子。」
「……」對方也沉默了。
「喂,你說我不會死吧?」仿佛求證似的,馬楠忽然開口,「我……你幫我找一個人來行不行?我女兒,我和前妻離婚了,礙于面子這段時問我一直沒有去看她,我現在忽然想她了……「她在裕彤女中讀書,現在三年四班,名叫馬如加。學校現在決要下課了,你幫我找她來好不好?」
「嗯,我現在就過去找她。」
段林答應得爽快,掛上電話。
馬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習慣性的,他看向窗外。忽然,「哎?」盯著那扇窗戶,馬楠的眉頭越皺越緊。
好像一這扇窗戶和夢里看到的那扇好像。
睡前還是白天所以他才沒有注意到,這扇窗戶和自己辦公室的那扇好像,和自己夢里那扇好像……「不、不會吧?」心里忽然浮出一個詭異的念頭,馬楠開始極力回想剛才的夢境。昏黃的光線,緊閉的百葉窗。然後……「咚!!咚!咚!」門外如此適時地傳來的敲門聲讓馬楠瞬間臉色一變。
對方敲得很急切,急促的敲門聲和馬楠漸決的心跳漸漸合拍。
「馬先生,請決點開門!」是查房的醫生吧?松了一口氣,馬楠正要發話讓對方進來。忽然……醫生?醫生?!醫生是穿白衣的啊!忽然想到了這一茬,視線猛然落在百葉窗上,馬楠的心跳逐漸飆快……不顧還在疼痛的右腿的抗議,馬楠以一位骨折病人難以做到的敏捷跳下了床,然後飛快地將房門拉開一道小縫,白衣,藍褲……「不!你不要進來,千萬不要進來!你給我滾開!」完全失去了形象,馬楠大聲吼叫著,使出全身的力氣猛地拉上了門。
被無辜辱罵滾開的醫生卻沒有生氣,相反的敲門聲更加急切。
「不是開玩笑的。馬先生您樓下的病房失火了,目前火勢還沒有控制住,那間病房的通風管和您這間病房是相通的,火雖然不至于馬上燒到您這里來,可是濃煙會灌進來的,如果可以的話,請您現在馬上撤離!」那人說的話是真的,馬楠看到順著屋內的排氣孔,有淡淡的黑煙飄了進來。
可是即使這樣,馬楠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將門頂住大口喘著粗氣,馬楠感到自己的眼皮跳得厲害。
怎麼辦?自己應該怎麼辦?自己不應該死啊?要死也不是自己先死啊?可是……夢里那種絕對不能簽字的感覺還留在心頭,那個進來的人……是死神。
自己絕對不能讓他進來。
不讓他進來自已就不會死。對!自己絕對不能听他的話。這是那個夢給自已的警告!心里堅定了這個念頭,然而濃煙卻還是在狠狠地冒出,氣管本來就不好的馬楠開始劇烈地咳嗽,心里忽然一陣惶恐,他知道自己必須出去,火災中很多人不是被燒死的,大部分其實是被濃煙嗆死的!
門外的醫生似乎終于放棄了自己這個頑固的病人,馬楠打開門,果然看到外面不再有對方的身影,可是……火勢居然蔓延上來了!走廊里盡是逃生的病人,一片嘈雜。
馬楠屏住呼吸決定打開房門離開,誰知,「怎麼會?!」門竟然卡住了。怎麼辦?怎麼辦?就在這個時候,胸前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馬楠慌張地接了電話,「怎麼辦?我的房門打不開了。我逃不出去了怎麼辦?」聲音充滿了恐懼,馬楠無助地對著電話另一端吼道!
「爸爸。你順著窗戶外面的管道爬下來。我是珈珈!爸爸!你行的!快一點!窗戶外面的管道能通到地上的,你快點爬下來。」女兒帶著哭聲的指揮,讓馬楠心里稍微冷靜下來。窗戶?對!還有窗戶啊。拖著沉重的右腿跑到窗戶附近,馬楠試探地看了一下窗外,滾滾的黑煙從整棟樓身冒出,煙霧朦朧了他的視線,依稀可以看到樓下黑壓壓的人群一片,消防車的警笛聲用力地響著,十來股水往向樓內噴進來。
在窗戶左側,馬楠看到了女兒說的那條可以讓他爬下去的通氣管道。
沒關系的,這里是四樓,就算跳下去都不一定會死……這是唯一的生路了。
馬楠小心翼翼地踩著陽台下去,雙手雙腿夾住避道。頓時感覺自己抱住了一個火柱。
不好!太熱了!這個管道熱度太高了!咬牙切齒地,馬楠加快速度向下爬動,一定要快!如果速度慢一點,自己很有可能不是被燻死,也不是被燒死,而是被烤死的!那個場面太過恐怖,馬楠不敢多想只能飛快地往下,他甚至不顧身體被管道的凸痕磨傷的疼痛開始往下滑。
胸口,大腿內側,胳膊……但凡和管道接融的地方無一不是火辣辣地疼痛,馬楠甚至開始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極致的疼痛……馬楠停住了滑動,幾乎想要暈過去的時候,他听到了女兒的哭喊聲。
「爸爸,爸爸,你別爬了,你跳下來吧!他們會接住你的!已經能夠看到你了!」女兒的話提醒了馬楠,果然,自己身下的位置,十來名消防隊員已經展開了防護墊,心一寬,馬楠瞬間決定松開管道跳下去,然而……不能動?自己不能動?馬楠再次試了試,卻發現自己的右腿被牢牢地卡在了管道和牆壁之間!石膏!是石膏!馬楠用力掙扎著,越是掙扎越是惶恐︰管道的設計似乎是隨著高度降低逐漸內縮的,沒有發現這一點的自己竟是被活生生地卡主了!皮肉燒烤時發出的絲絲聲加劇了馬楠的恐懼,很快地,他發現自己連掙扎也做不到了。皮肉由于高溫牢牢地粘在了管道上,每挪動一下都是撕掉皮肉般的劇痛。這……黏在宛如烤盤一樣的管道上,馬楠驚恐地向樓下看去,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女兒。
眼淚汪汪地向自己哭叫的女兒穿著白色的上衣,藍色的牛仔褲。
被劇烈的疼痛麻痹神經暈倒前,馬楠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死神是誰。
死神不是穿黑衣的,世上也有穿著白衣的死神。
他知道了那個夢的後續︰他接過了那個名單,听從死神勸告的他,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