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時光總是甜膩的,對沈默言而言更是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安寧,有個人可以依偎的感覺真的好好。牧風把她照顧得很好,幾乎她能想到的一切,他都先為她想到了。
"我真希望能夠讓時間停止。"他說。
"這是傻話,時間怎麼可能停嘛!"她說。
"這幾天,我說了這一生最多的傻話。"他說。
她望著方才纏綿過的痕跡,凌亂的被褥和愛人之間的氣息,彌漫在空中。她的螓首依在他的胸膛;他的手撫著她的發,柔如綢緞。
"你還是不肯說那三個字。"他惆悵地咕噥。
"我的行為不是已經說了嗎?"
"我好想听你親口說。"
"我有這方面的障礙,也許將來會不藥而愈吧!"
"剛才,我以為你會忍不住說出來,結果卻沒有。"
"我……"
"好吧!不要緊,我不勉強你。你再多睡會吧,我要上班去了。"
她知道他的心情有些低調。"我也要上班了。"
"你多休息幾天,下星期一再上班。"
"我一個人在家也悶。"
"可以到隔壁找爸爸和二媽聊聊天啊!多聯絡聯絡感情。還有牧雷可以說說話啊!"
他不一會兒功夫即換裝梳洗完畢。
"牧雷和古海晴正熱戀中,哪找得到人影啊!"
"說得也是。和爸媽聊聊去,一天時間很好打發的,下班我馬上回來。"他給了她一個吻別。
默言開始了結婚後第一個單獨一人的一天。
早上的時間她都用來熟悉環境和做簡單的清潔工作,雖然屋子有人會清掃,但她還是閑不下來,東模西擦的。
中午,自己到廚房下了碗面,弄了兩盤清淡的菜,一餐又打發了。
下午,才到隔壁問候公婆。
她知道公婆有睡午覺的習慣,所以特意避開午睡時間。當她一入大門,就遇到牧雷正要出門。
"嗨!嫂子,過來串門子啊?"
"今天比較晚出門哦?"
"海晴早上要上插花課,下午才有空。"
"什麼時候結婚?"她隨口問。
"明年春天或夏天吧!看黃歷才知道。"
"這麼快?"默言沒料到會這麼快。
"怎會快?我和她認識已經十多年了,從國中做同學開始算起。早知道我們那麼合,應該八年前就要開始談戀愛的。OK,我得走了,再聊下去,等會兒恐怕會遲到。"
默言盯著牧雷離去的背影,輕輕地搖頭微笑。
"剛和牧雷聊天啊?"何母問。
默言點點頭。
"他這個瘋孩子,一談起戀愛來就像失了魂似的。"
"其實每個人在戀愛之中都是差不多的。"
"我看你和牧風就不會這樣。"
"我們是在家庭以外的地方瘋狂。"
"喔?"何母不信的眼神。在她的印象中,牧風很冷靜,也很理智的,不像會瘋狂的人。
"爸呢?"
"和古二爺打球去了,兩個老人,年輕時像死對頭互不相讓,到老倒成了哥倆好。"
"爸對牧雷和古小姐的婚事應該滿意吧?"她曾听牧雷說過,本來何父是屬意牧風娶古海晴,而她嫁給牧雷的。
"滿意吧!現在的年輕人,只要兩人情投意合,我們這些做父母的也插不了手。"何母忙碌的雙手正在打毛衣。
"打給誰的?"
"給牧風的。"
"您對牧風一樣的疼愛。"
"他也很孝順我,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比較起來牧風倒是比較像是我親生的,牧雷總是在外野。"何母用手掌比了比衣服的大小後繼續編織。
"能做到像您這樣真是不簡單。"
"是牧風那孩子打一開始就對我沒有敵意,他先接納了我,我完全被他引導的。"
她又發現了牧風的另一項優點。
"還是很不簡單的。"
"唉!"何母嘆了口氣。"其實,我對他母親是有虧欠的,牧風的母親氣質高雅,美人似的,要不是因為得不到丈夫的愛,也不至于瘋狂,而後尋短。牧風不恨我已經是萬幸了,當然我要加倍的疼愛他!"
"牧風的母親既然得不到爸的愛,又為什麼不考慮離開呢?或許她可以再找一份愛。"
何母搖搖頭。"我和她談過,她說她愛牧風的爹,到死都不會改變,她一定要再嬴回他的愛。"
在愛情上,她不得不承認,牧風和他母親一般的執著,但又幸運多了,因為他們找到了彼此。
"二媽,您也要讓過去真正過去,不要活在罪惡感之下,如果時光倒流的話,我相信您和爸還是會做同樣的抉擇的不是嗎?"
何母放下棒針,思緒集中。"會吧!我還是會對不起牧風的母親。"
"放下吧!把你的罪惡感和愧疚放下,好嗎?"默言握著何母的手。何母眼里泛著淚光,默言也感動不已。
"你真是個好孩子,好貼心,好會安慰人。"
"我和牧風都會好好孝順您的。"
這一刻,她們像真正的母女一般的親近。
到了晚上,牧風打電話說今晚不回來吃飯。
牧雷和古海晴今晚也有節目,連袂參加慈善義賣會。
何母留了默言吃飯,吃過飯後默言又待了個把鐘頭,陪二佬聊聊天才回自己家。
洗了澡,換上了舒適的居家服,看了一會兒晚間新聞,因為八點檔實在沒有喜歡看的節目,干脆把電視關了上樓。經過書房門口又折回,心想到書房尋本書看看,書房是默言尚未"參觀"的地方,平日似乎不"對外"開放。
扭動手把,開了燈。三面牆皆是書,牧風把它們分類得很好,各式各類的書俱全,這個地方,簡直是她的夢想,她曾經也想要有個這樣感覺的書房,閑來無事時可以窩在這里一整天。
愈是了解,愈是接近他,愈覺得他的美好;這個人像個要人深掘的礦,愈掘愈覺礦的稀世。
她走到第四面牆前,被一扇小羅馬簾所吸引,紫羅蘭花色。牧風怎會在牆上掛了一簾這樣的幕簾?她覺得不解。順手拉開了幕簾,映入眼前的是一幅畫像,且居然是她的畫像,記憶中她好像曾被人畫了這麼一幅畫。對了,是六姨的情人替她所繪,記得那年夏天,她幾乎成了那人的專屬模特兒,他是畫了不少畫,不過,到最後好像一幅也未留在台灣,那人說要運到希臘去,怎會遺落了一幅在牧風手上?
"我常常一個人對著你的畫像自言自語。"
默言嚇了一跳,轉身,手還拉著幕簾的繩索。
牧風走到她的身後,扶著她的腰。"這幅畫是我心里的一個秘密。我買下它好幾年了,一個窮留學生賣給我的,還是一個外國人。"
"他是我六姨的男朋友。"
"也是你的男朋友嗎?"
"你想,會是嗎?"
"我不知道,曾經,我對著這畫像做了許多的假設。假設你是個怎樣的女子、在什麼情況下被人畫下了這張像,是誰畫的?你當時的心情又是如何?你和這畫家是什麼關系?你們是戀人嗎?還是普通朋友?"他像說故事一樣訴說著這些年來與這幅畫有關的臆測。
"結果呢?認識我後得到答案了嗎?"
他的下顎頂著她的發。"正好相反,對你的疑惑不減反增,我覺得你難以親近,不可捉模,你是我認識的眾多女人之中最難了解的。通常,我總是對她們的心思了若指掌;對你,卻是花盡心思才得以靠近。"
"那我應該遲一些再嫁給你,免得你以為魚兒上鉤了就懶得喂餌了。"她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
"不會,而且,我從不曾認為我是在釣魚。"
"哎……"她輕輕嘆了口長氣,掙月兌了他的懷抱。
"怎麼了?"
"原來你是愛上了畫中的人,而不是我,真是令人沮喪的結果。"
"你就是畫中人啊!"他為她的沮喪著急。
她搖搖頭,神情低落,有意刁難他。"她不是我。她只是一個有我面貌的人,她的靈魂、思想、精神,全是出自于你的幻想。"她用手指撫模著畫中人的臉,整幅畫一塵不染,而且保存得很好。
"你別鑽牛角尖,我愛的人是你,不是畫。"
"不,你是先愛上畫的。"她就是想逗他,收拾起正經,與他玩游戲。
"我承認,我是被畫中的你所迷惑,就好像有人下了蠱一樣。但,那不是愛。真正認識你之後,才不藥而愈,我愛的是有血有肉的你。"他試圖靠近她,卻被她躲過。
"還說愛的人是我,你都說有人下了蠱,原來是被情蠱所惑,好吧,我想咱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吧!或許會真正厘清你所謂的愛;或是我心里的愛。"她背著他,語氣冷冽地說。這深深傷了牧風的心,他不知道默言只是同他說玩笑話,不是真要離開他。
他猛然把她拉到懷里不顧一切的吻她,吻得她透不過氣來。他們愈吻愈烈,瘋狂地在書房的地毯上,牧風要證明他狂熾的愛,默言心里明白,但不置一詞,只是瘋狂地回應他。
事畢,兩人躺在地毯上,兩人皆不言不語,約莫平息了喘息︰"這只能證明你對我有欲;不能證明你對我有愛。"
"你真是頑固得可以。"他托著頭側轉身看著她。
"這一點我承認。"她坐起身,把方才繾綣時被月兌下的衣服穿上。
"愛上我這麼難嗎?"他沙啞地問。
"恰好相反,愛上你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但,你卻不。"
"已經這麼多女人愛你了,我這一個也不算少。"她拉了拉上衣下擺。"不要太貪心地想要擁有全世界的愛,總是會有例外的嘛!"她是故意惹毛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從認識他以來,老是捋虎須.
看來他這回是真的生氣了,悶不吭聲地穿了衣,回到臥房,找了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連關門聲也是高分貝的。
她還坐在書房的地毯上,他的怒氣並未嚇到她,反而讓她發笑,她的嘴角微微泛起淡淡的酒窩。心想,怎會有這麼奇特的男人?過往大把的美女不愛,卻偏偏愛上了她這老給他挫折、不識好歹的女人?
她回頭,迷蒙地看著牆上畫中青春雅致的自己,她記得畫她的那人曾說她美得月兌俗,美得古典。她模了模自己的臉頰,懷疑現在的自己,月兌俗和古典剩下幾分,怕是早已被這十年的生活所浸蝕掉了。
她突然後悔起自己方才鬧的玩笑太凶太傷人,解鈴還需系鈴人,她打起了精神,準備面對可能的難堪,這也是她和牧風結婚以來第一次的緊張關系。
她縮到他的身旁睡,他則翻身以背對著她。
"不理人就算了。"她嘟噥道,沒辦法,她的傲氣還是沒有拔掉。
她也翻轉身,兩人皆以背相對。沉默了十分鐘之久。